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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概又会是无事发生的和平一天吧。薛铃看着天边逐渐铺陈开的橘红晚霞,在内心发出如此感慨。   有些事就是不能念叨,才想着呢,远方突然传来一阵炸雷似的声响。   这一下可了不得,立刻吸引了所有游荡丧尸的注意。   丧尸们会往有声响发出的地方聚集,薛铃看到同类们如同听到放饭的学生一样,一改先前迟缓,争先恐后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赶。   这处小公园里的丧尸很快嚎叫着跑光了,薛铃仍然无动于衷地躺在她的摇椅上。   会闹出这种动静的只有人类,作为一个还保留了人类理智的奇怪丧尸,薛铃始终接受不了吃人。所以这个热闹她就不去凑了。   安溪市不大,又没什么特殊之处,丧尸潮爆发后,这里的活人越来越少。薛铃是差不多一年前来到这里的,这一年里她在这片地方一共就见过几次活人。   这次闹出的动静这么大,来的不像是只有一两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   夕阳彻底落下,一列车队驶入安溪市。   这里的丧尸都被他们放置在另一边的炸雷装置吸引过去,车队前进很顺利,射杀了附近零星几个丧尸,很快到达一个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   荒废的汽车营地里,车队里的人熟练清扫危险以及挡路的废旧汽车,设置了一些可以阻挡丧尸的障碍物。   几盏大灯安放在车旁,有人架起锅炉烧水,很快传出一股食物的香味。   没多久,一辆外表斑驳的改装车从路上开过来,看到是熟悉的车,营地里的人连忙拉开大铁门和后面的障碍物,让车开进来。   车子停下,下来几个人。   “米哥,你们去东南广场那边引丧尸还顺利吧?”   “我们都是熟手了,能出什么意外。”   “小英,第一次跟米哥一起去引丧尸群,有没有被吓尿啊哈哈!”   “你才被吓尿!我哪有那么没用!”   “好了好了,汤煮好了,开饭了开饭了!”   营地里二十多个人,热热闹闹的,戴英抱住来迎接自己的金毛大狗,亲热地搓了搓它的脑袋。   挤进人堆里打了两碗浓稠的汤,往口袋里塞了两个罐头,戴英又挤出人群,带着自己大狗寻找表哥的身影。   最外围放风的车顶上坐了个人。   “表哥,你怎么又一个人坐在这,不去那边跟大家一起。”   “太吵了。”坐在车顶上的闻九则懒洋洋地说。   他是个大高个,长得肩宽腰窄,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穿在他身上变成了紧身款,显得胸口肌肉明显,一看就很有力量感。   只是头发长得太长了,凌乱发尾扫在肩膀上,又没怎么打理,弓着背懒散坐在那,看上去有些颓废。   还是个19岁弱鸡青少年的戴英,每次看到表哥这体格就很羡慕,他也想长成这样。   今天他跟米哥表哥一起出去做吸引丧尸的工作,差点被丧尸抓了,表哥一只手就把他揪回了车上,反手割断丧尸的脖子。   现在的丧尸可不是最开始那些丧尸,脖子硬成那样,表哥也能一刀割开,简直厉害死了。   闻九则也在吃东西,一手拿着用来补充能量的压缩饼干,另一只手把玩着那把割丧尸的短刀。   “表哥别吃这个了,来,这里有汤,还有罐头!”戴英也爬到车顶,讨好地送上热汤和自己的罐头。   闻九则笑眯眯地看着他崇拜的小眼神,觉得他和旁边那只大金毛差不多,尾巴都要甩起来了。   “表哥,接下来你还和我们一起走吗?”戴英端着汤问,“你说要去丘庄看看,我们可以陪你去一趟,然后你再跟我们一起回营地。”   闻九则没答应:“不用。”   戴英还想再磨一磨,末世之后能再遇到亲人很难得。   末世开始之初太混乱,交通网络全部瘫痪,他们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上这个表哥,还是前两个月才意外遇上表哥。   因为他,表哥才暂时跟着他们的车队一起走。   可表哥也说了,不会一直跟着他们,去闻家老家丘庄看过后,就要分道扬镳。   “表哥,反正你也没什么目的地,不如就跟我一起吧,大家在一起多好啊,还能互帮互助……”   闻九则任他说,咬着压缩饼干玩短刀,一点多余反应都没有。   戴英说了半天无果,唉声叹气地喝起自己的汤。   他这个表哥看上去很随便,什么都不在意,虽然经常笑眯眯的,但其实一点都不好接近。   他跟了车队两个月,长得好又能打,车队里好些人都喜欢他,但没人能和他真正亲近起来。   “表哥,你接下来想去哪啊?”   “不知道。”   “表哥,你这到处跑是在旅游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到处跑,现在外面这么危险。”   “你话真多,吃完了就去休息……你狗借我玩玩。”   “哦,泡芙上来,跟表哥玩!”   大金毛听话地跳到车前盖,甩着尾巴把脑袋搁在闻九则曲起的膝盖上。   戴英从末世前就开始养这只狗,养了好几年了。   他拿着两个空汤碗,看见表哥抓着泡芙的下巴挠挠,好像还挺喜欢它的,忽然想起什么。   “表哥你还记得吗,差不多四年前,你在瑜市上大学的时候,有段时间经常帮我遛狗的。”   闻九则挠狗的动作停了下,又无所谓地笑笑:“是啊。”   天越来越黑,营地沉寂下来。   慢慢地,天边出现一线晨光,新的一天到了。   “今天是3035年8月26日,星期一,地表温度37°,天气晴。”   车载广播发出播报。   车队重新出发,驶出休整了一夜的营地。   薛铃今天没有待在公园,她经常躺的躺椅终于在今天早上被她压坏了。   她觉得这是个不好的预兆,决定出门再去找一把躺椅回来。   丧尸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无味,朴实无华。   她可以用一整天的时间去找一把喜欢的躺椅。如果离得远,说不定把椅子拖回来还得花上一天。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她在街上某家门户大开的店铺里找到一把合适躺椅的时候,外面传来车子的声音。   有好几辆车行驶到了这条街上,他们开的不快,因为街上还有些废弃车辆横着,他们没法畅通无阻开过这条街,得下来拖车。   这动静将附近的游荡丧尸吸引了过来,薛铃看见玻璃门外兴奋跑过几位丧尸,又跑过十几位。   外面丧尸嘶吼声中隐隐夹杂着人声。   有人说:“后面搬机器还要过来几趟,不如把这条街上丧尸清理一遍。”   “行,你带人引丧尸,闻哥在车上压阵,行吧?”   薛铃一手还搭在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躺椅上,在乱糟糟的门面里环顾一圈。   没有能躲的地方,通往后面房间的门锁了,如果真像外面那些人说的,要把这条街上的丧尸清理一遍,她待在这估计也要凉。   算了,先离开这里,过几天再来搬摇椅。   她摇摇晃晃出门,准备先撤。   倒霉的是街口涌来一大波丧尸,薛铃被堵在这条街上。这个车队推进的速度又比她想的快很多,她都听到身后的动静了。   薛铃往常很注意和同类们保持距离,但现在情况危急,硬着头皮往丧尸群缝隙里挤。   “砰。”   薛铃被身边突然倒下的一个丧尸哥们吓了一跳。   发现脑袋破开的丧尸老哥是被消音枪爆头了,薛铃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很奇怪,缓缓行进的车队离她还有一段距离,有好几个人在车旁边杀丧尸,但她的目光几乎瞬间就被车顶上坐着的一个人吸引过去。   很奇怪,她只看了一眼,甚至都还没看清楚,脑子里就浮现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又是砰的一声响,周围又有一个丧尸倒下去。   车顶上的男人拿着枪在点射,丧尸群里接二连三有丧尸倒下。   薛铃眼前一黑,跟着旁边的丧尸一起栽倒。 第2章   太阳暴烈,街道上蒸腾着一股混合了汽油、灰土以及胶皮的异味。   薛铃趴在被爆头的丧尸堆里,不讲究卫生的丧尸同类们,身上有臭味直往她鼻子里钻。   但她一动不动,就好像真的死了一样。   比起生命遭受威胁的恐惧,现在薛铃更强烈的情绪是尴尬。   在没想到的时间地点,猝不及防地遇到了三年没见的前男友……好想逃!   刚才电光石火间,她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就躺倒装死,就是不想面对。   有句话说得好,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最不想遇到的人就是前男友。   当初她和该死的狗男人分手时,恨不得把他切吧切吧蘸酱吃。   她想过将来扬眉吐气,她已经变成富婆,而闻九则落魄做鸭。   她一定认都认不出他。   怎料到现实竟然和她从前的想象有如此大的差距。   此刻她蓬头垢面倒在丧尸堆里,像一块垃圾,闻九则人模人样地坐在车上杀丧尸,估计都没认出她。   说不定刚才她晚一点趴下,现在都被闻九则一颗子弹打死了。   薛铃气急败坏又焦躁难受,只祈祷着闻九则是真没认出自己。   祈祷他们赶紧离开这条街,好让她趁这群人清理丧尸尸体的空隙悄悄逃跑。   她要换个地方,再也不来这里了。   脑子里兵荒马乱这片刻间,车队已经接近了,薛铃听到有人语气惊讶喊:“表哥,你干什么?”   然后有一阵脚步声,直直往她这边来了。   薛铃:“……”   她真的不想承认自己听得出来这个脚步声是闻九则那个狗东西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她身边。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在盯着她看。   为什么?是觉得她眼熟吗?认出她了吗?   薛铃脸朝下趴在那,感觉自己浑身都因为紧张变得更僵硬。   死这么久,丧尸都当三年了,呼吸心跳早就消失,但此刻的薛铃仍有种自己心脏正在剧烈震动的感觉。   一只手忽然摸上了她的后脑勺。   闻九则的手掌很宽大,手指又长,他一只手就能盖住她的后脑勺。   那只手在她乱糟糟的脑袋上拨弄,薛铃的手指触电似的不自然抽搐了一下。   男人蹲在她旁边又沉默片刻,像是自言自语笑道:“我又没打到你,怎么倒了。”   薛铃缓缓眨了下眼睛,庆幸丧尸没有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听到这家伙的声音,会这么想哭。   闻九则、闻九则、闻九则你这个该死的狗东西!   她突然暴起,像一个真正的没有理智的丧尸一样,张嘴要去咬身旁的男人。   任何丧尸攻击人的时候都是狰狞可怕的,薛铃也不例外。   她虽然注重保养,不像其他没有理智的同类那样任由风吹日晒,平时不去脏污的地方乱挤,偶尔会淋雨洗个澡,但这只是让她看上去好一点,不像别的丧尸死得那么难看。   她的皮肤和其他丧尸一样微微发青发硬,眼睛是蒙着一层阴霾的暗红,嘴里有丧尸的尖牙。   我这样一定很可怕,薛铃想。   她扑向闻九则,想,被他看到这个样子,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啊!表哥!”   “天哪闻哥小心啊!”   见到丧尸暴起袭击的一幕,后面有好几个人发出尖叫。   薛铃觉得自己今天估计要死在这了,但死前她一定得吓得闻九则大惊失色满地乱爬!   这样她就能没有遗憾地闭上眼睛。   丧尸的眼神其实不算太好,她又情绪上头眼前模糊,张牙舞爪到一半,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接着她眼前天旋地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人将手背在身后牢牢扣住。   闻九则力气很大,手掌更是热得惊人,薛铃挣脱不开,考虑了一瞬要不要努力扭头去咬身后的人,最后作罢。   懒得做这个无用功。   最初的尴尬过去后,她破罐破摔,心境升华了。   她现在就是个丧尸,丧尸什么都不知道!有本事就把她杀了!   看到这边闻九则把突然袭击的丧尸控制住,戴英抱着消音枪从车上小跑过来,心有余悸说:   “表哥,怎么回事啊。”   刚才在车上杀丧尸杀得好好的,突然一言不发从车顶上跳下去。   手里的消音枪随手从车窗外丢给他,自己直奔着丧尸堆就去了。   “刚才吓死我了,表哥你是没反应过来吗……”   戴英说着,自己反应过来了,看看表哥手里抓着的丧尸,又看看表哥的表情。   “表哥,这个丧尸,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然往常遇到丧尸,表哥二话不说直接就解决了,怎么会像这样只是控制却不动手。   他腰上还插着那把能割开丧尸脖子的短刀,现在可一点出鞘的意思都没有。   “嗯。”闻九则就这么把薛铃抓回了车队。   车队里其他人都在看他们,领队米哥也欲言又止。   戴英注意到他们的视线,想劝说两句,看着表哥平静的神情又不敢开口。   “别愣着,去开车。”闻九则说。   他拉开车门,把薛铃丢了上去,自己也跟着坐上去,戴英见状也赶紧拉开驾驶座车门继续开车。   这辆车是闻九则的,平时戴英负责开车,他就抱着胳膊坐在后排休息,或者坐在车顶上清理丧尸。   车上有个丧尸,正常人都会紧张,而且表哥看起来正常又很不正常的样子,戴英车开的心不在焉,频频往后看。   薛铃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她谨记自己的丧尸身份,意思意思在车里吼了两声,刚开始挣扎,又被按住了。   闻九则把她两条胳膊背在身后一手抓住,另一只手戴上皮质手套捂着她张开的嘴,把她按坐在自己身上。   整个人陷进了他怀里,背部紧紧贴着他的胸膛。薛铃一下连演绎叛逆丧尸都忘记了。   啊……你?我?这?   闻九则身上总是很热,薛铃觉得他捂在自己脸上的手掌烫得人受不了,扭动脑袋想要挣开,结果被他更用力地抓着往后按。   薛铃感觉到他脑袋随之前倾,靠在了她的颈边,形成了一个亲密完整的拥抱。   他靠在她肩上,轻轻吐出长长的气息,是叹息?   这样拥抱的姿势从前是常有的,但他们好像已经分手了,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可是丧尸!   她、是、丧、尸、啊!   前男友不正常得比丧尸还要令人害怕。几年不见,你小子是疯掉了吗?   但是仔细一想,闻九则本来就是不怎么正常一男的。   她被闻九则身上的热气熏着,很想挪开,这时候忽然注意到副驾驶探出一个狗头。   坐在副驾驶的大金毛和它的主人一样,在看着后座的两个人。   驾驶座上的戴英表情天崩地裂,惊恐中夹杂尴尬的样子,简直是在演薛铃。   大狗就不一样了,它漆黑湿润的狗狗眼看着薛铃,舌头微微吐出来,一点不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什么不对。   戴英才想起车上还有自己的狗,泡芙很聪明,遇到丧尸它会发出警示的叫声,曾经在对付丧尸攻击时保护过他,是一条不害怕丧尸的英勇大狗狗。   戴英想出声安抚一下泡芙,让它别朝着车里的丧尸吠。   但泡芙盯着后排的两个人看了会儿,只汪汪叫了两声,这不是平时看到丧尸的敌视叫声。   而且它的大尾巴还在车座上扫来扫去,像个鸡毛掸子。   这是见到熟人才会有的反应。   泡芙这样子提醒了戴英,戴英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又仔细看了眼后座被表哥抓得不能动的丧尸。   这个,好像是表哥以前的女朋友!   好几年前了,他那时候才十四五岁,记不太清楚。   就是表哥在他家附近上大学,经常过去帮他遛狗那段时间,表哥说他女朋友很喜欢狗,要带泡芙去陪女朋友玩。   表哥那个女朋友,他只见过两次……就是她吧!   他记得这个姐姐好像和他一样是瑜市本地人,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安溪市来了。   后排的薛铃没注意到小表弟的表情,她在看到那个金毛脑袋出现的时候,就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是狗!好眼熟的狗!   她记得这只狗,因为它追了她半个月,每天吓得她没命狂奔,给她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   那大概是四年前了。   她和闻九则确定关系没多久,她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想要锻炼,晚上邀闻九则去夜跑。   但锻炼这东西比学习还难坚持,她没跑出一条街就气喘吁吁说不行了,第二天就想要放弃,拖拖拉拉不肯出门。   闻九则当时笑眯眯地说给她想办法,把她劝出了门。   他们在街上没跑一会儿,不知道从哪跑出来一条金毛大狗,非常凶地朝她吠。   薛铃之前并不怎么怕狗,但这么大一条狗凶狠地跑过来还不停朝她叫,第一反应就是跑。   她在前面跑,狗在后面追,她吓得大喊闻九则,闻九则笑眯眯地跑在她前面,有时候还倒着跑,一点帮她的意思都没有。   他只偶尔提醒她:“狗要追上来了,要咬到你屁股了!”   她只能一边骂他一边没命地跑,在狗追下爆发出了超强的意志力。   累到半死回到家,闻九则接住她的拳头,安慰说遇到这么凶的大狗是个意外,明天他们换条路慢慢跑。   然后,在另一条路上,他们再一次遇到了凶凶的大金毛。   和她对视的那一瞬间,大金毛开始追她。   ……   时不时被狗追的日子过了半个月,薛铃才发现,那条大狗是闻九则表弟家的,他每天晚上把狗牵出来追她。   演技真不错,人和狗都是,装的还挺像那回事,要不是她撞见这男的牵着大金毛给它喂吃的,夸它干得不错,薛铃还被蒙在鼓里。   时隔这么久,想起这件事,薛铃仍然牙痒痒手痒痒,想要一拳捣在闻九则那张笑眯眯的脸上。   你是人吗?啊?你是人吗?!   笑眯眯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薛铃脸色扭曲地往后挤,闻九则抱着她忽然笑了下。   “都变成丧尸了,还会害怕吗。” 第3章   车队的车围成一圈,停在一个开阔的平地上稍作休整。   这里是之前米哥和闻九则戴英三人探路时看好的地方,丧尸少,距离他们要去的郊区厂房也不远,远处是一片荒废的农田。   闻九则的车照常停在最外围,车队里的人有意无意地都往他车上看。   之前在那条街上,大家都看得清楚,闻九则带了个丧尸上车了。   丧尸没有理智,时时刻刻想攻击人,待在车队里,对所有人都是威胁。   戴英刚下车,车队的领队米哥就招手把他叫过去,询问情况。   戴英回头看了眼车上,低声说:“那个丧尸,是我表哥以前的女朋友。”   米哥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不是很高,但体格健壮,为人豪爽,他讶异一瞬,又叹息道:   “我能理解小闻的心情,可是,他把丧尸带到车队里,车队里其他人肯定会有意见。”   “丧尸到底是丧尸,不是活人,就算把丧尸带在身边,它也不记得从前的亲朋好友,只会想吃人……欸,小英你劝劝你表哥,还是把那个丧尸杀了埋了吧。”   戴英想起在车上时,表哥毫不在意抱着丧尸的样子,手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我觉得我表哥肯定不会愿意的。”   “要是下不去手,远远丢下也行,说到底,他也不能一直带着个丧尸。”米哥说。   戴英也是这么想的。   末世刚开始那会儿,大家都有亲戚朋友恋人变成了丧尸,有些人对着丧尸怎么都下不去手,就算心里明白对方已经死了,也不愿意接受。   就有很多人带着已经变成丧尸的亲人,希望他们有一天还能恢复。   但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久了,这些带着丧尸的人,不是一个不小心被丧尸咬了也变成丧尸,就是因为带着丧尸被其他人排挤,独自住在营地外最后死在外面。   甚至有人养着丧尸,为了喂养丧尸去害人,这种人最后都和丧尸一起被人围杀了。   戴英这几年看过太多这样的悲剧,现在大家都已经习惯,有亲人朋友变成丧尸,直接杀死埋掉,对所有人都好。   他不希望自家表哥因为一个丧尸被大家排挤,更不希望他哪天不小心把命送在那个丧尸手里。   他打定主意要劝一劝表哥,回到车上时,转头看到仍然抱着丧尸的表哥,坚定的神情又变得犹豫。   “表哥,你……这个丧尸……”   “闭嘴。”闻九则闭着眼睛靠在薛铃肩上,吐出两个字。   戴英讪讪地转回头开车,他想,再让表哥冷静一会儿吧,等晚上再说。   因为一个丧尸,车队休息时气氛微妙紧张,一直到达目的地后也没听到以往的说笑声。   他们车队这一趟是带着任务来安溪市。   末世三年了,受到影响的网络信号仍然没有恢复,远距离联络成为一个大问题,大大小小的基地散落四处各自管理。   戴英他们那个基地不大不小,周围有田地附近有山林,食物基本自给自足,但很多必须的日用品稀缺。   基地里有个安溪市本地人,知道这边一个工业区里有织造厂,还有卫生纸生产厂和制皂厂,以及一些其他小厂。   基地里就决定派人来看看情况,如果可以先运一批机器回去。   现在他们成功找到厂区,发现这里果然没有怎么被破坏,都很高兴。   接下来就是往厂区里推进,清除丧尸保障安全,把还完好能用的机器搬一些去车上。   如果这里能用的机器多,他们还要回基地去喊人帮忙。   米哥点着车队里的人分配清扫任务,队里有人看向闻九则的车。   “米哥,闻哥这次不和我们一起去清扫丧尸吗?”   闻九则身手好,明显从前是练过的,有他在,这一路上大家都轻松很多。   往常这种清扫丧尸的任务,米哥去问,闻九则都会给面子参与。   有一个人说起闻九则,又有人跟着提出:“他要是跟着一起去清扫,那个丧尸怎么办,就任它待在营地?”   “营地里留个丧尸我是不放心,我老婆还要在营地做饭呢,万一那个丧尸攻击人怎么办。”   戴英走过来听到这句,忙说:“我表哥把丧尸绑起来了,关在车上只要不靠近就没事的。”   有人还想反驳,车门一响,闻九则也下车了,看他过来,之前提意见的人也不再吭声。   米哥笑呵呵的,对闻九则招手,和他商量:“我们要去最近那个制皂厂看看,你也跟我们一起去清扫丧尸?”   “按照之前说好的,清扫结束,再给你两壶汽油,一百发子弹,怎么样?”   汽油和子弹都是现在的硬通货,很难弄到。   闻九则跟着这个车队帮忙,除了戴英在这,米哥出手大方也是一个原因。   闻九则想了下,爽快答应下来:“行。”   米哥和车队其他人都神色一松,戴英举手:“我也去!”   闻九则拍了下表弟的肩:“你不去,留在这看着我的车,别让人靠近。”   “……好吧。”戴英目送表哥和米哥他们一行人离开,临时营地里就剩下几个人。   他回到闻九则的车旁,从车窗往里看,见到那个丧尸被绑着还算安静,就放心地坐在车边帮泡芙梳毛,揉着它的脑袋和它玩耍。   表哥不在,他可不敢一个人待在车里和丧尸相处。怪吓人的。   一个中年男人凑过来,怀里还抱着个面色苍白的小男孩。   “小英啊。”   “冯叔,什么事啊?”   “就是,叔想问问你啊,小闻是想一直带着车上那个丧尸吗?“   “啊……这个……”   “不是叔说,这可不行啊,你看看这带着丧尸的人,哪有好下场的。”   冯炜父子两个不是他们车队的固定队员,这次跟着车队来安溪市,是想到这边找药。   小男孩冯子诚才九岁,患有心脏病,他要吃的药在基地里找不到,冯炜没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病死,一咬牙带着人跟着车队出来,想着安溪市或许还有医院药房里有儿子要吃的药。   因为小男孩的心脏病,冯炜去哪都带着他,眼珠子一样护着,车队里大家都照顾他们,冯炜也不用去清扫丧尸,就在营地里帮忙。   现在汽油稀少,能用的车子也少,大家都是挤着坐,小男孩受不了挤,父子两个经常搭闻九则的车,因为他的车最宽敞。   看在小男孩的心脏病上,闻九则默许了父子两个搭车,平时赶路不用杀丧尸的时候,父子两个就坐在他车上。   但要是车里多了个丧尸,他们以后哪里还敢坐。   “要叔说,你要不趁小闻不在,赶紧帮他把丧尸处理了吧。”冯炜苦口婆心说。   “不行不行!”戴英下意识拒绝,“我表哥会生气的!”   “你下不去手我来!”一个长得粗壮的中年妇女提着菜刀过来,“到时候你就说丧尸是我杀的,我看你表哥还能打我吗!”   女人负责做饭守营地,和丈夫王哥两个人都是车队里的老人,大家喊她一声卢姐。   偶尔车队里人手不足,她也会跟男人们一起去打丧尸,杀起丧尸比一些瘦弱男人们更利落。   因为夫妻两个目睹过唯一的女儿被丧尸吃了,她是最讨厌丧尸的。   “丧尸是什么?吃人的畜生,早就不算是人了,就是因为有这些东西在,咱们日子都过得不安生,还要养个丧尸在营地,我第一个不答应!”   卢姐嚷嚷。   如果只是冯炜劝说,戴英还要犹豫,可卢姐和他相处更久,她的话很难不让戴英动摇。   毕竟他自己也觉得表哥不该带着一个丧尸。   “杀她……不行,这样吧,我开车把她丢远一点。”戴英迟疑片刻后说道。   “丢到其他地方不还是一样害人,就该杀了一了百了!”卢姐说。   “不行,我表哥真的会生气的!”戴英加重语气,“我把她送走丢掉。”   ——   薛铃坐在车上,她数次尝试逃跑无果,被迫佛系地发呆。   丧尸又不会开车门,该死的狗男人防备心这么重,竟然把车门车窗都锁了。   驾驶座忽然坐上来个人。是闻九则的表弟,看她一眼,快速说:   “对不起啊,我要把你丢远一点,别怪我,谁叫你是丧尸呢。”   他知道丧尸听不懂人话,说这些只是想为了让自己好受点。   开车前他确认了一下后座的丧尸被绑住了手又被安全带系着,不会突然扑过来咬他,才迅速发动车子往外开去。   薛铃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惊喜,想逃跑,表弟就来助攻了。   谢了,弟弟!   薛铃一路上很配合,没有故意嘶吼挣扎吓人,让戴英平平安安把她送到了一个偏僻的树林边。   车子在路边停了一会儿,把薛铃丢下车,又很快开走了。   薛铃从原地爬起来,内心哀叹。   怎么不好人做到底,帮她把反绑在身后的手解开。   闻九则那个狗东西把她绑得死紧,她一个丧尸真的很难自己解开啊!   看来得找个人家,去厨房搞把刀,把这个皮革绑带割了。   很好,她又自由了!赶紧走!   她摇摇晃晃地走在荒芜的路上想,再也不想看到闻九则了。   她好好地死着,被闻九则在车上抱了一路,感觉又死了一次。   傍晚,结束清扫的男人们从厂区撤退,每个人都很高兴,因为厂房里的很多机器都还能用。   闻九则离开队伍,他裤子上沾着血和污渍,手里擦拭着短刀,枪斜插在腰间。   他走到自己的车边:“有好好帮我看车吗,没人靠近吧。”   “啊……”戴英表情躲闪,胡乱应了一声。   闻九则一看他表情就觉得不对,蓦然沉下脸,一下拉开车门。   车子里坐着冯炜父子,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抱着熟睡的儿子,赔着笑和他打招呼:“小闻啊,你回来啦。” 第4章   他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都在悄悄观察他的表情。   闻九则和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经常笑眯眯的,从不生气,尽管不怎么和人亲近,看起来脾气也不差。   但他此刻笑容消失,沉着脸的样子,让人心里直打鼓。   坐在车里被他盯着的冯炜有些笑不出来了。   “下来。”闻九则说。   冯炜忙解释:“你先别生气,小闻啊,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在车上放个丧尸那多危险……”   “我让你下来。”   “你看我子诚这睡着了,下来吹风会生病的,我这……”   闻九则抬手粗暴地揪着他的衣领,将他从车里直接往下拖。   冯炜脖子被衣领勒紧,脸涨得通红,喘不过气地惊叫道:“干什么,小心孩子!”   闻九则没理会他的叫喊,强拖着他以及他的儿子,将两人摔下了车。   冯炜脚下打绊头朝下被摔得唉哟直叫,小男孩也被摔醒了,在爸爸怀里吓得哭起来,引起了车队所有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   “子诚怎么哭了?”   闻九则没管那些议论,看向车旁手足无措的戴英:“人呢?”   戴英小心翼翼看着他:“表哥你别生气。”   卢姐这时跑过来挡在戴英面前嚷嚷:“那个丧尸我们帮你处理了,怎么,你还要为了一个丧尸怪你表弟?我看你也是个讲道理的年轻人,怎么这么糊涂!”   戴英比在场其他人更了解这个表哥,看他平静到极点的神情,心里的恐慌越来越重。   见他反手去摸腰间的枪,他吓得大喊一声表哥,拉着面前的卢姐往后拽去。   只听一声枪响,卢姐脚下的石头碎裂。要不是戴英那一拉,可能她的脚都要被射穿。   溅起的碎片小石头打在她腿上,吓得周围人都在惊叫。   摔在地上的冯炜更是抱着大哭的孩子躲得远远的,不敢再抱怨一句。   惊魂未定的卢姐脸色发白,被她丈夫往后拖。   在场所有人都面色惊恐地看向突然发飙的闻九则。   闻九则冷声问戴英:“我问你,人在哪?”   戴英也被他吓惨了,在他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嘴唇嗫嚅:“我把她送到、送到之前那个路边荒田里了。”   闻九则一句话没说,收起枪坐上自己的车,启动车子开走了,再没管这些人。   天快黑了,荒路上杂草丛生,闻九则顺着路往前开,目光在道路两旁寻找。   到了戴英说的位置,他停车熄火,下车走进荒田搜索薛铃留下的踪迹。   丧尸没有神智,只要没有被巨响和被人的气味吸引,就只会在附近游荡,短时间内不会离开太远。   天黑下来时,闻九则找到一处草堆。   那上面侧躺着个黑影。   正是薛铃,她没在附近看到人家,用石头磨了会儿手上的绑带,没能磨断绑带,倒是把自己给磨累了。   她迅速放弃,决定明天再继续努力,找了个厚厚的草堆躺下休息。   她没想过闻九则会再来找她,很显然他那个车队里的人包括他表弟都不希望她留在车队。   都把她弄走了,闻九则难不成还找过来再把她带回去吗?   就算是男女朋友都没有做到这一步的,更别说前男女朋友关系了。   安静漆黑的荒野,有踩在野草上的脚步声靠近她。   薛铃:“……”   人在她身边坐下了,旁边的草堆往下陷。   咔哒点烟的动静。淡淡的烟味随之逸散开来。   闻九则没说话,薛铃挪动一下身体转身,看到他嘴边咬着的一点烟头红光。他垂着脸注视着自己,目光晦暗。   他似乎是狠狠吸了两口烟,手张开拇指用力按了一下太阳穴,自言自语:“差点又弄丢了。”   薛铃很想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惜丧尸不会说话。就算她吼他,他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闻九则就这样坐在她旁边平静地吸完了一根烟。然后薛铃感觉他的手摸到自己磨了半天的绑带,把绑带解开了。   特地赶来来给她松绑的?真要放她走啊?   薛铃没来得及高兴,被绑半天的手腕就被热乎乎的手掌握在了手里。   他搓了搓她的手腕:“都有紫色淤痕了……丧尸会感觉到痛吗?”   “应该不会。”   他嘴里说不会,手却没离开她的手腕,捏着她僵硬的手腕揉来搓去。   这么一会儿,他垮下肩膀放松下来,最后甚至直接躺在了她旁边,一条腿抬起架着松散的二郎腿。   ……好嚣张啊你!   感觉身为丧尸被小看了。   薛铃发出可怕的叫声扑过去。   她承认,她有故意挑衅吓人的成分。   但吓不吓人另说,和闻九则比身手是个糟糕的决定。她这是送上门被控。   闻九则抓着她两只手放在身前,夹着她的腿,让她不能乱动。   薛铃被他半压在怀里,一动不能动地躺着,被他身上的热度烫得难受。   他好像一点不觉得自己又重又热,连脑袋都压过来埋在她身上。   “嗯……你身上有点臭。”他忽然说。   薛铃:“……”   闻九则不防她突然发狂,险些没抓住她。   “怎么突然闹起来,饿了?总不可能是听得懂我说话,生气了吧?”   听不懂!听不懂你的狗叫!   薛铃丢下所剩不多的人类包袱,彻底发疯。   闻九则见她闹得厉害,只好松开她,在不远处站定,对她拍拍手:“想攻击我啊,来,看你抓得到我吗。”   那一刻,从前的深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薛铃忘记了他们之间的身手差距,不服就是要上去干他。   闻九则支着两只手,躲闪几下,看她面色狰狞的模样,竟然还笑出声了,说她:“走路摇摇晃晃,像只企鹅。”   只能说,有些人会变成“前”男友,是有原因的。   实在太贱了!   追了半天,薛铃的火气都跑消了,还没碰到狗男人一根毛。   她停在原地,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已经死了,不会再被气死一次。   闻九则慢悠悠走过来。   “还玩不玩啊?”   薛铃猛然伸手掏他腰子,闻九则一扭躲过去。又靠近,伸过来一张笑眯眯的脸:“再来?”   薛铃不想再来了,扭头摇晃着往刚才的草堆走。   闻九则跟在她身后发出感叹:“怎么感觉你比以前更活泼了。”   我都死了!你还说我活泼!你听听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东西吧!   薛铃往草堆里倒,想把自己摔进草堆里。倒到一半,横插过一条手臂,把她捞回去。   “你想在这里睡啊,还是去车上睡吧。”   他把她塞回了车后座,这次没有绑着她,并且掏出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   然后他关上车门出去了。   他在黑夜里逐渐失去了笑容,靠在车门外,又点了一根烟,在车外坐了一夜没睡。   薛铃以为他会很快开着车把她载回营地,但他没有,第二天早上,他仍然是待在这里。   薛铃昂起脑袋从车窗后面观察,看到他在旁边一条水沟里洗脸,擦了两把头发,然后拧了毛巾朝车走来。   她立刻僵硬地躺回去。   脑袋顶着的车门被打开,一块冰凉湿润的毛巾蒙在她脸上搓了搓。   闻九则举着毛巾看看上面的灰,说:“难怪闻起来有点臭,你看,这么脏。”   薛铃拳头都硬了。   她一个丧尸,身体僵硬,清理自己个人卫生很麻烦的,而且她混在丧尸群里,那些同类又不会在意她每天有没有洗脸,人类就更不会在意了,她难免就松懈了一点。   再说了,一个丧尸弄得太干净,在丧尸群里格格不入,是很危险的,如果遇到人类的队伍,很容易第一个被杀。   闻九则一个人类,他懂什么丧尸的生存智慧!   “要不,我找个地方帮你洗个澡?”闻九则说。   他拉起自己的黑色T恤:“我也两三天没洗澡了,好像有味道了。”   薛铃这个角度,能看见他拉起的T恤下,漂亮的腹部肌肉,还有胸前……怎么练的,感觉比三年前更性感了。   她眼睛一闭。   车子还没来得及开走,戴英和米哥找了过来。   “表哥,你一晚上没回去。”戴英一脸做错事的忐忑,“你是不准备回去了吗?”   “不回去了。”闻九则语气淡淡说。   米哥过来劝:“小闻,这事大家都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商量过了,你跟我们回去吧,好歹相处这么久了,事情有始有终,等我们这边事情结束了你想离开再离开。”   “那个丧尸你也可以带回去,我跟他们说了,只要你管好丧尸不能让它伤人就行。”   “你们好像弄错了。”闻九则靠在车边,似笑非笑,“他们怎么想我不在乎,我不准备回去不是因为他们不同意,是我不想他们伤害到薛铃。”   戴英呆了呆,米哥满脸不赞同:“你是很厉害,但再厉害,一个人总有不方便的时候。这种时候,身为人类,互帮互助才是生存之道。”   “互帮互助?你们有帮我什么吗,难道不是我一直在帮你们?”   闻九则一改先前的懒散随意,目光神情都咄咄逼人。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之前答应我的汽油子弹送过来,我马上就走。”   戴英是哭着跟米哥走的,被他表哥冷漠的态度伤到了,他没想到表哥会这么生气,连他都不想理了。   他们以前的交集不算多,也就几年前那段时间来往频繁一点,可他们到底是亲人啊。   薛铃在车窗后暗中观察,看到了他们的不欢而散。   闻九则竟然因为她和车队闹翻了,现在要分道扬镳。   这是哪一出?   闻九则把汽油子弹放进车里,开车载着薛铃离开这里,朝着营地相反的方向去。   他不笑的时候那张脸就容易给人很大压力,显出异样的冷漠。   车子在路上开了一会儿,闻九则没听到后座的动静,扭头看了眼。   他又变得笑眯眯的,拖长了调子疑惑地嗯一声:“嗯?怎么没动静,难道是被刚才来的人吓到了?”   “没事的,我们不回去那个人多的地方,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这样就不会有人来伤害你了。” 第5章   闻九则说话的声音低而和缓,显得很温柔。   听得薛铃陷入沉思。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闻九则表现得好像很爱她的样子?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在他们相识到成为男女朋友再到分手的一年多时间里,这男的做过最多的事,不是把她气到发飙,就是把她逗得跳脚。   他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写着犯贱和恶趣味。   他经常那个笑眯眯的样子,什么事都很随便,她一直以为她这个女朋友也是随便凑合的。   因为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告白,最后分手也是他先提出来,而且当时闹得并不愉快。   她气得把奶茶砸在他脑袋上,但他不在意地随手一抹脸上淅淅沥沥的奶茶,神态懒散地耸耸肩,挥挥手就走了。   他并不在乎她,对她也没有什么很深刻的感情。   薛铃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他为什么能在分别三年后一眼就认出她,为什么看到她变成丧尸还非要把她带在身边,为什么一点不在乎她丧尸的外表,仍然会亲密地抱着她,为什么他好像很想念她很珍惜她的样子?   他甚至丢下表弟和人类的车队,选择和她一个危险丧尸独自离开。谁看了不说一句失了智。   薛铃左思右想,搞不懂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以前就是这样,她一直猜不透闻九则的心思,倒是他相处没一段时间就把她看得透透的,在故意惹她生气这件事上更是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薛铃思索半天,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但她仔细回想过去的事,发现自己脑子清楚,记忆没有模糊,不曾漏掉什么东西,反而又重温了一遍闻九则过去的“劣迹斑斑”、“累累恶行”。   ……人这一辈子真的不能太早谈一个神经病男朋友,否则你会记他一辈子,想忘都忘不掉,就像薛铃这样。   在思索和自我怀疑的空隙里,薛铃还没忘记维持自己的丧尸设定,时不时吼两声,抓抓坐垫和身上的安全带,挠挠车窗车门。   该死的闻九则把她闹出来的动静当成白噪音电台了,边开车边听着她的动静哼歌,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配合薛铃嘎吱嘎吱挠椅背的声音,颇有节奏感。   薛铃:请问我是在娱乐你吗?   闻九则现在好像很擅长自娱自乐。   他说:“我们找个地方洗澡吧,自来水都停了,不过有些人家住的偏僻,不是接的自来水,是接的家里井水,现在还能用。”   “你能洗冷水吗?哦,不能也没办法,现在是没热水给你洗了,天气这么热,用冷水洗也不会太冷,对吧。”   他自顾自决定着,也不需要薛铃回答。   薛铃抬脚猛踹他的座椅,踹得咚咚响,他在驾驶座上一颠一颠的反而挺高兴,点头说:“哦,你答应就好。”   他们没离开太远,仍然在安溪市郊一个镇上。   薛铃又被锁在车里,从车窗看到闻九则下车去找可以洗澡的地方。   他的动作很熟练,探查荒废房屋也好,躲避丧尸围攻,挨个击杀也好,都很利落干脆,速度很快。   薛铃发现他不只是不怕她这个熟人丧尸,也不怕其他陌生丧尸。差点被狰狞的丧尸贴脸攻击,还能面不改色抽刀割丧尸脖子。   他有一把枪插在腰间,但全程没动,只用那把短刀。   薛铃看过很多人杀丧尸,几乎所有人都更愿意用长一些的武器,隔开和丧尸的距离。   但闻九则就不,他用短刀,只有手臂长,每次他伸手去割丧尸脑袋都惊心动魄,感觉差一点就会被咬到。   给薛铃都看紧张了。   闻九则在这条街上观察人家的布局,找那种有院子可能有水井的,没怎么被破坏的进去看。   他把人家锁上的门撞开,进去晃荡一圈出来。手里偶尔提着丧尸尸体,偶尔拿着其他东西。   “你看,这裙子好看吧,待会儿给你洗干净换上。”   他提着一条印满了向日葵的花裙子,打开车窗展示给她看。   薛铃是从不对闻九则的审美有任何期望的,她衣柜里最丑的一条裙子就是他给买的,薛铃根本就穿不出去。   “找到几盒没拆过的护肤品,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也用过这个牌子,待会儿给你用上。”   他又丢了几盒护肤品化妆品进车里。   薛铃匪夷所思:我一个丧尸,我还护肤……我要夸你体贴吗?   “放心,我看了都还没过期。”体贴前男友感慨又纳闷:“这个化妆品保质期怎么会这么久,三年了还没过期。”   衣服裙子、护肤品、毛巾香皂洗发露,这些看到还能用的往车上丢就算了,他还往车上丢了个伊丽莎白圈是什么意思?   这东西一般是围在猫猫狗狗脖子上,用来防止猫咪狗子们舔伤口的。   想给她用,去死吧你!   闻九则很挑剔地找了两条街,都没找到一个合他心意的洗澡地点。   最后好不容易在第三条街上找到了。   他从那户人家大门里走出来,大步过来拉开车门,笑着说:“这家的浴室有水可以用,还挺干净,快下来。”   薛铃不想下去,被他拖了下去。   他一条手臂横穿过薛铃胸口,从后面把她往后拽,薛铃两只手扒拉着两边车靠背,尖尖的指甲在皮革上划拉出几条口子。   但闻九则力气太大了,还是稳稳把她拉了下去,都没让她的脚沾到地,另一只手还能提上装了各种杂物的袋子。   “好了好了,你是丧尸又不是猫,怎么能怕洗澡呢?”闻九则劝说。   她不是怕洗澡,她是不想被闻九则帮忙洗澡!   他们当了一年男女朋友,闻九则又……又长得性感迷人的,他们当然是做过一些亲密的运动,但是帮忙洗澡什么的,是真的尴尬。   然而丧尸没有人权,闻九则又没有人性,薛铃还是被押进了浴室。   这里被闻九则简单清理过,地面都是水渍。   看到闻九则一手拿着那个伊丽莎白圈,薛铃疯狂对他使用头槌攻击,用激烈的行动告诉他,坚决不戴!   “好吧好吧不戴,嘶,你头好硬。”   他丢下那个伊丽莎白圈,把薛铃一只手绑在了浴室马桶边的辅助杆上,又把她按在马桶上坐着,自己摸出个指甲钳,抓住她另一只手给她剪指甲。   丧尸的指甲发黑,又尖又油亮,还很硬,闻九则低头给她修指甲,修成平整圆滑的状态。   虽然薛铃自己也早就想修指甲,但她还是很气,过程中不怎么配合,经常出其不意往前装作要咬一下面前的闻九则。   闻九则就好像脑门上长眼睛了似的,两腿一撑,他屁股底下坐着的滑轮小凳子就把他滑开,恰好离开薛铃的啃咬范围。   在薛铃的骚扰下,闻九则还是效率很高地帮她修完了一只手。   他捏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   丧尸的手皮肤是青白的,血管比人类明显,呈现一种暗红色,在手背上连成网状,皮肤微微收紧发干。   薛铃觉得是自己注重保养,所以没有其他丧尸干得快,像是刚死不久的样子,只是有一点点瘦了。   闻九则比她大了两圈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把他手掌里的热度也分享给了她。   “好了,换另一只手了。”他沉默片刻,又语气轻快地说。   后半程薛铃没怎么捣乱,最后趁他起身清理浴室的时候,薛铃仔细看了看自己两只手,很满意。   她之前觉得指甲太长了不方便,尝试过修理指甲,但丧尸关节僵硬,她的手指没办法灵活弯曲,只好用嘴啃,啃得指甲坑坑洼洼更难看了。   淋浴花洒里喷出清凉的水,打在白色瓷砖上,溅起水花。   薛铃穿了很久,有些发灰发黑的裤子长袖被拆成碎布丢到一边。   她被按到花洒下的小凳子上,水流过发青消瘦的脊背。   薛铃整个人蜷缩起来,尴尬得不想抬头。   闻九则坐在她身后,发出奇怪的疑问:“丧尸怕水吗?”   不然为什么刚才还闹腾,现在被水一淋,动也不肯动了。   不动正好,省得还要把她绑起来……闻九则不是很想时刻都绑着薛铃。   薄荷气味的沐浴露在头顶打出泡泡。头发被人揉来揉去的感觉还挺舒服。   薛铃下巴靠在膝盖上,眯起眼睛不让水流进眼睛里。   她脑袋上的手捏着她的头皮,一寸寸揉着抓着。   薛铃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后脑勺某个位置上摸索,摸了好一会儿。   “怎么感觉你的后脑勺有点瘪,没有以前圆了?”闻九则疑惑。   他当然不会指望一个丧尸回答自己,所以又仔细摸了一会儿,开玩笑道:“该不会是你一直用脑袋攻击人,把后脑勺槌扁了吧?”   薛铃在水声中反应了一会儿。   啊,后脑勺扁了吗?   可能是三年前那次吧,她才变成丧尸没多久,发现自己竟然还能思考,和别的丧尸不一样,就有点慌。   她想去舅舅家找表姐他们,刚好她妈妈和继父也在,看到她出现,他们都被吓到了。   她被一棍子打到后脑勺……当时她就想,脑袋该不会被打扁了吧,但自己摸了几次也没感觉出什么不同。   原来真的被打扁了,哈哈。   ……闻九则怎么一下子就摸出来了?   薛铃回想,他过去似乎还挺喜欢摸她后脑勺的,有时候走在路上会忽然抬手按着她的后脑勺推着她往前走。   早上刚睡醒,翻个身,大手就冲着她后脑勺去了,薛铃瞬间就会被他抓醒。   她恼怒问他干什么老抓她后脑勺,他就笑眯眯地说:“你后脑勺特别圆,好玩。”   神经! 第6章   被前男友洗了一遍的薛铃已经佛了,连丧尸都懒得演绎,就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闻九则给她梳头发,把有些打结的头发梳顺了,又坐在一旁研究他找到的那堆护肤品。   他拿着包装盒和瓶子,看上面的字,自言自语:“瓶身上全是英文……哦是水乳,这个怎么还全是俄文……”   他倒出瓶子里的液体搓了搓,又闻了下,确认:“是水。”   然后他对着一堆护肤品,捏了捏额角回忆:   “你以前洗完脸护肤是什么流程?好像是先拍水?然后乳?霜?好像还有油,油又是什么时候用?”   他发动自己聪明的小脑筋,看向薛铃好像在求证似的:“油不溶于水,不能一起用,所以先涂水,再涂油,对吧?”   对你个头!薛铃忍不住了!   看她又开始要暴动,闻九则迅速伸手再次将她按住。   他把不老实的丧尸困在怀里,用膝盖把她的手和腰一齐夹住,然后用虎口卡住丧尸下巴抬起她的脸。   “不要急,马上就好。”说着另一只手已经挤了那个水想往薛铃脸上拍。   薛铃拼命挣扎,很想要破口大骂,闻九则把她下巴一抬合上嘴。   “我给你做保养呢,别闹,刚才洗澡不是挺老实的。”   不用喘气的薛铃有种一口气喘不上来的错觉。   你要不看看清楚呢?那个瓶子的水是卸妆水,不是爽肤水!谁家护肤第一步拍水拍的是卸妆水啊!   你眼睛瞎了吗?!   闻九则坚定地按照自己推理出的流程,给她做完了护肤。   被他乱七八糟的一通护肤后,薛铃感觉自己好像更憔悴了,已经没有心力再去反抗那条向日葵印花裙子。   任由黄黄丑丑的裙子套在自己身上。   真是谢谢了,至少闻九则还记得给她穿内衣,尺码姑且还算合身。   “好了,现在看起来就和以前一模一样。”闻九则打量她笑眯眯说。   薛铃满脸木然。   一模一样?好好好,在你眼里我以前活着的时候就是这种面色发青血管发红的死样呗。   闻九则一直笑着望她,忽然双手捂着她的脸,微微用力挤了挤。   这动作很熟悉,唤醒了薛铃的一些记忆。   以前经常她笑得好好的,闻九则就会这样突然用手挤一下她的脸,挤出她满脸的问号。   问就是手贱。   薛铃听到再次手贱的男人低声温柔地问:“你怎么变成丧尸了呢?”   “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丧尸的?”   ……不是我说,你问的太迟了。   被打理干净的薛铃坐在这户人家院门外的大树下,闻九则给她搬了把椅子放在树下,还不知从哪里找了顶森系风大草帽给她戴在头上遮阳。   “我去洗个澡,很快,你在这等我,不要乱跑。”   薛铃挺想逃的,但她清楚走不出去两百米闻九则就会追上她。   她一个二驱丧尸,跑不过四驱的闻九则。   而且看他现在把一个丧尸当成活人女朋友照顾的样子,明显精神不正常,薛铃都不太敢惹他了。   谁说只有活人怕疯子,死人也怕疯子啊。   吹着树下的小风,闻着自己身上的沐浴露香气,薛铃心想,算了,闻九则想养她就养,估计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远处街角,两个男人远远看着薛铃这边,凑在一起低声商量。   他们是一对兄弟,从末世开始后就活跃在安溪市附近,依靠打劫过路人为生。   像他们这样的劫道者有很多,通常三五个男人一伙,在路边埋伏,专对落单的人和车下手。   现在这时候,还敢一两个人开车在外面走的,都是些厉害角色,手里通常会有不少物资,只要能抢到一个就是大赚。   兄弟两个很少在安溪市附近遇到这样的肥羊,看到闻九则那辆车,他们异常眼馋。   改装过的车,底盘高,不像他们开了几年的破车。   “哥,现在就动手?”   “动手,你去撬车门,我去制住那个女的。”   年轻一些的黑壮男人垂涎地看着那个穿裙子的纤细背影,怂恿:   “哥,待会儿我们把那女的也带上吧,我们都多久没尝过女人味了!”   他哥更矮胖些,表情也有些蠢蠢欲动:“那你动作快一点,把车门撬开看看能不能开走,能我们就把那女的一起带走。”   两人是本地人,熟知附近地形,之前打劫从来没失过手。   他们前两天就被那个巨响的动静给吸引,远远看到是个大车队就没敢靠近,今天撞上个落单的车子,目测车上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这会儿男人不见踪影,就剩下个女的在外边坐着,简直是天赐良机。   兄弟两个观察一会儿,没怎么犹豫立刻决定动手。   当哥哥的慢慢靠近薛铃背后,弟弟则直奔车子。他从前在修车行做事,撬车偷车做的很熟练。   两人配合默契,打算的也很好,只是出了点差错。   负责控制薛铃的哥哥猛然从后面扑过去,按住薛铃的口鼻,想要防止她喊出声的时候,忽然察觉不对,对上了一双属于丧尸的暗红眼睛。   被陌生人捂嘴的薛铃:?   瞬间明白了眼下的情况,薛铃眼露凶光。   她干不过那个能打能控从前就一身牛劲的闻九则,还干不过这个虚胖男?   恰好人胳膊都送到嘴边了,薛铃也没客气地大咬一口。   “啊!”矮胖男人看清她的样子,惊恐大叫,触电似地松开她,连滚带爬往旁边跑。   “这女的是丧尸!我被她咬了!”   他声音里的恐慌绝望吓得正在撬车门的弟弟一个趔趄。   也不怪他这么绝望,丧尸虽然敏捷不够,但高防,还带毒带污染。   他这样伸胳膊给丧尸咬一口,半天时间不要就能变成一个新的丧尸。   薛铃看他吓得屁滚尿流六神无主的样子,呸了一口嘴里的血。   正想挪回去坐下,砰一声枪响。   连滚带爬朝弟弟跑去的矮胖男人往前栽在地上,脑袋一歪,底下迅速溢出红色。   闻九则满身水汽从屋里快步走出来,他上身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袒露出性感的胸腹,打湿的头发黏在锁骨上,不停往下滴水。   他手里握着枪,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打死一个,枪口又对准了车门边的黑壮男人。   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吓得立刻举起手求饶:“别别!别开枪!”   他嘴里叽里咕噜吐出一堆含糊求饶的话。   薛铃还以为闻九则下一刻就要给他一枪,让他和地上那个男人一起去世。   但闻九则没有再开枪,他只是用绳子把黑壮男人绑了起来。   他绑人的手法也很熟练,黑壮男人动弹不得,被他丢到院子里。   薛铃看他绑完人,拽起地上那具矮胖尸体,拖着他消失在院子拐角。   没一会儿他走回来,双手湿淋淋的,在薛铃嘴边擦了擦。   “还是去院子里坐吧。”   薛铃盯着他的胸口,忍不住想,这个肌肉……看着好有嚼劲的样子。   这不是凭空臆测,她以前尝过。   薛铃挪开自己无神的双眼,不行不行,吃人不可以。   闻九则把她推进院子,重新给她放好椅子,自己回去继续没洗完的澡,很快就套着一件特别大的宽松白色T恤出来了。   快的薛铃怀疑他洗澡没洗干净。   薛铃看着他把换下来的衣服搓了搓,拧干随手晾在院子里,又擦拭皮靴上的脏污,最后摸出个磨刀石开始磨刀。   在他磨刀的声音里,被绑在薛铃不远处的黑壮男人呜咽哭出声。   薛铃瞟他一眼,心说哥们哭成这样干什么,他磨刀又不是要割你。   过了许久,闻九则磨完了刀,他忽然叹气,抬头看向薛铃:   “不想吃吗?”   薛铃:“?”   她反应了会儿,好不容易明白过来闻九则的意思。   如果她还是人,那一刻鸡皮疙瘩将会全体起立。   旁边这个被绑着的黑壮男人,是闻九则给她准备的。   他刚才是一直在等她进食。   难怪他把这男人丢在她脚边,她还以为是在故意吓唬他,想说恶人自有丧尸磨。   结果……   薛铃双眼发直地看着闻九则走过来,半蹲在她面前问:“都变成丧尸了,还挑食吗?”   他的神情平静,带着无奈的笑意,配上嘴里说出的话,让人毛骨悚然。   “还是说,不好下口,要我帮你切一下?”   他上次这么说,还是两人一起去吃牛排的时候。   薛铃的脸僵硬到做不出表情,很想抓着他湿漉漉的乱发咆哮:你是丧尸还是我是丧尸?!   可恶的妖孽坏我道行,我当了三年丧尸没吃过一个人,你一来就想让我破戒!   她心里咕叨着,双手乱舞着远离了他以及那个黑壮男人。   都走开啊!我不要!   闻九则看她在院子里乱走,没有一点吃饭的意思,只好作罢。   再度起身提着黑壮男人出去。   他回来后冲了冲刀上的血,拆开一包压缩干粮,吃了两口又递到薛铃面前。   “吃这个吗?”   薛铃还是视而不见,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最后面朝着院墙,将脑门抵在墙上磕了磕。   救命啊,闻九则他现在怎么癫癫的呀!   安静吃完了不知道早中晚饭哪一顿的闻九则,走过来牵住她,拍了下她脑门上的白灰:“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你又要去哪呢?   薛铃被塞进副驾驶,闻九则用两根安全带一左一右把她牢牢系上。   车子开动,薛铃看见外面街上一家玻璃窗碎裂的面包店,忽然想起和闻九则第一次见面。 第7章   薛铃第一次遇到闻九则的时候,就被他吓了一跳。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那时候她20岁,在瑜市师范大学上大二。   偶尔放假时,她会去表姐开的面包店里帮忙。   那天晚上大概十点多,表姐有事先走了,她一个人守在面包店里,无所事事地看着架子上的蛋糕模型发呆。   面包店那一条街人流量不大,这个点人已经很少了,好一阵没人进店里。   薛铃正发呆想着事,忽然叮铃一声,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快步去架子上取了个面包朝收银台走过来。   “欢迎光临……”薛铃慢了半拍起身说,看清人后声音又骤然收紧消失。   这位顾客长得很高大,而且,他脑袋上都是血。   鲜红的颜色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滑落,连脖子上都是大片鲜红,一直淌进他的黑色T恤里,把肩头那一片都打湿了。   露出的结实手臂上也沾着干涸的血迹。   这个时间,看到一个满身鲜血的高大男人,薛铃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或者打救护车电话,总之,她的手下意识摸向了放在柜台上的手机。   她摸到自己手机的同时,男人的一根手指也按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随手擦了一下自己下巴上快滴落的血,笑眯眯地说:“别害怕,不要报警,这不是真的血,我是在玩COSPLAY。”   嗅到血腥味的薛铃:“……”   难道我长得很好骗吗?我看起来像傻子吗?   “我只是来买个面包,麻烦先给我结账。”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要付款。   薛铃看到他掏出摔裂了的手机,上面沾满血液和灰土,他按了两下,手机黑屏没能开机。   男人沉默了下,轻叹口气收回手机,也没拿柜台上那个面包,说了句抱歉就往外走。   “欸!这个面包你拿去吧,我请你。”薛铃喊住他。   满头血的奇怪男人拿着面包,刚出门就撕开包装吃了一大口。   一口顶得上薛铃十口,那个面包他估计三口就能吃完。   薛铃看到他下巴上的血滴在面包上,被他毫不在意地咽了下去,他看起来很饿,像饿了三天。   男人风一样进来,又风一样地走了,只留下一片淡淡的血腥味,还有她手机屏幕上一个带血的指印。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薛铃都以为那是什么街头混混,可能是和人火拼才会受伤。   直到第二次遇到他。   薛铃和学生会的朋友一起去隔壁瑜市大学找人,在偏僻角落里撞上了一场打架。   也可以说,是一场单方面的施暴。   曾经满头血买面包的那个男人是被打的那一个。   他长得高大,身上肌肉流畅,看起来很会打架,但另一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男人用棍子打在他身上,他却没有反抗,只在对方的棍子狠狠敲向他脑袋的时候抬起手臂挡一下。   他满脸无所谓,甚至一只手还插在兜里,好像被打的不是自己似的,但手臂上脖子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很巧的,那个拿着棍子满脸狰狞朝他挥舞发泄的人,薛铃认识。   闻煊,瑜市大学学生会一员,比她大一届的学长。   薛铃是瑜市师范大学外联部成员,他们部长和瑜市大学学生会主席是男女朋友关系,两所学校学生会曾经一起联谊吃饭,她因此认识了闻煊。   当时闻煊就有意无意找她说话,他们部长还开玩笑一般撮合过他们两个。   但薛铃觉得他们不熟,没有搭话,这事就不了了之。   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闻煊看起来是在把人往死里打,那种凶狠看得人心惊肉跳,和他之前表现出的温文绅士差别太大。   薛铃被那一幕惊住,犹豫片刻要不要阻止。   眼见闻煊那根棍子砸在另一个人肩膀上,直接砸断了,但他看上去还不肯罢休。   薛铃眼皮一跳,忍不住扬声喊:“闻煊,你们在干什么?”   看到她还有她身边其他两个女生怪异惊恐的目光,闻煊愣住,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支吾敷衍起来。   被打的那个看她们一眼,转了转被打的肩膀离开了那里,神态漠然。   隔天,闻煊竟然跑到她的学校去找她,和她说了些不知所谓的话。   “昨天那个是我堂弟闻九则,他是个私生子,他妈妈看我们家有钱,就贴上我大伯……”   “我其实也不想打他,平时都懒得理他,但他十二岁才被我爷爷认回去,以前住在外面染了一身毛病,从小就喜欢打架,还偷东西,又在学校欺负人,我当堂哥的,看不下去了才出手管教他……”   在上公共课的薛铃听着他说话,好想逃又逃不掉。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啊?我们没有关系,也不熟好吗?   她当时的笑容一定很僵硬,但闻煊好像看不出来,先是抱怨数落了一顿自己不听管教的堂弟,申明自己打他的正确性,接着又开始有意无意炫耀起自己的家世。   “我们家这样的人家和一般人不一样,有底蕴,家里管得严格……我和堂姐堂妹从小就要学各种东西,古代君子六艺你知道吧……”   薛铃被迫听着这些话,差点裂开。   我们是活在一个世界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这搞老爷少爷,嫡嫡庶庶这一套呢?   她是听说过闻煊家里挺有钱的,在安溪市那边好像还是个挺有名的大家族。   据说他们家祖上是盗墓发家,几百年前洗白开始做文物生意,闻煊的爷爷是什么著名文物专家。   联谊的时候,闻煊除了炫耀他那块很贵的表,就是炫耀他爷爷平时被人尊敬,过年有什么名人来拜访。   当时薛铃只是觉得这人太爱现想要离远一点,现在觉得他不愧是家学渊源,一股刚从土里挖出来的味道。   自觉和她解释清楚误会,洗清了负面印象的闻煊在一通输出后,提出要请她吃午饭,薛铃干笑拒绝,在下课的一瞬间飞快收拾东西跑掉。   其他学校的学生跑来他们学校的公共课上扰乱课堂纪律,没人来管管吗!   她本来就不喜欢闻煊,自那以后更是躲着他走,不过拜闻煊所赐,她倒是知道了那个被他打的高个堂弟叫闻九则,也是瑜市大学的学生。   闻九则上大一,汉语言文学专业,才19岁,竟然比她还小一岁。   薛铃:他怎么全是反差呀。   长得那么大高个,原来还不是男人,是个男孩。   薛铃因为外联部的活动,经常要往隔壁瑜市大学跑,也遇到过闻九则几次。   和他堂哥闻煊嘴里那个桀骜不驯、暴躁爱打架、还爱欺负同学的形象不同,薛铃每次看到闻九则,他都是远离人群,一个人待在角落里。   别说欺负同学,他根本不和任何人来往,身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种意兴阑珊的感觉,仿佛对什么都没兴趣。   其实他的气质很特殊,长得还格外好,有不少人有意无意地关注他,薛铃还见过有女生拿着水主动过去和他搭话。   那还是个长得挺漂亮的女生呢,结果他伸着长腿坐在那,像是耳朵聋了,也不理会人,把那个女生气得脸色发红走了。   薛铃不知不觉驻足看了一会儿,觉得他坐在那懒洋洋的样子,有点像是趴在墙头晒太阳的猫,都不爱理人。   猫有自己的世界,和人不一样。   她和闻九则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薛铃以为他们之间不会有更多的交集。   不久后,薛铃被人表白了。   男生姓武,也是他们学生会一员,在工作上打过几次交道。   薛铃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和自己表白,而且搞得那么声势浩大的。   武某某在薛铃宿舍楼下用几百个蜡烛摆了个心形,外面围了一圈花,自己站在中间,抱着吉他对着她的宿舍唱情歌,大喊她的名字。   薛铃在宿舍里刚吹完头发,被人通知这件事,看到楼下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眼前一黑。   舍友们嘻嘻哈哈打趣说:“铃铃桃花好多哦!”   “铃铃好惹人爱,快下去看看,别让人等太久啊!”   “快快快,换衣服下去!我们陪你一起!”   薛铃听着楼下响亮的喊声,痛苦地换下睡衣,被一群舍友和看热闹的人推到了那个男生面前。   她印象都不是很深刻的男生表现得深情款款,弹了一曲还算流畅的表白流行曲。   “薛铃!我考虑了很久,觉得你就是我想要结婚的那个人,所以今天我在这里请求你成为我的女朋友,开始我们人生的第一步!”   “你的温柔耐心,善解人意,都让我觉得你很好,还记得刚入学生会时我在工作上出现错误,是你帮助了我,我相信你对我也是特殊的,不然不会总是关照我注意我……”   男生滔滔不绝,在周围人的起哄中说的红光满面。   薛铃好像被架在火堆上,听着不太熟的男生自信发言,感觉拖鞋都要被脚趾抠穿了。   她是为了拒绝来的,却没好意思打断男生的自我感动和回忆,周围人还在武某某朋友们的引导下大喊答应他答应他,只让薛铃更加尴尬头疼。   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中,薛铃忽然看到了闻九则。   他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双手插兜,像在看好戏,薛铃觉得他那个笑眯眯的表情有点幸灾乐祸。   闻九则也注意到她的眼神,两人隔着围观的人群对视了一下。   薛铃不知道他是不是从她那一眼中看出了什么求救的意味。   他似乎挑了一下眉,然后他往后退了两步离开人群,飞身一个旋踢,将旁边垃圾箱上放着的半杯奶茶踢飞。   那半杯奶茶划过围观人群的头顶,非常精准地砸在了武某某的后脑勺,啪地爆开。   四周蓦然安静下来,被半杯奶茶砸倒在地,捂着湿淋淋黏糊糊奶茶的男生气急败坏爬起来,扭头羞恼问:“谁!谁砸我!”   闻九则还是插着兜站在人群中,还是那个笑眯眯的样子,一点都不心虚。   薛铃实在没忍住,噗嗤笑了。   感觉自尊心受损的男生黑着脸带着他的朋友们匆匆走了,连地上那堆蜡烛鲜花都没管。   薛铃没办法,又去借了扫把铲子,把那些东西处理了,全部塞进垃圾桶。   闻九则没有和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一起散去,薛铃收拾时,他就坐在马路对面的栏杆上看着她。 第8章   “刚才,谢谢你了。”   收拾好东西,薛铃走到闻九则面前。   她只是按照社交礼仪过来打个招呼,准备在他说一句没事,或者干脆不理她之后,就回去宿舍吃个宵夜抚慰自己刚才受到的心灵伤害。   但闻九则却开口问她:“怎么不直接拒绝他?”   薛铃意外于他会突然这么问,怔了下才无奈笑笑:“我不太擅长拒绝别人。”   不会拒绝,是薛铃从小养成的毛病。   她很小的时候爸妈离婚,为了能成功离婚,也为了得到她的抚养权,经过漫长的扯皮协商,最后妈妈自愿放弃了家里的存款房子,带着她几乎算是净身出户。   带着幼小需要照顾的孩子外出工作,生活的压力让单亲妈妈倍感压力。   妈妈经常无来由地发脾气,又突然坐在客厅痛哭起来,幼小的薛铃很害怕妈妈生气,更害怕妈妈哭。   所以薛铃很小就知道,不能惹妈妈生气烦心,她是因为她才过得这么辛苦。   薛铃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所以后来妈妈要去外地工作,不能再带着她,把她托付给舅舅一家,才上小学的薛铃也没有哭闹,乖乖答应了。   舅舅家并不大,薛铃要和比她大两岁的表姐一起住。   刚去舅舅家时,表姐大哭大闹不许她进房间,说那是她的家她的房间,不要她来抢,把她的小包丢到门外。   为了她在家里住的事,表姐吵闹了许久,尽管后来接受了她一起住,偶尔玩闹生气时还是会说“这是我家,不要你住我家”。   直到两人渐渐长大,懂事了,她才不再说要赶她走的话。   大家再说起小时候这些孩子话,都当做饭桌上的笑谈,打趣她们表姐妹两个小时候吵架,长大了关系却这么好。   寄人篱下的日子,日积月累,塑造了一个没有脾气的薛铃。   她不敢像表姐一样发脾气,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她也很少提出任何要求给人添麻烦,不管是新学期的书包、本子和笔、玩具或是新的衣服鞋子。   她会主动帮忙打扫卫生,帮舅妈做饭,就算洗自己的鞋子时,也不忘帮表姐把鞋子洗了。   大家都夸她听话懂事,但薛铃只是怕他们觉得她不乖,把她赶出去。   哪怕她知道,自己不会被随便赶走,可那种随时能被赶走无处可去的恐慌,仍然贯穿了她的童年和青春期。   只有年节放假,外出打工的妈妈回来,她才有种踩到地面的安全感。   高中毕业,妈妈说她长大了,自己的任务也完成了,她第二次踏入婚姻,给她找了个继父,随着他定居在外地。   妈妈如释重负的神情,让薛铃拒绝了随她去新家庭,选择了在外租住房子。   不仅是在亲人面前,在学校里,薛铃也是一个公认没有脾气的好人。   如果找她帮忙,就算她为难,只要多求两句,她也会答应下来。   她害怕别人因为被拒绝而生气,害怕别人讨厌她不理她。   大家都说她是温柔善良,没有脾气。说得多了,薛铃慢慢就真的将自己框进了别人的话语中,为了迎合周围人的夸奖和期待,无意识地讨好着所有人。   这种无可救药的“旧疾沉疴”延续到大学,因为她的不擅长拒绝,给她带来了很多麻烦,其中最让薛铃烦恼的,就是各种追求表白。   她其实长得并不是十分漂亮,算是个小家碧玉的长相,相貌就和她的脾气性格一样无害。   就是因为这样才最糟糕,因为长得格外漂亮的女孩子,反而不会有很多男生敢追,但她这样的,很多男生都会自信觉得自己可以来试一试。   他们大多并不喜欢她,只是觉得她适合当女朋友,被她拒绝的概率更小。   就算被她拒绝了,因为她没有疾言厉色,他们也觉得她是欲拒还迎,不肯放弃。   薛铃站在闻九则这个不算熟的男生面前,无奈说出“我不太会拒绝”时,已经想到接下来那个表白失败的武某某,会怎样继续纠缠了。   她心情糟糕低落,失去了和人继续交谈的力气。   面前闻九则说:“不会拒绝别人?我不信。”   他的表情带着不以为然和淡淡的戏谑。   薛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急了,解释说:“真的,我……”   闻九则打断了她,手掌撑着栏杆笑说:“那你当我女朋友吧,怎么样?”   薛铃又愣住,盯着他脸上看好戏的神情,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这下闻九则也愣了,他不过是噎她一句,没料到她竟然真的就这样答应下来。   他默了默,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她片刻,说:“好吧,现在我信了。”   薛铃尴尬到恨不得钻进旁边的垃圾桶。她刚才完全是脑子突然短路——   “说说,你是怎么想的?”闻九则好像在试图理解她的脑回路。   薛铃控制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尴尬,在闻九则的目光中,从脑褶子里挤出合理的解释:   “因为,那个,刚才那个男生,肯定还会来找我,之前也有,这种事挺麻烦的,所以我想如果找个男朋友,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真实的原因,她有点无法启齿。   如果说刚才告白的人长得能看出来是个男生,之前那个闻煊长得能看出来是个帅哥,那眼前的闻九则,就是个身材爆好气质抓人的大帅哥,走在路上大家都会多看两眼。   她刚才为色所迷,一晃神就点头了。   听了她的解释,闻九则点头:“行,那就这样。”   那就这样是怎样?薛铃又在用脚趾抠拖鞋了,好想时间倒流,不要过来和他说话。   “那我们就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噢,忘了说,我叫闻九则。”   “啊……我叫薛铃。”   她呆呆看着闻九则站起来,仰头看到他的下巴,听到他噗嗤轻笑了下。   他们就这样莫名其妙且随便地确定了关系。   闻九则是个很恶劣的家伙。这是薛铃和他确定关系不久后就深有体会的。   那时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不会生气?我不信。”   然后就开始犯贱操作,说来也怪,从前那么多让人高血压的事薛铃都忍了,偏偏每次都能被闻九则轻描淡写弄到破防。   在惹她生气这件事上,闻九则花样百出异常热衷,得到的成果也不负他的付出。   薛铃当了二十年没脾气的软面团子,被他烧成了坚硬的俄国大列巴面包。   所有认识薛铃的人,都说她变了,变得暴躁了很多。   围在她身边经常要她帮忙的朋友变少了,对她表达喜欢有事没事来撩她的男生也没了。   他们哀叹她交了男朋友之后脾气越来越差,不敢惹。   没错,她的脾气是被闻九则养出来的。   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已,他轻易地把她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薛铃曾经想过,闻九则毫不在乎地和她分手,是不是因为觉得她变了。   男生不是有一种经典分手理由吗?就那个“你怎么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该不会真是这个理由吧?该死的闻九则,明明是他自己造的孽!   薛铃忽然生气起来,她已经不会再内耗怀疑自己了,现在生气就是要发疯!发疯!   她从副驾驶上支起脑袋,看了看前面的路况还算好,突然抬手猛猛锤了旁边开车的闻九则一下。   闻九则嘶一声,缩了一下:“我好像没惹你啊,怎么了?”   薛铃充耳不闻,四肢乱舞,用后脑勺撞击靠背。   “别撞了,脑袋都扁了,再这么用力撞该撞平了。”闻九则伸出手隔在她后脑勺上。   狭窄的车内乒乒乓乓,闻九则把车停在路边,松开她,抱着她下车。   “来吧,在外面尽情活动手脚。”他蹲在马路边上看着她说,“怎么像个猫一样,关在车里就闹。”   薛铃不理他,在附近转圈圈,闻九则就慢悠悠跟着,等她安静下来,闻九则才再次把她一抱塞回车里,接着开车往前。   他不知道要去哪,除了薛铃突然发疯闹起来,他会停车放她下来走走,就没怎么休息过,吃饭也是边开车边随便吃点方便的压缩干粮和罐头。   过了一段通畅的路,接下来有一条小路很久没车通行,闻九则不得不下来,把横七竖八拦在路上的车推开。   他的力气以前就很大,现在更惊人了,小一些的车子用撬棍,绷起肌肉一个人就能推开。   大一些的用车系上绳子去拉,也可以清理开。   他在清理路面时,薛铃就在周围晃荡。   落满灰尘的荒芜世界,望去全是废弃的汽车和房屋,还有废弃的丧尸。   薛铃走的远了点,看到几个同类在附近徘徊。   这种野生的丧尸到处都是,她以前也是野生的,现在被抓了。抓她的人类没看到她,很快找了过来。   野生的同类闻到饭的味道,兴奋扑上去,被他用撬棍干掉。   “跑的太远,我都看不见你了。”他拎着血淋淋的撬棍,抓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回车边。   趁他再一次下车推车时,薛铃又找了个方向溜达。   她在路边看到个长满了野草的排水管口,弯腰缓缓把自己塞进去。   干涸的管道口很干净,除了一点灰什么都没有,薛铃静静躺在里面。   她之前为了躲避人类,睡过这种管道,还挺好的,安静又干净。就是有一次半夜下大雨,差点把她给淹了。   没多久,她听到闻九则的喊声。   “薛铃。”   “薛铃。”   “薛铃。”   他喊他的名字,声音时远时近。   没人回应他,他不再喊了。   对啊,丧尸又听不懂,喊名字有什么用。薛铃想,依旧一动不动。   风吹动管道口的野草,摇摇晃晃。   野草晃了很久,一只大而粗糙的手拨开野草丛,闻九则蹲在管道口探身下来,笑吟吟问:“跟我玩捉迷藏呢,躲得真严实。”   闻九则不厌其烦,再一次把她翻找出来带回去。   第七次试探性离开,失败。   被他带回去的路上,薛铃想,都说她脾气好,其实闻九则才是脾气最好的那个,她从来没看到过闻九则生气。   她有时候也挺好奇闻九则生气是什么样子的。   可像这样,她故意躲起来让他找半天,他也不生气。 第9章   闻九则是在有目的地前进,他对安溪市很熟悉,遇到实在拥堵无法清理,或者是已经塌陷无法通行的路面,总能很快另外找到一条路。   但也有些地方没法绕路。   在几条街开外,看到前方远处大楼上的“安溪文康医院”字样,开车的闻九则开口说:“快到了。”   他是要去医院吗?薛铃想。   可是众所周知,医院是丧尸最多的地方。   在丧尸出现初期,大部分出现症状的人都聚集在医院,导致医院内部甚至外面的街上都是人流拥堵,水泄不通。   哪怕是末世三年后的现在,各大医院里还有数不清的丧尸。   外面的丧尸可能会被各种动静引开,但被关在医院里面,各个病房的丧尸仍然数不胜数。   别说一个人能孤身进去,就是上百人的小队都不一定能安全进入又安全离开。   薛铃之前在其他地方看到过一个队伍闯进另一个医院,全员折在里面,一个都没跑出来。   闻九则要去医院做什么?   闻九则将车子停在距离医院一段距离的街角,从后备箱取出一个大箱子,手法熟练地组装着一样东西。   薛铃溜达过去瞧了几眼,那像是狙击枪,又更笨重一些。   闻九则组装好这个大家伙,又上了一个拳头大的特殊“子弹”。   接着他扛着这东西跳上车顶,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半跪着瞄准安溪文康医院附近的一个商场大楼。   咻的一声,被他瞄准的商场大楼一角坍塌了,并且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种声响薛铃听过,在和闻九则遇到的前一天,她也听到过,原来是这个动静。   闻九则只射出了一发子弹,站在车顶上用望远镜观察了一阵。   他跳下车,又迅速把枪拆开放回去,边对旁边转悠的薛铃说:“好了,我们走。”   医院左边那条街上的丧尸们被巨响吸引,陆陆续续往另一条街上挤。闻九则盯着这个空档,把车从那条街上开过去。   路上遇到还没走干净的零星丧尸,他直接用车撞倒,然后碾过去。   车轮压到坚硬不平的东西,颠簸极了,薛铃被两根安全带牢牢绑着,才没被抛起来。   闻九则一手撑着车顶,一手打方向盘,将自己钉在驾驶座上,迅速开过了这条街。   车子从安溪文康医院路过,顺着一条栽满悬铃木的街开远了。   原来不是要去医院,那他到底要去哪呢?薛铃好奇。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薛铃看到一片松柏。墨绿色的松柏之间一座座石头墓碑。   是墓园。   闻九则在附近停车,带上枪背了个包下车。   墓园里的丧尸很少,闻九则把被吸引而来的丧尸解决掉,才把薛铃放下车。   “来,跟着我,别乱跑。”   闻九则带着她走过那些整齐的墓碑,没像薛铃想象的那样停在任何一座墓碑前,反而来到墓园角落。   那里有一棵松树和一棵柏树长在一起,树冠相接,平整地面上落满松针和柏子。   有一只松鼠在树下听到他们的动静,飞快沿着树干跑了。   “就是这里。”闻九则在树下盘腿坐了下来,抬手扫了扫地面。   “我把我妈埋在这里,路过就顺便带你来看看。”   薛铃:“…………”   幸好我现在是个丧尸,不用做出什么反应。   不然她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闻九则也没指望变成丧尸的薛铃给他什么安慰。   而且他看上去很平静,似乎并不需要安慰。   他扭头看向远处,从这里还能看到安溪文康医院的住院部大楼。   那边有几十个病房的窗口,正对着这边的墓园。   这个医院是闻家出资建的,而他母亲在这个医院接受治疗,一住就是八年。   闻九则小时候和母亲两人住在隔壁的沽兰市,生活过得极为拮据。   母亲患有心脏病,不能劳累,什么工作都做不长久,又经常需要吃药,偶尔严重时躺在床上甚至无法起身。   从很小的时候,闻九则就知道给母亲拿药,烧水做饭。尽管他年纪很小,却一直是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   十二岁被带回闻家后,他被改了名字,母亲则住进闻家这个医院,接受长期治疗。   医院的院长是堂哥闻煊的舅舅。   所以闻煊再如何挑衅他,故意欺负他,他都不能反抗。   闻煊洋洋得意地告诉他,如果他不听话,他妈就要吃苦头。   闻家控制着他的母亲,也间接控制他。   母亲总是哭着说自己的病连累了他,可他提起要带她离开,她又会拼命摇头不肯答应。   她觉得既然被认回闻家,他就要留在闻家才会有更好的未来,不然一个人带着她在外面会吃更多苦头。   她总是劝他,忍一忍,等他长大了,等他得到爷爷的认可就好了。   她不是没发现他身上经常出现的那些伤,可是他们母子从前在外面住时,闻九则也经常和街上的混混小孩打架,身上同样会有伤。   不管怎么样,闻家家大业大,当闻家的孩子,总比回去住在破楼里被人骂野孩子好。   闻九则有时候会觉得母亲一厢情愿的固执有些愚蠢,就像当初被闻家那个风流花心不负责任的贱男人哄骗怀了孕,还觉得那男人是真爱她的。   执意生下他为此连学业也没能完成,同样是个不聪明的决定。   如果不是因为生他伤了身体,她身体健康一些又长得好看,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好。   可提起这事,母亲就会说:“你是我的孩子啊,我怎么会后悔生下你呢,我只是后悔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我这个病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只要能看到你以后有出息过得好,我就死也安心了。”   闻九则在闻家的日子,就像他母亲的病一样,苟延残喘。   他从愤怒不甘,到麻木地捱着日子,像蛰伏在冻土下的种子,等待着新生,或者,等待着母亲的死亡。   他的不在意与平静之下,埋着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火山。   “闻九则,假如,我是说假如啊,要是几年后我们还在一起的话,你会想和我结婚吗?”   ——薛铃有一天假装不在意地问他。   她不知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期待。   闻九则觉得自己对她并不好,可她却仍然想要将他放进自己的未来。   他高兴,又不高兴。   “婚姻会给你带来什么?”他散漫一笑,“会给你带来一个糟糕的男人。”   脾气越来越大的薛铃眉头一竖,问他是不是又皮痒了,踢了他一脚怒气冲冲地走了。   闻九则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不愿意再等了,他不愿意继续按照闻家的安排去走。   他从瑜市回到安溪市的闻家,他爷爷闻老爷子在那段时间“猝死”,闻家陷入混乱。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丧尸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末世突然来临,他果断放弃了闻家的布置,准备先趁乱将母亲转移走。   可丧尸爆发太快,首先沦陷的就是医院。   那简直是一个炼狱,第一时间就被封锁,没人敢进去。   ( 重要 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他想尽办法进入安溪文康医院后,在母亲病房看到的是她的尸体。   不知幸运还是不幸,她并不是被丧尸病毒感染,而是死于心脏病。   她在医院的混乱中受到惊吓,突然病发,但没有医生顾得上来急救,于是她就这样安静死在了病房里。   他把母亲的尸体带走,守着烧成了灰块,最后把她埋在了这里。   因为以前他去探望她的时候,她就笑着指着这边的墓园,跟他说如果以后她死了,就埋在那里,离医院近,也方便。   那时候真的太混乱了,他来不及悲伤,埋葬了母亲又赶回瑜市去找薛铃。   飞机高铁停运,他是开车回去的,路上很危险,他耽搁了一段时间。   等他回到瑜市,却没能找到人。   后来他一直在瑜市周边寻找,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在安溪市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她为什么会在安溪市?   现在的薛铃已经无法给他答案,闻九则也不愿去想。   想她可能是来寻找他的那个答案。   两人见的最后一面并不愉快,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过来找他的?   她是在最混乱的那段时间过来的吗?没找到他,是不是很害怕?又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丧尸?   他最想保护,最在乎的两个人,一个埋在他身下的泥土里,一个在他身旁,都已经死了。   闻九则突然想笑,无声骂了句脏话,这该死的生活,还真是会耍他。   他原本是坐在树下,但渐渐就躺下了,伸长着腿,毫不在乎地枕着那些松针,闭上眼睛。   薛铃假装在附近转悠,看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悄悄接近,发现他竟然睡着了。   该不会是在装睡吧?薛铃凑近,对着他的脖子张大嘴巴,等了会儿,闻九则一动不动。   他呼吸均匀,熟睡的面容上没有表情。   真睡着了。   薛铃无语,他也太心大了吧,就这样睡着了,就在这睡?   她一个丧尸还在旁边呢,真不怕她给他嚼了。   而且这么幕天席地的,周围可还有其他丧尸呢!   薛铃想到这一扭头,看到有个丧尸闻着味就过来了。   薛铃回头瞪了熟睡的闻九则一眼,冲着那个丧尸走过去。   她一改在闻九则面前僵硬滞涩的模样,走路速度都变快了,动作比眼前的丧尸稍微流畅一些,一拳把那个晃过来的丧尸老兄脑袋打偏,又猛踹他的膝盖。   片刻后,薛铃心里骂骂咧咧的,把倒下的丧尸同类拖到墓碑后面,免得被闻九则发现了。   闻九则一觉醒来,他因为松树缝隙里落下的光眯了眯眼睛,抬手搭在额头上,心想,竟然没被咬。   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他起身看到薛铃还在附近瞎转悠。   怎么不来咬他呢,难道是对不会动的食物没有食欲吗?   他睡了一觉,倒是觉得饿了。   闻九则走过去,坐在薛铃旁边的台阶上。   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肉罐头、橘子罐头、自热面还有一个包装简陋的面包。   他去过的地方太多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基地,首先保障的都是食物,不同的基地会生产不同的方便食物,用来交换物资。   最好保存的压缩饼干属于流通最广泛的,也更便宜一点,其他味道好的罐头面包之类就比较贵了。   闻九则拆开罐头,凑到薛铃面前:“要不要吃?”   薛铃不着痕迹地多闻了两下久违的食物香味。   好久没有吃过人类食物了,她的脑子在流口水,身体却对这种食物没有反应。   闻九则看她没反应,自己吃了。   拆开自热面,倒上水,等一会儿拌好,又递到薛铃面前让她闻了闻。   “香吗?想不想吃?”   薛铃:香,不想吃。   闻九则收回手,把这份面也吃了。   注意到薛铃那双无神的红眼睛放在面包上。   “难道想吃面包?”   他把面包硬塞进薛铃手里,看着她的反应。   拿着面包的薛铃:她不想吃面包,但是没记错的话,这家伙不是不能吃面包吗,会过敏长红疹。   都末世了,食物珍贵,还是别浪费了。   她纠结片刻,松开手,让面包摔回闻九则怀里。   “好吧,面包也不吃,我自己吃。”闻九则几口把面包解决了,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叹气。   “你怎么什么都不吃,难道不会饿吗?”   当然会饿,大概就像是饿了两顿的感觉,肚子里烧得慌,但这种程度还没办法让她失去理智吃人。   而且这么久了,饿着饿着就习惯了。   要不然她为什么那么喜欢躺在一个地方不动弹,因为那样会感觉没那么饿。 第10章   当天晚上,他们就睡在墓园里。   一人一丧尸都是在车里睡的,把车里的座椅全部放平,可以组成不算大的一张床。   薛铃躺在里面还算舒服,但对于长手长脚的闻九则来说,就很不舒服了,他将无处安放的两条腿架在方向盘上,仰头看着车顶。   薛铃发现他一点措施都没做,就那么随便地躺在她旁边。   之前他好歹还会记得绑住她,以免被她咬到,现在可能是发现她没有真的咬他,变得更加嚣张了。   “薛铃。”闻九则忽然开口,“当初我和你说分手,是因为……”   薛铃竖起耳朵听。   可闻九则这狗东西说到一半,竟然不往下说了。   他随口起了个话题,又马上失去谈论的心情:“算了,反正你现在也听不懂了,没什么好说的。”   薛铃:“……”   有种很熟悉的,要开始生气发脾气的冲动。   车厢里回荡起丧尸的怒吼,闻九则无动于衷地把腿换了个姿势架起。   薛铃好想扑过去摇晃着他的脑袋,让他快说。   又听他说:“我有时候觉得你和其他丧尸不太一样,好像能听得懂我说话。”   车上的丧尸还在怒吼,甚至因为心虚吼得更大声了。   闻九则枕着自己的胳膊自言自语:“但是怎么可能,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才会觉得你是特殊的。”   薛铃:“……嗷嗷嗷嗷嗷喔……咳嗷嗷嗷嗷哦!”   丧尸的吼声卡壳了一下又马上续上。   她没想到闻九则会突然说喜欢她。这算表白吗?   当男女朋友的时候,他那嘴是一句表白的话不肯说,比嘴上缝了拉链还严实。   嘲讽拱火倒是一分钟想出十个花样,嘴淬了毒一样。   让你以前不说,现在说迟了!迟了知道吗?现在他们物种都不一样了!   闻九则翻个身,笑着看她在那嗷嗷叫,又突发奇想:   “明天我去找个结实一点的手铐,万一以后我也变成丧尸,把我们铐在一起,去哪都有个伴,你觉得怎么样?”   薛铃觉得怎么样?薛铃觉得不行,他跑起来像野狗一样,变成丧尸估计也不差,她可跟不上。   万一闻九则闻到人味兴奋了,他是在前面跑得快了,她不就得被他拽得在地上拖。   绝对不行!   他是忘了以前玩两人三足,他们两个被摔得那个熊样了。   但闻九则好像真的有点心动,第二天他开车离开墓园,嘴里念叨着哪里有手铐,说要不要去局子里看看。   他说去就去,在街边找到个派出所,就停车下去了。   他刚消失在门口,坐在车里的薛铃就看到街角拐过来一辆改装过的电动车,一个戴着面罩的男人过来了。   难道又是劫道的?以前她一个丧尸的时候,想见到个活人那么难,现在跟闻九则一路,人一波接一波送上门。   来来来,来撬门吧,撬开就蹦出去给他一口。   嘿,开盖有喜!   薛铃在车里摆好了姿势。   不过这次她没有用武之地,骑着电动车的男人来到附近,闻九则就从门里出来了,手里拎着两个银色手铐。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来人,手摸到腰间的枪。   开电动车的男人看到他,明显地愣住,脚往两边一撑停在原地。   “则哥?”男人拉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年轻带着惊讶的脸。   “方显文?”闻九则也认出了他。   “靠,真是你啊则哥,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是要回丘庄吗?”方显文过来,惊奇地上下打量他。   安溪市是闻家的地盘,丘庄就是闻家的大本营,那边十户人家有七户姓闻,彼此之间沾亲带故,在末世之前仍然维持着宗族习俗。   方显文不姓闻,但也是丘庄人,他管闻煊的妈妈叫表姨,管闻煊叫表哥。   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方显文从小就是闻煊的小弟跟班。   闻九则被接进闻家后,闻煊看他不顺眼,有时候自己懒得动手,就会支使方显文去为难闻九则。   一开始方显文也确实试图对闻九则动手,可后来被闻九则打怕了,反过来喊他则哥,还帮着他在闻煊那边蒙混过关。   为了给闻九则找不痛快,闻煊私底下改了他的志愿学校和专业,让他去了自己同一所学校。   方显文作为闻煊名义上的小弟,是主动去的同一所学校,他比闻九则小几个月,和他是同一届,还和闻九则当过大学室友。   比起闻煊,大学期间方显文和闻九则的关系反而更好一些。   三年前,闻九则离开丘庄,方显文就再也没见过他,现在突然遇到,他有些惊喜。   只是想起丘庄如今的情况,又有些为他担忧。   闻九则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说:“路过,这就走了,不准备去丘庄。”   在没找到薛铃之前,他确实有去丘庄一趟的打算,现在就算了,没必要。   方显文闻言,也放松了些:“那就好,最近丘庄比较乱,你要是现在去了估计更麻烦。”   丘庄现在是安溪市仅存的一个基地,人还挺多的,以闻家以前的威望,现在基地里管事的人之一,就是闻九则的二叔,闻煊他爸。   “比较乱?”闻九则问。   “就这几天,安溪市来了个其他基地的车队,在工厂区那一块搬东西,丘庄里有人知道了报上去,表姨夫就派人去拦他们。”   工厂区……那不就是戴英他们那个车队。   末世里荒废无主的那些东西,大家都默认谁拿到归谁,像安溪市郊那片工厂区里的机器,之前放在那没人要,现在怎么闹起来了?   “现在怎么样,双方打起来了?”   “听说是火拼了一场,双方都有人受伤,但没死人,外来的车队没能带走什么东西,被赶走了。”   方显文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说:“这不,怕那些人躲在这没走,基地还派我们出来巡逻,确认他们是真走了。”   闻九则哼笑:“闻老二不是一直说自己是个宽厚人吗,怎么自己不要的废铜烂铁也不许别人捡了。”   方显文讪讪:“嗨,表姨夫是不想管啊,这不是我煊表哥吗。”   “他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性格霸道得很,说安溪市是我们的地盘,安溪市里的东西也是我们的,外地人来拿就是挑衅。我们就是不要也不能便宜别人,他坚持要管,表姨夫也只能听他的了。”   “闻煊?”闻九则忽然疑惑重复。   “啊,对啊,就是煊表哥的主意。”方显文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突然变了。   “闻煊现在怎么样?”闻九则收敛了表情问,手里把玩起自己的短刀刀柄。   “不太好,煊表哥三年前好像是受伤了,身体一直不太好,脸色惨白惨白的,现在也不怎么爱出来见人了,整天就待在房间里。”   方显文说到这,小心问:“则哥,你还记恨他呢?都过去这么久了……”   闻九则露出那种淡淡的笑,把方显文打发了。   看着方显文挥挥手离开,他脸上无所谓的神情变成思索。   闻煊还活着。   但是这不可能,三年前他离开丘庄,是亲眼看到闻煊感染了丧尸病毒,他才离开的。   感染了丧尸病毒的闻煊,怎么会没有变成丧尸,现在还活着?   他将手里的短刀抛起来又接住,很快做了个决定。   薛铃坐在车里,看到外面闻九则和人寒暄完,上车后对她说:   “我待会儿要出去一趟,晚上可能也不会回来,你待在这不要走远,好不好?”   “你要是答应我就不把你绑起来关在车上。”   薛铃:“……”   要是个普通丧尸,要怎么听懂,怎么答应?   她乱吼了两嗓子。   闻九则说:“好,你答应了,就不能乱走了。”   他把车停到一个偏僻的院子,在外面把院门给锁了。   他要去一趟丘庄,但开这辆车太引人注意,他准备换个不那么显眼的代步工具。   在一户人家里找到可以烧汽油的摩托,闻九则戴上头盔,骑着车前往丘庄。   丘庄附近他也很熟悉,三年不见,多了很多新建筑,最外围还多了一圈围墙拦网。   或许能阻拦丧尸,但以闻九则的身手,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耐心等到天色暗下来,闻九则翻过围墙,按照记忆在变了样的丘庄基地里寻找闻家的位置。   闻家从前住的是一栋仿古别墅,造价高昂,前后都有花园,靠山面水,风水极佳。   闻老爷子还在世时,他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都住在那,闻九则回到闻家也住在那。   闻老爷子没了,末世也三年了,没想到他们现在还住在那。   倒是方便了闻九则,他轻松找到闻煊的房间。   这么大的房子里,只住了不到十个人,有什么动静也不容易引来别人,很好。   闻九则像一只在黑暗中猎食的豹子,脚步落地无声,来到闻煊开着灯的门前。   他在门口静立片刻,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接着屈指轻轻敲响房门。   “谁?”房间里传来嘶哑的声音。   闻九则起初差点没听出来这是闻煊的声音,这声音沙哑艰涩,听得人耳朵极不舒服。   门外没动静,闻煊走过来开门,他的脚步听起来有些迟缓。   他显然是觉得在基地里面,自己家的大宅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门刚开了条缝,门外一股大力猛然将门推开,闻煊猝然被人摔在地上。   他如今反应迟钝,直到被人死死按在地上才察觉不对,张嘴就要骂人。   他的下巴被一只手狠狠拽脱,那只手力量很大,又顺势将他的脸往地面压去,堵住他的声音。   脸颊在地面上狠狠摩擦,闻煊勉力侧头,把自己的脑袋转的咔咔响,才看清袭击自己的人是谁。   看清闻九则后,他几乎是目眦欲裂。   闻九则,怎么是他!   闻九则扣住他的两只手,用膝盖压在他后背让他起不了身,另一只手握着短刀。   闻煊用眼角看到刀光闪了一下,感觉自己脸侧一凉,一团软乎乎的肉啪嗒掉在地上。那是……他的耳朵!   闻九则用刀尖挑着那只耳朵观察了一会儿。   丧尸的血是暗红色,丧尸的身体被切开,只会流出很少的血,并且会很快凝固。   闻九则突然发出哈的一声笑。   “你是丧尸。”他语气肯定,带上了疑惑与好奇,“为什么,你看起来和普通的丧尸差别很大?” 第11章   夜色深沉,闻家大宅周围路灯阑珊,很安静。   闻煊的房间里,失去了一只耳朵的闻煊被牢牢绑起来。   不像绑薛铃时只是反绑住双手,此刻的闻煊从手到脚,都被绑得无法动弹,只能躺在地上大喘粗气。   门已经被重新关上,闻九则蹲在闻煊面前,脚尖踩着一只血块凝固发白的耳朵,手里转着短刀。   “好了,说说吧,为什么你和一般丧尸不一样?”   闻煊仇恨地盯着他,露出嘴里隐藏的獠牙。   闻煊厌恶闻九则,就像闻九则厌恶闻煊。   闻老爷子这辈子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闻衡一,二儿子闻盛双。   闻煊的父亲闻盛双只有他一个孩子,而他大伯闻衡一生了两个女儿。   闻老爷子是个相当传统的大家长,他认为只有男人才能顶门立户,女儿迟早要嫁出去,不能继承家业,只能算半个闻家人。   所以闻煊作为这一辈唯一的男孩,在闻家从小就得到最多的关注和宠爱。   但他的大伯闻衡一是个相当花心滥情的人,在外面睡过不少女人,留下了私生子女。   他因病去世后,闻老爷子认为大儿子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不像话,于是找到大儿子在外唯一一个私生子,接回了闻家,就是闻九则。   闻煊在闻家的地位被威胁了,一个外来的私生子,分走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当然让他格外憎恶,恨不得他直接死了。   可惜皮糙肉厚的私生子一条贱命那么硬,怎么折腾都死不了,上面又有爷爷压着,他不敢做得太过分。   等到长大后,这私生子还抢了他看上的女人,闻煊对他的憎恶变成了憎恨。   后来爷爷生病了,他想要趁机对付闻九则,可谁知道会出现丧尸这种东西。   他没能处理了闻九则,反而被他抓住机会差点害死!   三年了,闻煊还记得那一天,这个一直以来被他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的废物,将他的脖子笑吟吟按到丧尸嘴里的样子。   他说:“闻煊,你猜你要是变成了丧尸,把你放出去,你会不会把闻家那些人都吃掉?”   “我还挺期待的,只可惜我赶时间,看不到那一幕……”   闻煊被丧尸咬住了,他吓得大叫,甚至失去了尊严地痛哭。   但他还是很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浑身发麻,脑子开始变得模糊,只有一种难以忍受的饥饿感压倒理智。   如果不是他误打误撞吃了那样东西,他当时或许真的会成为那些难看可怕的丧尸。   三年了,他人不人鬼不鬼地过着这种看不到头的日子,每次想起都要咒骂闻九则,今日,噩梦重现,闻九则竟然没有死在外面,再度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比三年前更瘦削,气质也更加阴沉可怕。   他又带着那种把他送到丧尸嘴边的笑容,问他:“你不想说?”   闻煊被仇恨火焰几乎烧没的理智重新冒出头,他的内心浮现出恐惧,但不愿意如此轻易屈服。   闻九则看他不屈的样子,轻笑一声,脚尖用力碾了一下。   “噗嗤。”   他踩着那团肉糊,将短刀抵在闻煊的手指上。   “我现在从你的手指开始切,切完手指就切手臂……我们来看看切到哪你会受不了愿意说。”   丧尸感觉不到痛,但是任何一个还有理智的人,亲眼看到自己的身体部位被切掉,都会感到无法承受。   更何况闻煊并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他从小就养尊处优,受不了一点委屈。   闻九则将闻煊的一只手拽出来,压在他眼前,手起刀落。   大拇指。   末世三年,闻九则看过经历过不知多少残忍血腥的事,他的眼神无动于衷,手也非常稳。   闻煊不出他所料,才第一刀就崩溃了。   “说……说,我说……”他含含糊糊开口。   他拽脱的下巴已经重新被安回去了,闻九则没有收回短刀,仍然卡着他的指缝:“说吧。”   “我吃了……太岁,变成这样,其他的,我不知道。”   太岁。   三年前,闻老爷子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他这样的人老了就开始怕死,希望自己能长命百岁。   病中又想起自己早死的大儿子,开始怀疑祖坟风水不好,所以他自己主持重修祖坟。   闻家的祖坟都在安丘山,闻老爷子修的是往上数六代,他太祖的墓。   他从墓中拿出了一支特殊的太岁。   这种东西,出现在各种古书记载上时,被吹的天花乱坠,仿佛是什么灵药。   闻老爷子也是这么认为的,他觉得自己生病修祖坟,恰好就遇到这支太岁,是他命不该绝。   闻九则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太岁,难道不是特殊一点的菌而已吗。   太岁的存在,只有闻家这几个人知晓,闻老爷子把那东西看得很紧,还悄悄送去检测,之后他取了四分之一准备尝试。   不管那东西有没有用,闻九则都不想让他如愿以偿,他偷梁换柱,让躺在病床上的闻老爷子吃了个假货。   至于真的那四分之一的太岁,他带回去……被薛铃阴差阳错吃了。   闻九则玩刀的动作顿住。   是了,薛铃吃过四分之一的太岁。   “你说你是吃了太岁才变成这样的,你吃了多少?”   闻煊脸颊抽动了一下:“爷爷那里剩下的太岁我全都吃了。”   闻煊是个丧尸,但他的外表更像人类,皮肤是苍白不是青白,眼睛也不是暗红,仔细看才能从瞳孔深处看到一丝红色。他还能说话,虽然嗓音沙哑。   如果他是吃了剩下四分之三的太岁,才会维持这个样子,那薛铃呢?   闻九则第一时间想到这个,他想到和薛铃重逢这几天,他偶尔会有的,薛铃好像能明白他在说什么的错觉。   想到薛铃佯装攻击,却从来没有真正伤害到他。   想到她不愿意吃人。   闻九则慢慢捏紧了刀柄,心里生出巨大的狂喜与期待。   她是不是,还有意识?   他突然直直盯着闻煊,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让薛铃把闻煊吃了,她会不会也能变成闻煊现在这样?   不,他不需要她变回人类,只要她还记得他就行。是丧尸也可以,什么都好。   “哈哈哈。”   闻煊听到闻九则在一段沉默后,发出低笑,他不停地笑了好一会儿,一只手盖在脸上遮住了表情。   不知道他为什么无缘无故发笑,只被他笑得胆寒,怀疑他是疯了。   “咚咚。”   外面忽然有人敲门,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问:“煊哥,是你在笑吗?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呢?”   闻煊听出那是堂妹闻湘的声音,他眼里骤然爆发出求生的光,张嘴想求救。   闻九则停下笑声,刀尖对准他的嘴,问他:“你想自己丧尸的身份被暴露?”   闻煊僵住。   他这三年来,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变成了丧尸,极力隐瞒自己的异样。   他不傻,知道自己这样特殊的情况,如果被人知道了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对外都说自己是生病了,并且减少跟所有人的接触。   如果闻湘知道了……   闻九则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起身来到门边。   门外的闻湘还在纳闷,她堂哥这几年性格古怪,每次见都阴着一张脸,脸白的像墙皮一样,今天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而且这个声音,奇怪的有点耳熟。   面前的门开了,闻湘一句堂哥还含在嘴里,她的嘴就被捂住,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扯进了房间里。   “唔!!!”   闻湘瞪圆了眼睛,被捆住手丢在闻煊旁边。   闻湘是闻九则同父异母的妹妹,她还有个同胞姐姐闻漪。   闻煊讨厌闻九则是因为他的出现影响了他的地位,那闻湘讨厌闻九则,就纯粹是出于对父亲出轨产物的厌恶。   除了年纪大一些的闻漪,闻湘和闻煊都没少欺负闻九则。   闻九则进闻家的第一天,就被闻湘从楼上推下去,摔得头破血流。   因为有一个相同的欺负对象,这对堂兄妹以前同仇敌忾,关系比亲兄妹还好。   “闻湘,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呸!贱种,你怎么没死在外面,还敢回来!”闻湘没搞清状况,和以前一样张口就骂。   闻九则被骂的没有一点反应,还是笑着,他转头问另一边的闻煊:   “怎么办,你的堂妹如果发现了你的丧尸身份,会不会出去乱说?”   闻煊整个人都在抽搐,闻湘发现不对,看向他们两个,尤其是自己的堂哥闻煊。   她瞠目结舌:“什么?丧尸?怎么可能,煊哥什么时候变成的丧尸,他怎么会是丧尸?”   但她眼神很好,已经看清楚了闻煊失去的耳朵还有那凝固的暗红血块,以及他刚才面对问闻九则的威胁,不受控制露出来的,属于丧尸的獠牙。   闻湘吓得立刻离闻煊远了一点。   这个同样没吃过苦,末世后也依然安稳生活在城堡里的娇小姐,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得六神无主,目光扫过地面上被踩烂的肉块,甚至露出了想吐的表情。   闻九则拍拍她的脸:“我问你,你知道闻家那支太岁的下落吗?”   虽然闻煊说他吃了剩下的太岁,但闻九则不太相信闻煊会乖乖说真话。   闻湘脸色一变,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心虚:“什么,我不知道,我没看见过,太岁不见了关我什么事!”   闻九则:“……”   闻湘这个人从小就是,一点心机城府都没有,就连恶毒都很直白,想什么都写在脸上,比起她姐姐要笨很多。   “你看起来清楚太岁的事啊,不想说?”闻九则拽着她回到闻煊旁边,“你们兄妹两个还真像,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不说的话,我就把你塞他嘴里了?”   眼看自己的脖子距离堂哥那张青白的脸和獠牙越来越近,闻湘吓得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被闻九则提开才神魂归位。   “说吧。”   闻湘又看了眼闻煊,嘴唇嗫嚅两下,在闻九则又要动手时,她才赶紧说:“我只知道当初爷爷死后,我姐带走了太岁!”   她姐趁乱带走太岁的时候,还问她要不要一起离开,但她不敢,外面太乱了,出去遇到意外怎么办,所以她姐就一个人走了,一走就是三年没消息。   后来二叔问起太岁,她没吭声,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她还庆幸过二叔没追究呢。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闻九则的笑容消失。   因为猜测薛铃还有理智而生出的好心情也消失了。   他猛然掐住两人的脖子,冷冷说:“你们说的不一样啊,所以,究竟是谁在骗我?” 第12章   闻九则潜入闻家进行一些疑似反派的活动时,薛铃也没有乖乖待在车上。   车没锁,她直接推开门就下来了,在小院里转了一圈,贴在墙边没听到外面有动静,她立刻加快脚步去推门。   院门锁了,但没关系,她转身推门进屋,从另一边屋门出来。   没想到吧,她会开门。闻九则你大意了!   薛铃来到街上,沿着房屋投下的阴影往前走。   走了一阵,她看到一家玻璃门破碎的药店,弯腰从破开的门里钻进去。   货架上几乎都空了,薛铃随便转了转,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只好又扭头出去。   末世开始这么久了,要说最难得的,绝对是药物。像这种街边小药店,是最早被人拿光的。   所以她估计自己是没办法在这种小药店里有所收获了。   这种时候,如果还有哪里的药最齐全——薛铃看向远处安溪文康医院的大字。   那当然是挤满了丧尸没人敢闯的大型医院了。   幸好离得不算特别远,刚好薛铃又没什么事,她决定散着步就顺便过去找找看。   昨天才经过附近,薛铃再次来到医院门口那条街,这次看的更清楚了。一眼看去全是人头,丧尸密集度很高。   正常人看了想扭头就跑,但丧尸薛铃,她可以在这里横着走。   成为丧尸之后,她每次过马路都是横着走的。   当然她就是想要在地上爬或者跳着走,也没人会管她。   来到医院正门,大铁门紧紧锁着,前面还有大片乱七八糟的栅栏。   门后挨挨挤挤的都是丧尸,人头攒动,无数双手穿过铁门间隔往外挥舞。   对于人类来说龙潭虎穴的医院,对薛铃来说大概就相当于周末的超市,就是人多拥挤了点而已。   她早就看好了进医院的地方,走到保安亭前,唰一下推开玻璃窗,从窗户爬进去。   保安亭里的保安在狭小的空间里晃,听到动静朝她“看”来。   薛铃从地上捡起一根全是落灰的警棍,抵着靠近的保安大哥把他推开,从他身上拿走了那个显眼的手电。   咔哒、咔哒。   试了试还有用,薛铃就收下了。   拧开保安亭的门,她成功进入医院。当然最先面临的是一大波挤在门口附近的丧尸。   薛铃已经很习惯这种穿梭在丧尸群中的感觉,其实和过年去车站赶车、节假日参观热门景点的感觉是差不多的。   同为丧尸,丧尸们对她不感兴趣,只是丧尸对声音敏感,还是有不少丧尸像赶热闹似的往这边凑。   刻在DNA里的凑热闹,变成丧尸了都还没有失去。   薛铃在丧尸群里强行挤出缝隙,实在不行就随机选择一个倒霉丧尸,用警棍猛砸他的腿,砸倒一个就有缝隙了。   真要说的话其实比去挤景点还轻松一点,毕竟这些被她挤了的丧尸又不会对她破口大骂发脾气,也没人会趁乱摸她。   成功突围门口那一片能让人密恐发作的丧尸群,薛铃动作略微僵硬地拍了拍身上的丑裙子。   然后她晃晃悠悠往医院里面走去。   药房、药房在哪?   按照以前去医院的经验,取药应该都在缴费大厅旁边。   她瞧了瞧那些斑驳的指示牌,进了正对着的急诊大厅。   玻璃门是锁着的,锁头半掉不掉地挂在外面。薛铃把锁取了,推开封锁了三年的门。   里面游荡的丧尸们普遍比外面风吹雨淋了三年的丧尸们新鲜点,至少衣服褪色破烂没那么严重。   薛铃无视周围所有丧尸,自然地穿梭在大厅里,仰头寻找指示牌。   旁边不看路的丧尸晃过来,眼看要撞到她,薛铃挪动了一下脚步让他过去,并且离他远远的。   没别的,就是因为这个丧尸身上格外臭。   有些丧尸越过越干巴,身上基本没什么味道,但有些丧尸身体毁坏比较严重,则会发烂发臭,这个就是这样。   安溪文康医院太大了,这个医院和她以前去过的很多公立医院不太一样,她半天没找到药房。   这里也没人能给她问路,她只能慢慢找。   装满了丧尸的医院里是异样的安静,偶尔哪里有弄出一点动静,都是被随机晃荡的丧尸不小心弄掉了什么。   一群丧尸像向日葵一样,统一转动脑袋朝向声音发出的方向,没感觉到人类存在,又把脑袋转回去。   光线逐渐黯淡,有些看不清了。医院的供电系统早就坏掉,没有灯,薛铃咔哒开了手电。   灯光晃动,医院的大厅走廊显得更加可怕,偶尔手电晃过,照亮一张张丧尸发青的、损毁程度不一致的脸,处处鬼影幢幢。   胆子小点的站在这里,能被当场吓死。   从前薛铃胆子也不算大,但她习惯了,还是安然地在这种恐怖片一样的环境里专心致志寻找药房。   找到了!她心情不错地晃了晃手电,在天花板上画了个圆,又费了些功夫进入药房。   穿着制服的护士小姐姐在药架边缓缓走动,白色制服胸口上大片已然变成黑色的血迹。   薛铃行走的速度比她快一点,绕过她们几个,在药架上寻找。   这里的药很多,各种各样的,薛铃大多数都不认识。她翻找自己眼熟的药,好不容易翻到,看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过期了!   过期的药现在还能吃吗?   薛铃犹豫了下,还是选择继续找。到底是被她找到了些保质期三年以上,还没来得及过期的药。   然后她看向大片的药架。   来都来了,不如多带点走吧。   虽然一开始只是想找一种药,但就像是逛超市一样,就算一开始只是想买一瓶酱油,最后离开超市时也会提着一大袋子的东西。   薛铃从取药窗口柜台摸出个大袋子,开始进货。   这一夜,薛铃和闻九则都收获不菲。   快要天亮时,闻九则翻过高高的基地围墙,离开了丘庄基地。   他没有直接回到那个小院,而是把随便找来代步的摩托车停在一片荒地,下车点燃一根烟。   天边才现出鱼肚白,野地里吹拂过脸颊的风还带着一点夜色的凉意。   闻九则靠在车上,白色的烟雾被他缓缓吐出,又被风扯散推开。   他出神地望着天边,抬手揉了一把脸颊。   他刚才反复从闻煊和闻湘口中求证了太岁的消息。   初步能确定的是,闻煊的异变是因为闻家那支从祖墓里拿出来的太岁。   三年前和他前后脚离开闻家的闻家大小姐闻漪,确实也带走了一部分太岁。   但她带走的不多,这是闻九则根据闻煊两人的话推测出来的。   剩下的太岁被闻煊吃了,他比薛铃吃的要多一些,因此他的状态比薛铃好。   离开前,闻九则思考了片刻要不要杀了闻煊。   最后他放弃了。   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闻煊的情况和薛铃是一样的,万一薛铃的异常被发现,有闻煊在,薛铃就不会是最危险的那个。   他还想到了更多,如果薛铃的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好,他还能想办法让人研究一下闻煊,或许能找到让薛铃变得更好的方法。   所以闻煊暂时不能处理。   但是他临走前,把闻湘的脖子放到了闻煊嘴边。   考验他们兄妹情的时刻到了。   闻煊会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咬闻湘一口……这他就不知道了。   掸了下烟灰,闻九则扯了扯嘴角。   暂时不能杀闻煊,但他也绝对不想让他太好过。   从丘庄离开的路上,闻九则一度归心似箭,从昨晚听到太岁的事,他就很想回去问一问薛铃,问她是不是真的还有理智。   但车开到中途,吹着夜风,他心里那种滚烫的情绪逐渐熄灭。   他在心里冷静地怀疑起闻煊说的话,他真的没说谎吗?   尽管他为了确认,反复拷问恐吓,闻煊差点被他整得崩溃,但也许他还是说谎了呢?   或者,有没有可能,闻煊的异常是因为其他原因,不是因为太岁,薛铃也不像他猜测的那样,还拥有理智。   万一是他猜错了呢?   他的运气从小就很差,让他觉得这次也不可能这么幸运。   闻九则面无表情地想,又深深吸了一口烟。靠着车看着来时的路,久久没有上车回去。   一夜没睡,他颓然沉郁的气质中又带上了憔悴。   二十四岁的闻九则,看上去已经是个成熟而魅力十足的男人。   但他几年前并不是这样的。   十九岁,刚上大学那一年,是他最失意落魄的时候。   母亲病情加重,躺在闻家的医院里随时需要抢救。   他数次动了想带母亲离开的念头,闻老爷子觉得他成年了,想要脱离掌控,对他管控更加严厉。   闻家家大业大,公司开遍安溪市甚至夏省,明面上他们早已洗白,但私底下仍然有一些黑色产业,闻老爷子舍不得大孙子闻煊接手,就想培养闻九则去做。   而在闻煊看来,闻老爷子开始看重他这个私生子,于是看他更不顺眼,找他麻烦的频率也逐渐上升。   修改他的大学和专业是羞辱也是警告。   闻九则无法反抗,哪怕他单手都可以掐死闻煊这个废物,但在对方对他挥舞棍棒时,他也不能还手。   闻老爷子希望他给闻家当一条听话的狗,从他十二岁进闻家,就在磨他的性子,几年下来,仍然对他不甚满意。   在闻老爷子的纵容下,闻煊对付他也是变本加厉。   闻九则有时候看到闻煊那张脸,心里一股戾气都压抑不住。   因为讨厌闻煊,所以他一开始对薛铃也是讨厌的。   能被闻煊这种货色看上的,会是什么好东西吗?   他知道“薛铃”这个人,比薛铃认识他要早很多。   最初是听闻煊和其他人谈论起。   闻煊说:“就是隔壁师范外联部那个薛铃,我就喜欢这种类型的。”   “现在这些女生一个个都不自爱,什么?文艺部那个杨思薇?那个不行,长得妖妖艳艳不适合结婚……”   “你们懂什么,等着,我只要想追,那肯定是手到擒来。”   他经常说起薛铃,话里话外势在必得。   他从小就这样,看中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好像整个世界都应该围着他转。   在一场活动上,闻九则看到了闻煊口中的薛铃。   她长相秀丽,身量不是很高,气质给人一种没有攻击性的温柔感。   守在活动场地门口,她不厌其烦地为所有人解答疑问,帮人指路,给人分水。   她的同事半途溜走,拜托她一个人守着,她为难地蹙眉,还是答应了,大热的天一直待在那。   看起来软弱又没有半点性格,比想象中还更令人讨厌一点,闻九则想。 第13章   闻九则不关心任何人,也不喜欢凑那些无聊的热闹。   无意中撞到薛铃被人告白的现场,因为发现闹剧的主角是讨人厌堂哥喜欢的那个女生,他才带着一点兴趣停下来,懒洋洋地插着兜看了会儿热闹。   尴尬和为难清楚写在薛铃脸上,她看上去很想打断拒绝,但没开口,带着尬笑在等那个男生把弱智发言说完。   脾气好的离谱了。   忽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他,目光闪烁了一下。   闻九则其实很乐意看她尴尬下不来台的样子,并且为此幸灾乐祸。   他不无恶意地想,活该。这种时候自己不强硬一点,难道还会有人来解救你吗?   在闻九则十九年的人生中,他最明白的一个道理就是:谁都不会救你,也救不了你,只有自救。   她眼里有一点微不可查的求助,无意识地看了一圈,但好像没人收到她那点微弱的求救信号。   最后她和闻九则对视了。   就当是为了上次请他的那个面包吧,闻九则想,上前踢飞了一杯奶茶,强行中止了这场告白。   看完了一场热闹,他本来想跟着人群一起散去,但薛铃拿着工具清扫现场时,时不时就抬头看他一眼,看了一眼又一眼,好像想跟他说点什么。   闻九则也有点好奇她想说什么,便无所事事地坐在那等着。   等来了一个无聊的道谢,闻九则脸上笑着,心里有些不耐烦。   他是带着恶意说出那句“当我女朋友”的,他的本意是恶心她,但她愣了一会儿,竟然点头了。   闻九则和她对视片刻,觉得她看起来很傻,有种脑子没有在转动的感觉。   随口一说,似乎不该当真。但那时看着薛铃什么都不知道的脸,闻九则心里生出阴暗的念头。   闻煊不是喜欢她吗?   如果被闻煊知道薛铃和他在一起了,他一定会气到发疯。   于是他笑了一下,看着薛铃心想:谁让你答应的,自认倒霉吧。   给我当女朋友,有你麻烦的。   他没有在认真给她当男朋友,一开始只是看她那个脾气不顺眼,故意找事气她而已。   薛铃不是他们口中的不会生气,她只是生气了也不敢表现出来,假装自己不生气,然后憋着而已。   闻九则看着她,好奇她要是憋不住了,真生气是什么样子。   感觉会有点意思。   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却渐渐对惹薛铃发脾气升起了莫大的兴趣。   而他的锲而不舍是有成效的,只是他没想到,第一次看到薛铃发脾气是因为他。   得知薛铃和他在一起的闻煊果然大发雷霆,他无能狂怒,又教训了他一顿。   留在脸上的伤被薛铃看到了,她当时没说什么,回头却找到了他们学校,主动找闻煊谈话。   “你又打闻九则了对吗?如果你是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才打他,我觉得你的理由站不住脚。”   “难道不是更应该怪你的伯父吗,你为什么不打你道德败坏的伯父,是因为不敢吗?而且你只是他的堂哥,又不是亲哥,请问关你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和闻九则在一起?”   “我听你跟别人说起我,觉得我贤惠懂事对吧,你对女人的要求是贤惠懂事?那我对男人的要求是像个男人,闻九则比你更符合我的要求,所以我选了他。”   “你最好不要再欺负闻九则,你上次在树林打他的时候我拍了视频。”   “如果我再发现你打他,会把视频发布到我们附近几所学校论坛,再群发给你的同学朋友以及学生会里的人,让大家都看看你打人的样子有多丑。”   “……”   他们站在图书馆旁边大树下说的,恰好,闻九则就在他们头顶的楼道窗户里坐着抽烟,听完了全程。   他看到对自己凶神恶煞本性毕露的堂哥,被薛铃堵得脸变成猪肝色,红了又黑,黑了泛青,异常精彩。   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同时心底觉得有些荒谬,他还以为薛铃一句重话都不敢对别人说,没想到她还挺会讽刺。   他站在窗口,看到闻煊在原地气得颤抖,也看到薛铃走出去一段距离,忽然绷不住了,抬手捶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还回头看,好像生怕闻煊会追上去打她似的。   这么害怕,还敢跑过来放狠话?   薛铃一直在打破他的初始印象。   两人确定关系没多久的时候,薛铃主动提出同居。   闻九则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因为当时两人甚至连手都没牵过两次。   而她看上去是那种含蓄保守,绝对接受不了关系进度过快的人。   但她却找到他,主动说:“我一个人在附近租房,还有一个空房间,你可以住过去吗?”   “为什么?”闻九则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因为……我一个人住在那不安心,最近经常有陌生人在我门口乱晃,我有点怕。”   直到闻九则回到宿舍,他的舍友方显文过来得意邀功,说:   “昨天有个女生来找你,就是我表哥闻煊喜欢的那个女生,她还问你的情况呢,我估计她是帮我表哥来打探情况的。”   “所以我就跟她说,则哥你平时过得可惨了,被宿舍所有人排挤,放宿舍里的东西都给你扔了,还不让你回来睡觉,搞得你平时经常睡大街,这样她跟我表哥说起来,咱们就不会露馅了。”   闻九则:“……”   知道薛铃为什么邀请他同居了。   “说的不错,下次别说了,就当你是哑巴。”   闻九则拍拍方显文的肩,“还有,她现在是我女朋友。”   方显文呆住:“啊?什么?”   虽然是个误会,但闻九则还是搬了过去和薛铃一起住。   没看到她说的那个在门口徘徊的陌生人,但收拾了一个总在电梯里和她搭讪的中年男人。   闻九则宿舍里那几个人很怕他,只要他在宿舍,说话都不敢大声,尤其他带伤回去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不敢待在学校,宁愿在外面住把宿舍留给他。   比起这几个怂怂的男生,薛铃却很奇怪,她不怕他,哪怕他长得高大,气质又不像个好人。   她好像觉得,他是一个需要被照顾保护的人。   明明自己个头还没有他肩膀高,却对他有种莫名的保护欲。   与此同时,她对他发脾气也越来越熟练了。   朝他最大声说话发火的那次,是因为他生日那天,吃了她带回来的一个八寸的蛋糕,胳膊上长了一片红疹。   她忍无可忍地吼他:“你鸡蛋过敏怎么不早说,知道鸡蛋过敏还吃这么多?!”   “不是你说必须吃完的吗?”闻九则坐在沙发上,反问。   “我又不知道你鸡蛋过敏!你怎么不说啊!你是傻子吗?!”   “有什么好说的,就一点过敏,很快就好了。”闻九则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比被狗追还生气。   他从小就鸡蛋过敏,那时家里穷,每次他妈都会把鸡蛋留给他吃。   小时候这种过敏情况严重一些,吃了鸡蛋会喘不过气,但母亲不知道什么过敏,她和很多家长一样,觉得鸡蛋有营养,是好东西,怎么会不能吃呢。   长大后,这种过敏情况好了很多,只是吃了含鸡蛋的制品会长一点红疹而已。   对于经常身上带伤的闻九则来说,这种过敏长红疹的小毛病都没有理会的必要。   从小到大没注意过,鸡蛋照吃,他不也好好的。别人不在意,他自己也不在意,面包鸡蛋,有什么吃什么。   但发现他会鸡蛋过敏的那一天,薛铃骂了他一顿,又去给他买了过敏药,催着他吃了。   她抓着他的胳膊,皱眉看着,摸了摸他的红疹。   “现在还痒不痒啊?”   之前没感觉,被她手指戳着,那块皮肤突然痒了起来。   她的手指凉凉的,指腹有些软,触感鲜明,唤醒了一些从前没注意过的感觉。   那天晚上,他总不自觉去抓挠手臂,抓出了长长的红痕,才压过那种痒意。   后来,薛铃再也没往家里买过面包蛋糕,她连去超市买面条,都要看清楚是不是鸡蛋面。   “……有必要这么注意吗?”   她翻看着配料表,头也没抬:“当然有啦。”   他默默跟在她身后,单手提着沉甸甸的购物篮,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薛铃。”   “嗯?”   “心疼男人,人生不幸。”就像他妈一样。   薛铃回头没好气地瞪他:“你又开始了是吧,一天不看到我生气就浑身难受吗你?”   “薛铃。”   “又干嘛呀?”   “你以后可千万别给人当贤妻良母。”   闻九则想,她以后要是这样照顾谁,把那男的养成幼稚废物,有她苦日子过的。   他只是想一想就感到不爽了。   薛铃对着货架上的调料翻了个白眼,麻木敷衍:“行行,我不当贤妻良母,让给你当,以后你来当贤妻良母。”   每天不知道在狗叫什么。   闻九则不知道自己对薛铃是什么时候从讨厌变成喜欢,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更加讨厌闻煊了。   因为闻煊喜欢薛铃这一点,他变得更难以忍受闻煊的存在。   闻煊这种货色,凭什么喜欢薛铃?   和薛铃确定关系的第一天,闻九则想:我不喜欢她这样,软弱没脾气任人欺负。   和薛铃确定关系的第一百天,闻九则想:我不喜欢她这样,她最好变得暴躁坏脾气不会照顾人,这样就不会有人来占她便宜,也不会再吸引垃圾男人。   他自己也在垃圾男人的范畴里面。   …………   烟烧到尽头,太阳出现轮廓,照亮野地。   闻九则从回忆中回神。   他终于重新骑上车,回到那个放车的院子。   院门还好好地锁着,他打开锁,走近车子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快,沉重地激荡胸膛。   他仿佛这一刻才要真正和久别的人重逢。   在车门前停了一会儿,他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薛铃的身影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   闻九则望着她,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忽然他的目光扫到座位上的一个小盒子,是一盒抗过敏药。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车里是没有的。 第14章   闻九则的手盖在那盒过敏药上,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薛铃。   她脑袋抵在车窗上,他为她换上的裙子裙摆散开在座椅上,仔细看,上面有些不太显眼的灰痕和污迹。   她去为他找药了,她还有理智,她还记得他——   闻九则蓦然呼吸一滞,从昨夜至今的拉扯不确定、从时隔三年看见变成丧尸的薛铃而感受到的痛苦、这三年间寻找所催生出的无望……此刻全部呼啸退去。   只剩下一个想法:拥抱她。   他钻进后座,整个人压在薛铃身上,将她整个笼罩在怀里。   劳累进货一整晚的薛师傅,感觉身体被透支,正缩在车里静静歇着,被这忽然上车,一言不发挤过来的男人吓了一跳。   她本来就缩在角落,现在被闻九则挤得紧紧贴着车窗和椅背。   他用的力气非常大,感觉自己快要被他挤成一张饼,幸好她现在是丧尸不用呼吸,不然可能也要窒息了。   薛铃感觉他好像并不满足于把她挤成一张饼,伸手又把她捞进怀里死死抱着,手在她的后脑上无意识摸索,像在不断确认什么。   另一只牢牢按在她后背的手掌散发着惊人的热度,还在把她使劲往前按。   薛铃都没反应过来,脑袋已经挨住了闻九则的脖子。   这个姿势好危险!她一张嘴就直接可以咬到他脖子,就算闻九则反应再快也来不及阻止。   不过,他现在看起来神智也不是很清醒的样子,估计咬上去他也不会躲吧。   现在只有脑袋能动的薛铃想。   她的胸膛里安安静静的,早已没有了跳动的心脏,但此刻和她紧贴的胸膛里,闻九则的心脏跳动很快,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他的呼吸也很急促,偶尔停一下,好像正在尽力克制过于激烈的情绪。   闻九则所有的反应都在告诉她,他很激动。   薛铃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激动的样子,他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平静的,无所谓的,一脸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拽样。   薛铃记得从前有一次,他们去坐缆车,缆车开到中途突然因为故障停了下来,就停在千米高空上,久久没有动。   山风猛烈,把空中的缆车吹得摇摇晃晃,当时缆车上几个人都吓得面色发白,一个人哭着问“我们不会掉下去吧?”   只有闻九则还是一脸没睡醒的困倦,打了个呵欠,对同样紧张的她伸出手,把她整个抱在怀里,又将她的脸按在胸口上。   “怕就别往下看,不会有事的。”他随口说,最后甚至把下巴抵在她脑袋上直接睡着了,因为那天他是被她凌晨四点半拽起来去排队坐缆车的。   那时他的心跳就很沉稳,规律地跳动着。   不像现在,这样急促。   薛铃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激烈的反应,毕竟前几天,他忽然在街上看到她,也没有这么激动过,还能平静地、笑眯眯地和她打招呼说话。   他难道是刚才出去一趟,受了什么其他的刺激了吗?   薛铃用力往后仰头,离闻九则的脖子远了一点,想去看看他现在什么表情,又被他的手掌压了回去。   薛铃……薛铃等了好久,等到有点不耐烦了,闻九则才终于放开了她。   他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问:“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薛铃从帮他拿了过敏药,就没想瞒着,一直装傻丧尸她有点憋不住,但她也不想轻易承认。   反正她是丧尸又不会说话,所以她不吱声,也不反应。   闻九则又问了一声,声音更低更温柔,灼热的手指擦去她脸上的一点灰。   薛铃眼神偏移,不和他对视了。   闻九则忽然又倾身往前,脑袋轻靠在她的肩上,他这个姿势看起来像在示弱,声音也是。   “你是不是生气了……理一理我,铃姐。”   薛铃:“……”   哟哟哟,听听,拽哥这是喊我什么呢?   比他大一岁,但以前就叫名字,死活不肯叫点好听的,现在知道张嘴了。   薛铃弯着手指,用指缝夹着闻九则的耳朵用力拽了一下。   闻九则就抱着她低声笑起来:“你真的还在。”   薛铃坐在他腿上,被他抱着左右轻轻摇晃了两下。   那股热气腾腾的人味和热气腾腾的脖子,又晃到她嘴边。   张开手掌,贴着他的脖子,薛铃坚定地把他的脖子连脑袋一起推远点。   你这和趁我减肥节食的时候当着我面吃烧烤有什么区别!   薛铃有段时间想要减肥,晚上吃的少,八点之后绝对不再吃东西。   然后闻九则开始每天带夜宵回来,那个香味无孔不入,生生勾引得薛铃放弃了减肥,最后两天都没能坚持。   想到这,薛铃又揪了一把闻九则的头发。   他的头发有点硬,还有点天然卷,因为疏于打理乱糟糟的。   这一头乱发,无意识地在她身上蹭了一会儿。   终于被放开,外面太阳都升得很高了。   车里闷热,薛铃坐在院子里的树下,闻九则消失了片刻,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块小黑板。   就是那种放在街边小店门面里,通常会写着推荐饮品的小黑板。   他大概是想让她用写字和他交流,薛铃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   做弯曲抓握的动作还行,但捏笔写字就不太方便了。   看到摆到自己面前的小黑板,还有一盒彩色粉笔,薛铃不想动。   闻九则蹲在她身前,抵着那个小黑板说:“不会说话,那还记得怎么写字吗?”   谁不会写字了?!   为了证明自己,薛铃抬手抓了一根粉笔,慢慢在小黑板上写起来。   第一个字:你   写完感觉很丑,而且写的很大,一个字就占据了小黑板一半。薛铃默了默,继续往另外半边写。   第二个字:是   “我是……”闻九则抬手把占满小黑板的两个字擦了,让她接着写,并且猜测,“我是怎么知道你还有自我意识的?我是来安溪市做什么?”   薛铃一笔一划缓慢但坚定地写了第三个字,也是最后一个字:狗   这个字逐渐成型时,闻九则也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突然轻笑,一脸无所谓:“好,我是狗,汪汪汪。”   他要是会在意这点不痛不痒的骂,也活不到这么大。   薛铃:“……”   闻九则:“再写点什么吧,随便写什么都行,骂我也好。”   想要和她交流,还有很多话想说。   薛铃丢下粉笔,起身,动作僵硬地拉开车门,一会儿走过来把那盒被他遗忘的过敏药砸到了他的脸上。   闻九则的笑容滞了滞,又恢复正常,拆了一片药丢到嘴里。   “好了,吃了。”   薛铃在乎他。每一次意识到这一点,他就不明原因地感到痛苦。   此时也是。   他咽下药片,忽然凑过去在薛铃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薛铃立刻瞪大了眼睛,也难为她用丧尸的脸露出这么明显的震惊表情了。   她一言难尽地盯他片刻,主动拿起粉笔,在小黑板上写:我是丧尸!!!   那几个粗粗的感叹号表达出了作者的震惊之情。   “你是丧尸,我知道,所以呢?”闻九则笑眯眯。   薛铃立刻在擦干净的小黑板上写:你疯了?   闻九则一本正经回忆了会儿,说:“有可能,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他越来越容易对所有人和事不耐烦,在找到薛铃之前,他已经连听到人说话都需要压抑心里的烦躁。   薛铃又去车上翻了翻,她从改装过的车座底下拖出一个大袋子。   闻九则看着袋子上的安溪文康医院字样,才知道她是去了哪里给他找药。   薛铃在袋子里窸窸窣窣翻了一阵,找出两个药盒。   闻九则接过来一看,治疗躁狂、抑郁、双相……的精神类药物。她拿的还挺齐全。   闻九则没吃,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好,非常好,比这三年来的每一天都要更好。   他们围着那个小黑板,薛铃陆陆续续乱七八糟地写了些没什么内容没什么实质意义的话语。   闻九则一逗她,她就想写点什么反击,已经忘了自己最开始不想写字这个事实。   闻九则大部分时间托着腮看着薛铃慢慢写字,他一点都不急,还会及时帮忙把小黑板擦干净,但偶尔薛铃没写完他就开始擦。   一个复杂的字好不容易写了一半的薛铃:“……”   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又开始手贱。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她还是如他所愿地生气了,在小黑板上怼断了两根粉笔,在他身上怼断了三根粉笔。   “太复杂的字不用写,空着也行,我可以自己猜。”闻九则体贴提议。   你可以猜?你猜得出来吗?薛铃不服。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句子填空,她故意漏字。   九个字的句子,薛铃漏了四个字,让他去猜。   你不是很能吗?你猜!   “你口晚口鸡口狗口了……”闻九则思索,“我昨晚偷鸡摸狗去了?”   竟然猜对了!但薛铃立刻摇头,表示不对。   “好吧,没猜出来,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昨晚干什么去了?”闻九则问。   在薛铃直勾勾的眼神中,闻九则眼皮一垂:“我去探望了一下剩余的亲人。”   “虽然他们对我不好,但是知道他们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差点被剁了的闻家兄妹:?   薛铃觉得他看起来有点难过,又开始在黑板上写字,把这个让他难过的话题转开。   粉笔摩擦小黑板,咯吱咯吱,习惯用粉笔写字后,她的字越写越小,可以写完一整句了。   她写:我不口口我为什么和口的口尸不一口。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和别的丧尸不一样。   闻九则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慢慢猜:“你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和其他丧尸不一样?”   薛铃点头。   闻九则也点头:“我知道。”   薛铃:“?” 第15章   变成一个保留了理智的丧尸,意识到自己的特殊后,薛铃曾无数次思考过为什么。   但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就像是丧尸为什么爆发,末世为什么来临一样无解。   躺在路边野草丛里看星星的时候,薛铃想过,难道是因为自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遭到了辐射,所以才变异了吗?   坐在路边废弃瓜棚下躲雨时,薛铃又想,有没有可能是像蜘蛛侠一样,她被什么带病毒的虫子咬了所以成了丧尸侠。   走在漫长无人的高速公路上时,薛铃琢磨,该不会自己其实是什么实验室产物,过去的经历都是被人为灌注的吧,一切都是虚假的?!   在公园树下望着同类游荡发呆时,薛铃思维发散到自己曾经看过的小说,她其实是觉醒了异能吧?就是那种被丧尸感染还能保留理智的异能!   于是一路脑补到自己或许是终结丧尸病毒的关键,可以从她身上提取出消灭丧尸病毒的特殊抗体。   有一天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会把她抓进实验室——各种小说电影里不都是这样演绎的吗?   结果现在闻九则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他知道原因。   ……你知道原因?你为什么知道原因啊?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薛铃又冒出那个疑惑:究竟你是丧尸还是我是丧尸?   她看着闻九则,闻九则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一阵。   就在薛铃忍不住要扑过去使劲摇晃他肩膀的时候,闻九则开口了,他说:“是因为你吃了太岁。”   “tai sui”是什么?薛铃在小黑板上写出了拼音。   别说,丧尸写起这歪歪扭扭的字母,比中文更费劲更丑。   闻九则在她的拼音底下写出了“太岁”两个字。   薛铃看着那两个字,怀疑闻九则在耍她。   她上次看到太岁这两个字,好像还是在一部玄幻电影里面。   上面说太岁是秦始皇做长生不老药的原料之一,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这当然是玄幻作品的艺术加工,是胡诌的!   薛铃鄙夷地看了闻九则一眼,觉得他编的比自己脑补的那些更加离谱。   她又在小黑板上画了个问号,表达自己的疑惑之情,想听听他要怎么继续往下编。   薛铃猜测闻九则会像从前无数次一样,丢出个钩子,然后不说后面的,故意让她着急。   说话说一半,是这狗东西的老毛病了。   但这回闻九则竟然没有犯病,他看着小黑板上的两个字,语气很平:   “闻家三年前曾在祖坟里取出过一样东西,闻老爷子鉴定过后认为那是太岁,还是一种很稀有特殊的太岁,我取了一些太岁带回去,误打误撞被你吃掉了。”   这编的有点真了,薛铃又抱着小黑板画了个问号,想问自己什么时候吃了这玩意儿。   她写出“什么”还没来得及写“时候”,闻九则就猜到了她的疑问,说:“我放在冰箱里,用金纸包着的,被你吃了,还记得吗?”   闻九则一提醒,薛铃就想起来了。   那是在他们分手前不久,临近七夕那会儿。   那天周末放假,薛铃一觉睡到快中午才爬起来。她当时低血糖,整个人起床的时候头晕眼花,就打开冰箱想找点什么吃的垫垫。   当时冰箱里只有矿泉水和生的绿叶菜,薛铃难受得厉害,忽然瞧见冰箱侧壁挂架上有一个用金纸包裹的圆球。   那个包装,就特别像是某个品牌的巧克力。   她不记得自己往冰箱里放过这个东西,那就是闻九则放的。两人同居好几个月,他也时常往冰箱里放些水果饮料零食。   这个巧克力,该不会是给她买的七夕巧克力吧,就买一个?   薛铃正难受,没有多想,剥开“巧克力”的金纸,看到里面东西黑乎乎圆溜溜的,就塞嘴里吃了。   一开始没有吃出什么味道,嚼了嚼咽下去,才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苦味后知后觉地泛上来,上一刻还感觉自己要晕倒的薛铃,登时被苦得清醒过来。   她捂着胸口难受干呕,吐又吐不出来,喝了两杯水才压下那种要掀翻天灵盖的苦味。   她终于意识到那不是什么巧克力,捏着那个包装的金纸,怀疑自己是不是把闻九则放冰箱的跌打损伤膏给吃了。   恰好闻九则回来,看到她手里的金纸,他露出异样的表情。   “你把里面的东西吃了?”   薛铃当时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就开始打鼓:“这是什么东西,不能吃的吗?”   闻九则当时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拧着眉毛,把薛铃都给吓到了,连忙紧张地问他那究竟是什么。   闻九则沉默片刻,才神情凝重开口:“那是我在路边捡的狗屎。”   薛铃:“……”   我看你像狗屎!   闻九则凝重的表情忽然一松,又露出那种欠揍的笑脸。他走过去接过那张还沾着点黑色的金纸收起来。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好吧,里面其实是一种野生菌,一个朋友送给我的,用来整蛊……你怎么真吃了。”   “你故意放冰箱就是想整我是不是?”薛铃质问。   闻九则只是若无其事地笑,没有解释。   后来他硬把她带去医院做了个特别详细的检查,当时薛铃还觉得他小题大做。   并且因为他过于认真的态度,薛铃再次怀疑自己吃的那东西是不是有毒,结果刚紧张起来,闻九则就说,做那么详细的检查,是为了看她经常生气有没有被气出乳腺癌。   最后检查的结果什么都很正常,没有问题,这事就被抛到脑后。   直到现在,薛铃才明白当时闻九则为什么是那个反应。   ……变成丧尸三年了,她甚至怀疑过自己小时候去天文博物馆看的那块陨石有辐射,都没怀疑过闻九则。   薛铃捏着粉笔,感到无言以对。   闻九则说:“我也是这次回去了一趟,才知道是你吃过的太岁有问题,基本上就是这个原因了。”   他表情看上去平静,但手里不停地玩着一根粉笔,把手指蹭得雪白。   如果薛铃没感觉错,他可能是在忐忑?   他是觉得,她会怪他吗?   变成这个样子,薛铃当然是痛苦过的。   但她知道,如果没有变成这种奇特的存在,而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丧尸,她现在可能徘徊在自己熟悉的环境,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吃了亲人朋友,或者其他认识的人。   比起来,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   讲道理,她还应该感谢闻九则。   但是!对闻九则她不用讲道理!   所以薛铃气势汹汹就锤了闻九则几下,把他的胳膊锤红了。   怒完,她又在小黑板上写了“xie xie”,中文的谢谢太复杂了,不想写。   得到一个谢谢的闻九则表情非常复杂,他终于松开那根粉笔,笑得像是根本不想笑,所以有点难看。   “你竟然还对我说谢谢。”   因为薛铃始终觉得,能活着还是不要死比较好。虽然现在她的躯体死了,这不是灵魂还没死吗,总比全部死了好吧。   实话实说,薛铃现在有种特别放松的感觉。   就是惦记了好久的推理题总算得到了答案,终于不用再惦记,不用时不时为此纠结的满足感。   还有点小小的失落——竟然不是异能觉醒也不是外星人实验!   因为误食墓里拿出来的,传说中的太岁而发生变异,这也太本土化了,搞得她现在不想自称丧尸,想自称僵尸。   薛铃突然灵光一闪,在小黑板上唰唰写:“还有人和我一样?”   闻九则肯定看到了,不然他怎么这么确定呢?   “是谁?”薛铃还在写那个复杂的“谁”字时,闻九则就抱着胳膊转过了头。   他不想说,不想在薛铃面前提起“闻煊”这个名字。   在看到她这么急地问起来,就更不想说了。   她该不会觉得,闻煊和她情况相似,他们就是一伙的吧?   闻九则嗤之以鼻。   薛铃看他懒洋洋抱着胳膊不说话,抬手推了推他。闻九则把她面前的小黑板擦干净了。   薛铃:“?”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闻九则脸上的表情,突然悟到了。   她以前说起闻煊,他就不爽,摆一张不高兴的拽脸,因为他很讨厌闻煊,不喜欢别人提这个人,所以该不会这么巧吧?   薛铃试着在黑板上写了一个“煊”字。   还没写完,就被闻九则给擦了,他笑容淡淡的:“单独写一个煊字,看上去是不是太亲热了。”   薛铃无语,丧尸写字这么困难,知道是指谁不就行了,还非要她写完整。   她用手里的粉笔砸闻九则,他一歪头躲过去,说:“没错,是他,但他已经死了,不用去看了。”   薛铃也没想去看,她就是确认一下,原来还有人和自己一样,那会不会还有更多和她一样的人?   薛铃的心情因为这个消息变好了,但闻九则的心情不太美妙。   他们开车离开这里,路上闻九则时常看着前方露出思索之色,薛铃在副驾驶上坐着,身上的两根安全带变成了一根。   窗户开着,外面的热风吹进来,薛铃看到自己熟悉的景色,也看到自己不熟悉的景色,但她看出来了,他们这是在离开安溪市的路上。   她怀里抱着一块闻九则不知道在哪找出来的,塑料儿童磁力写字板,这个比小黑板更轻便干净些。   她抠出卡在旁边凹槽里的笔,写了“去哪”两个字,朝闻九则举起来。   闻九则看了眼,不答反问:“为什么你现在都不出声了?”   之前时常就发出一阵丧尸吼叫,但露馅之后就不爱叫了。   薛铃:“……”   明知故问,她不要面子的吗,都知道她还有理智了,再叫得那么难听,她也是会尴尬的!   闻九则:“不要有包袱,想叫就叫吧。你现在叫声浑厚,还挺有气势的,像猛虎下山。”   行驶在安溪市国道上的黑色改装车,突然在路上歪歪扭扭开出S形。 第16章   闻九则将车开出安溪市的范围,才在郊外找了个地方停下休息。   长时间开车容易疲惫,闻九则坐在清澈的河沟边洗脸清醒一下,感觉身上粘腻,干脆又将身上的T恤脱了,丢水里打湿当做毛巾擦拭脖子和胸口的汗珠。   现在天气还很炎热,在车里闷出一身汗。   他擦拭着身上,脑海里构思着接下来的行车路线。   他从闻湘口中得知,她姐姐闻漪在末世初的混乱期离开闻家,是去了鞍东市。   闻漪大学和工作都在鞍东市,还在那边找了个男朋友,她很有可能现在还在那边。   鞍东市就在瑜市隔壁,之前闻九则在瑜市附近活动时,就听说过鞍东市也有一个基地。   所以他准备带薛铃去鞍东市那个基地看看,能不能寻找到闻漪,从她手里拿到太岁。   但闻九则同时也心知肚明,这个希望渺茫。   这么久了,闻漪不一定还活着,就算活着,她曾经带走的太岁也不一定还在。   如果他足够幸运,闻漪还没用掉太岁,那东西也不确定是否对现在的薛铃有用。   什么都不能确定。   闻九则不想这么早把这件事告诉薛铃。   他比任何人更知道,怀抱着希望去寻找又不断失望,有多么煎熬,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抱希望不知道。   闻九则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水,有顺着下巴滴到宽阔的胸口,有沿着后颈滑进背沟。   流畅漂亮的肌肉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旧疤痕,让他看上去显得格外精悍危险。   哗哗的水声中,闻九则捕捉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手上拧着T恤,回头看。   薛铃拎着她的写字板,若无其事地溜达过来,眼睛直直往他腰上看。   闻九则的腰上有一条特别长的疤痕。   上次薛铃就想问了,但上次看到的时候她还在装失智丧尸,不好问,只能假装没看见。   “你也想洗?”闻九则弯起眼睛,抬手擦着脖子问。   薛铃摇头,缓缓朝他举起写字板。   上面写了“腰上,伤口”,还有个问号。   闻九则往自己腰上的旧伤看了眼,笑说:“哦,这个啊,之前和人打架被砍了一刀。”   说完又吓唬人似的添了句:“当时肠子都掉出来了。”   薛铃那张僵硬的丧尸脸慢慢皱起来,她想到那种可怕的场景,走过来蹲下碰了碰他腰上的疤痕。   她的手是冷的,没有一点温度,好像比河沟里的水更凉。   闻九则抓住了她的手,说起疤痕,他也有想问的。   丢下手里的T恤,闻九则忽然把薛铃按在大石头上坐下,撩起她的裙子。   薛铃被他的动作惊到,一愣之后突然跳起来,大惊失色地捂着裙子往外跑,手里的写字板都顾不上地掉在一边。   她跑到和闻九则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眼睛里全是惊恐。   闻九则:“……”   看闻九则不动,她才慢慢像是接近危险生物一样,矮着身子试探靠近,一把捡起写字板跑走,隔着好一段距离唰唰写了几个字,举给他看。   “不行!会感染!”   唰地清除字,又写:“冷静!”   手速快赶上正常人写字速度了。   她是以为他要干嘛?闻九则又好气又好笑。在薛铃眼里,他好像真成疯子了。   “没想干嘛,就想问问你身上那几个伤又是怎么回事。”闻九则说,“你过来。”   举着板子的薛铃半信半疑。如果是一般人,她也不会这么怀疑,但闻九则表现得太丧心病狂了。   他能毫不在意地抱着丧尸睡觉,还亲她的脸,万一他真干得出睡丧尸这种疯狂的事呢?就他这个超前的精神状态,不是没可能啊!   她带回来的药他又不肯吃,真让丧尸担心。   终于把人骗过来,闻九则撩起她的裙子,指着她大腿处缺了一块肉的地方:“这里是怎么受的伤?”   上次帮忙洗澡时,闻九则就发现她身上有几处伤口,丧尸身上有损伤的地方都是干瘪的,不流血也不结痂,就是表面发干发紧。   他当时擦拭着那几个伤口,很想问问薛铃,这些伤口都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但丧尸无知无觉,就算问出口也不会给他任何回答,所以他只是缄默,假装一切都好,为她清洗后穿上衣服,盖住那些伤。   “这个伤,是被刮去了一块肉吗?”闻九则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擦拭,“是谁做的,丧尸,还是人?”   猜错了,都不是。   薛铃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心里弥漫起淡淡的尴尬。   她不是成了丧尸吗,普通摔摔打打不会死又不会痛,她就有点飘了,有段时间瞧见什么都想试一试玩一玩。   有一次在路边看到一辆没人要的摩托车,那车子造型太酷炫了,而且钥匙还插在上面呢。   她就想,生前没开过这种摩托车,死后体验一下吧!   刚好她不太想走路了,就决定把这辆摩托车开走。   但她太高估自己,兴奋上车,最后那辆炫酷的摩托车被她撞到散架,她自己腿上还被刮掉了一块肉。   看到闻九则因为猜测而露出的心疼,还有隐约戾气,仿佛要找人算账,薛铃没敢说实话。   因为薛铃的沉默,闻九则再次碰向她肩膀上的另一个伤口。   “这里,是被子弹打的吧,还记得是谁打的你吗?”   记得是记得,但是那位老兄都死很久了。   薛铃越发尴尬,她刚当丧尸那会儿,还挺喜欢凑热闹的,丧尸们感觉到人类气息就会围上去,她无聊了也爱凑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被丧尸围在车里的那个老兄长得五大三粗的,却哭得涕泗横流,手里拿着把枪抖抖抖。   枪不是很好,他看上去也不太会用,有可能是吓得,胡乱往车窗外射击。   薛铃就是这么倒霉,她在最外围探着头往里看,为了看清楚站在石头上,然后就被那大哥乱甩的枪给打中了。   除了她之外,在场没有一个真丧尸受到伤害。   “当时,被打中的时候,害怕吗?”闻九则低声问。   薛铃:“……”   实话实说,当时是开枪的那个老兄比较害怕,她光顾着郁闷去了。   她跑到一边,想办法把肩膀上的子弹扣下来,回去一看,那个老兄已经害怕到自杀,用枪把自己干掉了。   这种事发生的多了,薛铃感觉到人的气息也不再去凑热闹。   现在闻九则这么问,让她怎么说啊,说出来感觉很不尊重他的伤感情绪。   “什么都不愿意说,是因为……想起来会难受吗?”   是难受,但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难受。   薛铃想逃,她举牌:“解释,麻烦。”   解释起来很麻烦。   “好,我不问了。”闻九则明显是又脑补了一段她的凄惨遭遇,拇指在她肩上那个弹孔处摩挲。   那里原来就有一块红色的旧疤痕,现在弹孔叠在上面,多了个小洞,就更加丑丑的。   闻九则盯着那里,薛铃想起来,以前两人亲密接触的时候,他经常会亲吻一下肩上这个位置。   她肩上那块红色的旧疤痕,是很小的时候留下的。   那还是她妈妈没和他爸离婚的时候,妈妈每天要上班,爸爸不工作,但经常出门跟人打牌。   有一次妈妈要出差一天,让她爸照顾她,结果她爸在外面通宵打牌,把她一个人忘在家里。   她当时年纪小,在家又饿又渴,自己去倒水喝,热水从桌上被她勾下来,泼到肩上留下一大块烫伤。   等到第二天她妈妈回家发现才把她送去医院,最后留下了这个疤痕。   这也是她爸妈离婚的导火索之一。她还记得自己在医院,痛得直哭,爸妈在门外吵架。   “你一个女人,照顾孩子本来就是你的责任,谁家大男人照顾孩子的,现在出事你还有脸怪我?”   “让你别出去工作了,老实待在家看孩子,抓紧再给我生个儿子,死活不肯,你出去工作能赚几个钱?还不够我打牌一场输。”   “行了懒得跟你吵,就烫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吵吵吵个没完……”   有很长一段时间,肩上那个伤真是痛极了。   爸妈吵架,起诉离婚,跟着妈妈搬家,找新工作……她肩上的伤也跟着反复溃烂,许久才好。   这一点当丧尸就比当人好很多,不管是被刮掉一大块肉,还是被子弹打到身上,都不会感到痛,顶多就是看起来丑了点。   和闻九则最亲密的那段时间,他也询问过她肩上的旧疤痕是怎么来的。   当时她并没有语言障碍,但也没有详细告诉过他,只说小时候被热水泼了留下的烫伤。   其实闻九则身上的伤痕比她多多了,她不好意思对着他说一些有卖惨嫌疑的话。   闻九则当时听了,低头亲了亲她的伤疤,就像现在这样——   薛铃:“!”   她连滚带爬从闻九则面前离开,拉好衣服又匆匆举起牌子:“不是说就看看吗!”   “管住嘴!”   闻九则:“……不要。”   他站起来,故意眯起眼睛张开手,大步往前:“我来了。”   薛铃吓得扭头就跑,一会儿被闻九则抓住,她举着板子嗷嗷叫:“嗷嗷嗷嗷嗷!”   闻九则被她叫得破功,噗嗤笑出来,脸埋在她肩上不停颤抖。   薛铃举起塑料写字板,梆梆狂敲他的脑袋。   等到闻九则重新套上那件半干的T恤回到车上时,他看上去不再纠结薛铃身上那些伤口了。   一个秘密:有时候闻九则发现薛铃不开心,会故意逗她让她心情好转。   这个技能,薛铃也会。 第17章   闻九则没有急着赶路, 他在路上慢慢开着车,隔会儿就要招惹一下薛铃,直惹得薛铃嗷叫一嗓子, 或者打他一下, 他才高兴。   重逢以来,他一共也就装了三秒钟,就是喊铃姐那三秒, 然后就懒得装了,一整个旧疾复发,原形毕露。   薛铃被他搞得烦不胜烦,想要安安静静在副驾驶上坐一会儿都不行, 甚至有点怀念前几天还没坦白的时候。   那会儿闻九则开车就是沉默开车, 偶尔对着她自言自语几句, 也不一定非要她回应, 多清净啊,现在就烦人多了。   而且就闻九则这不专心开车的状态,要不是这会儿的路上除了他们根本没别的车, 分分钟就要出车祸。   再次被闻九则惹火的薛铃忍不下去了, 她在写字板上写字,把板子戳得咔咔响。   “不要吵我了!你专心开车!!”   闻九则看一眼她写的字, 忽然打了个呵欠。   他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 一只手懒散地搭着方向盘, 说:“太困了,你没事吼我两声,可以提神醒脑。”   说话间, 他猛转了一下方向盘,车子绕过一辆横挡了大半街道的大车。   这一下车轮压到马路下面, 车身震了震,差点陷进马路下的沟里,又被闻九则开了出来,重新回到路上。   薛铃埋头写字没注意路况,被他突然急转弯那一下,吓得差点重新出现心跳,一转眼看他那提不起劲的死样,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准备开着车带她去殉情。   闻九则末世前开车还好,至少会遵守交通规则,但末世三年,他什么烂路没开过。   坑坑洼洼的荒田、长满荆棘的山路、或者是平房的楼顶……就算不是路他也能开过去。   面对眼前这种正常的,没有丧尸和人跑出来又没有其他车抢道,路面没有很大破损的情况,很容易就把车开得像是飞机。   眼下因为薛铃在副驾驶,这已经是闻九则收敛过后。   之前那两个月,跟着表弟戴英他们的车队,都是戴英在给他当司机,就是因为戴英受不了他开的车。   薛铃思考过后,将写字板递到闻九则面前。他一看:“让你来开?你学会开车了?”   薛铃:不会开。   想起来就生气,她往驾校交了钱,还没来得及去学呢!丧尸潮就爆发了!   “我可以学”她写道。   闻九则突然又不困了,他笑眯眯把车停到路边:“好啊,我教你开车。”   对于教她开车这件事,他似乎觉得比自己开车有趣很多,让薛铃坐到驾驶座,自己在旁边教她要怎么开。   他的教就是简单介绍一通,然后让薛铃直接上手试。   ……就这样吗?是不是说的太简短了?而且好像说的和她从前准备学车时了解过的不太一样,少了很多步骤。   薛铃十分钟前还在副驾驶说要学开车,十分钟后就坐在驾驶座上被迫上路,发青的双手僵硬地抓着方向盘。   闻九则在旁边怂恿:“没事,放心大胆地往前开。”   薛铃试着按照他刚才的简略教程,一步步去做,做一步就看一眼闻九则。   他还是笑眯眯的,也不提醒她有没有做错,那个表情看得薛铃忐忑起来。   有种在驾校学车的感觉,据说驾校的教练都很暴躁,很会骂人。   薛铃有点担心自己要是失误了,旁边闻九则会嘲讽。   但他没有,不管是车子启动不了、还是车子开一下停一下、车子猛地冲出去、斜斜往马路下冲,他都是一句:“不要怕,继续开。”   在他“继续开继续开”的声音中,薛铃成功把车子开到马路下面的田里去了,压倒了一大片人高的野草。   闻九则乐不可支地把车子从田里重新开回马路上,又把驾驶座让给薛铃。   “多开一会儿就熟练了,来吧。”   薛铃认认真真学车,很快就开得有模有样。但看到她暗红的眼睛紧张地盯着前面的路,专心到忘记周围一切的模样,闻九则就不由伸出手抓了抓她的后脑勺。   薛铃很想让教练别打扰司机,但眼睛不敢从前面的路上挪开,就不爽地表演了一个丧尸龇牙。   前面街上有好几辆废弃的车,估计是从前发生过车祸,挤成一团,只留出容一辆车通过的距离。   为了不让车子被两边的废弃车辆剐蹭到,薛铃格外小心。   好不容易快通过这个路段,薛铃才要放松,突然一个人影从车后出现,冲上马路。   薛铃下意识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避开人影嘎一下往旁边冲,刹车不及撞上了一辆废弃大车。   撞上那一瞬,薛铃眼前一黑,她的脑袋被闻九则按进怀里。   还好闻九则这辆车改装过,只有车前盖撞扁了一些。   薛铃从闻九则怀里挣扎出来,看见他没事,又去看路上那个人影。   不是活人,是个丧尸,之前在废弃的车子后方,听到声音才蹿上了马路。   闻九则往怀里看,还以为薛铃被吓着了,刚摸到她的脑袋,薛铃就把他往旁边一推。   她推开车门下去了,被她推得猝不及防倒在副驾驶上的闻九则,看到她怒气冲冲去到那个丧尸面前,一脚把他踹倒。   闻九则:“……”   丧尸只对活人有反应,面对同类,它无动于衷,被薛铃冲过去一顿连揍带踹,最后滚进了路边的沟里。   薛铃学车的第一天,闻九则发现,她好像有那个路怒症。   因为接下来的路上,但凡他手贱碰薛铃一下,打扰了她开车,她就会发出怒吼。   薛铃:不是爱听丧尸叫吗,让你听个够!   到底是有点效果的,到后面,闻九则老实多了,还抱着胳膊在车上眯了会儿。   等到薛铃开够了,车子才在一处城乡结合部附近停下来。   闻九则下车,拿上工具,对着瘪下去的车前盖敲敲打打修车。想到薛铃在路上那个样子,他就忍不住笑。   薛铃感觉心累得很,抱着膝盖坐在旁边缓一缓,看闻九则发神经一样,修着车动不动停下来笑一阵,不知道在笑什么东西。   难道车子差点被撞坏,很好笑吗?   忙到很晚,闻九则才开始吃他的晚饭,又是一些压缩饼干之类方便食用又能很快填饱肚子的东西。   薛铃看他每天都吃这些,怀疑这样吃究竟能不能补充所需的营养。   仔细看看,闻九则的侧脸是不是太瘦了?   “这附近应该是被清理过的,今天晚上睡外面?车里太闷热了。”闻九则很快吃完,收拾好,对薛铃说。   他从车顶行李架上拿下来一个东西,展开了薛铃才发现那是个折叠架子床。   放在车子旁边展开,铺上垫子就可以躺上去。   丧尸不用睡觉,但可以有个舒服地方躺一趟,对于心灵也是一种休息。   薛铃走过去,躺在闻九则旁边。   闻九则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今天就睡得很快,薛铃听到他微沉的呼吸声,还听到……蚊子嗡嗡的叫声。   野外,这个季节当然少不了蚊子。   丧尸不招蚊子咬,所以这些蚊子全都去招呼闻九则了。   薛铃想起以前,她和闻九则晚上出门散步,她是容易招蚊子体质,走在闻九则旁边,蚊子不咬闻九则全咬她。   现在,哈哈哈哈哈哈风水轮流转!   又找到一个当丧尸的好处,没有蚊子咬!   听到旁边闻九则啪地在手臂上打蚊子,薛铃幸灾乐祸地笑:“吼吼吼!”   薛铃发出的声音很轻,迷迷糊糊的闻九则搂了搂她,梦游般问:“又被蚊子咬了?你回车上睡……”   他没说完,突然清醒了。沉默了一会儿才揉揉额头说:“忘了,现在不会有蚊子咬你了。”   薛铃:“……”   气氛变得悲伤,突然笑不出来。   闻九则说了这么一句话,却很快又睡着了。   这个便携简易床架子也不是很大,闻九则的脚一不小心就能垂到地上。   但他仍然睡得很熟,后半夜被蚊子怎么叮都没醒,甚至都懒得伸手去打。   他看起来已经习惯在了在各种不舒服的恶劣环境下入睡。   在微微亮起的晨光中,薛铃看到他的脸颊上停了一只花腿蚊子。   她伸手想去打,手伸出去,看到自己发青的手背上一条条暗红色的血管纹路,还有尖尖的发黑指甲。   犹豫停顿的片刻,那只蚊子飞走了,薛铃又慢慢把手放回去。   新的一天,他们没急着走,准备去附近那个城乡结合部看看。   那里现在已经没有活人了,看得出来平时也很少有人路过,面对着街的房屋都蒙着一层灰。   这里有民房改建的食宿店,大部分招待的客人都是从前路上运货大车的司机,附近有修车补轮胎的店,还有规模不大的小超市和小卖铺,充满乡土又质朴的感觉。   超市小卖铺这些地方,肯定都是早已被人抢空了的,连货架都被打烂了。   闻九则和薛铃没去这些地方看,很有经验的闻九则挑了个远离主街的两层小楼。   这一条街上只有这个屋子大门紧闭,不像其他屋子被砸开了大门。   很明显,这里面肯定关着丧尸。   “这间屋子估计没被人翻过,要不要去看看?”闻九则问。   薛铃点头。   闻九则腰上插着枪,拿着工具去撬锁,正准备开门,衣服被身后的薛铃拉了拉。   闻九则回头。   薛铃指指门外一处,让他站过去。   闻九则依言站到她指的地方:“什么?”   薛铃指指自己,又指指屋里,表达出自己上,让他在门口等着的意思,接着一推门就进去了。   闻九则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丧尸的叫声,探头看见薛铃抓着客厅里一只丧尸的衣服,把它推进厕所关起来。   他蹲在薛铃指的地方玩短刀,心说,也是吃上软饭了。 第18章   这个屋子里有四只丧尸, 应该是一家四口,一对中年夫妻,一个十七八岁的儿子, 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儿。   他们在一楼各处游荡, 被薛铃翻出来,整整齐齐关进了厕所。   她把厕所门锁了,才对门口的闻九则招招手, 示意他进屋。   他们想找点换洗衣服,主要是给薛铃找。   薛铃对自己身上那条向日葵印花裙子看不顺眼很久了,想把它换掉。   听到外面动静,又感觉到人味的一家丧尸, 在厕所里此起彼伏地吼着。   而骇人的嘶吼中, 闻九则站在一楼主卧的大衣柜前面, 拿出一条纱裙, 问薛铃:“这条裙子怎么样?”   薛铃觉得他眼睛有问题,这裙子一看就是上小学的小女孩穿的,她记得自己大概七八岁时也有过一条这样的裙子。   除了小女孩的衣服, 衣柜里大部分都是中年妇女风格的绵绸花短袖和裤子。   “这套也不错。”闻九则又指着一套紫色花纹的短袖。   薛铃猛地关上衣柜门, 差点夹到他的手指。   感觉到薛铃不必言说的威胁,闻九则闭嘴, 又跟着她去了二楼。   二楼女儿房间里的衣服就比较合适了。   薛铃在衣柜里选了件T恤, 上面只有几个简单字母。   闻九则在房间里转一圈, 把几扇衣柜门一一打开,在打开最后一扇时,看到衣柜角落里蜷缩着一具变成白骨的尸体。   是个几岁小女孩的骨架。   她可能是死在末世之初, 家人都变成了丧尸,她因为恐惧躲在这里, 最后被饿死。   闻九则表情没变,连动作也没停顿一下,又顺手关上了衣柜门。   他在第二扇衣柜门里,拿出了一条破洞牛仔短裤,上面有几条装饰用的裤链,动手挑挑拣拣搭配了一件紫红色骷髅短袖。   “这一套怎么样?”   薛铃扭头一看,心说这个女孩子还加入过葬爱家族呢。   她坚定拒绝了闻九则的搭配,把他手里的衣服抢过去放回衣柜里。   闻九则又找出一条黑色的皮裙:“这个……”   薛铃觉得他好烦,猛然回头,摸出衣柜里的一个过期创可贴,撕了拍在闻九则嘴上,让他闭嘴别发表意见了。   过期的创可贴没有什么黏性了,贴在闻九则嘴上甩来甩去。   闻九则任由东西贴在嘴上,耸耸肩,双手插兜不说了。   薛铃挑了衣服,还在柜子里翻出两条新毛巾,也一起放进了袋子里。   她翻到最后一扇衣柜,想打开看看,但闻九则靠在柜门上笑,就是没有让开的意思。   薛铃以为他又想逗她,反正她也挑的差不多,就没有非要看那个衣柜,提着袋子往外走。   她挑完了,让闻九则也找找能穿的,可惜一楼主卧属于男主人和这家儿子的衣服都太小了,闻九则穿不上。   两人分头在屋里翻找,看还有没有需要的。   闻九则蹲在被虫蛀的电视柜前,试了试找出来的一把剪刀。   他很少有这种兴致慢慢翻东西,以前都是需要什么直接去基地兑换,兑换不到需要去城里找,也是目标明确,翻箱倒柜找完就走。   但现在,他甚至翻完了这家人的抽屉,看到他们拍的一家五口照片,还拿起来看了看。   他把照片放回去时,薛铃从厨房提着一口锅过来了。   闻九则看着她握着锅把,不确定问:“你拿这口锅,应该不是用来打我的?”   薛铃:“……”   她把锅丢到闻九则脚边,又伸出握成拳头的另一只手。这是表示她手里有东西,让闻九则猜一猜。   “什么东西?”闻九则摸着下巴观察她的拳头,“你不会抓到老鼠了吧?”   薛铃轻踹了一下他的腿。   张开手掌,她有点干巴的手里躺着一个小小的西红柿。   饱满鲜红,瓶盖大小。   把他嘴上飘啊飘的那块创可贴撕下来丢开,薛铃把西红柿往前送了送让他吃。   闻九则笑一声,拿起来放进嘴里。成熟过头有点要腐烂的味道。   “嗯,不错。”他面色不改夸奖说。   薛铃拉着闻九则的衣服,把他领到这户人家的后院。   院子地面上铺的水泥,边上放着几个盆和装了土的泡沫箱。   现在盆和泡沫箱里都长满了杂草,其中一个盆里却有一棵西红柿,现在枝上还挂着几个红色以及半青不红的果子。   最后他们离开这家时,把这盆西红柿也抱走了。   西红柿植株长得有点大,被安排到后座,用安全带保护着。   他们逛遍了这里锁着门的几家,找出了不少东西。   虽然闻九则觉得大部分东西都没必要,还有一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比如一大把干艾草,但薛铃翻出来给他,他也没说什么,一股脑往车里塞。   后座塞不下放后备箱,后备箱放不下绑到车顶的行李架。   最后薛铃翻出两筐黑乎乎的炭。   闻九则:“……”   他差不多搞明白薛铃的意思了,她是让他做饭吃。   闻九则的车里有米,丢在后备箱角落里三个月了,他都没动过。   他觉得吃什么都差不多,能更方便快捷地解决进食,为什么还要生火做饭。   但薛铃指指自己找出来的小炉子,指指炭,又举起一个新的砂锅。   闻九则仰头摸着后颈长叹了一声:“好吧,好吧。”   薛铃都让他把工具准备好了,坐在一旁虎视眈眈,闻九则也不好凑合。   他生火烧炭,把砂锅清洗干净,放好米和水,端到炉子上。   在等待的过程中,薛铃起身往他们的临时营地旁边走。   闻九则跟过去,两人在附近人家荒废的自留地里找到了几棵莴菜。   豆角藤挂在发黑的竹竿架子上,和冬瓜藤缠在一起。   收获十几根长长的豆角,可惜冬瓜没结,还在开花。   仔细在附近寻摸一会儿,又在满地荒草丛里找出个南瓜。这里长的是那种长条的南瓜,表皮还是绿色的。   他们满载而归,回到营地处理食材。   闻九则拿着一个肉罐头,准备直接打开倒进砂锅和米饭一起煮的时候,薛铃从车上抽出了锅。   他只好收回手,去洗锅,把肉罐头倒进铁锅里煎一煎。   薛铃盯着他,闻九则想要把那些蔬菜切切全丢砂锅里炖的偷懒做法,被薛铃用眼神否决。   煎完肉罐头的锅炒蔬菜,那股香味和烟气一起飘出来。   薛铃就在旁边看着他忙活。   两人住一起的时候,在她的要求下,闻九则也是会干活的。   不过她一开始以为闻九则不会干什么活,后来才发现其实他做事挺熟练的,会照顾人,做饭也会,就是做起来不太讲究。   他做什么都喜欢直接放锅里加水炖,炖的软烂,全是一样的味道。   给人感觉是下过厨,但没人教,所以自己凑合摸索出来的一套习惯。   薛铃就教他,肉要切到什么厚薄放油煎一煎才好吃,蔬菜炒到什么程度好吃。   他当时听得一直在走神,一点都不认真,没想到还记得挺牢的。   虽然动作生疏,但他不着急,所以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大厨的样子。   煎过的肉和炒过的蔬菜扑在雪白的米饭上,还放上两颗切开的小西红柿,看起来很不错。   闻九则端着砂锅放在临时拼凑起来的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米饭和蔬菜一入口,就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仿佛不是幕天席地在某个不知名的马路边,而是在家里。   薛铃坐在他对面,撑着下巴,眼睛一直盯着他面前的砂锅。   她在想什么?在想自己忍受的饥饿,羡慕他能吃饭?还是,在想他们过去这样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的场景?   闻九则咀嚼着嘴里久违的饭菜,忽然问:“你在想什么?”   薛铃拿过旁边的写字板,很快写了一句话展示给他看。   “你刚才放盐了吗?”   薛铃回忆着他做饭的过程,发现一个问题,闻九则好像没放盐!饭菜没放盐的话能好吃吗!   闻九则:“……肉罐头和罐头里的汤汁有咸味。”   他看到薛铃立即露出放心的神情。   她低头写:“今天没找到盐,明天去其他地方找。”   闻九则看着,突然失笑,往嘴里塞了好大一口饭菜。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让丧尸看着很有食欲。   薛铃看着他想,人类是比丧尸更难饲养的。   晚上睡觉前,薛铃让他把那把干艾草拿出来烧,闻九则才明白那东西的作用是驱蚊。   可是这一晚,闻着周围萦绕的艾草烟气,少了很多蚊虫,闻九则却一直都没能睡着。   薛铃隔一会儿就看看他是不是还睁着眼睛,发现他大半夜还没有睡觉的意思,爬起来去车上翻她那个药袋子。   一盒安眠药放到闻九则面前。   她是真想得周到,连安眠药都有。   闻九则拒绝了。   薛铃遗憾地把药盒拿回去,这个药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期了,不吃的话真的很浪费啊。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是轮换着开车的,路况好的时候让薛铃练车,路况不好让闻九则来。   闻九则还负责导正路线,因为薛铃开车的时候哪里路好开往哪开,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但闻九则就要确保他们是往鞍东市方向开。   不过就算是闻九则,也不是所有路都认识,在没有导航的今日,只有在路边看到路牌,他们才知道自己到了哪。   车子停在一个路口,闻九则拿着几张地图对照,对薛铃说:“我们好像是开到原湖市来了。”   如果他们要去鞍东市,接下来就要往北,绕过原湖市。   他刚放好地图,看到薛铃举牌:“我要去原湖市旅游!”   闻九则:“……”   突然想起来了,三年前薛铃就说过想去原湖市旅游。 第19章   三年前, 两人一起去旅游那次,去的是兰坝市。   当时有两个选项,一个是兰坝市, 一个是原湖市, 薛铃犹豫很久,最后选了兰坝市。   当时薛铃的考虑是,兰坝市旅游的人可能会比原湖市少, 不至于太拥挤。   谁知道,那一年去兰坝市旅游的人会那么多!   他们不仅在缆车上遇到故障,下了山去另一个景点,在万人广场上被人山人海挤得走不动道, 淹没在人海里, 挤了快两个小时才从那条街上走出去。   那次是薛铃有生以来, 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恐人。   就是十字大街上, 四面八方全是黑压压的人头,一眼看不到边。   涌动的人群密密匝匝,薛铃当时差点被挤晕。   闻九则站在她身后, 听到她一脸绝望地说快要不能呼吸了, 突然一挑眉,抬起手臂把她托举起来。   坐在闻九则肩膀上, 久久没有回神的薛铃, 呼吸到高处新鲜空气的同时, 也感觉到了四周无数双看过来的眼睛。   闻九则本来个头就高,站在人堆里鹤立鸡群的,这一下子, 坐在他肩上的薛铃简直是原地登基,成了焦点。   几乎附近所有人都转头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还有不少人对着他们这边举起了手机。   本来是去那条街尽头的广场看雕像,最后她成了那个被围观的景点,当时她僵硬得和雕像有一拼。   她尴尬得猛抓闻九则的脑袋,闻九则却完全不在意周围那么多人的眼神,问她:“现在能呼吸了吗?”   更加无法呼吸了!!!   薛铃想让他把她放下来,但那点空隙早就被人塞满,把她放下来也没地方落脚。   最后,薛铃绝望弯腰,把自己的脸埋在闻九则的脑袋上,被他扛出了那条大街。   当天晚上,薛铃就在兰坝市热门视频里看到了自己。   后来,她一直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选兰坝市呢!选原湖市该多好啊!   原湖市有知名的大湖,有知名的佛寺道观,还有知名的博物馆……哪个不比故障缆车高空惊魂好!哪个不比社死网红广场大街好!   回到现在,薛铃拍着自己手上的写字牌,再次重复。   ——要去原湖市玩。   “行吧。”闻九则把车往原湖市里开。   “你要去哪玩?去湖边?”   去原湖市博物馆。薛铃告诉他。   闻九则又把车停下来。   原湖市博物馆很出名,当时丧尸爆发,正值假期,这个博物馆里还在开特殊主题展览,能想象博物馆里的人流量吗?   对,就和医院里差不多。   丧尸爆发得太快太突然,从前人满为患的地方,现在也挤满了丧尸。   就算闻九则比一般人厉害,过去经常跟车队去剿灭丧尸赚物资,他也没有狂到觉得自己能孤身一人无伤速通末日博物馆。   薛铃当然也没想过让闻九则陪着一起去,他要是去了,和往锦鲤池里丢鱼食有什么区别。   她要一个丧尸单独去。   “你离远点,在外面,等我。”   闻九则向她确认:“你是说,你要把我丢在这,自己一个人去逛博物馆?”   薛铃点头。   不管闻九则心底是不是乐意,他还是把车停在丧尸比较少的一处街上,看着薛铃下车。   她换上了T恤和一条长裙,身上还背着一个小包,朝博物馆走去,背影雀跃。   “咚咚。”闻九则突然敲了敲车窗。   等薛铃回头看他,闻九则笑吟吟说:“要是到了晚上你还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你了。”   说完升上车窗,单手垫在脑后,往后一仰靠在驾驶座上。   薛铃:“……”   还怕我趁机逃跑是怎么的?   一直想来的原湖市博物馆,当活人的时候没来得及逛,现在这个小小的遗憾消失了。   作为一个丧尸,薛铃大摇大摆走进博物馆。   虽然找可以进入的入口花了一点时间,但是没关系,今天她逛博物馆不用排队。   博物馆里的电早停了,薛铃从还算明亮的大厅走进漆黑的展厅。   失去了灯光的每个展厅都黑黢黢的,玻璃里的展品们还是许多年前的模样,展厅里的丧尸群在展柜周围徘徊,它们都逛了三年了。   薛铃:“……”   闻九则在车里没等多久,就看到薛铃出来了,比他预计的要快很多。   而且,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有点灰溜溜的,兴致不高。   她现在这个状态,就有点像是去兰坝市旅游那次,因为生气在广场大街上社死,放言说要一个人去酒吧一条街听露天歌会,不要他跟着,让他待酒店睡觉。   结果歌会那边才开始,唱了两首歌,她就跑回酒店了。   还给他带了那边街上的小吃饮料,自己就坐在床边一脸郁闷。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问。   “不好玩。”她说。   闻九则拿了她带回来的小吃吃了两口,随手递给她问:“要不要吃?”   “我不吃,我没有胃口。”她说。   闻九则几口吃掉小吃,起身拿了手机往外走:“走吧。”   “真的不好玩,他们唱歌还破音呢,都不好听。”嘴里这么说的人,非常诚实地跟上了他。   然后她在那个“不好玩”的露天歌会上开心得很,跟周围人一起大声喝彩,还胃口大开地从街头吃到街尾。   后来又把他往酒吧里推,又怂又猛地在里面哐哐喝酒。   ——她是一个很需要陪伴的人。   想到这,闻九则突然笑了下。   他看着薛铃爬上车,问她:“这么快?”   薛铃坐好,慢吞吞摸过自己的写字板,有气无力写:“不好玩。”   还是这个样子,闻九则想。   薛铃手里多了个袋子,博物馆文创布袋,她从里面拿出来几个博物馆纪念徽章、周边笔记本、文物玩偶,还有一件特大号博物馆纪念T恤,是闻九则能穿的尺码。   把顺手带的纪念品丢到闻九则那边,薛铃把脑袋抵在玻璃上安静下来。   上次她晚上去医院都没害怕,但刚才在黑乎乎的博物馆里越逛越怕,路过那个古代墓葬展厅的时候,她都没敢进去看,好怕里面的木乃伊会突然坐起来。   不对!薛铃突然反应过来,会动的尸体不是到处都是吗,她自己也是啊。   古代木乃伊有什么好怕的,再过几百年,她也是古代木乃伊!   想了一通有的没的,薛铃发觉车里闻九则一直没说话,奇怪地抬头看向他。   闻九则靠在那,目光盯着远处博物馆,像在思索什么。   “你在想什么?”薛铃举牌打断他的思考。   闻九则瞟她一眼:“我在想用什么办法才能跟你一起去博物馆。”   薛铃:?   不是吧,这么危险都要想办法跟着我一起去,你也太粘人了吧?   她摇头拒绝。   “我不想再去了。”   闻九则看了她写的话,却嗤了一声,那目光明明白白写着“我不信”,就很拽。   “我真的不要去了。”她重申自己的立场,“接下来去其他地方。”   看闻九则还在盯着博物馆思考,薛铃剥夺了他的开车资格,自己把上方向盘,把车子开离博物馆附近。   她开着开着,过了会儿停下来写字问:“去原湖往哪条路开?”   闻九则也不知道。   他们在街上开车乱转,避开丧尸多的街道,越开越偏僻,停在一家路边的小书店前。   书店里面有个丧尸在地上爬,关着的玻璃门被它撞得砰砰响。   薛铃抢先闻九则下车,直冲向小书店,然后……没能打开书店门口缠绕着的锁。   她摆弄了一会儿,木着脸回头去看闻九则。   闻九则下车,体贴地把那个锁撬开了丢到一边,然后退后几步示意她:“请。”   薛铃把门一推,进去把那个丧尸拖走了。   她拖着那个丧尸消失在书架后,闻九则一手握着短刀,也走进去,手指在架子上拨弄。   他想找找地图,没有详细的地图,本地的旅游报刊一般也会附带地图。   薛铃很快过来了,看闻九则在翻书架,她也将目光投向书架,开始在上面翻。   这个书架从前应该是被人搜刮过一遍的,书架上留着的书很少,大部分是学生的辅导书,练习册之类。   还有少数的小说,一些社科书籍,以及比较出名的哲学畅销书。   有一本很眼熟,薛铃曾买过,营销号说看了这本书,会对人生有新的认知,这是一本可以影响人一生的优质书籍。   她买回去之后,看了十几页就放弃了,因为写的很晦涩哲学,被她闲置几个月。   后来闻九则住在她那,她见过几次他在翻看那本书,他看完了整本。   不愧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出人意料地拥有和外表不符的阅读能力!   薛铃在书架上挑了几本书,犹豫下还是把那本眼熟的书一起抽走。   再看看,说不定现在能看下去了呢。   以前活着看不下去是因为心不静,现在心可静了,一点动静没有。   闻九则翻出一张地图,拿了几本薄薄的旅游册子走,薛铃抱着一堆书。   闻九则没对她那堆书发表什么意见,替她拿了一大半。   发现那本熟悉的书,他拿出来多瞧了两眼:“这不是那本被你用来压泡面的书吗。”   薛铃:“……”   他上车把她拿的书都放好,从自己拿的旅游册子里抽出一本递给薛铃。   “给,看这个吧。”   薛铃还以为是什么,接过去一看,花里胡哨的封面上几个大字——《当代年轻人最需要的心灵鸡汤》 第20章   末世之前, 薛铃手机里某个视频APP上有个收藏夹,收藏的全都是心灵鸡汤视频。   有优美的女声在笛子二胡背景音中讲述一些不知道是谁感悟的人生道理;   有广播腔男中音在山川河流风景中配上激昂音乐读一些经典文学摘抄;   有上世纪某知名国学大师激励众人的讲座片段;   有蓄胡扎髻穿道袍的道长神态平和地教导如何面对困境;   有知名大学教授上的佛学人生课;   有二次元动画小人说一些奇奇怪怪又好笑的年轻人“摆烂”妙招;   有塔罗师铺开塔罗牌,告诉视频面前的你未来将遇到什么样的幸运……   从阳春白雪到下里巴人, 从古代哲学到西方玄学, 主打一个包罗万象杂乱无章,共同的主题只有一个——鸡汤。   闻九则曾看到过她这个收藏夹,对此还进行过欠揍的嘲笑。   眼下这本《当代年轻人最需要的心灵鸡汤》, 绝对带着他的故意揶揄!   好吧,薛铃承认,那些鸡汤视频里有一些是比较奇怪。   但是,她看这些视频其实不是为了学什么大道理, 她只有一个目的。   她想听到别人告诉她, 只要坚持, 人生会好的, 眼下的一切痛苦都会过去,未来还会有很多好事发生。   在过去的人生中,很多个时刻, 当她感到难熬的时候, 不知道该向谁诉说,也没人能开解她, 只能默默消化自己的情绪。   情绪积压得多了, 总有无法疏解的时候, 她就会去看一看这些视频。   有些道理说的狗屁不通,但可以把她逗笑;   有些毒鸡汤让她生气,她会在心里反驳才不是这样;   有些幽默可爱能让她心情变好;   有些温柔安抚, 她就跟着说,对, 没错,接下来会有幸运的事情发生!   她就是用这种办法,还算健康快乐地活到二十多岁。   但闻九则这个人对周围的一切都有很重的敌意和警惕,而且还有些悲观。   他听到“鸡汤”的第一反应就是一脚踹翻,才不肯去细听别人要教他什么道理。   因为出生和环境,他比绝大部分同龄人都要成熟,但仍然有不成熟的地方。   被他笑话了,薛铃也不和他计较——把他当成狗就好了。   实在生气,用力锤他几拳,反正他也不会还手。   薛铃坐在副驾驶上,心平气和地翻开那本闻九则夹带的《心灵鸡汤》,映入眼帘第一句话就是:“人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薛铃:“……”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人这不是已经算死了吗。   薛铃合上这本书,放到一边。   闻九则说:“怎么看一下就不看了?”   唉,别提了,版本不适配了。   薛铃惆怅地想,在写字板上写了一句话:“因为你品味很差,不爱看。”   厨艺这么差的人能找出什么好鸡汤。   说话间,他们经过原湖市第一医院。   这座占地面积很大的医院,几乎有一半被夷为平地,里面没有挨挨挤挤的丧尸,只有被轰炸过倒塌的大楼,看起来经过了暴力清理。   薛铃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医院废墟,猜测是多么大规模的队伍,才能强闯末世最强医院副本。   人还在少数,需要的火力支援一定不小。   爆炸会吸引周边的丧尸,难怪医院连带附近好几条街,都没怎么看到丧尸。   但过了这一片,越靠近市中心几个繁华大街,丧尸就又变多了。   不少丧尸跟上了他们的车,闻九则在停满废弃车辆的大街上左冲右突,车后跟着追逐的丧尸不断增加。   这种被丧尸追逐的场面,闻九则早已习惯,他观察着周边环境,一打方向盘,撞开一个高档小区门口摆放的路障,拐进了小区里面。   横穿小区,开到后门时,闻九则没有下车,抬枪精准打开门上的锁,撞开门出去,甩掉了那一大群丧尸。   就这么不断换路线躲避丧尸,绕了半天才看见原湖。   原湖市就是以最美丽的湖泊原湖来命名的,据说湖水清澈,沿湖边栽种了几十里荷花,堤岸上桃李杏花,每年春天都能吸引很多游人参观。   现在不是最好的原湖观赏季节,但也不错。   车子开到原湖附近,隔着很远,就能看到湖边人来人往,乍一看去和末世之前没什么区别。   到了附近,就能看清楚湖边那些“行人”走路缓慢拖沓,僵硬摇摆。   岸边的许多小摊乱糟糟的,鲜艳的招牌被风吹雨淋失去了颜色。   闻九则找了个丧尸少的地方停车,和薛铃一起下车。   薛铃迟疑,他也要一起去吗?   “你在车上等我。”   她还没写完,闻九则就说:“不。”   抬腿走到她前面去了。   湖边绿树成荫,杨柳依依,安静得只剩下蝉鸣声。   粉白的荷花开了很多,在圆盘绿叶的映衬下格外娇艳,还有不少绿色的莲蓬。   但只要仔细一看,就能看到荷叶底下还泡着不少丧尸。   ——湖边没有栏杆围着是真的不行,岸边乱走的丧尸很容易踩空掉下去!   薛铃看了眼湖边竖着的警示牌:小心落水,注意安全。   再看水里叠罗汉一样泡着的丧尸们,没溺死,但也爬不起来。   闻九则一脚踩上水里仰起的一颗丧尸脑袋,把那丧尸嘴里的吼叫堵回去,顺手拽了一片荷叶去擦刀。   在他身后倒了两个失去脑袋的丧尸。   薛铃刚才只顾着看湖里,都没听到他杀丧尸的动静。   这一段湖堤只是丧尸比较少,不是没有。   除了地上躺着的两位,已经有其他丧尸发现这里的活人,在往这边赶了。   第二批几个丧尸围过来,闻九则揽着薛铃的肩,推着她快步往前:“我们走快点。”   薛铃:我是想在湖边散步,不是想在湖边竞走?   闻九则和她又不一样了,他是在湖边玩植物大战僵尸。   还真挺像的,一开始只有一两个丧尸过来,被他轻松解决掉,越到后面丧尸越多,开始来不及解决了。   看着围拢过来那么多丧尸,薛铃用力推着闻九则的背:别杀了,赶紧走!赶紧走!   闻九则一手拿着短刀,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他两条长腿跨过湖边的花坛,顺便把走路比较慢的薛铃也提拉过去。   避开左边一群丧尸,他一脚踹倒从小路上扑过来的一个丧尸。   薛铃猛锤闻九则的背,催他回车上去。   闻九则回头看到她也学着他想踹另一个丧尸,忍不住乐,把她拖回来,一提扛在肩上。   趁着大批丧尸还没到,眼前的小股丧尸还没围拢过来,两人从侧边突围,跑回了停车的位置。   游湖计划,才开始就因为游客太热情而宣告结束。   车子启动,离开湖边,薛铃坐在副驾驶往外看。   她还从来没有因为身处丧尸群里,产生过这样心惊肉跳的感觉。   闻九则的胆子也太大了。   “噗、噗。”薛铃低头,看到自己手里的莲蓬,她刚才在湖边趁乱薅的几支莲蓬。   一紧张,手指就扎进莲蓬表皮里了,发出噗噗声。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从她手里接过莲蓬剥开吃。   闻九则嚼着莲子,启动车子,语气轻松地问她:“接下来去哪?渡云古寺?”   薛铃摆手。   不去了,还去什么,丧尸也太多了,闻九则又非要跟着。   她在乡下地方待久了,都快忘记大城市还有这么多丧尸。   在薛铃的强烈要求下,短暂的原湖市之旅就此结束,他们换了个方向,车子开上偏僻的道路。   这是一条连接了两省的公路,中间有很长的路段经过山里,偏僻到开上十几公里后,路边的房屋都消失了,也没在路上看到一辆废弃的车子。   还算宽的柏油路两边,只剩下树。   路两边无尽的绿色,让他们这辆车仿佛开进一条幽静的绿色光带里。   天色渐暗,要下雨了。   淅淅沥沥下起的雨中,闻九则把车子停在路上一条隧道里,准备在这里过夜。   由于薛铃没有赶他下车做饭,闻九则就简单吃了点,然后躺在车里消磨时间。   车窗开着,外面的雨声渐大,大雨冲淡了闷热的暑气。   闻九则在车里开了一盏昏黄的小灯。   书页翻动的声音让薛铃瞥去一眼。   他摸过那本心灵鸡汤在看,忽然悠悠地读起里面的一段话。   “生命的困境,也可以看作是生命的生长……人生是一门体验课,我们用躯体感知世界,用灵魂探索意义……”   他懒懒地读着,听不出赞同也听不出嘲讽的意味,只是平平地读,但可能是因为声音比较好听,竟然让这段普通的鸡汤听起来很有道理。   好像比她收藏过的那些鸡汤视频要好听很多。   在哗哗雨声中听着闻九则读这种催眠读物,薛铃感到久违的安宁。   她将双手盖在肚子上,闭上眼睛静静听着,躺在放倒的副驾驶座椅上,心中有一种入土为安的平静感。   闻九则无聊地读了几段,忽然停了下来。   他凑过来,碰了碰薛铃的肩。   薛铃没有动,还是那样安详地闭着眼睛。   没看到她动弹的闻九则丢下书,整个靠过来,他的呼吸屏住片刻,薛铃的眼皮被他用手指扒开了。   薛铃:“……”   她暗红的眼珠子转了一下,伸手把他的手打开。   真是的,好好地打扰她安息。   就属他最会破坏气氛。   闻九则收手退回驾驶座上,放松地笑道:“吓我一跳,还以为不小心给你念超度了。”   你以为自己念的是佛经吗?还超度呢。   她换了个姿势,但没有再闭上眼睛,在闻九则看过来时还会敷衍地动动手指,表示自己没被超度。   伴着雨声过了一夜,早上天放晴,又出了太阳。   昏暗的隧道亮起来,往前往后的出口都发着光,车子启动往前,开进雨水洗过的透亮绿意里。   闻九则看着前方路牌,对照地图准备往左边路口转时,旁边薛铃忽然递过写字板。   上面写着:“我要去看兵马俑。”   闻九则:“……”   兵马俑距离他要去的鞍东市特别远,一南一北。 第21章   薛铃不是真的想要去看兵马俑,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谁叫闻九则不肯说他要带她去哪,她之前问起来,他还转移话题。   好啊, 不肯说, 那我们就先走遍全国。   反正薛铃确定兵马俑肯定不是闻九则的目的地。   闻九则不急着开车了,他侧过身看着薛铃:“你是不是……”   薛铃竖起耳朵,想听他坦白。   “是不是想去偷兵马俑?”   薛铃:“……”   你偷!你才偷兵马俑!   “不然难道是想去买玉吗?”闻九则一脸故作正经的思索。   薛铃不想费那个劲写字跟他斗嘴, 本来以前就斗不过他那张毒嘴,现在写字慢又简短,更是攻击力不足。   忽然她想到什么,从座位底下那一摞书中翻出一本, 哗哗翻页找到自己想找的那句话, 拿笔圈出来。   闻九则看到她圈出来展示给他的那句话:   “男人是最会装傻的, 就算你猜出来他想要隐藏的秘密, 他也会摆出无辜的嘴脸,假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极为可恶!”   闻九则:“……”   这什么书啊这么能写。   “好吧, 你真的一定要现在去看兵马俑?过段时间再去行不行?”   他放低声音商量, 眉眼间懒散疏淡的笑意被窗外绿荫光点衬得特别柔和。   丧尸薛铃拒绝了人类,括弧前男友括弧完, 的引诱。   她低头猛猛翻书, 拿出一本小说, 又在里面圈出一句。   “瞧你这心虚的样子,奶奶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   闻九则读出了半句,一手拍在脸上叹气。   也是让她找到新的说话方式了。   “也不是有什么要瞒着你……我想带你回瑜市看看。”闻九则说得和真的似的,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那里留下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不确定你愿不愿意回去。”   薛铃低头掏书, 翻了一本,翻了两本。   闻九则看着她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话,忍不住笑说:“翻不到合适的就算了呢?”   薛铃终于圈出了一句合心意的话。   “我这样的人是很奇怪的,无关紧要的话我能从早到晚说个不停,真正心中在意的事,不论是爱还是悲伤,反而说不出口。”   她圈出这句话,又在写字板上加了两个字作为补充批注:“讨厌!!!”   闻九则哑然。   他目光闪烁地看了眼车窗外的绿意,很快转回头来,脸上又是那种惯常的笑,有些无赖问:“那你先跟我回瑜市一趟?”   “等这一趟结束,你想去哪都行。”   仗着薛铃写字慢翻书找句子更慢,闻九则接二连三说:“你说实话,真不想回去看看?”   被这家伙拿捏了!薛铃当初是因为伤心和逃避,才离开的瑜市,可在外面游荡这么久,她确实想回去了。   “我猜猜,你不会是不敢回去吧?”闻九则突然观察着她的反应说,“怕被认识的人看到现在的样子?”   他脸上有点欠揍的得意,好像很确定自己猜对了她的心思。   “怕什么,都被我看到了,再被其他人看到也没有那么严重。”   也是,复杂的情绪和尴尬已经在突然遇到闻九则的时候用光了,如果再看到其他人,应该也不会很难受吧?   但薛铃看到闻九则得意就难受,唰唰在写字板上写了三个字作为回敬——前男友。   闻九则脸上胜券在握的得意和笑容消失了。   他抿了抿唇,又转头看了眼窗外。   薛铃没想到这三个字杀伤力还挺大的,因为接下来这一路,闻九则反常地一句话都没说。   薛铃安安生生地坐了一路,没被骚扰,她都惊了。   再看身边男人不自觉盯着前路皱起的眉心。   哟,闻哥怎么了?今天开车不困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终于,过了很久,闻九则好像自己把自己劝好了,再度开口。   “你还在意分手那事呢?”   一张口就没憋出什么好屁。   你不在意倒是别沉默这么久啊。   他自己好像也察觉这一句不太合适,停下话头又懊恼地拧了拧眉头。   本来薛铃也挺在意的,但看他这反应,突然没那么难受了。就等着看他还能说什么。   闻九则说:“我想和你结婚……行不行?”   薛铃:“?”   你中间跳过太多环了吧。   “不行!”她反应过来,立刻写了大大的两个字,表示自己大大的拒绝。   闻九则一看,反而笑了,放松地靠回去说:“好,现在你也拒绝我一次了,之前的事扯平一半了。”   他自顾自宣布。   薛铃:“……”   啊啊啊啊该死我怎么不能说话啊好想骂他啊!好想大声骂他啊!   薛铃抬起写字板用力砸闻九则的头。   “写字板就这一个,砸坏了没有备用。”闻九则提醒,“要不你用书砸,那个不容易砸坏,砸人也比这轻飘飘的写字板疼。”   很有挨打经验的样子。   车子在路上歪歪扭扭开一阵停了,副驾驶的门被打开,薛铃下车,气得在原地转了圈,又跑到路边锤树。   还好她已经死了,不然真怕再被他气死。   好好说一说当初的事,解释一下,好好告诉她是怎么想的,就这么难吗?!   锤了树干两下,闻九则过来把她拖回去,不等她瞪人,闻九则抓着她发青的拳头,怼在自己的头上:“还是打我吧,我保证不躲。”   薛铃瞪着他半蹲下低着的脑袋,到底没下得去手。   她以前别说打人了,对人说句重话都没有过,从来不和人红脸。   但是骂闻九则,被他气到了锤他,不知不觉就变成习以为常的事。   第一次被他气得失去理智时,她特别用力地踹了他一脚,回过神后,她心里立即觉得很害怕,怕他生气发怒,因为他是一个高大又看起来凶悍不好惹的男人,如果他生气了……   但他没有生气,甚至没什么反应,哪怕腿上被她踹青了一块,仍然是笑眯眯地和她说话,一点没有把她那一脚放在心上。   薛铃觉得他像是那种看起来很可怕,其实很温顺的大型犬,被主人踹了,他也不会发出恐怖的叫声,还是会过来在脚边转,下次继续惹人生气。   不管再被踢几次,还是这样的。   事后薛铃反思了很久,是否人心里都有暴力的一面存在呢?   不管怎么样,她打人总是不对的。   所以她很羞愧地向他道歉,说自己不该动手,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   闻九则听了她的道歉,揽着她的脖子,把她拉倒在沙发,语气轻松笑说:“我说你,别整天对自己有那么高的道德要求吧。”   “下次要是不爽,可以再继续打我几下,反正你知道的,我皮糙肉厚。”他耸耸肩,满不在乎说。   薛铃当时内心满是对自己的谴责,愧疚地看他,反驳:“如果我生气就打你的话,那和闻煊有什么区别啊。”   闻九则因为听到闻煊的名字,露出一点不愉快的神色,他说:“那不一样,我不乐意让闻煊打,但乐意让你打。”   薛铃屏住呼吸,追问:“为什么我就可以,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样的?”   闻九则噗地笑了:“因为你比他力气小很多,打人像在撒娇。”   发誓再也不对闻九则动手的薛铃,当场就破功了。   总之,立志当一个道德高尚好人的薛铃,硬生生被欠揍的闻九则激活了暴力因子,只要听到他开始犯贱就条件反射想给他一拳。   因为他的纵容,她养成了糟糕的习惯。   最生气的时候还咬过他,脖子、肩膀、手臂、手掌……还有胸口,都咬过。   他瞧瞧牙印,还要真诚地问一句:“你的牙齿还好吗?不会早早就松掉吧?”   有一次给他手臂上咬出血了,他翻来覆去看着自己的手臂,问她:“你觉得我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当然没去打疫苗,他连创可贴都没用一个,就带着她愤怒的牙印招摇过市。   跟闻九则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薛铃最害怕的不是闻九则会伤害她,反而更担心自己会因为习惯性向闻九则发泄脾气诉诸暴力,最终理所当然去伤害他。   薛铃挣开闻九则的手,没有碰他的脑袋,沿着马路往前走了一段,然后就地躺下。   她张开四肢,躺在被雨水冲刷过又晒干的绿荫公路上,躺出了要卧轨的死意。   闻九则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端详她僵硬的表情:“别憋着,憋气伤身体。”   薛铃:还能怎么伤身体,我现在还能得癌是怎么的?   看她半天没有起来的意思,闻九则也跟着躺下了,他躺在薛铃旁边,眯眼看头顶的树隙光,又把脑袋移到薛铃胸口,压着她单薄的胸膛低声说:   “我后悔了。”   “如果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会有末世,他不会和薛铃提分手,如果早知道她会变成丧尸,他不会把她一个人留在瑜市。   闻九则最烦“早知道”,哪有什么早知道,后悔是最没用的。可他很长时间都沉浸在后悔里。   不愿意想,也不想提,还不如打他一顿算了。   可惜薛铃又下不了手,把她自己气成这样。   他到底是说:“当初的事,对不起,是我错了。”   虽然还是没什么实话和解释,但他这种不嬉皮笑脸的道歉也算难得。   薛铃终于被他从地上哄起来。更主要的原因是天又阴下来了,看起来要下雨,薛铃不想躺在这淋雨。   一点争吵,倒是也不必搞得在大雨中挨淋那么悲情。   这天说变就变,这次闻九则没有停在路上躲雨,就迎着雨幕开车。   “那,我们就往瑜市的方向开了?”他询问薛铃的意见。   薛铃抱着胳膊坐在副驾驶上,有几分他平时的拽样,不爽地“嗷”了一嗓子。   接下来两天,她明显还不怎么高兴,虽然丧尸的脸上表情不明显,但她的主动交流几乎没有了。   她要是不肯写字,就是抓着她的手写字也没法正常交流。   不会说话的丧尸,在冷战在这个赛道上拥有天然优势。   这天停车在路边生火做饭时,闻九则还在琢磨怎么让薛铃高兴点,忽然薛铃瞪大眼睛,扑过来激动地猛摇他的脖子,又焦急地指他身后。   疑惑的闻九则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在路边树林里看到一只大型猛兽。   “老虎?”   薛铃连连点头,揪着他的衣服很激动。   她吓死了,刚还坐在一边生气,忽然树林里冒出来一只老虎。哪来的老虎啊这!   傻狗还坐在这里不动,有老虎啊!老虎过来了!还不赶紧走!   闻九则被她拽的T恤变形,领口大开,他琢磨了一下说:“我知道了,这附近好像是有个动物园……不然我带你去动物园玩怎么样?”   这样应该能消气了。   薛铃:“……”   你真的神经病啊! 第22章   闻九则询问的同时, 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枪,另一手抽出短刀。   他的目光紧盯着林中的老虎,手一扬, 短刀倏地飞出去, 钉在老虎左前侧的一棵树干上。   那只金渐层老虎没有上前来攻击,它扭头钻进了树林里,很快就消失了。   薛铃终于把闻九则的衣服松开。   闻九则看看自己松垮的领口, 还有被她抓出几个窟窿的衣摆,心说她现在力气是大了。   上去把自己的短刀从树干上拔出来怼回鞘里。   “走。”他上车开车。   薛铃顾不上跟他生气,余悸未消地拿过写字板写:“老虎!”   闻九则奇怪看她一眼:“老虎怎么了,有什么好怕的。”   老虎吃人啊!薛铃写道。   闻九则:“到处不都是吃人的丧尸, 老虎就是少见一点而已。”   薛铃:“……”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闻九则从他收集到的一大堆新旧地图里翻找出附近的地图:“嘉市动物园……要从这条路插过去。”   薛铃无语地看他, 原来他不是随口一说, 而是真的要去?   可是!   “老虎都跑出来了!”她写道。   要是动物园那些大型动物全跑出来在附近溜达, 那不是很危险吗?   闻九则安慰:“没事的,动物园里很多动物,老虎跑了还可以去看其他的, 不可能全都跑了吧。”   薛铃:我担心的是这个问题吗!   最后还是去了那个动物园。   这个动物园建在嘉市近郊, 占地面积还挺大的,比薛铃以前去过的瑜市动物园要大很多, 而且这里没看到多少丧尸。   是末世初这里没多少游客, 还是其他原因?   不管什么原因, 这让他们的入园参观变得更加顺利。   薛铃担心会有什么大型猛兽随时扑出来,走在闻九则身后,左右张望的样子像是个贼。   闻九则抓住她的手, 牵着她往前走,笑话她:“真有猛兽也不爱吃你, 别紧张。”   薛铃被他牵着手,忽然一怔。   闻九则没有戴上皮手套隔绝危险,和从前一样地抓着她的手,热乎乎的掌心熨烫着她的手背。   她忽然想起几年前,两人第一次牵手的场景。   ……别误会,那不是什么浪漫回忆。   当时两人确定关系没有多久,彼此还处于一种生疏状态,薛铃对他客客气气,闻九则对她也淡淡。   那天闻九则在她学校侧门等她,忽然主动对她伸出手。   之前两人出门,闻九则要么走在她前面,要么走在她旁边,手总是插在兜里,偶尔薛铃走到路边,离车比较近,闻九则才会伸手把她往回拨一下,牵手是没有的。   所以他主动伸手要牵,让薛铃有点奇怪,又有点紧张。   她伸出手,被他握住。   感觉到他手心的热度,薛铃那点害羞和紧张才生出苗头,就察觉到他手里有点湿乎乎的东西?   收回手一看,和闻九则手心相贴的手背处,沾着一些灰白的……鸟屎?鸟屎!   闻九则支着那只手,笑眯眯说:“刚才等你的时候不小心在栏杆上沾到了鸟屎。”   “……”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们的相处方式,从不尴不尬的客气,变成了一个犯贱一个生气,演变成打打闹闹。   不知不觉,他们就开始经常牵着手,虽然每次薛铃都要仔细看看闻九则的手里有没有东西才肯握上去。   比起和男朋友牵手的羞涩,她想的更多的是,这人今天是不是又准备犯什么贱?   薛铃从过去的记忆中回神,都没注意闻九则把她拉哪儿来了,抬头一看,猛兽区。   你还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幸好,猛兽区的栅栏破了个大口子,里面的野兽全跑光了。   ……这不是更可怕吗?万一还在附近徘徊呢!   “都跑了?”   闻九则挑眉,抬脚往那个窟窿里走,想进从前游客进不了的区域看看,被薛铃用力往后扯了个趔趄。   她几乎是拖着闻九则离开这里。   斑马、长颈鹿、鸵鸟还有大象的区域都是空着的。   他们走到禽鸟区,大笼子似的房间长长一排,各种品种的鹦鹉牌子还挂在笼外,但笼子里的鸟已经没了。   有些房间里能看到鸟死去后留下的骸骨,有些就空空如也。   薛铃正有些难受,闻九则示意她抬头看,他们头顶的树上站着两只羽毛靓丽的鹦鹉。   薛铃高兴了些,指着鹦鹉嗷呜了一声。   树上的鹦鹉看着底下的人类和丧尸,张张嘴:“嗷呜。”   闻九则:“噗哈哈哈,学的还挺像。”   树林里又响起一阵奇怪的笑声:“嘎嘎嘎嘎嘎嘎,像!”   原来那里面还有只鹦鹉。   薛铃和闻九则都:“……”   比起这些关在笼子格子里的,被放置在水边造景里的天鹅鸳鸯丹顶鹤这些,存活的就更多了。   薛铃还在湖对岸的草丛里看到一窝蛋,不知道是什么鸟下的。   隔壁的孔雀笼子空着,不过雀实没事,拖着长尾巴正在路上溜达。   看到有人过来,它昂着修长的脖子,一副高傲睥睨的神态,目不斜视地晃悠了过去。   闻九则的目光随着它移动,问:“不知道孔雀好不好吃。”   薛铃犹豫了下,还是把他往前推。算了,长得那么好看,别吃它了。   前方有小桥流水,有大湖小湖,成群结队的观赏鱼在相连的鱼池里游动,悠闲的模样和末世前没什么两样。   长得漂亮的观赏鱼,通常都不好吃。   薛铃防止闻九则又想打它们主意,抢先指指鱼群,摇头比叉,示意它们味道不行。   闻九则也指着鱼池,他指的地方是鱼池边缘,薛铃仔细一瞧,那边泡着好几个发胀的丧尸,有一群红红黄黄的鱼正围在旁边啄食。   ——丧尸嫌弃鱼不好吃,但鱼不嫌弃丧尸不好吃。   薛铃:谁看到这一幕都会对这些鱼失去胃口。   薛铃这三年里,看到过被丧尸咬的动物,基本上很快就会死,而不会像人类一样产生异变。   那这些吃了丧尸的鱼呢?它们也会死吗?   他们蹲在鱼池边看了好一阵鱼,没瞧出什么来,附近有两个丧尸走了过来,被闻九则剁了丢进鱼池,给鱼群加餐。   不过新鲜的丧尸入水,鱼群立刻都散开了,没有去吃。   “新鲜的不吃,要泡发了才吃,难道泡发了就没那么毒,可以入口了?”闻九则猜测。   薛铃持有不同的看法,她写:“可能不泡发,咬不动。”   当丧尸越久身躯越坚硬,皮肤充满韧性,刀扎上去都铛铛响,像砍金属一样,质量差点的刀还有可能戳折了,这样鱼怎么咬得动。   薛铃更奇怪的是闻九则怎么做到那么轻松用短刀割丧尸脑袋的。   鱼池里的鱼们自由生活,水箱里的观赏鱼们就有点倒霉了。   浑浊的水久没有人换,供氧装置也早就停了,水箱里的水发绿,不用说,水箱里的漂亮小鱼们当然全都死了。   他们只是扫了一眼就走过去,闻九则把薛铃带到了一个建成岩石山洞模样的地方。   薛铃没注意看牌子,刚想着这里是什么区域,就看到了玻璃后面的大蟒蛇。   薛铃:“!”   闻九则听到自己T恤被撕裂的声音。   幸好薛铃还有理智,没伸出手指在他身上抓几条道道,只是把他T恤撕了。   玻璃后面的大蟒蛇一动不动,薛铃看着它身上艳丽的花纹,几乎贴在闻九则身上。   想问它活的还是死的,又怕问出来闻九则要把玻璃打破去给她寻找答案。   只好转开眼睛,用拳头推着闻九则的后背,让他赶紧往前走。   那些蛇薛铃都没敢仔细看,不小心看到个空的巢穴,就疑心那蛇跑出来了,怀疑脚下随时会出现蛇。   走过这一片,两人又在玻璃后看到了鳄鱼。   一动不动的鳄鱼张着嘴,看上去像个雕像。   闻九则蹲下来看了一阵,又敲敲玻璃。   “死的还是活的?”   薛铃还是了解他的,因为闻九则问完这一句,就动手试探着按玻璃边缘,像是准备把玻璃拆了,把鳄鱼弄出来看看。   他猛锤玻璃的时候,薛铃也开始猛锤他。   最后到底没有把玻璃拆了,只能遗憾留下一堆“它们到底活着死着”的疑问。   离开这里,闻九则那件旧T恤几乎被薛铃又撕又拉扯得变成碎布条,接近报废了。   穿着这乞丐装,闻九则和薛铃继续去逛下个区。   下个区是猴山。   相比其他区域里的动物要么空了要么跑了,这群猴子直接在此地称王,扩大族群。   才过去,假山上,附近的树上,全都是猴子!一眼看去起码几百只。   看到他们出现,一只猴子开始叫,一群猴子跟着开始叫。   薛铃觉得不太妙时,闻九则已经当机立断,把她一揽转身往回跑。   “快跑!”闻九则说。   一个面对老虎面不改色的猛男,终究还是在几百只猴子面前屈服了。   虽然自己现在也是倒霉的一个,但薛铃有点不厚道地想笑。   拽哥,拽哥,你也有知道怕的时候!   身后有猴子追过来的动静,它们不知道抓了些什么东西,吱吱喳喳叫着往他们身上砸。   噼里啪啦的土坷垃小石子和干果核砸到他们身上,弹到脚边,下雨一样。   闻九则罩着薛铃的脑袋,几乎没让她被砸到,半拖半抱着她跑出了猴山范围。   停下来后一看,他身上各种灰印,头发里都有土渣子,是彻底不能看了。   薛铃想笑。可惜做不出哈哈笑的表情,她就稍微龇了龇牙。   闻九则了然地看她,拍了拍自己的头发:“现在高兴了?”   没有!薛铃立刻把龇着的大牙收回去。   平白无故去动物园遭了猴子一顿打,两人重新上路。 第23章   膝高的乱草里, 薛铃弯着腰在地里拨开冬瓜叶子寻摸。   没人照顾,但是从前留下的蔬菜瓜果种子,仍然在这些田地里年复一年地发芽生长, 开花结果。   薛铃找得很专心, 越走越远,在她终于发现了一个绿皮大冬瓜的时候,她听到远处路上传来一阵停车的动静。   那是一辆带着车斗的卡车, 开车和停车的声音都不小。   薛铃抱着冬瓜直起身,加快步子往刚才的来路走。   她和闻九则今天早上路过公路边的一个小镇,她看到附近有不少菜地,就准备来找点新鲜菜蔬。   而闻九则, 被她打发到周围几户人家去找衣服。   他之前过得很凑合, 一共就那么两件T恤换着穿, 一件黑的一件白的。   被她在动物园撕坏了一件, 另一件也被她抓出了很多窟窿,成了洞洞装,还能穿的竟然只剩下那件她带回去的博物馆联名T恤。   薛铃现在能穿的衣服都比他多。   在路边荒废房屋里翻找衣服的闻九则, 比薛铃更早听到外面的动静。   他丢下手里的衣服, 从二楼窗边往下看了两眼,这才提着个袋子下楼。   那辆卡车上下来的有三个男人, 两个中年人, 一个年轻男人, 车上还有个年轻女孩趴在车窗上跟他们说话。   几人正在聊着闻九则停在边上那辆车。   “哇,这车不错啊,改装过的吧?”   “没看到人在, 说不定是废弃的车辆,爸, 二叔,要不我们开走吧?”   “别傻了,一看就不是废弃车辆,人说不定是进屋找东西去了。”   闻九则就是这个时候走了出来。   他看一眼在场几人,拉开车门把手里的袋子丢进去,哐地关上车门,靠在车边。   他比在场三个男人都要高出大半个头,手臂和胸膛的肌肉形状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动手。   不说这个傲人的体格和不好惹的气质,只看他身上的枪和短刀,几个人就按下了抢劫的心思。   刚提议要把车开走的年轻人收敛了自己眼里的贪婪,走到自己的车边。   年纪最大的中年男人显然要圆滑很多,他打量两眼闻九则,露出笑容掏出烟递过来,打听消息:“年轻人从哪来啊。”   闻九则没接,摆手拒绝了。   独自在外必须有防人之心,他以前遇到过在烟里加料的。   “不知道地方,就胡乱开。”闻九则说。   中年人收回烟,自己点了抽起来,笑说:“我看你这方向,是准备去坪区基地,还是准备去川安基地?”   从这条路去,一左一右可以通往两个不同基地。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这边几人,“我弟弟和我一双儿女,从川安基地过来,准备去拾荒。”   现在把进入废弃城市寻找还能用的物资,称作拾荒。   这样的人不少,通常几个人就组成一个小队,一般是以家庭为单位。   像眼前这个小队,就是在小镇或城市外围,搜索一些小东西,不会深入城市内部。   闻九则随口说:“可能去坪区基地。”   中年男人笑问:“你是坪区基地的?我们以前也去过坪区基地,好像没见过你啊。”   基地里人不少,但不是所有人都敢或者说有那个条件往外跑的,大部分人还是在基地里和基地附近干活。   眼前这年轻人,像是独身出门,又能有一辆这样的车,有足够的汽油到处跑,肯定不是普通人。   他们这样经常往外跑的人消息灵通,不大可能没听说过他。   “在坪区基地待过一段时间。”闻九则心里开始不耐烦。   他的目光扫过看似友好,实则身体略有些紧绷的中年男人,站在附近眼神警惕的另一个黑瘦中年,还有那两个不吭声的年轻男女。   在外面遇到人,是比遇到丧尸还需要警惕的事,因为很有可能就会遇到杀人劫道的。   虽然他们有四个人,而闻九则只有一个,看似闻九则比较弱势吃亏,但这四人小队更不想起冲突。   闻九则比他们看起来要更轻松一点,反问:“你们准备在这里拾荒?还是在这里歇歇脚就走?”   这附近他们早就来过,没什么好东西了,要不是看到路边这辆车,也不会特地停下来看看。   中年男人笑两声:“时间不早,我们这就准备走了。”   他招呼另外两人上车,蓝色卡车很快就从闻九则面前开走了。   闻九则目送这辆车离开,年轻女孩的脑袋探出车窗往后瞧,见他还站在原地看着,吓得又连忙把脑袋缩回去。   等车开远了,闻九则才回身往屋后走。   他的脚步很快,走出后门时猝然停下。   薛铃蹲在后墙根下,怀里抱着个大冬瓜,正仰头看他。   刚才对那几个人漠然的一张脸,看到躲在这里的薛铃时,下意识就露出个笑。   但这笑又马上变淡了。   以前就体型不大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成丧尸缩水了,一团蹲在这,看着有点可怜。   “听到有人来是不是害怕了,躲在这?”   他接过冬瓜,把薛铃拉起来,揽着她的肩轻抱了一下。   写字板没带在身上,薛铃指指那边的马路,闻九则便说:“人走了,没事。”   他和薛铃一起往前面走,看着被自己一手托起的冬瓜,突然低声抱怨:“我又不喜欢吃冬瓜。”   薛铃怒目,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敢挑食!   看他要把自己往门外车上带,薛铃忙拽拽他的衣服提醒他,衣服。   闻九则说:“衣服都太小了,穿不了。”   薛铃不信,闻九则跟着她去屋里,薛铃拿起一条被他随手丢到衣服堆上的T恤,展开在闻九则身上比了比。   好像是有点小,但衣服有弹性,说不定能穿呢。   闻九则单手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她手里这件。   薛铃忍笑,好像大人偷穿小孩衣服,绷得紧紧的,好傻好滑稽。   这件不行,她又找出件中年人衬衫,闻九则穿上,衬衫前面拉都拉不上,袖子还短了。   薛铃:真是的,长得这么高个干什么,衣服都找不到合适的。   他们回到车上,薛铃看到位置上多了个袋子,里面是花花绿绿的衣服,她的。   自己的衣服没找到,倒是又给她找了新的衣服。   提出来一件,气质中年女人的雪纺连衣裙。   闻九则说:“这边离有人的基地比较近了,接下来可能经常遇到人,你下次就坐在车上,有人和你说话也别理。”   不能被人发现自己是个丧尸,薛铃也知道。   她早就做好了全副武装的准备,只要换上长袖长裤,戴上手套帽子,把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遮住,不和人靠太近,应该没问题。   “刚好,你可以把这个衣服换上。这个长袖打底,外面套这条雪纺裙,再穿上黑色打底袜……”   薛铃早知道他的审美像狗屎一样糟糕,还是为他的搭配感到震撼。   高领长袖叠穿雪纺裙,他到底怎么想到的?   审美这么异于常人,他难道是什么奢侈品牌设计师吗?   而且,那不是黑色打底袜,是一条女士秋裤。   薛铃拒绝了闻九则的服装搭配,换上了自己上次找的长袖长裤,罩着一件大点的冲锋衣外套,可以把半张脸都遮住。   幸好丧尸不怕热,不然这一身穿上,她非得中暑。   闻九则给她翻出来几双手套,让她挑选。   薛铃打开车窗,冷酷地把那双粉蓝色草莓毛线手套丢了出去,戴上了那双平平无奇的黑色骑车手套。   “还有帽子。”   这次没得挑,只有一顶森女风草帽,上面有少女心的小碎花丝带和蕾丝花朵。   虽然觉得在车里穿一身这样的衣服,戴着这种帽子实在太神经了,但薛铃还是忍了。   “眼镜。”   这个墨镜,大概是闻九则找到的,唯一让她满意的配饰。   薛铃欣然把大大的墨镜架在鼻子上,遮住那双暗红色的丧尸眼睛,感觉良好地对着车上的小镜子照了照。   好久没感觉自己这么有人样了。   闻九则也戴上了墨镜,和她的同款。   其实是比较土的墨镜,有些人戴上去像算命的瞎子,但闻九则戴着,就酷帅酷帅的,像是什么复古时尚单品。   接下去的路上,他们果然陆续又遇到了几次人。   不过闻九则没有和他们打交道,通常是直接开车过去,有人主动搭话他也没理。   闻九则准备去坪区基地补充点物资,这是他表弟戴英和他表姨姨夫住的基地,之前意外在这里遇上他们,就待了一段时间。   戴英所在的那个车队,不是闻九则跟过的第一个车队。   他到处找人的时候,去过大大小小几十个基地,跟过的车队也多。   不过,他和每个跟过的车队都相处淡淡,纯粹是干活出力换物资,有分歧的时候就分道扬镳。   戴英在的那个车队,去安溪搬机器,遭到丘庄基地的人阻止,无功而返,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回来了。   闻九则没想去找他们,他把车开到坪区基地门口,准备下车去换点东西就走。   基地门口附近有换物资的地方,可以供来往的车队做交易,省得外来车队进基地停留,容易惹出乱子。   下车前,薛铃从后车座底下的空间里掏出一个袋子来给他。   闻九则看到袋子上“安溪文康医院”的字样,又看放在后座的另一个药袋子。   原来那一袋有过敏药、安眠药和精神类药物的,还是给他的专属药物,另外还藏着一袋其他的。   “你那次究竟拿了多少药?”   薛铃表示就这么多了。这一袋她是胡乱装的,各种药都有,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不过现在缺医少药,应该能换个好价钱。   薛铃大方表示:都拿去换钱用吧!   又吃上软饭的闻九则,带着富婆姐姐的打赏下车。 第24章   换物资这事闻九则做的轻车熟路, 很快换了一堆需要的东西。   在等待交易点拿货的间隙,他一直注意着自己车的方向。   他把车子停在最近的一个停车位,站在交易点门口就能看见那边。有陌生人靠近, 他可以及时发现。   他不放心在这种地方, 让薛铃离开自己的视线。   交接东西的时候,闻九则听到身后一声“表哥”。   吊着胳膊的戴英表情讪讪地看着他。闻九则瞥他一眼,继续往口袋里塞东西。   戴英期期艾艾凑过来, 低声说:“表哥,你怎么样啊?没事吧?我和米哥他们的车队在安溪那边被地头蛇赶走了,东西没拿到,还被打了一顿, 我胳膊伤了。”   他动了动自己的胳膊。   闻九则哼笑:“活该。”   “表哥, 我知道错了。”戴英跟在他身后, 看看周围没人注意, 小声说,“我回来后,我妈教训过我了, 我不该那样做。”   他妈说车队里其他人担心自己安危, 想要把丧尸处理掉无可厚非,可他们是亲人, 更该体谅表哥, 站在表哥的立场将心比心。   他这个表哥是有能力的, 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轮不到他一个没经验的毛头小子替他做决定。   事情有很多种更委婉的解决办法,偏偏他被别人三两句煽动, 出头做了蠢事。   “表哥,你还带着那个……你、你女朋友吗?”   闻九则:“有话就说。”   戴英更加尴尬了:“车队里那个冯叔, 他回来之后在基地里到处宣扬你养丧尸,你要是还带着,估计不能再住在基地了,会被查的。”   闻九则:“哦,我马上走了。”   他没准备在这个基地多待。对有些人来说被基地拒绝接收是天大的灾难,但对闻九则来说,世界这么大,哪里不能去。   戴英失望:“啊,表哥你这就要走啊,我妈还让我在这里等你,说要请你回去吃饭,让我给你赔罪道歉呢。”   闻九则一点不惯着他:“想道歉现在就可以说。”   戴英低头道歉,苦着脸:“我妈如果知道你就这么走了,一定会骂死我的。”   他妈妈是闻九则妈妈的表姐,闻九则喊她表姨。   当年闻家那个花心滥情的男人,把他妈妈骗身骗心又拍拍屁股消失的时候,他妈妈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   未婚先孕遭受了不知道多少白眼,听了多少闲言碎语,都说她是从小没有父母教养才这么不自爱,小小年纪怀了不知道谁的野种。   亲戚们都觉得丢人不和她来往,唯独妈妈这个表姐,在她生孩子的时候去照顾了她一段时间,后来也有过接济。   小时候,闻九则稀少几次吃过的零食,就是这个表姨过来探望时买的。   所以末世再遇,他才愿意带一带戴英,教他一点东西。   戴英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一会儿说让他回去吃饭,他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把丧尸藏起来保证没人发现,一会儿又为他担心,怕他被人发现带着丧尸遭到排挤。   闻九则回头,丢给他一盒止疼药:“这个给表姨,她不是经常头疼吗。”   “你,拿了药闭嘴走人,一个字都别说了。”   他嫌吵。   戴英拿着药讷讷,他其实很崇拜这个表哥,看他要走,终于没忍住问了最后一句:“哥,你还会回来吗?”   闻九则摆了一下手。   他应该不会再回到这里。   如果没能在鞍东市找到闻漪,他就只能……去看兵马俑了。或许哪天就死在路上,也没什么,早晚的事。   扛着东西回到自己的车旁,在他离开这段时间,车子没有陌生人来光顾,但有只熟狗在这。   戴英的大金毛泡芙,它跟着主人出来溜达,看到这个熟悉的车就自己跑了过来。   那边戴英和闻九则说话时,泡芙就趴在这边车窗上,呼哧呼哧吐着舌头摇着尾巴。   车窗贴了防窥膜,它看不到里面,但能感觉到里面有人。   薛铃坐在后座,隔着车窗看狗。   隔着车门,她就不怕了,还觉得挺可爱的,手指在车窗上敲敲逗狗。   她拿指甲在车窗上敲一下,外面的狗狗就拿爪子拍一下,玩了好一阵,直到闻九则回来。   看到他,泡芙不趴着车窗了,下来颠颠地迎上去,在他脚边蹭。   闻九则空出手摸了一把它的狗头:“乖狗,比你主人可爱多了。”   他打开车门,把东西放车上,车里的薛铃往后缩了缩,又探头看狗,一副又怕又想玩的样子。   闻九则看看脚边的狗,突然问:“想养狗吗,不然我们把泡芙带走怎么样?”   薛铃:什么恶霸表哥啊,这和过年走亲戚把人家孩子玩具带走的人有什么区别。   她迅速摇头摆手表示拒绝。   她对狗的兴趣是“叶公好龙”,不动的时候觉得狗毛乎乎可爱,动一动靠近时又觉得怕了。   而且,她也有养“狗”啊。   聪明的时候像边牧,惹祸犯贱的时候像哈士奇,谁敢说闻九则不是狗!   反正当初她刚刚认识到闻九则的本性,被他气到无语的时候,她就悄悄安慰自己,就当他是狗吧。   想想那些养哈士奇的人,也会被家里的狗狗气到,好歹闻九则还不拆家,又能听懂人话。   这么一想,对他的包容度陡然就上升了。   不知道薛铃在想什么的闻九则,还以为她是因为当初被狗追心有余悸,不想看到这条大狗,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还想让他的傻子表弟也体验一下,自己在乎的被突然送走,是什么感觉。   等他哭着追上去,再把狗还他。   感谢你表嫂的善良吧。   “走走,回你主人那里去。”闻九则用脚拨拨大金毛。   浑然不知自己差点被绑架的大金毛看懂他驱赶的意思,不舍地汪汪叫了两声,乖乖跑向主人。   和他逃过一劫的傻主人一起目送车子远去。   “不在这多留两天?”薛铃写字问。   “不了,人多麻烦。”闻九则回答。   知道他带着丧尸的那个车队成员也在基地,在这里多留两天,万一有人怀恨在心来找麻烦呢。   他是不怕,但不想让薛铃暴露在更多人的目光底下,那很危险。   知道危险就要规避,别等事情发生了再来追悔莫及。   他一气把车子开离坪区基地很远了,才停车,收拾那堆换来的物资。   除了汽油食物之类的,他还拿了户外移动电池,像个箱子一样有提手,可以给很多电子产品充电。   之前车上也有一个,闻九则大部分时间只用来维持夜间照明。   现在这个新的另有用处。   “这个给你。”   一个平板递到薛铃手里。   “虽然不能联网,但是有内置单机小游戏,还有些书和影视剧,各类视频,打发时间用。”   这些电子产品挺便宜,换的人很少。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不是所有基地都有电用,一些小基地没有发电设备,只有少数人能用上电,中型大型基地各有各的发电方法,也不像以前和平年代那样随便用。   像坪区基地,算是中型基地,基地里每天可以保障居民六小时用电,电费还不便宜。   这些薛铃不知道,她时隔三年,终于再一次摸到平板,拿着笔戳戳点点的动作都比写字主动不少。   然后这一整天,她埋头看平板,闻九则和她说话,她的目光也没离开过屏幕。   得不到回应的闻九则:“……”   丧尸对人也就她对平板这么热情了。   他是怕薛铃无聊,看她每天坐在那发呆,才给她换了这个,现在薛铃是不无聊了,他开始无聊了。   看在她无聊了这么久的份上,闻九则难得没有捣乱打扰她,任她看剧看得天昏地暗。   但是晚上他做了饭端着碗在对面吃饭,薛铃开始看起人家吃播的视频,闻九则就有意见了。   他人在这吃饭,不看他看吃播视频,怎么,是他吃饭看起来让丧尸没食欲吗?   等到薛铃点开了一些网络健身男博主的视频,闻九则看着满屏肌肉,似笑非笑接过平板:“以前也没看你喜欢看这种。”   薛铃看他一眼,写:“这是更适合丧尸的吃播。”   闻九则:“……”   她好像是在讲地狱笑话。   “开玩笑的。”薛铃写。   从闻九则手里拿回平板,她继续在繁多的视频库里翻找,找到了一个厨师家常菜系列视频合集。   “你看,学做菜。”她找出几个比较简单的,给闻九则看。   闻九则看着视频,也给她回了个地狱笑话:“让我努力学习厨艺把自己养肥,你也是干上养殖业了。”   他还真有些好奇起来:“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什么?鸡腿?牛肉?猪排?”   薛铃:“……”   什么跟什么,闻九则就是闻九则,怎么都不可能变成牛肉和猪排。   真要说的话,就像是,她小时候被舅舅舅妈带去街上玩,他们给她买了一个非常可爱的糖人。   焦糖的味道很香,舔一口又甜甜的,被她放在床头好几天。   晚上饿了,看着好看的糖人也舍不得吃,觉得看着就满足开心。   后来惹了蚂蚁,舅妈催她赶紧吃,她还是舍不得吃。   最后化了,她还是舍不得吃。   舅妈嘀咕浪费了,但她并不后悔没有早点吃掉,因为很喜欢,她不忍心把它嚼碎破坏。   只是想,如果能好好保存,留存得久一点就好了。   “说说啊,你会觉得我好吃吗?”闻九则笑眯眯追问。   薛铃坚定地摇头。   她怕自己说好吃,闻九则会片点下来给她解解馋。   想想,她写:“是狗肉,不好吃。”   闻九则听了果然不问了,对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伸手把她的脸一阵左右上下地旋转揉搓。   “没有品味。”他嗤笑说。 第25章   从坪区基地去瑜市, 还有一段比较遥远的距离。   这段距离末世前飞机高铁几个小时就到,现在开车走走停停,为了安全还要绕路, 最少都得花上两个月。   但这条路闻九则曾走过, 比较熟,到这里,就不怎么需要翻看地图了, 可以用他熟悉的标志物来做方向校正。   也知道沿途哪些地方有基地可以补充物资,他还有一张自己画的地图,上面做了些只有他能看懂的标记。   因为当初越是繁华人多的地方沦陷越快,如今的大部分基地都建立在从前的偏僻区域, 或依靠着人少的小城镇。   基地和基地之间, 大片的废弃区域都是从前繁华城市, 少见人烟。   到这种地方的时候, 路上没人,闻九则就会敞开车窗,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也会经常找丧尸少的地方, 和薛铃下车去周围走走, 晚上找地方露宿、做饭。   但只要靠近基地,路上出现其他人和车, 闻九则就会关紧车窗, 沉默快速地开过去, 除非必要,绝不和人交流。   那种怀疑每个人的警惕目光,比薛铃更像个潜伏在人类中的丧尸。   就是薛铃这个真丧尸, 路上遇到人多,还要趴车窗上多看两眼呢。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她在丧尸堆里待久了,常有种人类灭绝了,只剩她一个的错觉。   看她趴车窗上往外看人,闻九则就开她玩笑:“欸,挑到想吃的没有?肥瘦比我匀称吗?”   薛铃:“……”   大部分情况下,闻九则不理会路边的人,其他人也不会主动来找麻烦。   少部分时候,他们的车会被攻击。   毕竟只是一辆车,在外面走,肯定不如车队那么有威慑力,难免让人想要试着抢一抢。   明目张胆一点的,直接追车。   闻九则打开车窗往外开枪,一般打死一个坐在车顶望风的,他们就不会再追了。   有枪的人不好惹,就算是现在,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搞到枪,大部分人用的是一些自己改装过的武器。   这些只敢抢落单路人的,通常也混的不怎么样,就算有枪,会不会用还不一定。   行动谨慎点的,会在路上布置路障,等人下车清理路面,好几个人扑出来一拥而上。   不过,闻九则的身手比他的脸还好看,而且很有被围攻的经验,这种时候他连枪都不用,就用短刀。   人的脖子比丧尸脖子软。   时常还会发生这种情况,闻九则在那边打群架,另外有人摸到车上。   看到缩在车里,包裹严实的薛铃,第一反应就是把她拉下去,想用她当人质威胁闻九则就范。   薛铃一般只有两个动作,露出脸,张嘴咬一口。   “啊啊啊啊这是个丧尸,我被咬了!”   基本上每个人都是这个反应,跟商量好了似的。   在这些人看来,末世都这么久了,哪还有正常人会养丧尸,而且穿戴整齐弄得跟个大活人一样。   基本不会有人防备,被咬之后都要慢半拍才发现不对。   处理完拦路抢劫的,闻九则蹲在水边擦洗身上脸上溅的血,薛铃端着漱口杯漱口。   今天这个挟持她的,手臂上汗毛特别长,而且瞧上去不经常洗澡,手臂上有汗泥,咬一口……呕。   生理性反胃了。   丧尸毫发无损,只受了点心灵创伤,人类就不一样了。   一对多的情况下,闻九则难免会受点小伤。   拳头破皮,虎口因为用力过猛开裂,这些消消毒就行,但被棍子砸了出现淤青,就没有活血化瘀的药给他用。   看闻九则晾着刚擦洗过的上半身,顶着背后两道红肿棍痕在那捧着碗吃饭,薛铃就觉得自己上次拿药还是没考虑全面。   注意到她的目光在自己后背游移,闻九则笑,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有点遮眼睛,被他随手拨开。   “过两天就会好了。”他说,“你知道我的,伤比别人好得快。”   是,薛铃知道,他从小习惯挨揍了,像这样力道的棍子砸下来,砸在他身上只留下两道红痕,如果换成别人,可能骨头都会被砸断。   薛铃给他在背上涂了点消毒的药水,过期了一阵,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晚上闻九则趴在那晾着背睡的,天太热,他在出汗,汗珠从后背上流到腰窝。   薛铃抱着膝盖坐在旁边,摸出平板,看点下饭菜消消胃口。   她说谎了,其实闻九则看起来真的挺好吃的。   这样走了大半个月,移动电源里的电用完,汽油剩的也不多。   开车是很方便,这辆改装车也好,路上被人几次打砸都没出现大问题,就是太耗油。   闻九则又找了个比较大的基地换汽油,中途差点没能坚持到这个基地就歇了,如果车子停在半路,那就比较麻烦。   薛铃拿着他自己画的那个抽象地图,问他怎么不去更近的那个基地,要到更远的这个基地来。   “那个基地啊,现在已经没了。以前是个黑基地,普通人进去了出不来那种。”闻九则说。   大的基地领导者基本上都是从前的官方人员,还算有规矩秩序。   小些的基地没人监管,良莠不齐的,很容易出现欺男霸女的土皇帝。   一群人大哥小弟的,就干起占山为王的买卖。   “你去过这里?”薛铃好奇。   “去过啊,不然我怎么知道那是个黑基地。那个基地的老大还想让我留在那替他干活当打手呢。”闻九则说起来像讲故事。   “那个老大给我画饼,说‘当了我的兄弟,大哥不亏待你,等我们把周边两个基地打下来,让你去另外那个基地当老大!’”   他扯了扯嘴角,评价:“他还以为自己在玩三国战斗游戏,想要招兵买马逐鹿天下呢。”   薛铃被他逗乐了,写着:“那个基地怎么没了,和你有关系?”   “他们抓了不该抓的人,我拿了报酬和一群人一起去救人……然后这个基地就没了。”   中间也省略太多了吧。   薛铃听得聚精会神,感觉闻九则这三年的生活比她精彩很多。   不像她,除了在路上走走走,持续迷路,就是找地方歇着。   “这些基地你都去过?”写字写字。   “去过啊。”闻九则手垫在脑后,看薛铃暗红的眼睛里几乎写满了“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闻九则回想了一下,肯定是没有薛铃想象中那么有趣的。   他当时就是为了赚物资,才和人合作,每次拿到足够的东西就走,也没太注意那些基地,合作的人都快记不清了。   有趣的事,他想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有趣的事。   琢磨着她会觉得有趣的事,闻九则说:“这个地图上还有个作风很强盗的基地,规模比较大,我当初差点陷在里面,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   薛铃听紧张了,攥着拳头等后续。   “原因……原因我不记得了,那里面有个头目看我不顺眼,带着几十个人追杀我,我都跑出基地了,他们还是紧追不放。”   他腰上那条长长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我带着他们在附近废弃的城里绕圈,就在一座空荡荡的大厦里,花了一天一夜和他们周旋,把他们都解决了,最后抢了他们的车跑了。”   “对,就是现在这辆,还得谢谢他们呢,这车真不错。”   看到薛铃松开拳头,晃了晃表达高兴的情绪,闻九则也懒散地笑。   他没说当时有多么惊险,那个夜晚,他一手把自己差点掉出来的肠子往回塞,堵着肚子上的伤口,一手开车往外冲,整个座椅都是他的血。   他以为自己要死在那了,半昏迷的情况下,咬牙拖着伤在车上翻到伤药胡乱处理,竟然就那么坚持了下来。   可能真是命贱难死,也有可能是死在那太不甘心。   薛铃有点怀疑他在编故事哄自己玩,但还是给面子啪啪鼓掌。   闻九则没说的地方,她自己稍微脑补一下,觉得肯定像动作电影里演绎的那样紧张刺激。   最后离开的那一幕,一定要配上黎明作为背景,预示逃出生天,接下来一切顺利。   “所以呢,等路过这个基地,我们最好绕路。”闻九则在那个基地上画了个叉。   薛铃点头。   闻九则又在一个基地上画叉:“这个基地也不能去。”   难道也是个黑基地?   闻九则:“这个基地是周边三省最大的一个基地,里面生活的人很多,管理非常严格,通往基地的路口都有人把守检查,我们肯定不能靠近。”   薛铃一定会被检查出来的。   他在那个基地待的时间最长,那里有长长一条街的寻人启事,他找薛铃的启事也贴在上面。   “还有这个基地,最好不去。”又划去一个基地。   这个基地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基地长的女儿看上我了,要我做倒插门女婿。”   薛铃:“……”   “假的吧。”她写。   闻九则笑而不语。   晚上睡前,双手放在腹部躺着的薛铃突然坐起来,拿起写字板砸了闻九则一下。   上面“假的吧”三个字还没擦掉。   “假的假的,是假的,我骗你玩的。”闻九则被她砸得直乐。   薛铃重新躺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他们都分手了。   而且他们一个丧尸一个人类,难道以后还会一直这样待在一起吗?肯定不会。   薛铃交叠在腹部的手往上移到胸口,过会儿忽然又坐起来,拿过写字板:“真的是假的?”   “噗嗤。”闻九则翻个身,侧着肩膀不停颤抖。   “是假的,没人看上我。”他说,“眼睛有问题才能看得上我。”   薛铃:“……”   被骂了。   脚伸过去猛踩他的脚。   闻九则还在笑。   薛铃心说踩着你开关了,踩一下乐一下?   担心只踩一只脚,他明天走路会一瘸一拐,薛铃体贴地把他另一只脚也踩了。 第26章   薛铃坐在驾驶座上, 眼睛盯着前方,开车开得很认真。   闻九则坐在副驾驶打盹,抱着自己的胳膊, 因为脚下放了一摞书, 空间不足以塞下他两条大长腿,只好岔开腿睡。   睡得死沉,路上怎么颠簸, 脑袋摇摇晃晃都没醒。   前方路上出现了丧尸,薛铃避不开就直接撞倒压过去,车子又因此颠簸了一下。   闻九则还在睡,他倒是放心, 在车上比晚上躺架子床还睡得熟一点。   又开了一段, 路边忽然有丧尸扑过来, 啪地砸到驾驶座这边的车窗上, 把薛铃惊了惊。   不过它很快就被车子甩下了,薛铃瞧到车窗上的灰手印,不满地嗷了一声。   她的声音不大, 但旁边的闻九则突然醒了。他坐直身体看向薛铃, 大手抓着自己后颈用力捏了一把。   “怎么了?”   发现不对,往窗外看了眼:“你是不是开错路了?”   薛铃忙着开车呢, 没余暇回答他, 闻九则也不继续问她要把车开去哪, 发现没什么事,无所谓地继续两眼一闭睡过去。   等到了,薛铃用拳头怼一怼他的胳膊, 把他喊醒,闻九则看到远处某个醒目的城市地标建筑。   薛铃把车开到从前的繁华忻市来了。和忻市相比, 安溪市也只能算是个乡镇。   薛铃把手套帽子脱了,对他发下通知——我要去城里零元购,你在此地等我。   不用问她去市里找什么,也知道肯定是为了他。   闻九则把她拽回车上:“去市里还有那么远,你自己走过去要走半天,再往里开一阵。”   薛铃就是担心前面丧尸太多才把车停在这,但闻九则艺高人胆大,开车那架势几乎是直往丧尸堆里扑。   看到外面路上的丧尸越来越多,经常把车窗撞得砰砰响,薛铃有点坐不住。   她怕待会儿车子停下来,闻九则就被包围了。   在这么多丧尸的地方,如果车轮被丧尸卡了开不动……薛铃想起自己看到过的很多个在车里自杀的人。   “都当丧尸了,大胆一点!”闻九则鼓励。   薛铃怀疑他是还没睡醒。   惊险刺激地展示了一番车技后,幸运地找到一处丧尸比较少的地方,闻九则把车停了。   薛铃让他在这等着,自己下车去,谁知闻九则也跟着下车。   薛铃:“?”   闻九则:“这边不是丧尸比较少吗,再跟你一起往前面走走。”   忘了上次被丧尸围追堵截的事儿了你?   这么危险还要跟,待会儿被丧尸围了,这么大个头,她挡得住脑袋挡不住脚的。   但闻九则非要跟,她也没办法把他赶回车上,只好自己加快脚步,走到前面探探路况,找点丧尸稍微没那么多的路段走。   闻九则拿着短刀,砍了几个路边跑来的丧尸,看到前面薛铃对比两条街的丧尸数量,对他招招手,他跟上去。   就这么走到实在丧尸太多过不去的地方,闻九则才停下来说:“我在这等你。”   他再不停,薛铃都想转身回去了。   闻九则在原地站了会儿,就进了旁边的居民楼,踩过楼道里陈旧发黑的血迹,爬到楼顶,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摸出望远镜,寻找薛铃的身影。   在所有漫无目的游荡的丧尸里面,薛铃非常显眼,她目标明确,直奔大商场。   然后被紧闭的商场大门拦在门外。   看到她的身影在几扇大门前转悠一圈,踹门,踹不开,砸玻璃,没砸破,不甘地踮着脚趴在玻璃门上往内张望。   举着望远镜的闻九则勾了勾嘴角。   可爱。   这个门进不去,薛铃没有气馁,又去找其他门,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但闻九则仍然举着望远镜,搜寻她的身影。   等了很久,薛铃的身影才重新出现。   她身上套了一件特别大的外套,两只手都提着袋子,像是以前刚从超市采购出来的样子。   她要么不去超市,去一次就要买很多东西,热爱囤货,恨不得把家里需要的消耗用品都买上一年份的。   闻九则和她一起住的时候,会被她拉去逛超市。   他们住处附近那个大超市人流量很大,周围几个小区的人都喜欢去那里购物,超市还喜欢搞促销活动,每次有活动,人都特别多。   有一次遇到水饺搞促销,薛铃还挺喜欢吃水饺,看人都挤在那边抢,还有大姨嚷嚷那个水饺特别好吃,她顿时也心动了,准备过去买一点。   可惜怎么都挤不过去,见她在人群外跃跃欲试,闻九则决定干脆帮她一把,两手插到腋下将人举起来,直接让她空降内圈——   那天好吃的饺子是抢到了,但薛铃回到家就倒在沙发上,脸埋在抱枕里不肯抬起来。   好几个小时没理他,直到晚上他煮了水饺喊她去吃,她才爬起来。   坐在桌边才吃了一个水饺,突然吸吸鼻子说:“今天好丢脸。”   “哪里丢脸了,他们又不认识你。”   “……从今天起,就认识我了。”   闻九则住到她那后,因为身高长相,在那一片还挺出名的,附近的大姨大婶私底下议论他。   有人猜测他是模特,有人说他是港市来的武打明星,还有的觉得他是道上混的。   薛铃就不那么出名了,但这次之后,认识她的大姨大婶也多了。   提起她都说:“那个跳到柜台上抢饺子的闺女”“听说爬到货架上还踩着别人的头去抢饺子”“在超市和男朋友吵架被男朋友摔到人堆里”……越传越离谱。   就因为那次,薛铃都不乐意再让他跟去超市,去了就让他蹲远点等着,自己去买东西。   就像现在这样。   闻九则用望远镜观察到薛铃购物出来,准备下去接应,见她在街上张望,又拐进了另一条街。   闻九则皱眉,那条街在这边楼顶看不见。   他又等了一阵,看天色都快暗了,等不下去,观察周围地形,考虑从楼和楼之间,横跨丧尸多的那条街去另一边的可行性。   在他真正行动之前,薛铃出现了。   她大包小包背着提着,手里还提着一大块东西,虽然表情略僵硬,但从走路的步伐就能看出她的高兴。   走一段,手上东西太多掉了个袋子,她又回头去捡,捡起这个掉那个。   等她拖拖拉拉走过丧尸最多的街区,闻九则去接,才看清她手里拖着的那一大块,是一条大火腿。   闻九则几乎从她眼睛里看出兴奋的炫耀:“看,是大火腿!”   没有问这么久了,大火腿还能不能吃,闻九则先把东西都接过来,顺便把她也扛起来,快步往停车的位置走。   薛铃那件特大号男士外套里鼓鼓囊囊的,扛在肩上特别硌人,闻九则在车边把她放下来,揉了揉肩膀。   “你身上是什么东西?”   薛铃把身上的外套往两边一拉开,露出脖子上一片金光闪烁的金链子。   闻九则:“……”   薛铃又举起双手,外套袖子落下来,露出她两条手臂上几十个金镯子金手链。   闻九则:“……”   他是和薛铃提起过,大基地现在金子还可以当做货币流通,毕竟交易只用物资还是不怎么方便。   但看清她这个金店劫匪的别致造型,闻九则还是差点笑出来。   薛铃莫名兴奋,展示完自己身上挂着戴着的,又从口袋里掏掏,全都是金子。   闻九则给她取下身上那些东西的时候心想,这下真是金光闪闪的富婆姐姐了。   薛铃对金子的兴奋没有持续太久。   她还带了一些在药店翻出来的药。这些药不拿放在那也是过期浪费了,所以她又拿了很多。   不过这次时间不够,没有仔细筛选,只挑了挑伤药。   另外就是些衣服之类的日用品,总算让衣服上又多了好几个窟窿的闻九则实现了穿衣自由,不用经常在荒郊野外露背了。   最让薛铃关注的,还是那条大火腿。   闻九则把车子开走,找了个开阔的路边准备烧饭时,薛铃就蹲在大火腿旁边研究。   这么重一条大火腿,也亏她顽强地拖回来了。   薛铃拿小树枝戳了戳火腿,问闻九则这个还能不能吃。   她好像以前看到过,这种火腿可以放很久的。   闻九则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不能吃,不过他面不改色刮着火腿上的白毛说:“能吃,怎么不能吃,待会儿就切一点尝尝。”   让她辛苦拖了一路带回来,不能吃也要吃。   薛铃果然高兴起来,催他赶紧做饭。   闻九则看她那么期待,一时都不确定,她是想给他弄点好吃的,还是单纯想知道这个火腿还能不能吃。   闻九则清理出的地方给自己做饭,薛铃在一旁看着,饭还没好,有一个规模比较大的车队过来了。   闻九则放下手里的东西,薛铃也反应过来往车上走,闻九则帮她把帽子眼镜手套都戴上,又给她多戴了个口罩。   “待会儿就在车上,我去看看情况。”   闻九则扣着枪出去了。   他们至今在路上遇到的都是小车队,像眼下这种二十几辆车还有大卡车的大队伍,是第一次见。   通常这种车队都是长途运货,车队本身实力雄厚,车队里的人也过得不错,一般不屑于做出抢劫落单路人的行径,但也有例外。   有些车队里的人道德水平不高,主动找事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找点乐子,闻九则不是没遇上过这种人。   看了一圈这个大车队,估摸出他们运了什么货要去什么地方,闻九则心里有了数,并不过分紧张,就靠在车边等着车队开过去。   偶尔有车里的人朝他看两眼,也没怎么在意,眼看车队开过去大半,忽然一辆卡车停下来。   一颗寸头探出车窗,盯着闻九则仔细看两眼。   “九哥?是九哥吧,我操了九哥你怎么在这啊!”   闻九则也认出了他,表情有些意外,难得露出点笑:“林子?”   这辆卡车一停,后面的车也停了,小寸头顾不上,满脸看到熟人的惊喜,激动得差点从车窗爬下来。   “我操!九哥!好几年没看到你了,真是你啊,我刚才瞅着就像,你怎么都没变啊哈哈哈哈!”   后面和前头的车上都有人探头,看发生了什么,有人嚷嚷:“林国胜!你干什么呢停在那!   “是九哥啊你们快来看哪!”小寸头一嗓子嚷嚷出七八个脑袋。   很快,车队整个停了,前前后后跳下来好几个男人,他们身形高壮彪悍,和小寸头一起把闻九则包围。   薛铃从车窗缝隙看到这宛如帮派聚头的一幕,也认出来他们,说起来都是瑜市的。   虽然看着像是道上混的,但他们……其实是一个少儿武术培训班的老师。   闻九则曾在那兼职,所以薛铃也去过他们那儿找闻九则。 第27章   闻九则当初会去那个少儿武术培训班兼职, 纯属意外。   被修改了学校和志愿,被迫到瑜市上学,刚去瑜市那阵子, 闻九则满身戾气, 笑起来比不笑还可怕,走在路上都会让人退避三舍。   小寸头林国胜是个相当没眼色的人,看不懂别人的脸色, 也看不懂气氛,拿着一叠传单,当街把满身烦躁的闻九则给拦了下来。   闻九则心不在焉,林国胜又操着一口瑜市本地话, 闻九则就听清了“武术”两个字, 打断他问:“你会武术?这里有武馆?”   林国胜想了想, 咧开嘴笑:“对!”   闻九则正烦得想找人好好打一架发泄心里那股愤怒, 便抬脚跟着他走了,两人穿过一条街,走到三楼。   透过玻璃门看到屋子里一群小萝卜头在哼哼哈哈的同时, 闻九则抬头看到这里的招牌——七彩阳光少儿武术培训中心。   什么东西?   林国胜已经走进门里喊:“柴哥, 有客人要了解课程!”   闻九则转身就走,林国胜一见忙把他拉住:“欸别走啊!”   闻九则反手就把他的胳膊扭了。   那位来接待客人的柴哥一见, 上来解救小寸头……他们当场就在门口打了一架。   闻九则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人越来越多, 一群小孩在围观, 还有好几个男人在旁边喝彩。   打完后,一个戴着手表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上前来,抓着他的手热情地摇了摇说:   “我是这里的老板, 我姓黄,小兄弟你身手很好啊, 有没有兴趣到我们这里上班啊?”   “来来来,我们进去说!”   黄老板是个适合搞传销的人才,和他聊完,闻九则就成了这个少儿武术培训班的兼职老师。   不是为了工资,而是因为这里的几个老师身手都不错,黄老板说可以让他们免费陪他练练。   他们这里前身确实是个武馆,但武馆在这个时代早就没落了。   老馆长死后,没有继承馆长父亲的好身手,更像是个斯文生意人的黄盛,抓住当代鸡娃潮流,在遍地开花的各色培训班中,把武馆爆改少儿武术培训中心,就这么红红火火地开了起来。   所以培训班这几个老师,都是从前武馆的弟子,各个手里都有两把刷子。   闻九则只是想找个可以和人对打,发泄精力和情绪的地方,被黄盛一劝,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下来。   加上黄盛这个老板,培训班里有七个老师,闻九则算是编外人员。   他只比最小的林国胜大一岁,比其他人都小,但喊着喊着,所有人都跟着林国胜一起喊他九哥了。   虽然一开始那些年纪大的喊他九哥,是故意调笑,但随着他打遍武馆,把所有人都打服了之后,那声“九哥”逐渐带上了真心实意的佩服和亲近。   和这群人相处简单,也轻松,闻九则和他们的关系不错,至少比他那些同学,还有名义上的亲人要好。   所以有时候他鼻青脸肿身上淤青,也不全是闻煊干的,纯粹是泡在武馆和人对练,下手没有轻重伤着了。   不过薛铃把这些都算在闻煊头上,他也乐见其成,完全没解释过。   当初离开瑜市匆忙,闻九则只简单和黄老板通了个电话辞职,没能和这群人道别。   再见到他,几个脸上明显多了风霜的大老爷们抓着他的肩膀抱怨,说他不讲义气,说走就走。   柴哥还玩闹地搡了搡他:“你这小子,一走就没消息了,也不知道哥哥们担心!”   他手劲大,这一搡,要不是闻九则下盘稳,能被他推出去两米。   闻九则把这群人的手全抖开,有些受不了这些糙哥们的热情——他对象和他重逢的时候都没他们这么激动。   “走!好不容易在这里逮着你了,跟我们一起走,大家好好聚聚!”   “要不把车绑我们车上,九哥你坐我车吧,咱们在车上聊天!”小寸头提议。   闻九则差点被他们七手八脚搬走,断然拒绝:“不用,我车里还有我女朋友,不方便。”   几个人不明原因地突然安静下来,小寸头瞧了瞧他黑乎乎的车窗,低声问:“你女朋友,还是从前那个吗?”   闻九则:“不然呢?”   怕不小心问到他伤心处的几个人都放松了,重新露出笑容。   柴哥拍板:“天都要黑了,你肯定也要去前面那个营地休息,咱们先去那里再说!”   闻九则重新回到车上,想问问薛铃的意见,刚进去就见她举着写字板,上面写满了“哈哈哈哈哈”。   外面的人看不到车窗里面的情形,但薛铃在里面看得清清楚楚。   这拽哥被大汉包围,被人左扒拉一下右扒拉一下,有点不耐烦又有点无语应付他们的样子,真的怪好笑的。   刚还有人兴冲冲抓他胳膊,他往回拉,整得好像拔河一样,她都看到他暗暗用劲了。   薛铃刚看着,还真有点担心他会被几个人合力搬走呢。   这几个大哥一看就很能打,感觉闻九则一个人打不过。   闻九则启动车子,要笑不笑地瞥她:“笑话我?”   薛铃点头,不小心泄露出两声低低的“嗷”,又忙用手捂住,怕被人发现了。   闻九则伸手抓了一把她的后脑勺:“我待会儿去跟他们聊聊,明天我们就和他们分开走。”   说话间,他们的车子慢慢跟上了前面的车队。   薛铃因为他的话愣了一阵。   她看闻九则遇到这几个人还挺开心的,以为他会想跟他们多相处一段时间,甚至直接和他们一起走了也有可能。   人类是群居动物,如果能和人相处融洽,怎么会喜欢离群索居?   大约一个小时后,车队来到一个亮着灯的营地。   外面围着高高的缠满铁刺的栏杆,里面已经停了几辆车,有人在里面生火做饭。   大车队一进去,占据了大半的空位,闻九则把车停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距离大车队也有一段距离。   薛铃观察这个营地,发现不同的大小车队在这里面过夜休息,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平和。   原来这种营地,是可以随便进来休息的。   但这一路上,闻九则从来没带她进过这种营地,他一直是找个野地就在那休息。   随时会有丧尸出现的野外,肯定比不上这种更安全的营地。   那他为什么从来不来?   答案很明显,是因为她。   那边车队的小寸头车一停稳就过来喊人了,闻九则解开安全带说:“我去和他们聊聊,你在车上……”   薛铃已经摸到平板打开,开始看上次没看完的电视剧,随手对他摆了摆。   闻九则推开车门下车,小寸头往他车里瞟了眼,但因为闻九则关门太快,就看到个人影。   “她怎么不下来啊,一起去吃饭啊,荣哥说一起煮火锅吃!荣哥管着伙食,平时可精打细算了,今天是遇到你才肯让我们吃火锅的!”   闻九则锁了车门:“她生病了,不能吹风,在车上早点休息。”   夜色中,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翻滚的红汤里下了很多干面条馒头片,还有数量不多的蔬菜和肉。   种类是没有从前多了,但量大管饱,几个人围在一起抢着吃,也让人胃口大开。   车队里其他和闻九则不认识的人,闻着这边香喷喷的味道,也端着碗过来蹭点吃的,又被荣哥赶走。   这边只坐着从前培训班里的几个熟人。   荣哥拿出自己珍藏的可乐,给每个人倒上。   现在的可乐可贵了,想喝不容易,小寸头抓紧喝了两杯,被荣哥骂了两句。   闻九则坐在那看着杯里可乐的气泡上浮,听着他们吵闹,勾一下嘴角,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车。   荣哥注意到,问:“给你女朋友也端杯可乐过去?”   “不了,她现在不能喝。”闻九则没有多说。   吃饱喝足,他们说起这两年的经历。   这几个本就是无牵无挂,武馆倒闭后无处可去才留下来,从前把武馆当家,后来把培训班当家,末世后也跟着黄老板。   黄老板着实是个人才,带着他们早早搬到靠谱的基地,又成立了个运输公司。   “就在安华基地里,黄老大现在就在那坐镇呢,我们在那里有一栋楼,大家都住一起,九哥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呗!”   “我还要去瑜市一趟,有点事。”闻九则拒绝。   说着说着,话题就到了闻九则身上。   小寸头感慨:“没想到这都三年多了,你还和你女朋友在一起,挺好的。当初你不是走了吗,你女朋友还去我们那找过你呢。”   闻九则看向他:“找我?什么时候?”   “就是三年前刚乱起来那会儿,说有丧尸,一堆人往外跑,一堆人待家里不敢出来,她去我们那儿问,能不能联系上你,我说联系不上,她还很失望呢。”   “后面彻底乱了,我们准备走,还说去她那里看看你有没有回来,结果瞧见你们住的那小区,房子都被烧了一半,也没找着人。”   小寸头满脸高兴:“幸好人没事,她后来还是找着你了吧。”   闻九则没说话,他忽然很想抽根烟。   他没有烟瘾,只是有时候累了,额头会抽痛,抽一根用来提神和缓解头痛。   找到薛铃后,他基本上没再抽烟,一包还剩大半,丢在车上都不记得塞到哪里去了。   搓搓手指,闻九则用力按了按有点抽痛的太阳穴。   “我去趟车上。”   打开车门,薛铃没有像他下车前那样在看剧,她孤零零趴在车窗上,看另一个小车队那边。   那个小车队也挺热闹,有几个人坐在灯下打牌。   闻九则默了默,他想问,你羡慕他们的热闹,也想再次坐在人群里吗?   他伸出手,把薛铃往怀里抱。谁知薛铃用力挣扎,头也不回地推开他的脑袋,又扑到车窗那往外望。   闻九则:“……你在看什么?”   薛铃错过了关键处没能看到,懊恼地锤了下车窗,收回目光摸了写字板,在上面又写又画,给他讲述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个小车队里,穿红衣服的女人和穿蓝衣服的男人是一对,他们吃饭的时候还是抱在一起吃的。   另一个穿墨绿衣服的女人和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也是一对夫妻。   但是刚才那个蓝衣服的男人说去上厕所,在旁边那个车后面,和墨绿衣服女人抱在一起亲。   红衣服女人和黑色衣服男人,还在那和人打牌没发现!   闻九则这个车子的位置停得非常好,那边发生的一切,全被车上的薛铃看到了。   闻九则:“……”   薛铃两只眼睛在发光,她唰唰写:“他们在车后面开始脱衣服,还偷摸往那边的空房间后面去了!”   都怪闻九则突然跑过来打扰,她都没看清楚是去的哪个房间。   讲完八卦,发现闻九则脸色不对,薛铃终于想起来关心一下他,写:“你聊完了?”   闻九则:“没,来车上拿点东西。”   刚才想来找烟,但现在不想抽了。   “那个火腿,我拿去给他们尝尝,行不行?”闻九则记起还没来得及吃的火腿。   薛铃很大方地表示,拿去和小伙伴们分享吧!   她又靠到窗边,想看看那边还有没有后续。   闻九则拿着白毛火腿下车。   不确定能不能吃,先让兄弟们帮他尝尝吧。 第28章   闻九则起身去车里之后, 车队里一个年轻女孩坐到林国胜他们旁边。   “欸,那个帅哥是你们以前认识的人吗,他叫什么?”   “他叫闻九则, 是末世前跟我们一起在武馆工作的兄弟。”林国胜说。   “林子, 我听你们都喊他九哥,难道他年纪比你们都大?看着不像啊。”女孩保养不错的白净圆脸笑呵呵的。   “那不是,咱九哥就比我大一岁, 不过他厉害,从前就打遍武馆无敌手,连柴哥都打不过他,喊他九哥是尊称, 懂吧!”   “这么厉害, 长得还这么帅, 林子, 你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呗!”   林国胜才弄明白她的来意,难怪刚才旁边几个哥们都不接话,就他在这傻乎乎回答。   “那不行, 九哥有女朋友了, 他女朋友就在车上呢,你别想了。”林国胜读不懂空气, 回答也异常直白。   这叫程甄的女孩子性格爽快爱笑, 在车队里人缘不错, 好几个年轻小伙子都对她有那么点意思,但她一个看不上,没想到看上九哥了。   不过这也正常, 闻九则一向就招人惦记。   林国胜还记得当初在武馆……不,少儿培训班里, 那些送孩子来的家长们,只要是个年轻女性,都爱多看他们九哥两眼。   要是孩子阿姨姐姐来送孩子,胆子大点的,都会主动要九哥的联系方式。   甚至有人因为九哥,非要给自己报名他们少儿培训班,想让九哥教,还不是一个两个姑娘这样,荣哥每天拒绝得嘴巴都说干了。   黄老大看着心痛不已,觉得大好商机就这么错过,还和九哥商量,合伙开个健身房,让九哥当教练,一定有很多女孩子愿意交会员费。   九哥听得嗤笑一声,说:“要不然你干脆开个会所,我给你当头牌,你明码标价把我拍卖了怎么样?”   黄老大一咬牙:“也不是不行,只要你愿意下海……”   然后九哥就笑着把黄老大打了一顿。   他真是没留手,黄老大顶着两个乌眼圈,大半个月都没敢去培训班,就怕撞他枪口上。   他们哥几个都很能理解九哥受欢迎,人长得好,身材更好,穿着黑色武术背心,谁都不搭理那样子,别说女孩子们了,他也觉得酷。   但再好,那都有主了。   程甄张望着闻九则的车:“有女朋友了?刚才怎么没看到人啊。”   瞧她还有点不甘心的样子,林国胜不乐意地说:“都跟你说了,人女朋友在呢,他们感情好得很,不信你问荣哥他们!”   程甄看向其他人,荣哥脾气好,笑说:“九哥很听他女朋友的话,让他晚上十点回去,九点半他就回去了。”   程甄:“啊?”   那男人看起来就不像个会“听话”的,那股不羁的气质,听话?   “是啊,他女朋友喊他蹲着,他不坐着。”另一个年轻人阿传插话说。   “我有一回在培训班对面街上,看到九哥坐在栏杆上等车,薛铃坐不上去,就让九哥下来蹲着,她坐九哥背上,九哥也乖乖让她坐了。”   程甄觉得他们说的有点过了,听着都假,脸上就露出点怀疑。   “嘿,你别不信,你看九哥对别人都爱答不理的,跟他说话,说十句不一定回你一个字,在他女朋友面前,那嘴叭叭地可能说了。人家不想搭理他,还要凑上去找骂。”   林国胜毫不犹豫地掀起九哥老底。   当初他可是看得真真的,闻九则跟他们一起在外面吃宵夜,薛铃过来找他。   人还没到,九哥就让老板加了不少她爱吃的东西。   等人来了,他拿着菜单子装模作样问她想吃什么,薛铃说一样,他就说店里卖完了,一连说了几样,他都说没了,把人气得脸都红了。   他早就点好的东西端上来,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不知道谁点的,可能送错了,催她赶紧吃,免得被人找过来又端走了。   店里只有冷饮,薛铃没喝,九哥还特地去附近给她买常温的饮料。   林国胜就坐在他们两个对面,看到薛铃嘴边沾了油,她正要找纸,九哥就注意到了,抽纸往薛铃嘴上按。   要说是帮她擦嘴吧,又不肯好好擦,擦完还得逗她一下。   “你擦了嘴,有油啊!又往我鼻子上擦!”   “哦,我看你鼻子上亮亮的,以为那也是油呢,顺手帮你一起擦了。”   两人斗了两句嘴。   那时候的九哥,林国胜说不上来,那种劲劲儿的感觉,他没见九哥在其他人面前那样过。   腼腆的阿禄也开口说:“我看到过九哥身上的牙印,他女朋友咬的,在腰上,有好几个。”   和闻九则对练,他不小心把衣服撩起来,就看到了。   阿禄觉得奇怪,随口问了句,他说:“薛铃咬的,为什么咬我?她牙痒呗,拿我磨牙。”   那语气听得阿禄牙齿发酸。   程甄听不下去了,感觉有什么堵在喉咙口,可能是晚上吃太多撑着了。   这时闻九则拿着个火腿回来了。   他见几个人干坐着没人说话,奇怪:“怎么都不聊天,看我干什么?”   哪是没聊天,这不刚才一直说他呢。   林国胜小声对程甄说:“瞧见没有,刚才和我们坐在这说话,不知道为啥脸色难看,去车上吸他女朋友一口仙气,回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程甄看着闻九则那张脸,感到一言难尽:“……”   闻九则没关注她,把手里拿着的火腿放下:“这个火腿,大家一起尝尝。”   “哟,是火腿啊,这么大。”荣哥过来仔细瞧了瞧。   “火腿长毛了,这还能吃吗?”林国胜问。   程甄清清嗓子插话:“这种毛没关系的,我们那边以前经常腌火腿,像这一块保存得还挺好,品质也很高,把外面的刮了就能吃了。”   她对闻九则笑了笑:“你找的吗,好厉害啊,现在这种好火腿很难得的,你在哪找的?”   闻九则:“不知道,我女朋友找的,我就一吃软饭的。”   程甄:“……”   姐们彻底放弃,站起来就走了,边走边翻白眼。   渣男、坏男人、恋爱脑都行,但软饭男不行。   在场有人低笑出声,还有人觉得遗憾。   “这就走了,我还有很多没说完呢。”林国胜嘟囔。   他还没给程甄讲那个最炸裂的!   有一回薛铃去聚餐遇到事,九哥去接人,林国胜一起去的,他听到薛铃喝醉了叫九哥小名,她喊他笑笑!   他又猛又拽的九哥,小名竟然叫笑笑!   林国胜大嘴巴把不住门,当天这事就在培训班流传遍了,然后所有起哄喊笑笑的,都被九哥打了。   林国胜尤其惨,直接被打哭,后来就再也没敢喊这地雷一样的小名。   “还有什么没说完,你们刚才该不会在说我坏话?”闻九则手搭在林国胜肩上,笑眯眯问。   “啊……没有啊,我们怎么会说你坏话,就是聊聊天,对了,这个火腿怎么吃啊,好吃吗?”   闻九则:“当然好吃,现在就片点下来给你尝尝,林子多吃点。”   林国胜乐了:“好,我多吃点,九哥还是关心我的!”   其他人都没忍心看他,这孩子真是缺心眼。   火腿的滋味真的不错,每个人都吃了不少,闻九则也是。   这一晚,他们坐到深夜才各自去休息,聊了许多。   闻九则说第二天就和他们告别,几个人都舍不得,但最年长的柴哥荣哥都没多劝,只有林国胜,早上看闻九则开车离去,差点哭了。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荣哥,你们怎么都不帮着劝一下九哥,去咱们那里跟咱们一起住多好啊,他跟薛铃两个人在外面孤零零流浪,说不定还会被欺负呢。”   细心的荣哥无声叹气:“你没听九哥说,薛铃生病了,不方便去我们那。”   “生病了才要去基地,基地有医生啊。”   柴哥拍拍傻子的脑袋:“行了,去开车吧,咱们也走了。”   他们几个年纪大的都看出来不对了,闻九则把薛铃藏得严严实实,一眼都没让人看见,什么病才要这么藏着?   一起吃饭,他也没说留一些出来给薛铃送去。   但凡薛铃还需要吃饭,他不可能不为她考虑。   恐怕……   几人谁也没说破这事,心情沉重地送他离开了。   如果真像他们猜的那样,那他能去哪里?以后又要怎么办呢?   “这么快就走?”薛铃举起写字板。   “还在遗憾昨天看的八卦没有后续?”闻九则把车开上马路。   “你不想多和朋友聊聊吗?”   “哪有那么多好聊的,一晚上还聊不够吗。”   薛铃换了个新问题:“火腿好吃吗?”   “好吃,大家都说好。”所以还剩下一大半他拿回来了。   薛铃满足了,放下写字板。   因为她自己现在每天都饿,就特别想让闻九则吃饱饱的,看到什么能吃的都想喂给他。   经历这次意外遇到熟人,在营地休息了一晚,薛铃每天晚上都催闻九则找个营地去休息。   闻九则眯起眼睛,怀疑地盯她:“你说实话,想让我去营地,究竟是为了我的安全,还是想看热闹和八卦?”   薛铃:“……”   我就不能都想吗?   闻九则突然笑开,倾身揉了揉薛铃:“你的心态还真是,挺好的。”   比他的精神状态是好多了。   薛铃心说,不要小看我喝过的那么多心灵鸡汤。   从前还看不起她的鸡汤视频呢。   闻九则还是大部分时间在野外休息,只偶尔会去营地里。   营地里的热闹是挺多的,偷情吵架抢东西,什么奇葩事都有。   单独开一辆车的闻九则,进了营地就被人盯上。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敲敲车窗,亮出手里的牌:“哥们要不要一起玩两把,我们那边还差个人,放心,我们赌得不大……”   “打牌?”闻九则将胳膊搭在车窗上,露出枪口,皮笑肉不笑,“我更喜欢打人你要不要试试?”   把人吓走的闻九则,还抢了对方一副牌,比这准备做局害人的更有恶霸作派。   车窗一关,他拿着牌对薛铃说:“太无聊了,我们来玩牌。” 第29章   玩牌, 对于如今是一名丧尸的薛铃来说,是一项有点麻烦的游戏。   首先,她的手指僵硬, 弯曲的速度很慢, 做一些精细动作总显得很笨拙。   扑克牌很薄一张,又滑滑的,想要让丧尸将一把牌全握在手里, 然后选牌出牌,这个操作比拿着笔点平板难很多。   一不小心,手里的牌就撒了,还经常不能准确地夹出某张或某几张牌。   其次, 和她打牌的人就不是个人。   薛铃都这么惨了, 坐她对面的闻九则还要看她的牌, 正在费力捡掉在地上的牌, 察觉到自己牌被看了的薛铃,抬头瞪他。   她气冲冲地放下牌,往写字板上写:“你是人吗?”   她啪啪地拍打着写字板。   闻九则转着手里的牌, 玩魔术似的, 他耸肩:“哦,汪汪。”   然后一气儿把手里的牌全出了, 宣布:“我赢了。”   薛铃:“……”   薛铃不打牌了, 她打闻九则, 这个就顺手多了。   最后这副牌,成了闻九则无聊玩扑克飞镖的道具,被他在路上撒光了。   但扑克牌好像给了闻九则一些启发。   他从营地一个人手里弄了套飞行棋, 邀请薛铃一起玩。   薛铃也是太无聊了,虽然觉得这人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但还是想玩。   丢骰子她就顺手多了,移动飞行棋的动作虽然慢,好在闻九则也不急着催她,就等着她慢慢挪。   一开始还好,等到她的红色棋子快到终点时,闻九则突然把她的棋子撞回了老家,让她从头再来。   薛铃:“……”   好吧,玩飞行棋就是这样,棋子很容易被别人送回家,没关系,再来。   闻九则会这么做,她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呵呵。   差点被他的松弛感给欺骗了,以为他今天不想搞事!   薛铃接下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关注自己和闻九则的每一个棋子,计算自己的棋子有没有被送回家的危险。   她第二个棋子被送回家、第三个棋子被送回家……   别人玩飞行棋的目标是让自己的棋子全部进终点,闻九则不是,他的目标是送薛铃的棋子回家。   薛铃大怒,她也转变目标,想送闻九则的棋子回家,可她把对面棋子撞回家的时候,闻九则完全不在意,还是继续阻挠她,玩的就是一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闻九则又扔出个六,将薛铃最后一个重新出门的棋子被送回家,整整齐齐四个棋子摆在出发点。   “好了,又可以从零开始了。”闻九则笑眯眯说。   薛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感觉拳头硬硬的。   闻九则:“怎么了,铃,快继续从‘铃’开始啊。”   薛铃捏着拳头猛然扑向他的时候,闻九则几乎是同时在旁边的石头上一按,越过石头跑出去好几米。   两人是坐在路边一棵树下玩的游戏,周围地形开阔,闻九则又灵活,反应奇快,薛铃抓不住他。   抓不住他,薛铃在原地转了两圈,抓起他的棋子,丢进了附近的小水沟里。   但想想还是气,薛铃往前一倒趴在了地上。反正周围没人看见,她把面前的土都刨出了好几个沟。   见她不追了,闻九则悠悠走回来,蹲在不远不近的位置:“气性是越来越大了。”   “吼嗷!”薛铃发出可怕的丧尸叫。   “虽然听不懂,但我知道你骂得很脏。”闻九则劝她起来,“好了好了,玩游戏而已,我保证不撞你的棋子了。”   薛铃抓起一把土,往他脸上扬,闻九则身体反应比脑子快,一下就躲开了。   刚昂起脑袋的丧尸又躺回去,一时半会儿看样子是不想起来。   当了丧尸真的释放天性,她现在生气跟小孩儿似的。   闻九则乐了会儿,突然声音紧张地说:“快快快,赶紧起来,好多蚂蚁爬你身上去了!”   薛铃立刻就起来了,赶紧慌张地往自己身上看。   没看到蚂蚁,又发现闻九则在笑,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两年前,薛铃一个丧尸走在看不到头的公路上时,曾有过想要停下来的想法。   那么刚好的,路边有一个挖好的坑,她躺下去试了试,正好装下她。   她在那个坑里安详地躺了三天,希望有路过好心人,能给她添点土,把她埋了算了。   但没人经过,只来了很多蚂蚁。   等她发现时,身上有许多蚂蚁在爬,吓得她从坑里跳出来,在身上又拍又打,还在水里泡了一阵。   从此她不管去哪里躺着,都不会躺很久,还会经常起来动一动,避免蚂蚁爬到身上。   要是爬到鼻孔嘴巴里,她可受不了。   这些小家伙很少往活人身上爬,对尸体却不客气的。   闻九则随口吓唬,没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拍半天还不放心地往身上看,又翻衣服又摸头发。   他一开始觉得好笑,可慢慢地,突然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薛铃检查完身上,发现没有蚂蚁,气得过去踢了他一脚。   她拿过写字板,严正声明:“不能用蚂蚁吓我!”   “我真的会生气!”   为了让闻九则这狗东西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她也决定吓唬他:“我之前差点被很多蚂蚁吃掉了!”   闻九则拿着写字板,看着上面的字,那点残余的笑容彻底消失。   接下来他没有再找薛铃玩那些小游戏,也没有再故意逗她玩,甚至都不怎么说话。   薛铃开始还很满意这个状态,觉得自己的警告震慑住了他。   可是,一天两天还好,连续三四天,他都表情淡淡的,沉默地开着车,一副思考人生的神游状态。   薛铃都快不习惯他这么安静的样子。   她意识到,自己之前写的话,杀伤力好像有点大,把闻九则给整抑郁了。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薛铃很无语。   他在意的点很怪,怎么气得骂他,他都不痛不痒,跟他动手更是不放在心上,脸皮那叫一个厚。   好好跟他说几句,反而把他搞破防了。   难道就因为那句“她差点被蚂蚁吃了”?   该不会是脑补了很多她的凄惨情形,然后就难受了好几天吧?   通常薛铃跟闻九则生气,只是当下会气得上头,事情一过就很快过去了。   闻九则的抑郁却持续了好几天。   薛铃点开平板,外放自己觉得很好笑的冷笑话合集。   她一个没办法笑的丧尸都快要笑活了,旁边的闻九则没有半点想笑的意思。   薛铃:“……”这都不笑,这些冷笑话难道不好笑吗?   晚上,薛铃在帐篷里擦洗。   最近有些降温了,晚上温度会低一点,闻九则给她烧了些热水用来清洗。   擦到一半,闻九则低头进了帐篷。他卷起袖子说:“我帮你。”   也不是第一次让他帮忙了,薛铃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把毛巾递给他。   闻九则让她坐在腿上,打湿毛巾帮她擦。热乎乎热毛巾擦拭到薛铃背后清晰的骨头,闻九则的动作停下。   薛铃感觉到他将脑袋靠在自己后背,呼吸喷吐在背后皮肤上。   她整个人被环抱起来,闻九则的语气格外温柔:“成为丧尸是什么样的感觉?会觉得难以忍受吗?”   “会不会想要解脱?”   他过分温柔,甚至柔和得有点诡异的话语听到耳中,薛铃悚然一惊,惊恐地想回头看他的表情。   他该不会觉得她丧尸当得太惨,想给她一个痛快吧?   薛铃啪啪拍打他环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不要啊!别这样吓丧尸了!   其实当丧尸也挺好的,虽然是有过“埋了算了”的念头,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没那么糟糕,最近还找到不少当丧尸的好处!   薛铃想起闻九则路上砍丧尸脑袋的干脆劲儿,抖了抖,只恨自己不能说话,没办法好好劝劝他,不要冲动!   闻九则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背,抬起头看到她眼里的惊恐,露出这几天里第一个笑容。   “你在怕什么,我只是问问,又不会做什么。”   薛铃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好一阵,差点想让他发誓,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闻九则帮她擦洗,还帮她梳了梳头。   薛铃心不在焉地琢磨,拿着自己的写字板,准备和闻九则进行一场谈话。   她埋头写了很久,主题是:“劝人珍惜(丧尸的)生命”。   ——就当她现在是生病了,传染病,所以只能离群索居,生活上也出现了一些困难,还会遭受病痛的折磨(主要是挨饿),也不能因为生病难受就决定去死,对吧?   更没有病人还没放弃,病人家属觉得看着太难受了就把病人干掉的事,对吧?   闻九则三秒钟看完了薛铃写了三十分钟的话。   “对,你写的很有道理,比那些鸡汤有道理多了。”闻九则梳着她的头发说。   薛铃觉得他的态度很敷衍。   不能再让他逃避治疗了!   她把那一袋子精神类药物翻出来,抠了片药出来给闻九则。   要不是怕不小心戳到他,薛铃都想直接把药塞进他嘴里。   药都送到嘴边,闻九则懒得拒绝,接过去吃了。   他喝了口水说:“这种药没有你想的那么有用,不可能吃了就让人开心起来,更多的情况下,这只是一种安慰剂。”   如果长期吃,就会变成他妈妈那种情况。吊着一个快要崩溃的精神,然后让她的身体变得更糟糕,除此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一片药吃下去没多久,闻九则忽然皱眉下车。   薛铃听到了他呕吐的声音。   闻九则很快漱口回来,靠着椅背:“薛医生,不能把活马当死马医啊。”   薛铃摸到药盒,仔细翻看那密密麻麻的说明书,半天才找到用量,一次半片……这么小一片的药,还以为一片就是最小单位了。   不小心让他吃过量了,所以才会吐吗。   她有点心虚地翻了翻,看到不良反应那里有列举出呕吐反胃。   也有可能是药物的正常反应!   虽说闻九则也没怪她,可他坐在那好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薛铃小心碰了碰他,给他递水。   闻九则看她一眼,接过喝了,薛铃举起写字板:“你生气了吗?”   “这点事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哼笑,拧上水壶盖子放回去。   薛铃写:“是我不好,下次不逼你吃了。”   她在愧疚,虽然是一张青白僵硬做不出太多表情的脸,但依稀能看出从前的模样。   现在就有点像她第一次忍不住用力踢了他一脚后那个反应。   踢到他腿上的前一秒还在生气,后一秒意识到自己打人了,立刻脸上浮现出愧疚和惊恐。   眼里有明显的害怕,无措地顿在原地,就像是闯祸了的小孩子看着大人,不安等待着接下来的责骂。   她打的他,反而把她自己给吓到了。   这算什么事。   闻九则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也让他习惯于暴力。   可他当时看到薛铃的表情,没办法对她生出一丝脾气,反而怕吓到她了,下意识就拿出平时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懒洋洋跟她说:   “你连我都打,可不能放过其他惹你生气的人。”   那段时间,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被生气的薛铃一拳捣在胸口时,他揉揉胸口笑说:“你都敢打我,对其他人也别怂。”   可能是打他打出了胆色,慢慢也敢跟人吵架了。   分开的时间太久,她又开始害怕。   闻九则闭着眼睛轻声道:“怕什么,我不是答应过你,不会跟你生气吗。”   薛铃:“……”   还有这回事吗,什么时候答应的,她怎么不知道? 第30章   那是两人交往中期发生的事。   有天晚上, 闻九则在培训中心那边,突然接到一通电话,薛铃的同学打来的。   电话里的女声说:“喂你是铃铃男朋友吗, 能不能来酷乐ktv接她一下, 她喝醉了……”   电话里的背景音异常喧嚣,女生的惊叫声,一个熟悉男声在骂人, 还有人在大喊:“别打了!”   “闻煊,算了算了,都冷静一下。”   闻九则知道那天晚上是薛铃学生会聚餐,没想到闻煊也在, 薛铃还喝醉了。   因为电话里听到的那些, 他心中发沉, 带着林国胜一起过去。   到了地方, 却没看到其他人,只有薛铃和她的一个朋友等在ktv门口。   他一只手就抓住摇摇晃晃的薛铃,问她旁边那个女生:“怎么回事, 她被欺负了, 闻煊还对她动手了?”   女生尴尬地摆手:“不是不是,是……铃铃对闻煊动手了。”   “我们在ktv遇到闻煊他们, 闻煊过来和铃铃说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 铃铃不太高兴,就喝了点酒,然后她突然就和闻煊吵起来了。”   薛铃出人意料地打了闻煊一巴掌, 电话里的吵闹是闻煊反应过来气急要还手,被周围的人拉住。   大家嘴上都劝他, 你一个男生和个喝醉的女生计较什么。   心里则想着,薛铃那个脾气有目共睹,虽然最近不那么好说话了,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和人起冲突。   肯定是闻煊和人家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把人逼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然薛铃能和他动手?   大家又拦又劝把闻煊按在包间里,又把薛铃带出来。   “你是和铃铃一起住吧,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   女生好像有点怕高大又神情莫测的闻九则,说完匆匆回去了ktv里。   闻九则一手撑着薛铃,让她坐在长椅上,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你还敢打闻煊,真出息了……他跟你说什么了?”   薛铃慢吞吞地瞅他,好像不能理解他说的什么。   “闻煊欺负你了?说话。”   薛铃把眉毛皱成扭曲的毛毛虫,脸也拧起来,慢慢说:“笑笑,我想吐。”   闻九则:“……”   他几乎是下意识捂住了她的嘴,直接把人提起来找到个垃圾桶。   折腾吐了一阵,醉鬼又抬头说:“笑笑,我想吐。”   闻九则:“……你这不是正吐着。”   他一手扶着人,另一手把她的头发捞起来,免得被弄脏。   吐完把人扶稳,大手从她的后颈熨到后背。   旁边林国胜大嗓门说:“九哥,她怎么喊你笑笑啊,哈哈哈哈这是你小名吗?”   闻九则转头看他:“你怎么还在这?”   林国胜:“我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把没用上的帮手打发回去,闻九则又给吐完的人胡乱擦擦嘴,把她抱起来。   喝醉的人抓着他的耳朵,口齿不清喊:“笑笑,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要接着往下说什么。   闻九则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背提醒:“别喊我笑笑。”   闻九则是十二岁才进闻家,在那之前,他并不叫闻九则。   闻九则是闻老爷子取的名字,不像闻煊和闻家姐妹两人的名字,他的名字来自于闻老爷子在他进闻家时,给他定下的九条规矩。   具体内容闻九则懒得记,简单来说就是让他像狗一样听话。   没进闻家之前,他和妈妈姓,叫黎笑。   据他妈说,他一生下来嘴巴就是翘翘的,看起来像在笑,他妈觉得他以后肯定是个爱笑的孩子。   有了新名字之后,旧名字没人再喊了,只偶尔他妈妈会喊一声。   他妈和他打电话时喊过他的小名,被薛铃听到了,不过当时薛铃没什么反应,后来也没提起过。   没想到喝醉了开始挂在嘴边,看来心底没少笑话他。   “不、能、喊,听到没?”他强调。   薛铃呆呆看了一会儿他的表情,突然眼圈红了:“你不要凶我,我要害怕了。”   闻九则:“?”   他简直气笑,这么久了,他什么时候凶过薛铃,被她打了还要对她笑,天大的脾气也没对她发过。   但薛铃抓着他的耳朵低低打起嗝来:“我怕别人很凶,生气,我就害怕。”   闻九则嘶了一声,侧头想躲开她的手。   平时没见有多大劲,喝醉了一股牛劲就上来了,脸上表情可怜兮兮,但他耳朵都快要被她拔下来。   一边露出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一边小孩似的手底下没轻没重,死命拽着他的头发,下巴在他头顶磕了又磕。   “不要凶我,不要生气……”   闻九则想把她拔下来,又怕被她连头发头皮一起拔了。   后颈湿乎乎的,也不知道是她掉眼泪了还是流口水了。   他抱着人走过街口,附近有个妈妈抱着她几岁的小孩,也是他们这个姿势。   那小孩嚎啕大哭,在妈妈怀里扭来扭去,想要他妈妈答应给他买零食。   闻九则和薛铃都被小孩的哭声吸引了一下,然后闻九则发觉薛铃也开始摇晃,开始哭。   “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呜!”   “你学他干什么!”   闻九则只能庆幸还好她没学那小孩叫妈,麻木回答:“行,不凶,也不生气……你松手。”   然后这个醉鬼薅着他的头发哭着问:“我手,手在哪里?”   自己手都找不到了,学习能力却挺强。   闻九则不知道她哪来的执念,不管跟她说什么,她就是来来回回说怕人生气发脾气。   他不得不几次答应她,肯定不对她发脾气。   “行,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跟你生气,也不对你发脾气,行了吧?”   他是被折磨得答应了,结果她自己第二天一醒,不记得这回事了。   后来她偶尔搞砸什么,做错了什么事,或者不小心打他打重了,就会偷偷瞧他,露出“他这都不生气好奇怪”的表情。   闻九则也没提醒,就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自己想起来这事。   不过看她这脑袋,是记不起来了。   其实只是随口答应的一句话,也被他当做誓言记了挺久。   有些时候甚至不是对着薛铃,但想起她说害怕别人发脾气的样子,心里那股烦躁火气也会突然消下去一点。   薛铃觉得那个药还是有点用的,虽然闻九则吃吐了,但他难受了一天后,就恢复了精神。   天气不错,闻九则把车停在河边,从车上翻出一块磨刀石,坐在河边磨他那把常用的短刀。   “咵嚓咵嚓”的磨刀声中,薛铃僵硬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闻九则的短刀质量很不错,砍了那么多的丧尸脑袋都没有卷刃,只是难免会变钝,需要磨一磨。   今天闻九则早上笑眯眯和她说话,还突然有兴致磨刀。   就是这个磨刀的声音听得薛铃很紧张。   闻九则注意到薛铃鬼鬼祟祟偷瞄的样子,心里想笑。他弹了弹刀面,喊薛铃过来。   薛铃走到他身边时,闻九则眯了下眼睛,故意说:“刀磨得差不多了,过来试试这刀锋不锋利。”   薛铃:“!”   用什么试?我的脖子吗?   她抢了闻九则的刀,自己坐到他的位置,开始帮他磨刀,至于闻九则,被她赶去做饭。   “嚓、嚓”规律的磨刀声再次在河边响起。   闻九则单手拿着铲子,翻动锅里的煎肉,时而抬头看看薛铃。   她磨得很认真。   薛铃理解闻九则为什么磨刀了,这种规律重复的工作,做起来有点解压。   看着河水冲掉污水,刀面被磨亮,变得锋利,就有种成就感。   闻九则做饭时她在磨刀,闻九则吃完饭,她还在磨刀。   “磨到这样就行了。”闻九则过去提醒。   薛铃摇头,她还没磨够。   闻九则:“你再磨下去,我刀都给你磨没了。”   他看出薛铃还没玩够,转头去车上翻找出几把刀,大小不一,还有些生锈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刀?   “出门在外,怎么会只有一把刀,现在这把最好用,之前这些用得少。”   薛铃换了把生锈的刀,兴致勃勃开始磨。   把锈迹和污迹磨掉的最初过程是最开心的。   从这些有缺口的刀上,薛铃仿佛能看见闻九则经历过的无数场战斗。   这一把刀刀尖崩掉一块。   这一把刀刀柄上还有个血手印。   薛铃拿起来仔细看,没确定那个手印是不是闻九则的。   薛铃磨刀上瘾,闻九则睡觉时她还在磨,喊了两次她都不肯放下。   闻九则不知不觉睡过去,深夜突然因为身前站着的黑影惊醒。   薛铃木僵着脸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他,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刀,刀身还在往下滴水。   看到他醒来,她把刀怼到他眼前。   闻九则:“……”   “磨到这样可以吗?”薛铃又缓缓伸过写字板。   “……可以了。”闻九则说,看着薛铃在黑夜中又提刀回到河边,再也睡不着了。   这下子轮到闻九则听着嚓嚓的磨刀声感到紧张。   薛铃一次性磨刀磨了个够,心说这不比扑克和飞行棋好玩?   第二天晚上,他们住在路边一个圈起来的安全营地。条件不允许,没有给薛铃继续彻夜磨刀的机会。   营地里除了闻九则两个独自一辆车,还有三辆车组成的车队,车队里有男有女,有年轻人也有老人,似乎是一大家子。   他们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和他们比起来,将车停在角落的闻九则两人就很安静了。   薛铃每次去营地露宿都留在车上,她以为这次也是,没想到闻九则观察了下对面的车队,突然把薛铃拉下车。   薛铃戴着手套攥紧他的手,紧张地看向对面那些人,又心虚地按了按自己脸上的墨镜和口罩。   “没事,我们在角落,天黑这边又没有灯,没人会发现。”闻九则安慰她。   他展开两把椅子,摆在车子旁边的空地上,和薛铃一起坐在那里。   那边车队里的人看了他们这边几眼,很快就移开目光不再关注。   双方离得不远,声音能清晰传来。   薛铃最初的紧张过后,慢慢就放松了,听着不远处那一大家子人说话。   当儿子的在说面里盐放少了没味道,他妈妈骂他事多。   一个年轻女孩拿了方便面的调料包出来,引起几个同龄兄弟姐妹哄抢。   中年夫妻挑了些肉菜,分给年纪最大的老人,说着爸多吃点。   老人家说好,转头就夹了一筷子肉给旁边十一二岁的小孩。   “爸你自己吃,别管他。”   “妈!你看哥,他抢我调味包!”   “气你妹妹干什么,快还她!”   “我也要,姐给我一点!”   ……   薛铃的手始终被闻九则牵着。   她仰头看天上的星星,被这种声音带回了灾难发生之前,她还身处人群之中,过着平凡安宁的日子。 第31章   占据营地一边的一大家子吃完饭, 收拾收拾坐着消食的时候,营地的门被打开了。   这个门和锁是只防丧尸,不防人类的, 所有路过营地的人都可以进来。   一个满身狼狈的女人跑进营地, 她只看了一眼左边那一大家子,就毫不犹豫地跑向闻九则那辆斑驳的改装车。   在她向着角落里跑过来时,闻九则已经起身, 抱过薛铃单手把她塞进车里,砰地关上车门,拦在那个女人面前。   “站住。”   女人头发凌乱,衣着不整, 身上还有很多伤痕, 看上去格外可怜。   “求求你帮帮我吧, 有人要抓我, 让我在你车上躲一躲好吗?”   女人祈求着,露出一张白净,楚楚可怜的脸。   闻九则却不为所动, 发出了冷漠的警告:“滚远点。”   营地外传来一阵叫骂, 三个男人拿着武器走进来。   女人看到他们,呜呜哭着, 冲着车扑过去就要拉车门, 不过没等她挨到车门, 闻九则已经抓住她的后衣领,将她甩到一边。   “我警告过你了,再靠近……”闻九则抽出刀, 意思不言而喻。   女人倒在地上僵了僵,走进来的三个男人见状也顿了顿, 但很快为首男人就骂道:“婊子,还敢跑,我说你为什么往这里跑,这男的是不是你的奸夫!”   女人恐惧地哭起来,用祈求的目光看向闻九则。   闻九则觉得眼前这一场闹剧很无聊,脸上既没有对女人的可怜,也没有对几个男人的厌恶,只是拦在车前。   几个男人看惯了正常人的反应,突然遇上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一时差点没能继续演下去。   个头稍矮的男人突然流里流气地对女人说:“快过来,跟我们回去,不然打死你!”   “不要!”女人对着闻九则尖叫哭喊,“求求你救救我吧,他们真的会把我打死的,只要你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闻九则拎着短刀没反应,倒是对面那一大家子里有个年轻女孩忍不住了:“你们还是不是人啊,把她打成这样!”   女孩妈妈立刻把她往身后藏了藏,那家里几个男人,老老少少都站到几个女人面前,警惕地拿起了武器。   三个神情凶恶的男人回头瞪他们,粗声粗气喊道:   “这女的是我们花物资买的,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你们可怜她,行啊,拿物资来换,这女的就送你们!”   “怎么样,你要是想要这女的,也可以拿物资换。”凶神恶煞的男人对闻九则说。   那边年轻女孩面露犹豫,想说什么被家里老人制止了。那个老人家大概也察觉出什么不对,让女孩别说话了。   闻九则突然往前一步,抬手抓起女人,手腕一转将刀抵到人脖子上:“好啊,你们拿物资来换她,不然我就剁了她。”   三个男人愣住,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为首男人没绷住表情,看到女人脖子上的刀,露出点紧张之色。   “你什么意思,这女的我们花物资买的,都玩够了,你还想用她威胁我们!”男人色厉内荏喊。   闻九则哦了一声:“那我帮你们把她解决了?”   他问,拽着女人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刀锋逼近她仰起的脖子,微一用力就划出一个小口子。   感到脖颈凉凉的,又变成火辣辣的痛意,女人吓得发出一声惨叫,叫得比刚才大声恐惧多了。   “别杀我别杀我,救我啊老公!”   三个男人顿时都面色大变,为首那个更是忍不住往前两步:“有话好说,别动手!”   他大约就是女人嘴里的老公了。   另外两个也忍不住说:“对女人都能动手,你还是不是个男的。”   这三男一女是一家人,为首的男人是女人的丈夫,另外两个是女人的弟弟。   他们做这种诈骗生意两年了,每次都能顺利弄到点东西。   要是遇到好色的,愿意拿物资交换,女人就顺势进入车里,搞清楚车上有多少好东西,和她男人以及弟弟一起,里应外合把东西都吃下。   要是遇到心软的,愿意换下她,也能依葫芦画瓢,把东西全部卷走。   要是不愿意换,三个男人凶狠地威胁闹上一通,大部分人也愿意给出一点东西平息事端,怎么都不亏。   这几个人还有些小聪明,知道不招惹大车队,只找那些人少,看上去又有好东西的骗。   闻九则这车一开进营地,他们就盯上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遇上了个硬茬子。   “我没耐心跟你们耗。”闻九则说,“拿汽油和其他通用物资来换,我只等你们半个小时,晚了就给她收尸。”   三个男人对视一眼,两人回去拿东西了。   这急转直下的剧情,看得另外一大家子神情怪异,车里的薛铃也瞪大眼睛,反应不过来。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那三个男人真的送上物资,把女人换回去。   吓得不轻的女人抱着她老公哭,她两个弟弟还丢下狠话,指着闻九则说记住他了。   闻九则笑着拿出枪对准他们的时候,三男一女吓得闭嘴,连滚带爬跑出了营地。   只是吓唬人的闻九则将白得的物资放到车上,拉开车门,看到车里的薛铃。   脸上的淡笑一下真实不少,他乐道:“眼睛瞪得像铜铃。”   顺手在薛铃下巴上一托:“别把下巴惊掉了,待会儿找不着了。”   薛铃迫不及待拿出写字板:“你怎么发现不对的?”   这种事经历多了,一眼就能看出不对。   这三年来,闻九则遇到的妖魔鬼怪多了去了,这种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般他连枪都懒得拔。   “这不是很明显的仙人跳吗,你这都看不出来?”闻九则问。   薛铃还真没看出来,她看到女人身上的伤就觉得她好可怜,刚才还在真情实感地担心女人以后要怎么办。   “吃得饱皮肤又好头发还黑,真正被折磨的人不是这样的,身上那些伤也是一眼假。”   闻九则语气淡淡。   他突然有点庆幸薛铃是个丧尸,不然,这三年她该被骗多少次。   他看过太多真正被折磨的可怜人,如果薛铃也遭受了那些……   薛铃还在低头写字,想问他以前是不是经常遇到这种事,忽然就被他拉过去紧紧抱了一下。   他的手不断摸着她的头发。   丧尸的头发比不了活人,有点干枯,但他好像爱不释手,用手指顺了好一会儿。   薛铃觉得他莫名其妙,刚才人一出现她就躲车上了,还看了一出现场的大戏,根本就没被吓到,他在瞎安慰什么呢?   搞仙人跳那几个被吓更惨。   他拽着人家头发的时候,薛铃都差点以为下一秒他的刀要朝脖子割下去了。   不过现在想想,闻九则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他们遇到劫道的,只要不是想要杀他,他也不会要人家的命,顶多就是教训一下。   这群人勒索物资,闻九则不也只是要了点物资就放了他们吗。   他索要物资的动作好熟练,比仙人跳那几个更熟练,一看从前就没少干过这种黑吃黑的事。   薛铃把写字板上没写完的话擦掉,改写:“你好熟练,黑吃黑。”   闻九则放开了她:“黑吃黑抢物资,是比老实跟着车队赚物资快得多。”   他瞧见自己的短刀上还残留了一点血迹,拿纸擦了擦。   薛铃用写字板戳戳他,闻九则看到她写:“你用这把刀,她不会变成丧尸吧!”   闻九则:“你都快把我刀磨掉一层了,磨得这么干净,你说她会不会变丧尸?”   薛铃:“……”那应该不会。   闻九则以前遇到这种事,需要动刀子,一般不用这把砍丧尸的刀,他车里其他那些刀子就是这个时候用的。   他喜欢用有锈迹的那把,敢来劫他的,被砍伤了就自认倒霉,现在可没有地方给他们打破伤风针。   不过,现在他那些“附魔”的刀,全被薛铃磨得雪亮,杀伤力大大减轻。   今夜注定是个不能安生的夜晚,两人在车上说话时,营地大门又被打开了,开进来两辆车。   这两辆改装车和闻九则那辆有点像,从车上下来五六个男人,大声笑着说话。   他们手臂上有明显的狮头纹身,身上有种相似的危险气质。   看到他们,原本坐在外面聊天的一大家子立刻上车,几个年轻女孩和女人先进去,家中的老人孩子跟上。   有个狮头纹身男人多看了两眼那一家里年轻的女孩,瞧见护在车边几个老少男人,又没意思地撇嘴。   “刚哥,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去啊,每天在外面吃也吃不好,连个女人都没有。”   “就你事多,别惹事。”车上最后下来的寸头男人冷冷警告。   他们几个没有生火,从车上拿了各种罐头速食品,占据了那家人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桌子,踩在凳子上吃起东西。   闻九则在车上,看到这群人手臂上的狮头纹身,目光忽然沉下去。   这群人是义狮基地的,而且是义狮帮老大手底下那群亡命之徒。   那个寸头男刚哥,闻九则也认出来了,他们曾动过手。   薛铃看到他突然握住枪,身体紧绷地看着新来的几人。   “谁?有仇?”薛铃问。   闻九则:“对,我跟你说过,一个作风很强盗的基地,我从他们手里死里逃生过。”   就是肚子被划开一个大口子那次。   对薛铃说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他和义狮基地之间的仇怨结的很大。   当时闻九则还在四处寻找薛铃的踪迹,每到一个基地,他就会打听薛铃。   他到义狮基地时,也和之前一样打听这里有没有叫薛铃的女人。   义狮基地里基本看不到年轻女人出现在街上,听他要找人,找的还是个年轻女人,就有人怪笑着对他说,这里的年轻女人都在一个地方。   义狮老大犒赏手下的地方,他们叫那里“母狮营”。   整个基地里的男人都想成为义狮帮的一员,纹上狮头纹身,他们就可以享受一切最好的待遇,还可以随便去母狮营快活。   “你要找的人叫薛灵?我去过那个母狮营,好像那里有个女的叫这个名字……”   闻九则经常捏着刀把玩,第一次被自己的刀割伤。   他看着拇指上刺目的血珠,许久才抬头确认:“你说,那里有个叫薛铃的人?”   醉醺醺的男人露出不正经的笑:“是啊,长得还挺乖的,你要是想找就赶紧去,晚了说不定就被玩死了,那里经常抬出尸体。”   闻九则缓缓擦拭掉手上的血珠,他告诉自己,没关系,他马上就过去找她。   没关系,他会杀了他们。   是不是她?   她还活着吗?   她遭受了什么?   这些问题,已经无数次折磨过他,所以当时闻九则出奇的冷静。   义狮帮一直在吸纳成员,他们想要能打的,闻九则找上门,轻易就被他们接纳。   他也很快去了母狮营,找到了那个叫“薛灵”的女人。   神情麻木,身上散发着腐烂的臭味,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的心重重往下落,放松、失望、后怕,种种情绪才使他从那种极度冷静的状态中脱离。   那些女人恐惧地看向他的目光,还有痛苦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   劫后余生又空虚失落的情绪,迫使他对义狮帮动了手。   他伤了义狮帮老大,炸了义狮帮的大楼,让他们损失惨重,给那些女人们创造了逃跑的机会。   所以才惹来后来的追杀。   义狮帮的一个头目带着几十人都没能杀了他,反而被他杀死并抢走了车逃跑。   想也知道,他肯定上了义狮基地的追杀名单。   如果那个刚哥看到他,一定能认出他。   闻九则做出最坏的打算,他们恐怕要在这打起来。   紧绷的肩膀忽然被人碰了碰,薛铃靠过来。   闻九则低头看到她暗红色的眼睛,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里只有浅浅的疑惑和对他的担心。   “没事。”他笑了下,用拇指蹭了蹭她冰凉的脸,又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头发。   那一大家子上车后,在几个义狮基地男人大声说笑中,缓缓启动车子想要离开营地,连他们的桌子都没要。   “靠,他们什么意思,不想和咱待一个营地?”   “哈哈哈哈邹洪,是你刚才眼神太下流,把人家吓跑了吧!”   邹洪不爽地站起来,手摸到桌上的枪,被旁边的刚哥拽了把:“少给老子惹事!不想在这坐着就滚车上去!”   邹洪不情不愿地坐下,对那家子的车尾巴吐了口唾沫。   “那营地里不就剩咱们了……哦不对,那边角落还有辆车呢。”   这话让几个人都朝角落看了眼。   刚哥只是随意瞧了过去,目光却忽然停了停,这辆车和他们帮里改装过的车很像。 第32章   义狮帮用的是同一批专门改装过的车, 外形都是一样的。   虽然闻九则开的这辆车身斑驳,狮头纹饰都被擦除,但刚哥还是看出了几分端倪。   尽管还没弄清楚这车是怎么回事, 刚哥已经握住了枪, 示意一个兄弟跟他一起过去看看。   他们义狮帮作风霸道,不管对方这车是怎么来的,敢占他们便宜, 那就要吃教训。   那辆车安静地停着,车里也没有动静,似乎没有人。   但靠近车子时,刚哥忽然眼皮一跳, 他曾经历了数次生死, 拥有丰富经验, 当即拽着身边的人往旁边一躲。   他还算躲得及时, 旁边兄弟发出一声惨叫,捂着大腿惨嚎起来。   他中弹了!   “阿杨!”剩下几人叫道。   刚哥立刻松开阿杨,看向开枪的方向, 同时举起了枪。   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他视线中停留了一瞬, 露出一张令他恨到牙痒的脸,对方挑衅一笑, 钻进了营地废弃的楼里。   “是你!闻九!”刚哥一枪打出去, 没能打中, 暴喝,“来两个人,跟我一起去杀了他!”   刚哥是从义狮帮组建开始就在的老人, 他们一开始只是个流氓帮派,后来在老大的带领下直接成为一个基地。   原本他们基地欣欣向荣, 就是因为这个自称闻九的男人,让他们基地元气大伤!   闻九不知道跟他们有什么仇怨,刺杀了他们老大,重伤的老大因为感染死了,他们基地就乱了起来。   先是老大的两个好兄弟,老二和老三为了争权,争到最后两人同归于尽,只剩下个虽然能打却脑子不行的老四,完全不能服众。   这个时候老大的女人站了出来,竟然要夺权。   刚哥虽然喊她一声大嫂,心底却看不起她,更怀疑大哥不明不白的感染死亡和她有关,甚至老二和老三的反目也是她和她妹妹在其中挑拨。   老三的女人就是她的亲妹妹,姐妹两人以前贤惠听话,谁想一朝翻脸露出了真面目。   姐妹两个笼络了不少帮里的兄弟,更重要的是当姐姐的手里掌握着从前只有大哥知道的武器交易渠道,还真坐上了首领的位置。   再这样下去,他们义狮基地,马上就要成为母狮基地了!   刚哥和另外一些更希望让老四上位的人,暗中出门联络新的武器购买渠道,还准备联合其他基地的人一同发动袭击。   为了不打草惊蛇节外生枝,这一路刚哥都没让手下兄弟惹事,谁曾想会在这里见到闻九这个罪魁祸首!   刚哥恨不得生吞了他,要不是他!要不是他,大哥怎么会死,他们基地怎么会乱!   而且,他的亲弟弟也是因为带人去追杀闻九,死在了他手里。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基地内部混乱,没顾得上追杀他,今天竟然送上门来了。   刚哥什么都顾不上,只想着先把闻九杀了报仇!   营地很多都是背靠着清扫干净的建筑建的,偶尔也会有人在这种屋子里住,里面的东西都被搬空,只剩下个建筑架子。   闻九则和刚哥几人,前后脚跑进大楼,就不见了踪影。   营地空地上只留下一个被打中了腿根,倒在地上喊痛的男人,还有邹洪和另一个男人。   “你看着阿杨,我也去帮忙!”男人说着也跑进楼里,只剩下邹洪在原地。   邹洪不甘又烦躁地看了声音渐渐低下去的阿杨一眼,他也想去追刚才那人,刚哥那么生气,肯定是他们的仇敌。   如果他运气好能干掉敌人,够他威风炫耀的,也好让刚哥给他弄个小队长当当。   可他没经验,又是第一次跟出来,刚哥是他的堂哥,出来前就叮嘱过他,让他遇到危险别往前凑。   看着满地的血,邹洪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阿杨的伤,忽然注意到闻九则停在一边的车,他眼睛一转,朝车子走过去,试着拉了拉车门。   车门锁了拉不开,他骂了句脏话,用手里的枪敲了敲车门,凑近车窗想要往里看。   此时,薛铃坐在车后座,和一堆她自己收集来的杂物挤在一起,头顶冒火。   刚才,这群狮头纹身男一出现,闻九则就不对劲,她还没多问两句,营地里的一大家子就走了。   因为这几个男的一看就不好惹,薛铃也想着要不要跟着走。   然后闻九则突然对她说:“待会儿躲在车里,不要出声。”   薛铃:“?”   你要干嘛?   闻九则:“我把他们杀了就回来。”   薛铃:“?”   他语气轻松得好像准备去上个厕所回来。   薛铃看看对面六个人,再看看他一个。   平时抢劫的只是拿着刀,他有枪可以威慑他们,所以不怕,可这几个人手里明晃晃的都有枪?   虽然她是听闻九则说过些被几十人追杀还安全逃脱的故事,但她觉得这个故事里面一定存在虚构的成分。   男人都热爱吹牛,她懂。   眼下这情况,他硬要干,她也不好袖手旁观。   所以她自告奋勇,准备给他帮忙。   闻九则拒绝了,他玩笑说:“今天就不吃软饭了,你歇一歇吧。”   这群亡命之徒没少杀人,更没少杀丧尸,和那些只敢躲在路边偷袭路人的劫道者不一样。   薛铃要是露面,他们反应过来就会把她处理了,闻九则自己冒险习惯了,却不想让薛铃也去试试。   所以趁着几个男人被开出营地的汽车吸引了注意力时,他下车把薛铃骗进后座,还把车门锁了。   薛铃不能说话,又来不及写字,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   她还没从这过快的发展中反应过来,满脑的疑问。   闻九则又不跟她说清楚情况,也不要她帮忙,整得像个电影里的孤胆英雄,枪一掏就要孤身对敌。   走前竟然还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跟她说放心,没事的,马上就回来——他真把自己当电影男主角了啊?搁这演什么呢?   神经!   不知道这样很不吉利吗?   平时想让他闭嘴的时候可能说,一到关键时刻想让他说话,就变成死猪,开水烫都烫不开他的嘴。   前因后果呢,突然就要和人打打杀杀了,突然人就走了,头也不回,还以为自己很帅呢。   薛铃想起他以前的一些高血压操作,在车上越想越气。   看到个男人在车门外徘徊的时候,薛铃暴躁地按开了车锁。   这车锁本来就是防止车外的人打开车门,又不防车里的人要开门。   邹洪没防备车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他还没来得及举起手里的枪,就感觉眼前一黑,一个黑影扑了过来。   他的脖子剧痛。   丧尸的咬合力,比起人类进化了很多倍,牙齿坚硬,所以愤怒的丧尸轻易就撕咬开了人类的脖子。   喷溅而出的红色在丧尸青白的脸上和干净的衣服上淋漓而下。   邹洪气管被撕破了,都没能发出什么声音,直直倒在地上。   他的脸迅速发青,身体抽搐。   人彻底变成丧尸的时间,和感染丧尸病毒的方式有关,也和个人体质有关。   快的几分钟,慢的要一两天。   如果只是被丧尸带毒的指甲划破皮肤,感染的速度可能会慢一些。   但这种撕咬脖子的方式,就会很快速。   邹洪很快完成了丧尸的变化过程,摇摇晃晃站起来,本能地开始追寻活人的气息。   他朝倒在地上低低口申吟的阿杨走去。   已经痛到半昏迷的阿杨,没能躲过袭击,被他狠狠扑上去撕咬。   活活痛醒的阿杨睁开眼,看到邹洪的脸,惊恐地大喊了一声:“有丧尸……呃!”   他的脖子也被丧尸兄弟开了个口。   那一声叫喊传进大楼,吸引了楼里几个人的注意力。   楼里有四个义狮帮的人,刚哥这边刚进大楼没多久就被爆头了一个。   这让他因愤怒沸腾的大脑冷却了一下,也变得谨慎起来。   他将剩下两个兄弟带在身边,不给闻九则分开击破的机会,同时一寸寸扫过他能藏身的地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开枪。   他冷静谨慎,可他的敌人比他更冷静谨慎,并不露面,只躲在暗处。   闻九则从前就是用这种方式,和数倍于他的敌人对峙周旋,最终解决了所有人。   刚哥锐利的目光在空荡荡的房间扫视,确认这里没有藏着人,就是这时他听到了楼下的那一声“有丧尸”。   想到楼下的邹洪,他面色变了变,转身离开房间。   跟着他的两个人也被吸引注意力,跟在他身后。   就是这放松警惕的一刻,一颗子弹正中一人后心。   刚哥耳朵微动,扑倒在走廊。   他扑倒躲藏时,另一个兄弟也发出惨叫,捂着腹部倒在地上,被他拖到墙后。   趴在地上那个兄弟,身下汨汨汇聚出一滩血泊。   闻九则单手挂在窗外,脚下是几层楼的高度,只有一块凸起的阳台边缘让他支撑身体。   如果刚才刚哥再细心一点,走到窗边往下看,就能发现他。   不过他们并不敢随便靠近窗户,因为刚开始死的那个就是在窗边,被他在房间对面抓到机会开枪打死。   闻九则把枪咬在嘴里,翻身踩上狭窄到只有一条边的窗台,跳到隔壁。   下一秒窗户玻璃就被枪打碎,玻璃碎片纷纷往下掉。   刚哥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人影,起身踢开隔壁房间门时,却没看到房间有人。   闻九则已经翻到下一层,从开着的窗户跳进去了。   他飞快转出门,在走廊尽头侧边玻璃窗往下看了眼,没看到薛铃,只看到变成丧尸的邹洪,以及另外一个也丧尸化,正慢慢爬起来的男人。   他们追着人味和声响,往楼里进来了。   闻九则听到刚哥下楼的脚步声,闪身躲进旁边的房间。   这大楼早已荒废,每个房间都空,很少有地方能藏人。   所以闻九则没藏,他只是靠着墙。   躲藏这种事,也是他从小就锻炼出的技能。   如果不会躲,只能被打,恐怕他早被打死了。   只要细心胆大有耐心,他总会笑到最后。   刚哥心里窝着火,他从没见过闻九则这么难对付的人,手里明明拿着枪,却找不到人,每次开枪都落空,反而是他这边的兄弟,一不小心就被对方射中。   楼下又有变故,让他怀疑闻九则还有同伙,更是让他不能静心。   楼梯上响起拖沓的脚步,刚哥举枪要射,看清对方时却一愣。   “阿杨?”他变成丧尸了。   “砰。”刚哥没有手软地将他爆头,看他顺着楼梯滚下去。   这时楼上又传来另一人的惨叫声,还有枪声。   他杂乱浓密的眉毛一跳,立刻回身上楼。   刚才腹部中了一枪的阿烽被一个人压在地上咬,手上的枪掉在一边。   看到堂弟邹洪青白的脸,刚哥终于没忍住红了眼圈,这是他仅剩的亲人了。   但他咬了咬牙,还是抬手,朝那个丧尸脑袋上开枪。   闻九则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走廊尽头,也对他抬起了手,同时朝他开枪。   两声枪声重叠在一起,刚哥和丧尸邹洪一同倒地。   又是噗噗两声,子弹入肉的声响。   确认这里不管是人还是丧尸,都已经不可能再爬起来,闻九则才往楼下走。   一共六人,全留在了大楼里,营地空地上只剩下血迹。   “……薛铃。”闻九则喊了声。   没人回应他,他加快脚步,走到自己的车边,看到站在黑暗中的薛铃。   营地一角有一盏灯,这里并不是全然黑暗,闻九则看清她脸上和前襟上的血。   她没有表情地静静站在那,盯着他。   可能是错觉吧,闻九则觉得她的表情在晦暗光线中,比之前显得狰狞一点,好像很想扑过来咬他。   他脚步微顿,还是靠近过去,试探晃了晃她的肩:“醒醒,你还有神智吗?”   薛铃:“……”神经。   怎么可能咬一下人就失去神智了,她之前又不是没咬过。   用手背啪地打开他的手臂,闻九则放心了,还有理智就好。   他伸手去擦薛铃嘴边的血迹,结果反而把自己手上的灰糊了她一脸,只好暂时放弃。   没对她这个足以放进恐怖片的造型提出异议,闻九则先说:“都解决了,我说了很快吧?”   薛铃生气,他还敢炫耀?   闻九则没详细解释,薛铃也只把这当做又一场黑吃黑行动。   这次的收获比上次要丰厚许多,留下的两辆车上有好几箱食物和很多武器,以及不少汽油。   闻九则把搜刮的东西全搬到他们车上,连那两辆车的油箱都没放过,把油都抽出来一起带走了。   他忙忙碌碌,忙到快要天亮,才带着薛铃满载而走,开车离开这个营地。   “晚上还要找营地休息吗?”闻九则问。   薛铃沉重地摇头。   她再也不想去营地了,事多。   两人找了个清澈的小河,清洗身上的血迹灰尘。   闻九则帮薛铃把脸和脖子简单擦擦,又拿了牙刷要帮她刷牙。   如果是以往,薛铃早就摸着她的写字板,问这问那了,但她从营地开始就在沉默。   问她要不要刷牙,只是微点了下头。   闻九则和薛铃面对面坐着,用虎口卡着她的下巴,让她张开嘴,一手拿着牙刷在她嘴里鼓捣。   “你这个牙齿,仔细一看比以前尖很多,你觉不觉得?”   “……”   “欸,你现在能咬断骨头吗?”   “……”   薛铃盯着他,忽然咔嚓咬断了嘴里的牙刷。   闻九则拿着半根牙刷柄:“……”   刚才他的手指差点就伸进去了。   “呸。”薛铃眼睛盯着他,朝一边吐掉了嘴里的半根牙刷。   闻九则把还没说出口的那句“像狗牙一样”吞回去,又去拆了根新牙刷,默默帮她把牙刷好了。   再次去仔细洗脸时,闻九则没事找事问:“要不要涂点面霜?你还有不少化妆品放在那没用。”   本就不爽地薛铃一下想起来他之前把卸妆水当爽肤水,强行往她脸上拍的事。   猛然伸手把他推进了小河里。   闻九则没防备她的动作,直接整个栽坐在河里,半晌抬手抓了把湿淋淋的头发。   ……他又哪里惹到她了? 第33章   在两人还是男女朋友的时期, 闻九则偶尔也会把人气过头,这种时候,他想到的求和方法就是——   “你要不要去哪里玩?”   陪她出去玩, 只要她玩高兴了, 就会顾不上生气这回事。   就像上次动物园。   闻九则从河水里站起来,浑身湿淋淋地往下滴水。   他其实心里也有点不爽,觉得自己这次又没说些不中听的, 也没做什么,不知道她怎么突然爆发。   可是看到岸上,薛铃推完人,坐在那抱着腿, 把脸埋在膝盖上的姿势, 他又控制不住地心软。   一步迈上岸, 抹去脸上的水, 蹲在她面前,放轻声音问:“怎么不高兴了?”   薛铃没抬头,只给他看一个发旋, 和一个不再圆润的后脑勺。   他试探触碰薛铃的动作更轻柔了点。   “要不然, 你再把我推下去一次?我让你推还不行?”   他把薛铃的手拉起来晃了晃,薛铃没有抬头, 缓缓将手握成拳, 又缓缓在他胸口上锤了一下。   并不重的一拳, 却锤得闻九则胸膛里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好像她直接穿过皮肤,真的砸到了他的心脏似的。   没发现自己已经笑了起来, 闻九则捂着她的拳头说:“要打怎么也不用力一点?”   “走,我带你……”他把人直接举着抱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   在车边换下湿淋淋的衣服,闻九则把车子开离计划好的路线,向着一处荒芜小路开去。   路上很颠簸,开到后面就没有路了。   这糟糕的路把薛铃都从糟糕的心情里颠出来,看向车窗外,脑子里不停往外冒着问号,他又要把她带去哪?   当车子离开所有可见的路,开进草丛的时候,薛铃忍不住把脑袋往外探了探,然后她就被路边的树枝啪啪甩了一脸。   “咳。”闻九则把车窗关上,“别把脑袋伸出去。”   没办法继续沉默了!   薛铃拿过写字板问:“要去哪?”   “带你去个好地方。”闻九则神秘地说。   前面的路开不下去了,闻九则下车,把薛铃也拉下车,拽着她,往茂密的草丛深处走。   他走在前面,高大的身形挡开了大部分锋利的草叶,遇到带刺的草还会一脚踩倒,生生开辟出一条路。   那些草叶不会在丧尸坚韧的皮肤上留下任何痕迹,却会在闻九则的胳膊上划下一道道细细的红痕。   但他没在意,随手拨开人高的草,边走还在边分辨方向,回忆位置。   薛铃低头注意他脚边,很怕突然溜出来一条蛇或者其他可怕的虫子。   “到了,就是这。”   草渐渐稀疏,他们走出野草地,来到一处开阔的平地。地面上有许多碎石头和沙子,还有几处奇怪的坑洞。   “你猜这些坑洞是什么?”闻九则笑眯眯在一个大坑边蹲下,“大胆猜。”   这个坑深好几米,底部凹陷处蓄着一汪水,旁边长出些绿油油的草。   薛铃发动自己的死脑筋,迟疑写下两个字:“盗洞?”   闻九则:“……”这个猜测又过于大胆了。   他揭露答案:“是陨石坑。你记得吧,那次的陨石雨。”   三年前,丧尸病毒正在这片大地上飞速感染的时候,有过一次陨石雨。   那一天,人类发射的许多卫星坠落,与它们一同坠落的,还有大大小小的陨石。   站在地球上看,那是一场极其壮观的流星雨。   “那时候我就在这附近,看到了那些陨石坠落。”闻九则说。   那是他正从安溪市赶回瑜市,想去找薛铃的路上。   他心急如焚,因为大地突然的颠簸摇晃,连人带车翻倒在路边。   坠落的陨石击中远处高高的信号塔,电缆燃烧起来,还引起了一场大火。   明明是白日的天空却显得暗沉,又被映照得火红。   他被迫在附近停留,看着头顶天空划过的“流星”,第一次认可他们口中“末世降临”的言论。   “你呢,你那时候在哪?”闻九则看向薛铃。   薛铃过了会儿才划拉出两个字——在家。   她那时候已经变成丧尸了。没地方去,迷茫地混在一堆丧尸里,散着步思考人生。   她的同类们都在寻找人的气味,嘶吼着躁动不安,只有她睁大眼睛,仰头看着天上的“流星雨”。   那一幕太过震撼了,她从开始看到结束,眼睛都不眨,忘记了时间。   等到陨石雨结束,她回过神,附近那些丧尸都目标明确地走光了,就剩她一个还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要干嘛。   这场陨石雨在当时没有给她带来其他的麻烦,因为没有陨石掉落在附近,她只看到了划破天空的壮观流星。   对于一个前不久还是人类的现代人来说,她当时心里第一个念头是:好可惜,手机丢了没办法拍下来。   然后她就听附近楼上有人在崩溃喊着:“肯定是这个流星雨,丧尸病毒是流星雨带来的!”   虽然丧尸爆发在前,流星雨在后,但这位大哭大叫的兄弟明显已经顾不上这些因果关系。   丧尸病毒和这场陨石雨有没有关系,姑且没有定论,但这场陨石雨后,全球通讯信号就彻底崩坏了是真的。   薛铃一个丧尸四处晃悠凑热闹的时候,听到不少人在谈论这个问题。   有人说这场陨石雨导致地球磁场发生变化,所以通讯信号都出问题了。   毕竟,所有的联络通讯方式全都失灵,哪怕三年后的今天,仍旧没有恢复。   如果现在打开车载收音机,还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一高一矮的两个背影,蹲在陨石坑变往下看。   “咕咚。”闻九则丢了个小石头,砸进坑里的小水洼。   “要不要下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陨石。”闻九则说。   他记得以前薛铃就喜欢陨石,曾经兴冲冲买了个陨石吊坠。   他看了半天觉得那个“陨石”和路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就问她:“你觉不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个假的陨石?”   薛铃说:“这就是个假的陨石,真陨石不可能这么便宜。”   “知道假的你还买?”闻九则感到费解。   “就像我买招财手链,难道是觉得它真能招财吗?”薛铃一脸的理所当然。   不都是寄托一下自己的浪漫幻想和美好期望吗,谁还当真啊。   闻九则由此知道了她喜欢陨石。   后来,因为一些营销号的“陨石致癌”论,薛铃忍痛把那个吊坠收了起来,换了一条寺庙里买的逢考必过手链。   因为她当时正在为考试而头疼,每天背书背到大半夜。   顺便还给他请了个保身体健康的银铃铛手链,当然闻九则死都没肯戴。   闻九则踩着陨石坑倾斜的坑壁往下滑,脚下的碎石砂土往下落。   他向薛铃伸手:“小心点,手给我。”   薛铃觉得有点麻烦,这种坑其实直接滚下去最方便快捷,她之前都这么干的,反正也不会受伤不会痛。   但闻九则张开着手在等她,她也只好按照他的意思慢吞吞下。   下到坑底,踩在那个小水坑旁边。   薛铃仰头看天,头顶瓦蓝瓦蓝,天气很好。   闻九则已经蹲在那,开始扒拉地上的石头,问她:“这里哪些是陨石,你认得出来吗?”   薛铃也蹲下,在坑底翻找石头。   她没准备找陨石,就打算找两块好看点的石头算了。   其实她小时候比较喜欢陨石,长大后就没那么喜欢了。   很多小孩子刚接触宇宙,对外星人、宇宙、星星之类产生兴趣是很正常的事。   薛铃小时候看过一部动画片,讲述的是一个孤儿寻找亲人。   孤儿随身戴着的石头是一块陨石,而他其实是被遗落在地球的外星人小孩,有一天,他的外星人亲人终于根据那块陨石找到他,开着飞船把他接回家了。   当时年纪还不大的薛铃,难免也有过这种幻想,可能她也是个外星人小孩,很爱她的亲人会找来地球接她团聚。   不过这个想法出现后,紧随而来的就是愧疚,好像她嫌弃自己的妈妈一样。   于是当初那个小女孩还认真苦恼过,万一外星父母找过来,她要不要离开自己的地球妈妈。   因为这种原因而喜欢陨石,长大后就有点难以启齿。   闻九则问她为什么喜欢陨石的时候,她装得很文艺,还跟他讲述星星的诞生,说因为宇宙很浪漫才喜欢陨石。   此时此刻,闻九则一定要给她找到一块真陨石才肯走的时候,薛铃就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装……她当时非要装那么一下干什么啊!   她拿着两块鹅卵石,扯着闻九则的衣服,催他走。   闻九则任由自己的衣服被她拉成超大号,巍然不动地扒拉石头。   “你找的那两块,就不是陨石。”并且对她找的石头嗤之以鼻。   “看到没,这个才是陨石。”他扒拉出一块黑色,表面有孔洞,还有些细小反光晶体的石头。   托在手里问她:“一块够不够,再给你找一块?”   薛铃:“……”他竟然知道陨石长什么样。   好了,差不多得了,走吧。   闻九则奇怪:“你急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薛铃害怕这个陨石坑里真有辐射,在这里待久了,闻九则出什么问题。   本来就不是多正常一个人,再被辐射影响,变得更奇形怪状了怎么办!   听到自己衣服发出轻微撕裂声,闻九则站起来:“行,那就走。”   薛铃拿过他手里的陨石,放回原地埋好。   把陨石还给陨石坑,她才推着闻九则上去。   闻九则先上去,再把她给拉上去。   “白来一趟,你就是叶公好龙,真陨石反而不敢要。”闻九则笑话她。   薛铃拿着自己找的那两块白色鹅卵石要砸他,闻九则抬手架住。   “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我还准备晚上跟你一起在这里露营。”   “你不想在这种天坑里休息?”   免了。   薛铃心说,我又不是没在这种陨石坑里睡过。   她没告诉闻九则,其实她都看过好几次这种陨石坑了。   从瑜市到安溪市的路上,她迷路了好几次,早就看过陨石坑,还看过一个卫星坑呢。   坑里的卫星被人拆得七零八落,就剩一点残骸。   旁边就是另一个很大的陨石坑。   她从坑边滚下去,在坑底挖土,找出来一块大陨石。   当天晚上她就枕着那块陨石,神态安详又心情激动地躺了一晚上。   从小到大看过的所有科幻电影都在脑海里回放,满脑子都是自己会不会变异,丧尸超进化之类的东西。   但一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中午的太阳又特别晒,她只好悻悻从坑底爬出来,继续沿路走了。 第34章   薛铃和闻九则再也没有进过路边的营地休息。   从八月到十月底, 两个多月的时间,他们终于从安溪市,来到了从前的秀泽县。   到了这里, 距离瑜市就比较近了, 如果顺利,他们还有几天就可以到瑜市。   闻九则一直对薛铃说的目的地就是瑜市,而不是鞍东市。   眼下快要到了, 一路上还算配合的薛铃,看着车窗外逐渐熟悉的风景,表现出了局促不安。   她的舅舅一家住在瑜市,她也在瑜市住了好些年, 从小到大, 她认识的所有人, 同学、老师、朋友, 几乎都在瑜市。   回到瑜市,她一定会遇到从前认识的人。   还有舅舅妈妈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只要想起这些, 薛铃就焦躁, 很想找点什么咬一咬。   闻九则看出来了,他这两天有意放慢了开车速度, 跟薛铃说话分散她注意力的次数也多了。   但没用, 薛铃连在写字板上写字都有气无力的, 也不拿着平板看什么视频了。   当然也是因为电量告急,距离他们上一次去基地换物资,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蓄电箱里的电早就用完了,平板只剩下最后一点电。   “去瑜市之前, 我们还要经过秀泽县的秀安基地,听说那里是距离瑜市最近的一个基地,里面生活的不少人都是从前的瑜市人。”   闻九则提醒她,她认识的那些人现在已经不在瑜市里,而是分散在周边的基地了。   薛铃果然紧张地转过头来看他。   闻九则看她这个样子就忍不住乐,摸出一个橡胶玩具给她:“忍不住你就咬这个。”   别咬那椅背了,那椅背给她又抓又咬的,皮也破了,海绵也露出来了。   上次他换到副驾驶睡觉,差点被里面突出来的钢丝戳着头。   薛铃没有因为那个橡胶玩具像狗狗玩具而恼羞成怒,也没有甩到他脸上。   默默接过塞嘴里,没一会儿上面就布满了坑洞牙印,一个漂亮橡胶小人变得破破烂烂。   他们这一路上花的时间比预计的更长,从炎热的夏天走到了秋天。   十月份的瑜市周围,已经开始降温,下了两场秋雨之后,早晚都凉凉的,唯独中午那一会儿还会觉得热。   当他们的车距离秀安基地越来越近时,薛铃看到了路边的人,基本都已经穿上了外套。   闻九则和以前一样,把车子停在距离基地门口比较近的空地上,下车去补充物资。   他问薛铃:“要不要下来,找个地方坐一下?”   薛铃犹豫着摇头。   第一次靠近基地时,她是有点怕,待在车上不敢下去,不过路上经过好几个基地,都没出什么意外,薛铃的胆子就大起来。   后来再经过基地,闻九则问她要不要下车坐坐,她就同意了。   两人在那个基地门口坐了几个小时,看着周围人来来往往,没一个人发现她是个丧尸。   真的丧尸看到人早就疯狂扑过去了,怎么会安安静静坐在原地。   所以即使薛铃全副武装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怪,路过的人也不会往她是个丧尸的方向去想。   他们顶多觉得她得了什么病,会下意识离她远一点。   后面只要经过那种管理不是非常严格的基地,薛铃就会下车,在附近找个地方坐着,看看基地门口来往的人。   不过现在到秀安基地,她又不想下车了。   闻九则没为难她,关上车门去基地门口的交易点。   没一会儿他回来,靠在车窗边说:“这里没有蓄电箱换,要等蓄电箱充电,还有些物资要临时去调,得等几个小时。”   “要不要下来坐?不去其他地方,就在车旁边坐着,你不觉得车里太闷了?”   薛铃迟疑地推开车门下来了。   闻九则往车边放了两个椅子,薛铃紧挨着他坐下,想从他身上汲取一点镇定。   路过的人都会朝他们看一眼。   因为这两人看起来不像在同一个季节。   薛铃穿着一件特别大的宽厚外套,把手都遮住了。   帽子墨镜手套,长裤长靴,一点皮肤都没露。瑜市人冬天也就这个装备。   闻九则呢,他上身就一件薄薄的长袖,袖子还挽到手臂上。   今天早上下过一场秋雨,天还阴沉着,吹点小风,他却一点都不怕冷的样子,还处在炎热的夏天。   薛铃紧挨闻九则坐着,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热度。   如果不是薛铃给他找的长袖,他现在还在穿他那几件短袖。   他这个人是真的不怕冷。薛铃和他在一起那年冬天,最冷的时候他也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羽绒服,还要敞着穿。   薛铃怀疑他在耍帅,希望他多穿点的时候,闻九则把她的手拉到衣服里,让她感受了一下什么叫火力旺盛。   他就是真的不冷,而不是在强撑。   所以那年冬天,她和闻九则一起睡觉,连每年必备的电热毯和暖水袋都没用,因为闻九则热乎乎暖烘烘的,暖床特别好用。   薛铃走了一会儿神,紧张地心情放松了些。   她透过墨镜,看着基地门口那条路上来往的人。   看了很久,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全都是陌生的面孔。她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   她怕遇到妈妈和舅舅他们,其实哪有那么容易遇到呢。这么多人,就算特意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天快暗了,闻九则起身准备去交易点取物资,忽然感觉衣服被拉住。   他回头看了眼,薛铃正紧紧盯着某个方向,看起来快紧张到缩起来了。   闻九则顺着她的力道坐回去,也看向她目光的方向。   路上有个中年女人,抱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好像在路边等人。   她和闻九则路上见过的所有中年女人都没什么不同,脸上带点忧虑沧桑,眼角有细纹。   像是吃过一些苦,但又不至于糟糕到愁容满面,显然日子还能过下去。   闻九则仔细观察着那个女人,没能从她脸上找到和薛铃相似的地方,比如薛铃眼睛弯弯的弧度,比如鼻子嘴巴和脸型。   她和薛铃长得不像,但闻九则明白她应该就是薛铃的妈妈。   因为薛铃看到她,一下就惊慌失措,戴着口罩都能看出来想躲藏,偏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引起注意,最后慌不择路把他的T恤一掀,鸵鸟一样钻到他的T恤里去了。   闻九则:“……”   她凉凉的,挨着他的后背,在忍不住微微颤抖。   如果不是丧尸哭不出来,他会怀疑她正躲在他衣服里哭。   他们这个姿势非常引人注意,所有人注意到都要多看两眼稀奇,她妈妈也看了过来。   不过她不认识闻九则,对他和身边那一团奇特的造型也没什么好奇心,很快就把目光移开。   因为她等的人也出现了。   一辆车停在她身边,车上下来了两个人。   年轻女人从她怀里抱过了那个睡觉的小女孩,中年人揽着她的肩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他们又一同上车,开进了基地。   闻九则看着他们消失了,才拍拍躲在自己背后那一团。   “人走了,出来吧。”   薛铃又等了会儿才拉开他的T恤,露出脑袋。   闻九则拉拉自己松松垮垮的T恤,问她:“那是你妈妈?”   薛铃怔怔看着路边那个空空的位置,点了点头。   “我们在这里待一晚上,明天再走?”闻九则说。   薛铃回神看向他,他们从不在基地附近多留,最多几个小时就会走。   是闻九则希望她能在基地周围坐一坐放松心情,也是闻九则怕在基地周围逗留久了她会有危险。   面对她的目光,闻九则笑了,他似乎洞悉一切她无法说出口的情绪。   “就在这多待一天吧,让你明天再多看她一眼。”   基地晚上没人出入,门都关了,他们晚上就在车里休息。   外面下着一场悄无声息的秋雨,闻九则把座椅放平,两人躺着休息。   车里有一条毛毯,是降温之后薛铃特地找的,但闻九则热得盖不住,最多就牵着一个角意思意思搭下肚子,大部分都盖在了现在并不怕冷的薛铃身上。   薛铃睁着眼睛,靠着闻九则的胸口。他胸口的肌肉是软的,她无意识地用脑门在上面轻轻撞着。   她以为闻九则睡着了,但是他忽然带着她一个翻身,换了个侧躺的位置,声音幽幽说:“这边都给你撞痛了,你换另一边撞。”   薛铃:“……”   闻九则又问:“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薛铃掀开毯子爬起来,在写字板上认认真真写上了“薛苹英”三个字。   第二天,薛铃死活不肯下车,就坐在副驾驶上,把车窗开了一条缝往外偷看。   可惜一整个上午,她想看的人都没出现。   中午闻九则靠在车边啃着速食饼干的时候,眼尖看见了人。   他两口把剩下的饼干吃了,拍拍手朝那边喊:“薛苹英女士!”   “咚!”车里好大一声,不知道薛铃是紧张撞到什么东西了,还是因为他突然出声喊人感到生气。   但薛苹英已经疑惑地看过来,并且朝这边走,车里的丧尸顿时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   “你认识我?你是?”薛苹英没想起这年轻人是谁,脸上都是疑惑。   “你是薛铃的母亲吗,我是她的大学同学,看过你们的照片,你和她长得挺像的。”闻九则瞎说。   薛苹英听到薛铃这个名字,忍不住露出悲伤的神色,眼圈也立刻就红了,哪里顾得上从他并不严谨的说法里面找漏洞。   “是,我是薛铃妈妈,你是她同学啊,大学同学是吧,你好你好。”   闻九则垂眼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语无伦次的女士,突然笑着问:“薛铃呢,她现在怎么样,和你在一起吗,怎么没看到她?”   薛苹英的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又连忙抬手擦掉:“她,她已经……去世了,三年前就,变成丧尸了。”   闻九则仿佛真的只是薛铃的一个同学,闻言露出遗憾的神色,语气带着歉意地安慰了两句。   拉拉扯扯说了几句之后,薛苹英说还有事,红着眼睛离开了。   等她走了,闻九则拉开车门。薛铃双手攥着衣服,僵着脸和他对视。   突然,她在车里扫视,抓过闻九则没喝完的一瓶水,拧开,仰头,把水往自己眼睛里倒。   手动营造出了泪眼滂沱的模样。   她拿着那瓶水,眨眨眼,脸上全都是水,从她下巴上滴答滴答往下掉。   这还不够,她忽然仰头张开嘴,无声露出了好丑的嚎啕大哭的表情。   闻九则:“……”   他知道,她是哭不出来,憋得难受,想用这种方法表达出来。   但是,他看着这一幕,真的很难忍住笑,又觉得她可爱。   很艰难地把笑忍回去,忍得甚至表情都有点扭曲,深吸了两口气才露出适合这个悲伤氛围的凝重表情,闻九则上前把她抱进怀里拍了两下背。   “可怜的……你哭吧,我再给你倒点水?” 第35章   薛铃很早就变成了丧尸。   在其他人因为丧尸而恐惧的时候, 她正因为自己变成了丧尸而恐惧。   她的皮肤发青,变成红色的血管在青色皮肤上很明显,眼睛变成了暗红色, 连脉搏和心跳都感觉不出来了。   薛铃对着镜子观察自己半天, 又从窗户往楼下看,绝望地发现自己和底下那些追着人咬的丧尸简直一个样!   想大喊一声发泄情绪,结果从嘴里发出的是难听的丧尸吼叫。   而且她逐渐觉得很饿, 却不想吃家里的零食和米饭,反而听到隔壁的小情侣吵架,就很想过去咬他们两口。   那时外面已经开始乱了,薛铃躲在家里。   有人一户户敲门, 提醒他们待在家里不要随便出去, 避免感染进一步扩散, 还有分发物资的, 薛铃没敢开门。   发现自己成了丧尸,但和那些丧尸不一样,薛铃异常恐慌, 她在担心受怕一阵后, 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自己的亲人。   舅舅舅妈还有表姐,他们应该还待在家里。   幸好外面的丧尸把她当成了同类, 那会儿大部分人也害怕地躲在家里, 路上没有太大阻碍, 她成功去到了城市另一边的舅舅家。   在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楼下犹豫着,薛铃惊喜地发现她妈妈竟然也在。   混乱发生之前电话联系过,她还和继父在隔壁市。   她是来接她的吗?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i_ s_ h_u_9_9_ ._ c_ o _m   薛铃高兴又害怕, 躲在门口,等她妈妈一个人走出门的时候, 她才慢慢走过去。   看清楚她的那一瞬间,她妈妈愣住了,惊愕地瞪大眼睛,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站在原地喃喃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薛铃也很想哭,往前走了两步,想喊妈妈,发出的却是丧尸的叫声。   这一声怪异的喊叫让她妈妈惊醒过来。她惊惧地退后一步,整个人哆哆嗦嗦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叫。   “啊!”   叫声引来了屋里的舅舅和继父。   继父以前是个货车司机,长得有些黑,但性格不错,和妈妈结婚时还私底下给了薛铃一个大红包。   此时他拿着一根棍子匆匆跑出来,看到薛铃的第一眼,就立刻举起了棍子朝她砸来。   抡起的棍子在空中发出呼呼风声,好像能把人脑袋打掉,薛铃吓得扭头就躲,后脑勺还是被打了一棍子。   继父还想再打,但她妈妈反应过来,尖叫着扑过去拉住了他。   “不要打她!不要打她!”   她哭着喊:“是铃铃……那是铃铃,我女儿啊!啊……”   继父的第二棍子没能打下来,薛铃跌跌撞撞跑了,听到身后传来一片混乱的声响。   舅舅不敢置信地反复询问,舅妈的后怕,表姐的哭声。   他们伤心又害怕,催促着妈妈快点进屋,把门关上了。   薛铃蹲在楼下的角落里躲着,都能听到屋里的哭声响了很久很久。   不管是谁,一出门看到门口有个丧尸,第一反应都是打,能理解。   她告诉自己。   如果我还是个人,看到那么丑一个丧尸,我也会害怕,能理解。   正常人都是这个反应。   来之前的路上,她想过要怎么让舅舅他们知道她还有理智,和其他丧尸不一样。   但刚才看到妈妈眼里的害怕,她被继父的一棍子打醒了。   不管她还有没有人类的思想和理智,不管她怎么保证自己不会咬人,她都不可能再和亲人生活在一起了。   那天晚上,她在楼下蹲了一晚,第二天舅舅一家和妈妈继父,就开车离开了瑜市。   他们准备去隔壁市的一个县,继父老家在乡下,人少,乱起来也没有瑜市危险,继父的儿子和女儿一家也在那。   薛铃看着他们的车离开,等到看不见了才起身追了两步。   突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她想回去自己租的那个房子,她生活了两年多的地方。   但是回去时,那栋楼乱了起来,她的屋子里躲了人,她不能回去,只好在楼下徘徊。   亲人离开了,朋友,虽然有几个,但交情都没那么深,至少变成丧尸后,她们应该不会想见到她。   恋人……前不久分手了。   一开始她没想过去找闻九则,但是她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她住的那栋楼被发疯的人放火烧了的时候,薛铃终于决定离开瑜市。   离开,总要找个目的地吧?   她想起来闻九则的老家安溪市,他和闻煊前段时间都回老家了。   薛铃决定去安溪市找闻九则,不为别的,她心里还因为之前的仓促分手而窝火,又在亲人那里受了委屈。   所以她决定不讲道理地全部迁怒在闻九则身上,去安溪市咬他一口,把他也变成丧尸!   带着报复心理,她气汹汹地上路了。   但是这一路实在太长,又太难,等她好不容易到了安溪市,她已经不想再去寻找闻九则,所以就随便找了个公园躺着。   她不想再看到闻九则的时候,他却自己突然冒出来,出现在她面前。   当时她真的很烦,希望闻九则赶紧消失……她不想再看到以前最亲近的人对她露出害怕和嫌恶的眼神了。   闻九则的态度,薛铃从最初就没报什么希望,连最亲的亲人也会害怕她,更别说一个主动和她分手的前男友。   倒在丧尸堆里的时候,薛铃心想,我才不怕,有本事你就打死我,给我一枪好了。   但闻九则没有,他和以前一样不正经,好像没看清楚她那个丧尸样子似的,笑说:“我又没打到你,怎么倒了?”   海上飘荡的小船靠岸了,虽然是触礁靠的岸。   变成丧尸三年多,和闻九则重逢两个多月,到今天,重新遇到亲人,薛铃心里忍不住冒出太多太多的复杂情绪。   她“哭”完了一瓶水,闻九则用毛巾给她擦脸,擦拭被打湿的座椅,抱着她躺在放平的座椅上,故意说一些欠揍的话。   薛铃把他的衣服抓出好几个窟窿,攥在手里,渐渐平复情绪。   “因为妈妈伤心完了吗?如果伤心完了,能不能回答我个问题?”   闻九则的体贴就像是暴风雨过后的彩虹,灿烂一会儿很快又消失,让人怀疑是幻觉。   “我之前以为你是变成丧尸之前来的安溪市,在那里意外变成丧尸,但你妈妈说,三年前在瑜市你就是这个样子了,所以你是变成丧尸后,特地去安溪市找我,对吗?”   薛铃:“……”   都已经确定了还问什么问。   她不吭声,闻九则也没追问,换了个问题:“你走了多久才到的?一年?一年半?”   他猜了几个都猜错,薛铃不情不愿地告诉他,是两年多,具体多久,她也记不清了。   这次他们从安溪市到瑜市,开车都花了两个多月,期间没有导航所以迷路走了不少冤枉路、路面坍塌或者人为拦截需要绕路、大批量丧尸和车辆聚集需要绕路、晚上休息、需要不断想办法弄到汽油、还有各种突发状况。   靠走的,那就更麻烦了。   薛铃差点迷路到草原去,顺着铁轨想找回方向,结果有一大段铁轨被两边山体滑坡给埋了。天晓得她是怎么走出来的。   两年多能走到安溪市,她已经很厉害了!   “很厉害,竟然能找到安溪市。”闻九则也夸她。   薛铃:“……”   被他这么一夸反而高兴不起来了。   闻九则:“你是来找我复合的吗?”   薛铃彻底不想哭了,她想冷笑。   想得真美啊你,还复合呢,她是来复仇的!   闻九则:“这么辛苦才找到我,当时见到我竟然没有咬我,你是真的在乎我。”   薛铃:“……”   这狗的记性应该没差到这种地步吧?   他们刚遇上那会儿,她是不想咬他吗?那不是想咬没咬到吗,反应那么快,力气又死大,还绑着她挣都挣不开,他是一点不提啊。   下午,闻九则在车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又看到了薛苹英女士。   她抱着昨天那个几岁大的小女孩,主动走过来和他搭话。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准备在秀安基地住下吗?”   闻九则听到车里窸窸窣窣的动静停下,露出个笑脸回答:“我叫闻九则,下午就准备离开了。”   他看一眼她怀里那个小女孩:“这个小孩是?”   薛苹英拍拍那个有点怕生的小女孩:“这是我继女的女儿,她爸爸没了,她妈妈每天要工作,我就带着她。”   死去的人实在太多,每一家都失去过亲人。上午因为骤然听到死去女儿的名字而红了眼睛的薛苹英,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再悲痛,毕竟对她来说,已经过去很久了。   但很长时间没人和她提起过女儿,薛苹英突然生出和人交谈倾诉的欲望。   “她叫天天,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就和我铃铃一样。铃铃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很少哭,也不爱闹,我一抱着她就乖乖的。”   “几岁就很懂事了,还会给我送伞呢。”   闻九则靠在车窗上听着,薛铃就靠在他身后,也安静听着。   她还记得这件事,她当时才在舅舅家住了一年,暑假的时候接到妈妈的电话,终于忍不住了,哭着说想她,想和她一起住。   妈妈听她哭了,也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她也想女儿了。   所以请了假连夜坐火车,把她接到她那里去住,说好过完暑假再回舅舅家。   当时妈妈一个人在外打工,工资不高,住宿条件也不好,就住着一个小单间,还是楼顶,白天非常晒,舍不得装空调,只用一个电风扇。   是薛铃去了之后,她才装了空调。   白天妈妈去上班,薛铃就一个人待在那个房间里,每天妈妈去上班前都要叮嘱她很多,不要碰刀不要碰插头不要拿热水。   她每天都是带着对她的不放心去上班,中午还要匆匆赶回来看她一眼,再匆匆回去上班。   有一次到下班时间,下了很大的雨,薛铃没等到妈妈回来,抱着伞下楼了,但下了楼又不知道往哪走,只好坐在楼下等她。   “我等雨快停了才回去的,看到铃铃抱着伞在楼下等我,一看到我她就哭了,说‘妈妈有狗狗咬我’,我一看,一只巴掌大的奶狗,咬着她的裤腿。”   薛苹英回忆着这些,露出了笑容。   多年后想起来,她还能微笑,但当时年轻的她顾不上其他,心里只有后怕,上去严厉地告诉女儿不能一个人下楼。   她经常能听到哪里又丢了小孩,真的太害怕自己一个没看到,孩子就被拐了。   闻九则忽然问:“薛铃小时候怕狗?”   薛苹英愣了下:“不,她喜欢小狗的,那天那只小狗咬她裤子吓到她了,她还跟我说小狗不是故意咬她,是饿了。后来我带她下楼玩,她每次都要找小狗,想跟它玩。”   她一直抱着那个叫天天的小女孩说话,有些累了,便把她放下来。   天天脚踩在地上,她没有关注大人们在说什么,看到地上有只虫子,忽然伸手去抓。   薛苹英见了忙去阻止:“天天,不要抓虫子,虫子会咬你的。”   她又无奈地重新把孩子抱起来,随口说道:“小孩子就是喜欢玩这些小虫子,一点都不怕的,我铃铃也是,她小时候还抓着青蛙亲呢。”   闻九则面色古怪:“抓着青蛙……亲?” 第36章   抓着青蛙亲这种事, 薛铃自己都没印象,毕竟那发生在她三岁之前。   但大人总是乐此不疲地把孩子小时候的种种黑历史翻出来重复叙说。   薛铃上小学那会儿,一部青蛙王子的动画片火遍全国, 薛铃小时候亲过青蛙的事就更是被拉出来反复鞭尸。   提起的次数之多, 听得薛铃都已经快免疫了,亲戚们因为这事笑起来,她也能在一边露出不失礼貌的微笑。   被朋友们知道了, 起哄喊她公主的时候,她也就是不好意思地脸红一下。   但是!这不代表她能接受这种童年笑话被闻九则知道!   他一定一定会狠狠笑话她的!   薛铃毫不怀疑,等到五十年后,闻九则这狗还会突然对她来一句:“记得吧, 你小时候亲过青蛙。”   只要想到要被他一直笑话, 就好想死。   不是她死, 就是闻九则死。   薛苹英聊完抱着孩子走了, 闻九则目送她走远,拉开车门,张口就是一句:“青蛙……”   薛铃原本靠在椅子上死了一样安静, 听到这两个字, 蓦然弹起来,开始在车里发疯。   车里乒铃乓啷一顿乱响, 整个车子都摇晃起来。   闻九则把着车门, 微微后仰, 笑容灿烂过头。   停车的地方离基地很近,路过的人也多,所有人都被震动的车子吸引看过来。   闻九则收敛了一下自己过分的笑, 躬身上车阻止:“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我不说, 我闭嘴,咳。”   薛铃这才停下来,抓着被她拔下来的座椅头枕,警惕怀疑的目光直直盯着他。   闻九则突然提起另一件事:“我们要走了,你想给你妈妈送点什么东西吗?”   薛铃放下手里的凶器。   闻九则建议:“把那条火腿送她吧。”   不是最开始那条,那条已经吃完了,现在车上这条还没开始吃的是薛铃后来找到的。   火腿这种东西,偶尔吃吃还行,每顿吃真的受不了,闻九则好不容易才把第一条解决了,转头薛铃就找出第二条。   看到她开开心心地写“你喜欢吃,我就又找了一条”,还花了那么多时间特地去找,闻九则那句“不想吃”就说不出口。   “那个火腿留给你妈妈,也算是你一点心意。”闻九则说。   薛铃点头,爬到后面去翻找,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一起送给妈妈。   最后整理出了一袋子。   她不能出面,就交给了闻九则。   闻九则没有去找薛苹英,而是在路边拦住了和薛苹英一起住的继女还有薛铃舅舅家的表姐,告诉她们那些是薛苹英的东西,请她们转交。   把东西送出去,他们没有再在秀安基地停留,很快离开了这里。   等薛苹英察觉不对,也找不到他们了。   “他们都过得不错,挺好的。”薛铃在车上沉默了很久,拿出写字板写了这么一句话。   她刚成为丧尸的时候,没有顺势和妈妈他们说清楚自己的情况,现在也不会和他们相认,再去打破他们平静的生活。   如果他们知道她的情况,喜悦只会是一瞬间的事,接下来无穷无尽的时间,都是担忧和痛苦。   就像闻九则这样,因为她还在感到高兴,又被时刻提醒她其实已经不算活着,意识到一次就被刺痛一次。   他是个很厉害,又很坚强的人,所以还能每天都朝她笑,但妈妈和舅舅他们不行。   “我现在也过得不错。”   薛铃又写,感到一阵心灵的平静与空虚。   闻九则说:“我过得不好,我如坐针毡。”   薛铃:“……”   又有你什么事?   闻九则挪了挪屁股,露出他的座椅:“你看看,这个座椅是不是被你刚才跳来跳去踩坏了,里面的弹簧都出来了。”   薛铃:“……”   心灵的平静被一句话打破。   从前薛铃在家不小心弄坏了什么,只会下意识道歉弥补,但对闻九则……敢面刺寡人之过者,受拳头赏!   受了邦邦两拳后,闻九则手动把她搬到驾驶座,和自己换了个位置:“你反正不怕扎,你来开。”   薛铃区别对待的原因就在这里,闻九则不会因为她弄坏什么而怪她,他只会借机犯贱。   被闻九则这么一强调,坐在驾驶座上的薛铃,还真觉得有点硌人。   两人再次停车休息的时间,薛铃下车了。   闻九则懒散地坐在车前盖上,托着下巴,笑着看薛铃愤愤地拉开路边的废弃车门,挨个去找。   很快她找了个坐垫回来,还没放下,闻九则忽然将手伸到她面前。   “看,这是什么?”   是一只青蛙,被闻九则提着一条腿在空中晃了晃。   薛铃:“……”   手里的坐垫啪地掉在地上,闻九则把青蛙一丢,抬脚踩上车顶。   薛铃在这一刻超越了丧尸的平均速度,一手抓住那只青蛙,一手抓住了闻九则的脚。   被她拽住,闻九则又不能像对待敌人那样一个后踢甩开,只好倒下去的同时用手撑一下,免得摔得太狼狈。   薛铃趁机压到他身上,抓着那只青蛙往他嘴上按。   狗东西,你也给我亲!   闻九则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腕,没让她真把青蛙按在自己脸上,又飞快在她脸颊上亲了下,笑眯眯提醒:“你要是把青蛙按我嘴上,我接着就会亲你。”   薛铃在不要脸比赛中,荣获第二名。   不想再亲青蛙,也不想和青蛙间接接吻的薛铃,松开闻九则,把手里的青蛙丢进旁边的水沟。   一回头,闻九则捡起她找来的坐垫,拍拍上面的灰,对她感慨:“欸,你还是心疼我。”   用一套丝滑小连招把前女友气到跳脚后,闻九则才收了神通,开始刷锅做饭,不再继续撩拨她。   虽然看着薛铃气得跳起来的时候,他很想给她找个跳绳顺便跳跳,但怕她真的气到失去理智咬人,就放弃了。   最重要的是,周围也找不着跳绳。   只顾上和闻九则生气,车子开进熟悉的瑜市道路时,薛铃都没来得及产生什么很复杂的情绪。   瑜市的常住人口数量比不上一线城市,看起来经过了清剿,外围的丧尸数量不是很多。   几条主要的道路也被清理过,废弃车辆堆积在两边,方便拾荒队开车进城。   闻九则在通往市中心的那条路一个转弯,拐进没被清理过的另一条路。   两人的学校都在高校区,学校占地面积大,新建的校区都在瑜市外围,并不在繁华的市中心。   为了上学方便,薛铃租住的房子距离学校不远。   车子停在那栋居民楼下,闻九则仰头看到墙面的焦黑。   楼里经历过一场大火,烧了好几户人家,幸好没有把整栋楼全部烧完。   薛铃曾经租住的房子也被这场大火波及,客厅的小阳台那块黑乎乎的。   以前薛铃在那个小阳台上摆了一盆牵牛花,她也没怎么管,但那盆花长得非常茂盛,叶子绿油油一片像块窗帘。   花期时许多蓝紫色喇叭花缠在窗台栏杆上,每回闻九则走到楼下,都会下意识看一眼那个窗台。   他从没将闻家当做自己的家,也没期望过有什么家,但薛铃在很短的时间里,轻易就给他灌输了“这里是他家”的想法。   每次想到“回去”就会想到这里。   那一年,不管什么时候来到这,只要抬头看到那个窗户,他就觉得放松。   就在前不久,他还梦见了这里。   梦见薛铃坐在那个小阳台上背书,她脑袋一点一点,嘴里翻来覆去地念,把她的书本翻得哗哗响,偶尔抬手晾一晾才洗过不久的头发。   闻九则躺在沙发上凝望她的背影,被白色瓷砖地板上反射的日光刺得眼睛发涩。   客厅小茶几上有个铃铛摆件,伸手拨一下就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叮铃——”   手臂突然被锤了一拳,闻九则把目光从那个黑乎乎的窗台上,转到身边的薛铃。   薛铃伸出一根手指往上指了指,问到底要不要上去。   是他要过来看看的,现在站在楼下又不动。   闻九则抬脚往楼上走:“你猜家里东西有没有被人拿过?”   那肯定被幸存者翻过了,还用问吗,说的什么废话。   他们上到五楼,没在楼里看到一个人或是一个丧尸。   落满灰尘的门一推就开了,入目是烧得黑漆漆的客厅,还有被烧了一半的厨房,但房间幸免于难。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闻九则手插在口袋里,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走了一圈,从沙发边捡起掉落的铃铛摆件,放回了歪斜的茶几上。   “叮铃——”   薛铃走进了卧室,闻九则在门口看了眼,转到旁边的客卧。   他刚住进来的时候,在这个房间住了段时间,后来这里空置了就被改成书房。   沙发床叠着,书桌靠着书架。   闻九则顺手拉开抽屉,一个薄荷绿的拍立得在抽屉里滚动一下。   这是他们去旅游那次买的,后来就没怎么用了。   旁边两叠相片,被细心的塑封处理过,哪怕过了三年多,画面也还算清晰。   最上面一张是他和薛铃的合照。因为他太高了,当时是蹲下来拍的,姿势看起来有点别扭。   下一张是薛铃,他拍的。照片里的薛铃一脚踩在水池里,神情糟心。   当时拍的时候,薛铃是站在水池边摆了个美美的姿势让他拍,但闻九则摆弄半天都没拍,薛铃有点急了,想教他怎么拍,一分心脚滑摔进了水池里,闻九则当即抓拍到了这一张。   每一张闻九则差不多都记得,拍得好的,还有几张拍得不好的。   有他只露了半张脸,有两人的脸拍模糊了,这些没拍好的相片都被好好保存了下来。   但最底下还有好几张闻九则之前没见过的。   一张背景是在薛铃的学校南门,那条街上有很多梧桐树,照片里的他是在等薛铃出来。单手插着兜,捏着一片梧桐叶子在看,光线很漂亮,但他照的不清晰,像个黑色的影子。   还有一张是他的背影,是他靠坐在篮球场的铁丝围栏后面。   有他在街上行走的背影,路人大概是因为他的身高,扭头看他,也被镜头捕捉留在了相片上。   ……   翻过那叠相片,闻九则抽出了那张两人的合照,放进口袋里。 第37章   当初薛铃离开匆忙, 这个小家里的东西什么都没带走。   屋内有被翻动过的痕迹,但是不算特别乱,至少整个卧室还大体保留着三年前的模样。   薛铃打开衣柜看看, 又一个个拉开抽屉瞧瞧, 目光一一扫过桌上的那些考试资料和书籍、她的水杯、朋友送的桌面摆件,死去的多肉小盆栽……   看了一圈下来,竟然不知道要拿什么。好像什么都想带走, 又什么都没必要带走。   拉开桌前的椅子,薛铃在那张落满灰尘的椅子上坐下来。   灰尘在空气里飞舞,目光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绿树和更远处的学校建筑。   很多个日夜,她就是坐在这里学习或者发呆。   “笃笃。”   薛铃转头, 闻九则站在卧室门口, 他并指敲门:“还以为你在收拾, 原来在犯懒, 没有想带走的东西?”   “没有,都用不上了。”薛铃在落满灰的桌面写字回答他。   就让这些东西都留在这里吧。   闻九则看了她写的,走到衣柜前抬手打开最顶上的柜门, 轻松单手取下行李箱, 又把底下衣柜门推开,开始在里面挑衣服。   她常穿的那些带上, 穿自己的衣服怎么都比穿别人的衣服舒服。   薛铃喜欢把看得见的地方收拾干净, 但衣柜里面却经常乱糟糟的, 柜门一关就眼不见为净。   到夏天了,衣柜里冬天的衣服还没收拾出来,臃肿地和夏天的衣服挤在一起。   这个衣柜本身不大, 薛铃又爱乱放,经常满得合不上衣柜门。   等到闻九则住进来, 衣柜还要分给他一角,就更不够用了。   闻九则上次来这里还是和薛铃提分手之前,那会儿衣柜里他的衣服混在薛铃的衣服堆里。   现在随手一拨,他的衣服都不见了,倒是衣柜角落塞了个黑包裹,从袋口掉出来的袖子看,像是他的衣服。   薛铃自己的衣服都不去收拾,却帮他把衣服收拾了,这怎么不叫在乎。   闻九则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个黑包裹上贴成大叉的胶布。   给薛铃挑了几件衣服,闻九则打开行李箱,又默了默。   行李箱是他们之前去旅游时用过的,里面竟然还有不少东西没有收拾出来。   闻九则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条裙子:“这不是你之前死活找不到的那条裙子吗?”   薛铃瞬间起身:哎呀!真的!怎么在这里!   当时为了找这条裙子,家里衣柜被她翻了个底朝天,床上都堆满了衣服。   闻九则当时坐在床上敷衍地叠着自己那几件衣服,听着她喃喃自语“到底放哪里去了”,左翻翻右翻翻,整个人都差点钻进衣柜里去。   原来是放在这个行李箱里了。   “哦,还有你死活找不到,非说是我弄丢了的指甲钳。”闻九则从行李箱内袋掏出一个多功能指甲钳。   行李箱里还有车票飞机票景点票据、旅行洗漱装、面霜小样之类的。   闻九则把行李箱里那些用不上的杂物清理出去,把薛铃的衣服往里塞。   本来不知道该带走什么的薛铃,看到闻九则装她的衣服,突然就觉得很多东西都想要带走了。   她也挤到衣柜前,找出自己最喜欢的一条围巾,丢到打开的行李箱里,又对着自己的几个背包陷入选择困难,最后选了一大一小两个最常用的。   抽屉里以前表姐送她的一条金手链,带上。   身份证,留作纪念,带上。   一个全新的笔记本子,还有一盒没开始用的笔,带上。   用习惯了的梳子和夹子,带上。   ……   七零八碎的东西加在一起,行李箱装不下,又另外装了两大袋子,薛铃手里还抱着一床天蓝色格子毛毯。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想带走的东西?”闻九则轻踢一下脚边那几个大小包裹,搬家也就这样了。   薛铃:“……”   还不是你先开始的。   她略有心虚地把毯子顶在头上。   把东西运到楼下,闻九则“见缝插针”,把这些东西全塞进车里的空隙,意外看见了那个装着自己衣服的黑包裹。   都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坐上车,薛铃举起写字板:“你要来瑜市,就是为了搬家?”   闻九则开动车子,顾左右而言他:“去学校逛一圈?”   他们又去了学校,薛铃的学校。   当时正值假期,学校里人不多,因此学校里的丧尸也不多,相比繁华街道上乌泱泱的丧尸群,这里堪称地广人稀。   车子开过教学楼、食堂、人工湖,转了一圈停在女生宿舍楼下那条街。   薛铃大学之后就一个人在外租房,但有时候一个人住外面太孤单了,上课也不是很方便,所以课多的时候还是住宿舍里。   大二本来也准备住宿舍,后来被人在宿舍底下告白,她才搬出去。   “之前有个人在这里向你告白,记得吧?”闻九则也说起这事。   “然后,你在这里答应和我交往。”   何止呢,不仅是在这里答应和你交往,也是在这条街上和你分的手。   薛铃想起那事,撇嘴,推开车门下去。   这条街上栽了很多香樟树和苦楝树,三年多没人清扫,整条街上都铺着落叶,踩上去簌簌响。   瑜师大里种的都是些喜欢落叶的行道树,一到秋天,特别是起风了,天上到处都飘着叶子。   很多同学觉得那场景很浪漫,会拿出手机拍摄。   但此刻,凄凉的小风吹着,两人站在马路上看着落叶,远处有匆匆赶过来的落单丧尸发出兴奋吼叫,没有半点故地重游的浪漫气氛。   “都三年多了……”闻九则靠上路边的栏杆,问,“现在能跟我复合吗?”   问完他起身,先去把那个越来越近,鬼吼鬼叫的丧尸处理了,再一脸如常地走回来继续说:“当初的事,你应该已经不生气了吧?”   薛铃:“……”   她用脚扒拉面前的树叶,划拉出一个“行”字,等到闻九则露出笑容想要来抱她,才拍开他,在“行”前面继续划拉出一个“不”字。   复合?   ——不行。   他们两在一起的契机很随便,闻九则觉得她当初之所以会答应就是不好意思拒绝别人。   反正当天有两个男的对她提出交往,她一定会答应一个,不是他就是另一个。   她只是不想挑了,所以随便选一个,好结束那种被人追求纠缠的尴尬。   她这个人就是那种,心里不想和人去聚餐,但是别人多劝两句就抹不开脸答应,去了之后没有喜欢的菜又不好意思开口加菜,饿着肚子还不敢提出提前离开,最后又累又饿还得陪他们去ktv玩第二轮的人。   和他的交往也是,一时脑抽答应了和他在一起,自己给自己加了很多义务和责任,虽然不喜欢也要照顾他,经常被气到也不好意思提分手……   闻九则一直没搞懂,她能和他交往一年多,究竟是后来慢慢喜欢上他了,还是习惯了有他陪着,所以觉得一直那样过下去也很好。   尽管交往一年她有了一些进步,终于可喜可贺能对人说不要了,但依然不会拒绝他。   噢,现在会了。   闻九则:“……”   但我希望你学会拒绝不是希望你在这个时候拒绝我。   薛铃用脚在落叶上划拉出两个字,站在旁边伸手摆出展示的姿势,生怕他看不见。   闻九则迈步过去,用脚把那个“不”字涂掉了。   “重来。”他说,“刚才不算。”   笑死人了,你说不算就不算啊!   薛铃把那个“不”字重新划拉出来,挑衅地站在中间看着他。   闻九则:“好,我待会儿就要让你亲自把这个‘不’字涂掉。”   他说:“我这次的问题是,分手行吗?”   薛铃:“……”   诡计多端的男人。   在她冲过去想使用愤怒头槌的时候,闻九则一个巧妙的动作把她抱起来,强行将之变成了双向奔赴的拥抱。   “为什么不答应,你不是什么东西用习惯了都不喜欢换吗?”   沐浴露、洗发露和牙膏,几年如一日用同一个牌子同一款;   鞋子穿坏了要去同一家网店再买一双一模一样的;   习惯吃一家店的早餐就一直在同一家吃,那家店关门后,每次去其他家吃早餐都要怀念一下原来那家……   “你不习惯新的,也没有新的给你,还是把我这个旧的捡回去吧,行不行?”   薛铃被他抱着晃了晃,脚尖都快踩不着地了,真的很想在他身上戳几个洞。   说什么旧的捡回去,搞得这么可怜,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初是她要分手呢。   闻九则突然又把他放下,若有所思说:“你不会是,还在介意当初和我一起吃饭那个女人的事吧?你是不是误会了她的身份?”   当然不是!没有误会!那事连个导火索都不算,重点还在闻九则自己身上。   这个狗,都三年了还没搞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在薛铃看来,两人分手得很突然。   前一天晚上闻九则还像往常一样,趴在她的床上,枕着她的枕头,摸到她放在床头边的记账本看,一边随意翻看,还跟她贫了两句嘴。   第二天中午,她和同学在附近餐厅撞见闻九则和一个漂亮姐姐一起吃饭。   当时两人已经快吃完了,起身结账,转头就进了六层商场买衣服,闻九则跟在那个漂亮姐姐身后,帮人提袋子。   闻九则平时在学校眼睛里都看不到别人,别管男生女生,和他说话他都爱答不理,今天竟然这么乖陪人吃饭逛街。   之前有这个待遇的,只有薛铃。   当时薛铃身边的朋友都欲言又止地看向她,没说出口的话在她们的目光中展露无遗。   ——你男朋友,该不会出轨了吧!   但薛铃第一时间并不是怀疑,虽然那画面是有点像金主和她包养的男大,但她有点不太相信自己会遇到这么狗血的事情。   她拍下照片,动用自己的人脉,第一时间找出了这个姐姐的身份,没想到还真是姐姐。   那是闻九则同父异母的亲姐姐,闻漪。   她在闻煊的朋友圈里曾出现过,在隔壁鞍东市读博,据说是个很厉害的人。   那天下午,她买了奶茶,和闻九则在学校见面。   闻九则心不在焉的,她主动说起:“今天看到你和一个女生在商场吃饭逛街……”   她其实想问的是,你是不是被为难了?   但她还没说完,闻九则就突然提出:“我们分手吧。” 第38章   薛铃一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 但是询问了两次,他从头到尾就是那句分手,连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就像是当初说交往那样, 开玩笑一样提出开始, 又轻飘飘提出结束。   于是薛铃看着他那满不在乎,甚至有点神游天外的神情,第一次彻底情绪失控地将手里的奶茶砸到了他脑袋上。   那时薛铃希望他能生气, 最好和她大吵一架,但他连生气都懒得生,抹了把脸就转身走了。   和闻九则在一起的一年多时间里,薛铃有很多时候都觉得, 他是喜欢她的。   闻九则耐心奇差, 但是在家里他愿意和她一起打扫卫生, 主动去做最麻烦的活。   不管她指使他去做什么, 他都会拖着懒洋洋的步子去完成,不会抱怨一句。   闻九则脾气其实也很差,讨厌别人打扰他睡觉, 但是她凌晨四点半把才睡了两个小时的他喊起来去景点排队, 他也不会朝她发火。   最多就是在床边沉默地坐上三分钟,然后抓着头发起身洗漱。   他不喜欢她逆来顺受的性格, 但是从来没有教训过她这样不好那样不好。   一年多的时间改变不了薛铃二十年养成的性格, 她之所以改变不是因为被闻九则气到脾气变大, 而是因为她知道闻九则背地里,找了那几个总喜欢占她便宜的人“谈话”。   他是完全偏心她的,如果和人闹矛盾了, 他不问缘由地觉得她对,也不把替她解决问题视作麻烦。   薛铃不是不知道自己被人占了便宜, 多做了属于别人的工作,她只是不想和人争吵惹出麻烦。   从小就是,亲人不在身边,舅舅隔了一层,惹出麻烦让舅舅收拾,事后得到的抱怨比真正被欺负了还让她难受。   所以,吃点亏能避免很多矛盾,薛铃觉得是值得的。   但闻九则,明明是个比她还小一岁的人,却给了她支撑和爱。   让她觉得,就算发火也没关系,就算和别人闹得不愉快也没关系。   闻煊曾经找过她,对她说:“闻九则那个人最会装样子骗人,他就根本不可能喜欢你,他会跟你在一起,完全就是因为想给我添堵。”   “你信不信,要是哪天我说我一点瞧不上你了,他马上就会和你分手,丢你就像丢垃圾一样干脆!”   当时薛铃气得浑身颤抖,抬手就给了闻煊一耳光。她觉得闻煊就是在胡说八道,闻九则不是那样的。   但是分手那天,看着闻九则转身就走的干脆背影,她对自己过去的感觉产生了怀疑。   或许真如闻煊说的那样,他现在气够了闻煊,不需要她了。   所以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闻九则。   觉得他喜欢她都是错觉,他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在乎她,不然他为什么能这么轻松地提分手,一点也不在乎她会不会伤心,甚至一个理由都不愿意找。   ——以上是三年前,22岁人类薛铃的内耗纠结。   当了三年丧尸后,和曾经恨到牙痒的前男友重逢,他种种堪称丧心病狂的癫狂举动,已经让薛铃再度确信,这家伙就是很爱她。   如果不爱,他怎么会想和一个干巴丧尸同床共枕,怎么能对着丧尸的丑脸亲下去,怎么愿意为了一个丧尸放弃融入人类的世界。   这样一来,三年前他为什么突然火速提分手然后走人的原因,就更让人在意了。   “你还是不懂我为什么生气!”薛铃从车上拿了写字板,蹲在地上写。   闻九则蹲在她对面:“为什么生气,不就是因为我说分手生气吗,还有什么其他原因?”   觉得薛铃这样写字不方便,他顺手拿起写字板举着,薛铃也顺势换个姿势在上面写:“分手是生气,但是不说原因更生气!”   闻九则:“不对吧,不应该是分手这个事情更生气吗,都分手了,原因有那么重要?”   你还跟我辩论上了,是你生气还是我生气?   薛铃用力擦掉写字板上的字,又写了大大的两个字:“原因!”   “原因……”闻九则拿着写字板,目光越过薛铃,看向她身后飘飞的黄色落叶。   原因,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就是闻家老爷子身体不行了,担心家里的废物儿子孙子压不住闻九则,想在自己死前上层保险。   闻家明面上的合法生意不是很大,但暗地里还有不合法的生意,文物造假贩卖。闻老爷子不希望宝贝孙子闻煊继承,而是准备交给闻九则。   想让闻九则提前接手,又担心万一他妈死了他会没有顾忌报复闻家,又计划给他安排一个妻子,是他二婶那边的亲戚。   在闻老爷子看来,就算闻九则现在不愿意,等娶了二叔的亲戚,有了老婆孩子,彻底就和闻家绑一起了。   他有狠劲胆子又大,未来闻家的生意有他兜底,闻家怎么都还能继续风光两代。   闻老爷子多年来习惯安排儿子孙子的人生,没想过闻九则会反抗。不知道他的逼迫让闻九则生出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当时,闻九则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薛铃解释。   难道要他告诉薛铃:“我爷爷让我回去和他安排的对象早婚早育,顺便接手闻家的犯罪产业,但是你放心我只是假装答应,我这次回去就想办法弄死我爷爷。”   “如果我运气好,没被发现,等他死了闻家乱了我自由了,救了我妈我就回来找你,当然我妈有心脏病需要疗养吃药,你和我在一起的话,未来负担很大。”   “还有如果我运气差,弄死爷爷的事被发现,可能要坐牢,听了这些,你还会和我分手吗?”   一般人可能听了马上就跑了,薛铃……她有点傻,不确定会不会脑子一抽,说愿意等他。   更糟糕点,她说不定还要和他一起想办法摆脱闻家。   所以不管是原因、他的做法、接下来可能的结果,哪一样他都没法对薛铃说出口。   也是他当初太过年轻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不确定的未来,都难以对同样年轻的恋人启齿。   不希望让她知道,他其实对自己糟糕的人生束手无策。   不希望让她知道,他接下来要去做可怕的事。   只是和他谈了一年恋爱而已,再被他扯进闻家那堆破事甚至还要涉及牢狱之灾,她也太倒霉了吧。   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就是交了个没品渣男前男友,被莫名其妙分手而已。   “你还发呆,说啊!”薛铃用力拍打写字板,摇晃闻九则。   闻九则被她推得晃了晃,组织语言,美化了一下事实,语调轻松地说起三年前的事:   “简单来说,原因就是,家里以我妈和爷爷病重为由,要我回家订婚继承部分家业,我只好分手回去了。”   薛铃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更炸裂一点的原因,没想到如此平平无奇的狗血,不由问:“就这?”   闻九则:“就这。”   薛铃和他面对面蹲着,大眼瞪小眼一阵,忽然问:“为什么没人来给我五百万让我跟你分手?”   闻九则乐道:“啊,可能是我在闻家不值五百万吧。”   薛铃又沉默了下。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你转身就走,分手也无所谓,一点都不伤心!”   薛铃写得飞快,字体龙飞凤舞,闻九则辨认了半天。   无所谓吗?   可能是因为,如果不假装无所谓,他没办法说出分手两个字。   在受到伤害感到痛苦的时候,越是要表现出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已经是他那些年在闻家条件反射养成的习惯了。   除了分手,一句话没敢多说,也不敢多看她的神情,怕看到她的表情,下一刻就忍不住说是开玩笑的,收回那句分手。   不是不知道她会生气,他当时心里阴暗地希望她能更生气一点,最好从此封心锁爱,再不会喜欢任何男人。   他要是真的不能再回去找她了,以后她最好想起来他一次就生气一次,怎么也忘不掉他。   谁能想到,后来事情的发展会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曲折。   如果是三年前,更年轻一点的闻九则是怎么都不可能承认自己伤心的。   但现在,闻九则面对薛铃的控诉,笑着说道:“伤心啊,分手当然伤心,你没看出来是我装得好。”   可惜这次他承认了,薛铃却不相信。   薛铃:“你哪里伤心了,你现在还在笑!”   闻九则:“哦,我还在装,在强颜欢笑。”   薛铃:“……”   闻九则:“原因我都说了,还不能跟我复合吗?”   薛铃:你这个原因还不如不说!   “不行!不答应!”她火冒三丈地在写字板上写。   闻九则突然把写字板往旁边一丢,整个人倒在大街上的落叶堆里。   “不想活了,没意思。”   薛铃:“……”   今天无语的次数好像格外多。   这狗是在学她吗?是在学她吧?!   “啊!”闻九则突然大叫一声,把薛铃吓了一跳,忙过去捂他的嘴。   闻九则懒散地曲起一条腿,拉下她的手:“别拦我,让丧尸过来把我吃掉好了。”   薛铃:好好好,你也发癫是吧?   可惜学校里丧尸实在太少了,半天没有个丧尸过来。   薛铃在落叶里坐了会儿,担心身上爬蚂蚁,就换了个地方坐着,坐到了闻九则的肚子上。   他有本事就躺在这一辈子别起来了。   闻九则丢了两片落叶到她身上,问:“你不答应复合,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薛铃想朝他脑袋上锤一拳,真是一点都不审题的,不答应复合是因为他的态度。   好好解释分手的原因也好,道歉也好,都是想要一个态度而已!   薛铃再次强调,闻九则点头,露出了不像好东西的笑容。   “是因为态度,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所以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薛铃:“?”   你到底在总结什么东西啊?谁教你这么提取关键字的?   闻九则:“如果是态度问题,那我现在道歉有用吗?”   薛铃果断:“没用!”   闻九则:“没用我就不道歉了。”   薛铃:“……”谁!教他!这么!做题的!   闻九则仰卧起坐:“不复合没关系,知道你喜欢我就行了。”   这家伙没把她哄好,但是自顾自把他自己哄好了。真是离了个大谱。   闻九则站起来,顺便把薛铃也抱起来。   “那你以后向别人介绍我,就要说‘是我还喜欢的前男友’了。”   薛铃:你有病吧,我需要向谁介绍你啊,还有谁会这样介绍人啊?!   被他塞进车里,薛铃看着车子驶出学校,踹了他一脚问:“你又要去哪?”   闻九则揉了一下被打痛的胳膊,转着方向盘:“认清你的身份,不该问的别问,前女友。”   薛铃:“?”   你还变本加厉了?薛铃差点就气笑了,是谁两个月前还差点因为一句前男友陷入抑郁?你该不会装的吧?   在薛铃再次忍不住动手之前,闻九则又说:“虽然我们还没复合,但谁叫我喜欢你喜欢得不行,非你不可呢,所以,回答你的问题,我们现在去鞍东市。” 第39章   薛铃在自己跳车, 和把闻九则踹下车之间犹豫半晌,心里那股气慢慢消了。   她不是第一天认识闻九则,三四年前闻九则就是这样的, 经常不说人话。   多跟他生一会儿气都算是上了他的当。   不认识闻九则的人觉得他是个不爱搭理人的酷哥, 稍微了解他的人觉得他是个笑眯眯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和他最熟的人就清楚他这个人贱兮兮的特欠揍。   薛铃都习惯了,哪天闻九则要是突然不犯贱了, 薛铃会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   和闻九则交往的时候,薛铃就意识到一件事,闻九则和所有男人一样,都是会说谎的。   当他不愿意说的时候, 你没办法从他嘴里撬出一句实话。   薛铃见过的其他男人说谎, 大多是为了自己。   比如她亲生的那个爸, 她上小学的时候还来找过她, 哭着跟她说想她了,希望她能劝妈妈跟他一起回去,说当初离婚是迫不得已, 完全是她妈妈没事找事不顾家庭。   大概以为她年纪小, 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才跑来骗她。   舅舅也会说谎, 在外面赚了外快, 但是和人打麻将输掉了, 回去就骗舅妈说没赚到钱。   晚上和朋友去打牌,舅妈问起就说是去钓鱼了。   学校里的男同学也会说谎,明明是他们向她告白, 她没答应,转头和别人聊天却说是他们拒绝了她。   但闻九则的说谎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通常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   他好像觉得她异常脆弱,任何不好的可能和坏消息,都会把她压垮,甚至把她吓死。   于是不管遇到什么大事小事,他都会假装轻松无事,不让她承担一点压力。   遇到困难一声不吭,只想自己去解决。   指望他开诚布公说话,还不如指望研究出吐真剂。   薛铃也是苦哑巴前男友久矣,不满日积月累终于爆发了。   真以为他不说,她就猜不到吗,笑话,她可是很会玩推理游戏的!   不要指望从男人嘴里得到现成的答案,真正的答案要靠自己去寻找。   首先,来做一个思维导图。   薛铃拿出平板,抠出笔戳戳。   闻九则的目的,一种是为了他自己,第二种是为了她。   薛铃心里很清楚,因为她的可能性更大。   闻九则这个死装的,对她变成了丧尸这件事其实在意得不得了。   已知,她变成这样特殊的丧尸,原因是闻家的太岁。   闻九则没明说过但侧面承认过的,闻煊疑似也变成了和她一样的丧尸,基本能确定同样是因为太岁。   这样看,闻家的太岁应该很珍贵稀少。如果闻家还有太岁,闻九则去了一趟闻家,不可能不弄到手给她试试,所以当初闻家应该是没有太岁了。   他们很快离开了安溪市,闻九则也再没提起过太岁。   仔细想想,按照闻九则的性格,他越是对什么避而不谈,在心里自己琢磨的就越多。   现在得知他的目的地其实是鞍东市。   鞍东市有什么?   前不久他们还提起了闻九则的姐姐闻漪,薛铃很轻易就能想到同样在鞍东市的闻漪。   闻九则和闻家人的关系都不好,不是必要他不可能去找闻漪。   所以,有没有可能,他是认为闻漪手里有太岁,所以才想去找她?   闻九则当初手里有太岁,闻煊也吃了太岁,那么同为闻家的孩子,闻漪可能当初也分到过太岁?   ……   闻九则开着车,半天没等到薛铃揍他,侧头瞄了她好几眼。   看她抱着平板,一直拿着笔戳,若有所思的,好像以前做题一样认真。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薛铃头也没抬,把自己的推测输入到记事本,直接让平板朗读出来。   “我已经知道你想去鞍东市干什么了,你想去找闻漪拿太岁……”   虽然电子音没有起伏的朗读听起来很搞笑,但闻九则笑不出来。   他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路,听完后唔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你安静这么久就是在想这个,我还以为你是在想怎么教训我呢,白紧张了。”   薛铃眯着眼睛观察他的神情,内心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推测。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专心地开过车啊,看着在专心开车,其实在转动自己的小脑袋思考怎么继续瞒天过海吧。   平板的电子音再度传出:“你在试图转移话题,被我猜中了。”   前女友对你这么真诚,你还和前女友玩心眼子。   闻九则:“……”   “啧。”他不盯着路了,把她的平板拿过去看了眼,“突然这么聪明,你没事猜这个干什么,傻一点什么都不想不是过得更开心吗。”   薛铃把平板抢回去,又用电子音最大音量给他外放了一句:“都是你逼我的!!”   她是可以什么都不想,让他一个人背着沉重的心理压力去发疯吧!   “这么简单一件事,到底有什么好瞒着我的,你直说不行吗?”   这狗的脑回路怎么回事,一会儿直通大脑一会儿弯弯绕绕。   闻九则沉默很久:“没确定的事怎么告诉你。”   “万一闻漪不在鞍东市,万一她没有太岁了,万一太岁对你没有用……告诉你了,你不会失望吗。”   “失望怎么了,我又不是没失望过,失望是很正常的情绪。”   “小时候放假希望我妈回来看我,但她工作太忙没回来我会失望;没考到心仪的学校我也失望过;超市抽奖没抽到喜欢的小电器也失望……生活中这么多失望,有什么大不了的。”   闻九则沉默了更长时间,难得有些无言以对。   他想起了他妈。   他妈身体不好,身体不好总是需要躺在床上的人,就会多思多虑。哪怕是天气不好,都会让她情绪低落病情加重。   他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邻居街坊说了风凉话,亲戚上门讨债……所有不好的消息,都会让她痛苦不堪。   久而久之,闻九则就习惯了,不在她面前表露任何不好,不说让她有压力的话,遇到什么事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扛着,瞒着她。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的身体能健康一点,开心一点就行。   他在乎的人就只有两个,母亲和薛铃。   对薛铃,他也下意识像对待母亲那样。   但薛铃好像并不需要他那样的对待。   闻九则没有再插科打诨,平静地说道:“我希望你能活得轻松,不要失望。”   薛铃:“……”   她开始翻平板视频,闻九则半晌没听到她回应,转头一看,发现她在认真地翻看电视剧。   没一会儿,电视剧开始播放。   一脸苦相的女人抱着嘴边流血的男人大哭,嘴里喊着:“二牛啊!你得了这个病为什么不告诉俺啊!”   男人奄奄一息,说:“俺怕你担心,桂花儿,俺不告诉你,你就开心轻松地过日子……”   在悲情又乡土的音乐声中,闻九则感觉到一种无声的嘲讽。   薛铃没放多久又换了个电视剧,这回是民国谍战剧。   “珍香同志,我对你没有任何感情,请把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画面一转,嘴硬的男人中弹了,他捂着肚子抓着女人的手说:“说不爱你是骗你的,我的处境很危险,随时可能遭遇不测,你还年轻,我不想你为我伤心。”   女人哭着喊锋哥,旁边一个同样受伤的男人冲过来打了他一巴掌骂道:“怕我妹妹伤心你就一辈子别说,最好带到棺材里,这个时候又说什么苦衷了!”   哭哭啼啼的一集结束,响起片尾曲,唱道:“噢~我是真的爱你~对你的隐瞒其实都是告白~”   闻九则没看过这种电视剧,但是他觉得这种傻缺的剧情意有所指。   薛铃还觉得不够,又换了个古装电视剧。   还是两个男女在拉扯,男主很爱女主,但因为家庭原因,他必须娶另一个门当户对的女配,家里还威胁如果不和女主分开,就要对付女主。   于是男主用痛彻心扉的表情,说出了自己根本不爱女主的狠话。   遂两人悲痛分手,之后女主找了另一个男配,结果说要分手的男主看到这一幕,又接受不了,继续纠缠女主。   “别走!燕儿,我当初是有苦衷的,我根本不喜欢她,我只喜欢你!”   “事到如今,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两人吵着吵着突然亲上了。   薛铃在男女主说某些台词的时候,就侧头意味深长地看闻九则一眼。   男女主开始亲的时候,闻九则也意味深长地看薛铃一眼,遗憾地叹息一声。   薛铃:你是在遗憾什么?   终于,她关掉了狗血电视剧,车里再度陷入安静。   “你看完感觉怎么样?”薛铃问。   “感觉……很有教育意义。”   薛铃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教育到了:“那你明白什么了?”   闻九则用他特有的答题思路给出回答:“当初和你说分手的时候,我应该哭着说。”   坏了,真给他学到东西了。   薛铃本来想让他有事直接说别憋着藏着,但他说哭着说?   哭着说啊,她还没亲眼看到过他哭的样子,红着眼睛吧嗒吧嗒掉眼泪?想象不出来。   “你现在哭给我看,我就原谅你。”薛铃这话说的像是亏本甩卖。   “你说真的?”   “真的,你哭着求我原谅。”   闻九则真的找了个地方停下车,转身面对着薛铃,酝酿了一下情绪,好像准备大哭一场。   然后他看着薛铃,突然噗嗤笑了起来。   薛铃敲着坐垫催促,让你哭你还笑上了,快点!   闻九则停下笑声,看看窗外荒芜的场景,又转过头来。对上薛铃期待的目光,他又忍不住嘴角一翘。   你笑什么笑啊!   薛铃帮他放了个很悲情的歌,为他营造气氛。   结果起了反效果,这下子闻九则直接笑倒了,他说:“我想起刚才那个谍战剧,那男人半死不活还告白,被旁边人一巴掌打晕了哈哈哈哈!”   本来不是什么好笑的剧情,被他这么一说,搞得薛铃也好想笑。   “还有那个古装剧,那个男主说不爱女主,那个眼神那个表情,谁信啊,真扯。”   薛铃:对,人家演技不好,分手的时候被女主看出来口是心非,就你是天生影帝,分手的时候装得跟真的一样。   薛铃怜悯地看了前男友一眼,给他分析:“这就是男主的聪明之处,所以他最后还是能和女主在一起,而你还是前男友。”   闻九则:“……”   “你还哭不哭了,快点。”   “哭不出来。”闻九则靠在椅背上,“我现在满脑子是你刚才放的那些傻B电视剧,感觉每个都很好笑。”   薛铃:你说他们好笑,偏偏你最好笑。   “你不觉得自己和他们很像?”   “不觉得,一点都不像。”闻九则大言不惭,“我又不会让你像那些女主角一样伤心。”   薛铃想反驳,但仔细一想,竟然没办法反驳。   因为比起伤心,想起闻九则,她确实是生气更多。   三年多,每个不用睡觉的夜晚,她经常会因为想到过去的事,气到脑补前男友的一百种死法。   伤心?还不如想到妈妈时伤心。 第40章   从瑜市出发, 停停歇歇加上道路堵塞要绕路,花了一周时间,才到达了鞍东市。   闻九则下车, 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那座高楼林立的城市。   末世之前, 鞍东市是比瑜市更繁华的城市,人口也更多。   但现在,这里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几条主干道被堵死了,城内很多高楼都有被炮轰过的痕迹。   一些地方可以看到丧尸挨挨挤挤的影子在晃动,但附近看不到活人,连拾荒者都没有一个。   闻九则之前听人说过鞍东市这边有个基地, 但是没有来过, 所以并不清楚基地的具体位置。   只是基地一般都不难找, 毕竟人来人往, 会走出一条新的道路,通常还会有人在路边竖起新的路牌指示方向。   奇怪的是,绕着鞍东市的旧址往外找, 没发现有很多人活动的痕迹。   经验丰富的末世流浪者有自己的办法, 首先找一个高高的废弃信号塔,然后爬上去。   薛铃站在信号塔下, 看闻九则没有防护地爬信号塔, 很怕他会一不小心摔下来。   在她脑补过的前男友一百种死法中, 就有这种。   闻九则戴着手套,抓着横杆,借力攀到上层, 很快就上到好几米的高度,途中还有空闲对着底下仰头看的薛铃比了个OK的手势。   他越爬越高, 薛铃都有点看不清楚了,他才停下来。在上面观察了一阵,又很快下来,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恐高症。   薛铃看他高空作业看得心惊胆战,他没事人似的,松开手从两米多高的位置直接跳下来。   朝她走过去,边脱手套边说:“我看到了,应该在那个方向,有一片圈起来的地方,走吧。”   薛铃心里觉得这狗有点帅在身上,但说的却是:“你爬塔比猴子还灵活。”   平板嘴替,那个电子音说什么都自带嘲讽。   闻九则突然用手指在她脸上抹了一把,薛铃拿平板一照,脸上多了好几个灰印子,再看闻九则已经迅速钻进了车里。   薛铃:“……”真是帅不了十分钟。   按照闻九则看到的方向,他们到达了鞍东市基地,可惜出了点意外——鞍东市基地已经废弃了。   被圈出来的那片地方确实建有临时的房屋,但只剩个架子,其他被拆了大半。   里面曾经有人住过的痕迹,现在里面就只有些搬不走的临时住房,废弃日用垃圾,以及丧尸。   这个基地很有可能爆发过第二次丧尸潮,所以基地被放弃,剩下的人也搬走了。   现在这个情况下,交通不便,消息更新不及时,很多大大小小的基地建起又消失,离得远的人很难得知具体情况,都是很正常的事。   薛铃偷偷打量闻九则表情的时候,发现他也在观察她的表情。   “没事,那么多人不可能都死了,还活着的人应该都搬到附近的基地了,明天再去找找看。”闻九则语气随意说。   接下来他们就是像他说的那样,在周边转悠,想找人问问情况。   转了两天,总算遇到了活人。   是薛铃先发现的,她眼尖地在路边发现了一块被围起来的菜地,打理得非常好,地里没有杂草,一眼就看到辣椒红红的,挂在枝上。   薛铃高兴得直拍闻九则胳膊,让他停车去看那块菜地,想告诉他这里有人生活。   闻九则看到那个菜地,说:“茄子、青菜、辣椒,哟还有黄瓜,我待会儿下去摘点。”   薛铃:“……”   我是这意思吗?这明显有人种的,你就这么去摘吗?   但闻九则已经下车了,还带着枪,直接走进了那座老式乡下平房。   他该不会是去杀人了吧?薛铃脑补了一下待会儿就响起的砰砰枪声,有点紧张地趴在车窗边看。   不一会儿,闻九则和一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一起出了院子,两人站在院门口比划方向,好像是在问路,气氛竟然还不错?   闻九则问了路,又提出要换点菜,老人家点头答应了,回屋去给了他一个篮子,让他自己去菜地里摘。   提着篮子,闻九则先到车边把薛铃拉下车。   薛铃心虚地看一眼坐在院门口的老人,僵硬走路的同时,隔着袖子用力捏闻九则胳膊。   摘个菜都要她来,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这个老人家年纪这么大,可别被她吓出个好歹。   薛铃紧张地拉拉自己的口罩和帽子。   “别紧张,篮子你拿着。”闻九则笑,把她推进菜园里。   薛铃怒而摘辣椒,决定让他接下来吃辣椒吃到肚子痛。   摘着摘着,她忽然听到屋旁的小平房里有撞击的动静,第一反应是大爷还养了猪,接着她听到了熟悉的丧尸吼声。   薛铃停下采摘的动作,指指传来声音的平房。   闻九则充耳不闻,摘了个茄子放到篮子里,被薛铃拽了两下才抬了抬眼皮,随意说:“我看到了,那房里关了几个丧尸。”   “你好奇可以偷偷去看看。”   薛铃放下篮子,悄悄摸过去看了眼。   本来是乡下放杂物的平房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地上铺着席子,锁着四个丧尸。   一个年纪大点的女性,一对年纪轻点的夫妻,一个小孩子。   想到大爷的年纪,这里关着的应该是他的老婆、儿子儿媳和孙子。   她回到闻九则旁边,蹲在一棵包菜面前发呆。   闻九则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快点摘菜,别偷懒。”   薛铃瞪他一眼,抓着那棵包菜,连根拔起。   问到了路,又用两包盐顺利换到了新鲜的菜,一人一丧尸继续上路。   开着车,闻九则看到薛铃还在回头看,突然说:“这种事很多,基本上都是乡下的人家,家里人都变成丧尸了,就关在家里。他们也不愿意去基地,就在家里住着。”   很多也就这样悄无声息死在了家中。   薛铃戳戳平板,传出一句:“我看大爷家还养了鸡,想应该再换只鸡炖汤喝。”   电子音停顿片刻后又说:“你好多愁善感啊闻九则。”   闻九则无语地笑了一下:“当我没说。”   还不是怕她看了难受。   她以前看幼稚动画片都能哭出来。   距离鞍东市最近的一个基地,是易城基地,这个基地有点保守,门口没有设置交易点,得进城,但是门口有检查人员,不仅要检查车上的人,还要检查携带的东西。   闻九则要去基地里打听消息,就不能带上薛铃。   他把车停在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准备自己去基地一趟。   临走前他不放心地问薛铃:“你不会自己把车开走,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吧?”   薛铃:“你给我提供新思路了……”   闻九则勾着她的脖子:“那你跟我一起去,我不放心。”   薛铃:“门口有检查我怎么进去!”   闻九则:“我们不走正门,想办法爬墙,想进去总有办法。”   薛铃:“不不不放开我!我开玩笑的!”   发誓自己不会生气跑掉后,闻九则这才放过她,背了个包独自进了易城基地。   闻九则走了,薛铃拆了包面膜贴在脸上,又下车打了套八段锦。   总觉得最近活动少了,身体都僵硬不少,关节都不灵活,还是锻炼一下吧。   ——虽然这样应该没什么用。   但心理作用也是作用。   离开薛铃的视线,闻九则脸上表情就淡了很多。他在基地门口询问办事人员,基地里有没有寻人的地方,还问了些其他杂七杂八的消息。   易城基地里确实有从前鞍东市的人,但鞍东市那么大,想找一个认识闻漪的人太难了。   他没有在这里打听到任何关于闻漪的消息。   闻九则没有这么简单放弃,易城基地没有,周围还有其他基地。   犟种闻九则在周边跑了一个月,总算听到了一个疑似闻漪的消息。   “你说的这个人我知道,几个月前跟着车队走了,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到了这里,线索又断了。   闻漪至少几个月前还活着,但是去了哪里不知道。   此时已经是深秋,天气越来越冷,早上起来,车前盖都覆盖着一层霜。   闻九则大概是这段时间找人找累了,躺在车里懒得起来。   不怕冷的薛铃早早结束睁着眼睛休息的时间,在河边散步一圈,虽然不用呼吸但也努力地呼吸了一阵新鲜空气。   回去车边,车前盖的露水都化了,太阳也升起来有一会儿了,闻九则还躺在车里睡觉,就是换了个侧躺的姿势。   嗨?还睡呢?今天不用干活睡这么久?   薛铃又等了会儿,发现他还没动静,爬上车推了推他。   闻九则身上很热,往常他身上也热乎乎的,但是这个热度,是不是有点不对?   把握不准自己现在这个丧尸版的冷热感应,薛铃掀开闻九则的衣服,在他身上好几处地方都摸了摸。   闻九则翻个身,睁开眼睛,把手臂搭在额头上,嗓音有点干哑地说:“你在外面晃了多久,都冻成冰棍了。”   薛铃看他,不太确定询问:“你难道是,生病了?!”   闻九则竟然还会生病?!他可是曾经大冬天穿一件风衣都不会感冒的男人!   闻九则的身体好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以前薛铃经常会怀疑他是不是外星人。   他身上的淤青伤口,不用擦药,没两天就消了。   有一次被电动车撞了,人家骑电动车的阿姨还摔了腿,他半点事没有。   要不是看他长得壮,阿姨当场就要他赔钱。   大冬天的,他能用冷水洗头,薛铃在取暖器前面瑟瑟发抖地烤手,看到他去冰箱拿了瓶冰水,一口喝了大半瓶。   这么耐造的身体,别说生病了,薛铃就没见过他有不舒服的时候,简直反人类。   所以他还会生病?!   前女友都震惊到起尸了。   薛铃推开闻九则搭在额头的手臂,用脑袋贴上去,仔细感受了好一会儿。   闻九则抬脚把她压倒,不让她起来:“别琢磨了,就是发烧了。”   从闻九则除了患精神病外还会发烧的震惊中回神,薛铃有点麻了。   这怎么办,之前找的药都换出去了,留下的就一些精神类药物,治发烧不对症吧。   她就说这么冷的天,不能再只穿一件单衣出门了,闻九则非不听,就耍帅,外套也不肯穿件厚的。   二十多岁的人了,能跟十九岁比吗。   她承认给他找的那件大棉袄外套确实有点丑了,但现在又没人看他,穿穿丑衣服怎么了,她难道没穿过他找的丑裙子吗?让她趁机报复一下怎么了?   薛铃又转念一想,他该不会是最近没找到闻漪,心理压力太大,才把自己累病了吧?   经过不算缜密的分析,薛铃觉得有很大的可能。   前段时间还说什么怕她失望,不想给她压力,他自己才是最失望最有压力那个,都因为这件事生病了。   片刻后,薛铃想到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他难道是被她无意中戳到,感染了丧尸病毒?   有些人伤口很小,丧尸化的速度很慢,初期就会开始发烧。   薛铃猛然坐起,把一条腿压着她的闻九则掀开。   闻九则砰地撞了一下车门,脑子都撞清醒了两分。   他刚要问是不是要变身成丧尸女侠了这么大力气,薛铃扑上来,拉开他的衣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   “你在我身上找什么呢?”   薛铃没找到伤口,问:“我没有不小心扎到你吧?”   “……”闻九则,“想什么呢,你平时打我都只用拳头,从来不伸爪子,怎么可能扎到我。”   “我只是发烧,睡一觉就好了,没事。”   不管有什么事,反正他从来都是说“没事”。   薛铃把他的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拉下来,塞进毯子里,又到后备箱拽出大棉袄,全给闻九则盖上。   没办法,看在他难得生病的份上,今天来给他做点清淡的食物吃吧。   成为丧尸之后,薛铃就再也没做过饭,现下她掏出米和锅,准备淘米的时候看着自己乌黑的指甲陷入沉思。   提问,如果这个时候,她把指甲浸泡在米里洗米,蒸出来的饭会有丧尸病毒吗?   这样算下毒吗?   把接的水倒掉,薛铃端着锅,左右为难。   手上一轻,锅被人接过去了。   闻九则捏着自己烧红的脖子,嗓音嘶哑说:“我来。”   虽然发着烧,但他淘米做饭的动作还是很利落,架好了炉子,就端了椅子在旁边坐着。   薛铃从车上又把那件大棉袄给他拿来披上,坐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等饭。   炉子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薛铃看向闻九则低垂的脸,看了一眼又一眼。   闻九则没生过病,但以前薛铃是会生病的。   又找到了当丧尸的一个好处:丧尸不会生病!   两人在一起的一年多里,薛铃生过一次病,那次生病,闻九则打破了她之前对他的认知。   她讶异地发现,他竟然非常擅长照顾病人。 第41章   薛铃那次生病, 是因为一次比较严重的流行感冒。   她在外面当了一天志愿者,回家就不舒服,吃了感冒药窝在床上睡觉。   闻九则回去, 发现她发烧了, 喊都喊不醒,人已经烧迷糊了。   所以是他把人从被子里掏出来,帮她穿了裤子, 直接抱着她去的医院。   薛铃清醒一点时,人已经靠坐在那吊水了。   周围都是感冒发烧的病人,闻九则坐在她旁边。   迟钝地接收到周围小孩哭闹和大人咳嗽的声音,沉重的脑袋被闻九则扶了下。   薛铃下意识低头看自己身上, 上身是睡前穿的睡衣, 下身是一条完全不搭的裤子。   薛铃不懂, 衣柜里那么多条裤子, 闻九则是怎么精准找到最不搭的那条。   “是不是烧傻了,怎么不说话?”闻九则弯腰凑到她面前。   薛铃一只手拽着他,低声说:“我没穿内衣。”   这也要我帮忙穿?   闻九则目光扫了眼, “没注意。没事, 看不出来。”   薛铃抬手捂了下,蔫蔫地说:“不行, 我没有安全感。”   “那怎么办?”闻九则抬手要脱身上那件长袖, “我身上这件脱给你盖一下?”   闻九则上身只穿了一件, 薛铃立刻拼命拽他的手,汗都给他吓出来了。   她是觉得空荡荡的没有安全感,但是身边坐着个裸男那不是更引人注目吗!   最后还是闻九则去医院外找了个商店, 给她买了条毯子。   顺便还买了个保温杯,装好了温水拿回来的。   他去买东西的间隙里, 薛铃旁边那个带孩子打针的妈妈和她搭话。   “那是你男朋友吧,人真不错啊,刚才你睡着了坐不住,都是他抱着你的。”   薛铃迷糊着不记得了,看了眼这妈妈抱着孩子的动作,心想该不会是这种姿势抱着的吧?   那妈妈又说:“刚才我儿子不肯打针,又哭又闹,你男朋友让他别哭别吵,我儿子就听话了,哈哈哈哈。”   薛铃:“……”   闻九则这个体格长相,他要是不笑,凶起来确实可以止小儿夜啼。   不止可以止小儿夜啼,小儿母亲也害怕。   闻九则拿着新毯子和保温杯回来,刚才还滔滔不绝的隔壁妈妈,立刻就闭嘴看孩子了。   “喝点温水,手端得住吗?”闻九则蹲在她面前,把毯子拆开盖在她身上,又帮她拧开保温杯的盖子。   薛铃看着他,觉得旁边那个妈妈还是有失偏颇了,闻九则就是高了点,哪里吓人了。   闻九则端着保温杯,薛铃埋头喝了一口,发现水有点甜味和咸味混合。   发烧的时候喝糖盐水,薛铃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发烧,妈妈才会这么做,长大后好像很少再看到有这种习惯的,大家都是喝白开水。   这次感冒发烧,薛铃去打了三天的水。   第二天去医院时,负责给她打针的是个很年轻的小护士,应该是实习生,动作不是很熟练,又很紧张,给她打针两次都没扎准。   她失败一次就看一眼闻九则,好像很害怕他会骂人,看一眼紧张一次,第三次也没扎好。   闻九则说他来。当时薛铃的表情和那个护士妹妹差不多。   你还会扎针?   “不行的……”护士没说完,闻九则就扎好了。于是护士默默扫尾,叮嘱了怎么换瓶就尴尬地匆匆跑走了。   “你为什么会扎针啊,还很熟练。”   “这么简单,看一下就会了。”   “啊?你拿我试手?”   “不好吗,我要是扎歪了你还可以骂我两句消消火,要是刚才那个护士又给你扎歪了,你只能忍着说没关系。”   “……”   “放心,我练过的。”闻九则托着她的手,手心暖烘烘的。   薛铃追问他什么时候练的,怎么练的,闻九则没说。   其实很简单,他从小就会。   闻九则很小时候,妈妈就得了心脏病,去不了大医院,每次严重了,都只会找附近诊所的医生吊水。   本来是只能病人去诊所吊水,但那个医生和妈妈认识,是从前的同学,妈妈实在没办法起身,医生就拿着药去家里帮忙打针。   换药瓶、拔针头、提着药瓶陪妈妈上厕所,闻九则小时候就做得很熟练了。   吊针次数多了,难免遇到意外,像是针头不小心拔出来了、手上动作幅度太大,针鼓了需要重新打。   医生不可能随叫随到,而且那个医生上门去给他妈妈看了几次病,街坊邻居就传出些风言风语,那医生也不怎么乐意去了。   闻九则可能天生胆子大,学了两次就会扎针,后来就是他经常跑诊所,拿药,自己给妈妈扎针。   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薛铃对闻九则会给人扎针这件事感到很惊奇,后来两天她还期望闻九则再给她扎试试。   可惜,后面来的是年纪大的护士,看着不大好说话,扎针熟练,没有再给闻九则发挥的机会。   打完针回家,薛铃也躺了两天,饭菜都是闻九则准备的。   他会自己煮,也会去外面买些小菜,口味清淡,搭配素多荤少,非常适合病人。   一天三顿药,他也记得清楚,会按时提醒薛铃,药和水都直接递到她手里,一直到她完全病好。   薛铃生病那几天,闻九则简直贴心得不像他了,薛铃都怀疑自己其实是得了绝症,闻九则瞒着没告诉她。   最重要的是,那几天,闻九则完全没有犯过贱,一次都没有惹薛铃生气过。   “生病的时候你怎么不气我了,还对我这么好?”   “哦,我不喜欢你生病,想让你快点好。”   闻九则不喜欢别人生病,也受不了自己生病,虚弱的感觉会令人不安,哪怕是在梦中,他都会担心自己没办法解决那些急需处理的事。   简单吃了一点,薛铃催着闻九则到车上躺着,让他裹得严严实实。   她找出保温杯,放点盐和糖,抓着保温杯摇晃摇晃。   闻九则在车里看她,身体比以前瘦,脸上发青,一下一下晃着保温杯,像个卡顿的小木头人。   身后铅灰的天空与城市模糊的影子连在一起,狂风卷起枯草,把支在车边的车棚吹得猎猎作响。   闻九则闭上眼睛。   他感到累。   一种看到了终点,又知道自己无法走到终点的疲惫。   三年多了,他奔波了许多地方,不断寻找,就算受了严重的伤,只要还能醒来,都要继续往前,从未停歇过。   可他已经找到薛铃了,一直催促着他的声音小了很多。前两天他思考过,是不是应该暂时停下来。   薛铃回到车上,又很快关上车门,不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她轻手轻脚的,压在他盖的毯子上。   闻九则把她包起来,薛铃反手又把冒着热气的被子给他裹回去。   “……太热了。”闻九则说。   薛铃用回了她的写字板,因为用平板太耗电了,得省着用。   “要出汗!多补充水分。”   闻九则按着自己的脑袋,又说:“睡太久了,躺不住。”   薛铃觉得他有点像小孩子,问:“我给你讲故事?”   平板里好像有各种催眠的故事,可以放给他听。   闻九则:“好啊,那就讲童话故事《青蛙王子》吧。”   他说完,等着薛铃恼羞成怒打人,结果只等来了额头上一个凉凉的触碰。   薛铃没生气,她变成丧尸后,第一次主动亲了亲他的额头,又安抚地摸了摸他。   闻九则不说话了,安静躺着。   薛铃拿来平板,低声地放起考公资料。这个平板里的东西又多又乱,连考公资料都有,还有超多题库。   闻九则:“……你以前是不是背过这些东西?”   薛铃回答是的,她表示这些真的很催眠,她有经验。   有些题她还能想起来,就是可惜,当初掉了一大把头发学的东西,现在用不上了。   这辈子,反正是不可能考公上岸了。   “假如我犯罪了,你还能考公吗?”闻九则突然问。   能吧,毕竟只是前男友。薛铃看在闻九则生病的份上,没有刺激他,说自己不知道。   “他们会招丧尸吗?”闻九则问。   薛铃:“……”   挪过去紧张地摸他的额头,怎么都开始烧得说起胡话了。   闻九则闷笑。   薛铃看他不想睡觉,又有点脑子不清楚的样子,忽然想到,他这种状态会不会愿意说点真心话?不都说生病的时候最脆弱吗。   准备玩心眼子的薛铃,把闻九则的脑袋抬起来,让他枕在自己怀里,又给他掖了掖毯子,在上面拍了拍。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也不用非要去找太岁。”   “我这个样子,说不定太岁对我没有用呢,所以还是顺其自然最好,对吧?”   闻九则枕着她硬梆梆的腿,哑声说:“不对。”   他的声音低下去,像梦呓:“你有没有想过,丧尸不吃不喝,哪来的能量支持一直活动下去,你现在觉得还行,说不定过两年就不能动了呢?”   说不定她过两年就烂了呢?   薛铃第一反应是:“丧尸这么容易就全部完蛋了,那末世就结束一大半了,大家可以回到城市里!”   这谁来看都是件好事。   闻九则定定看她半晌,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假笑:“真是谢谢你的安慰,我感觉病情都加重了。”   薛铃忙又隔着毯子拍了拍他:“你只是猜测,说不定丧尸几十年后还能动呢。”   她想了下举例:“新鲜的肉很容易腐烂,保质期不长,但干硬的腊肉保质期就很长,所以我现在保质期比你长。”   闻九则:“……你真是个天才。”   谈完后,薛铃发愁地看他。   笑笑怎么这么多担心的事啊。   当了三年丧尸后,她曾经以为自己变得阴暗了,但和闻九则一比,她又觉得自己还算积极阳光。   闻九则病了三天才好,没吃药,全靠他自身免疫系统够强。   病一好他就要准备启程。   薛铃以为他要继续去找闻漪,但闻九则说:“走吧,去看兵马俑。”   “现在不想看了。”其实之前也没想看,她就是随便说的。   薛铃接过闻九则的地图,叠好放到书里夹着。   “冬天到了,在外面跑很累,我们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她开始数住在车上有多不方便。   冷、费油、躺不开、东西太多装不下……总之她要找个地方住,不想再待车上了。   闻九则妥协:“好吧,那你想住在哪里?” 第42章   如今这个世界, 废弃空置的屋子可太多了。   大街小巷都游荡着丧尸的大城市里,就算丧尸少的地方也不能久住,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从角落冒出来丧尸, 再厉害的人, 也不能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所以只能往大城市外面找。   闻九则先提出:“带你去住大别墅,怎么样?”   薛铃坚定拒绝了,大别墅, 中看不中用!   她是真的住过,流浪在路上的那三年,她住过很多不同的房子。最初看到漂亮房子,就会进去转转, 住几天体验一下。   她记得有一栋大别墅, 修得像个宫殿一样, 面积特别大, 房间多得数不清,水池花园一应俱全。   但住起来一点都不舒服,华而不实!   屋里那个台阶, 丧尸走动不方便, 天花板又高,到处空荡荡, 除了经常活动的区域, 其他地方都落灰。   气派是够气派了, 但舒适度为零。   现在这个时候,想要长期生活居住,最好还是挑选丧尸被清理过, 人烟稀少的路边县城、小村庄。   最好周围地形开阔一些,有人或者丧尸出现, 一下子就能发现。   居住地半天车程内要有基地,闻九则可以定时去换人类生活必需品,另一个方向还能通往一个没多少人敢去拾荒的大城市,好方便薛铃前去进货。   最好屋子周围有现成的菜地,可以自己种点菜。   附近有河更好,这样可以钓鱼吃。   最好还有自来水,现在很多地方自来水都不能用了。   倒是一些偏僻乡下,因为水管接的是山泉水,只要山上修的蓄水塔不干就能用。   屋子不用太大但新一点比较好,屋里不能很脏乱,家具基本齐全就行。   最好有独立的厨房,有土灶的那种,因为现在没那么多电用来烧水做饭,煤气也没有,看起来只能烧柴了,土灶比较方便。   那这样附近还得有山林,可以砍柴……   闻九则没让她继续说,再说下去,等雪下下来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最后两人花了十天,精挑细选出一个地方。   几乎完美符合薛铃的要求,除了放不出自来水,但是院子里有压水水井弥补了这一点。   闻九则觉得只是找了个暂时的落脚点,但是薛铃像乔迁新居一样兴奋。   她催着闻九则把屋里打扫了,把车上堆满了的杂物都搬下来,放进屋里和厨房。   薛铃在车里待了几个月,车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车厢里只剩下狭窄的空间可以躺下,车顶那都快放不下了。   之前闻九则在外面跑了三年,车上都没多少东西。   现在收拾下来,两个人一起都搬了好几趟。   闻九则帮薛铃拿着她的那些书和衣服,薛铃拿着自己的常用物品,平板梳子小镜子,颠颠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住在一楼的卧室,这个卧室被闻九则清空了,只剩下床衣柜和一张桌子。   他们堆满了车内空间的东西放进这里,却显得房间有点空。   薛铃看了一圈,感觉什么都缺。   首先,缺被子,闻九则之前在车上就是用一条毯子和大棉袄凑合,等冬天到来会很冷,棉被当然是需要的。   缺床上用品,也缺衣服,主要是闻九则缺。   不仅缺衣服,他还缺鞋子。   闻九则穿鞋很费,那种很结实的皮靴,还有质量很好的运动鞋,他穿一阵很快就踩坏了。   闻九则提着蓄电箱走进房间,薛铃低头看他的鞋子。   他现在脚上这双鞋子穿了两个月,不可避免的都是灰尘污渍,鞋面上的折痕只是难看了点,但鞋底都快要裂了。   这一双还算是好的,他上一双鞋,穿到鞋底整个脱了,鞋带有一条都是用的绳子充当鞋带。   闻九则破洞的衣服照穿,破洞的鞋也照穿,不提醒他自己都懒得去注意,不讲究起来真的像个流浪汉。   所以,怎么会有人活得这么糙还这么帅啊?   在外面经常风吹日晒的男人,皮肤不细腻,又会容易沧桑显老。   闻九则也有点糙,但他越糙越有味道,那种一看就“很能干”的味道。   像是粗糙的树疤、坚硬的黄土,或者像他那辆外表很多坑洼划痕但还能突突开进野地淌过河水的车。   闻九则看她盯着自己的鞋,随手把东西放下:“又看我的破鞋不顺眼了?嫌弃就不要看了。”   他穿的鞋码很大,所以给他找鞋也有点麻烦。   薛铃忽然握住拳头,闻九则下意识侧身躲了下,还以为她又突然要揍人,谁想薛铃这次握住拳头只是给自己鼓劲的,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她很快宣布要去拾荒,要去市里开展大型零元购活动,带很多东西回来填充新家!   在路上一切都可以凑合,但真停下来过日子,那就什么都缺。   夜晚,一盏小小的灯在床上亮着。   薛铃趴在硬木床上,想着需要的东西,她在写字板上写一样,闻九则就用笔在纸张上记录一样。   “忘了,还要洗衣服的洗衣液。”薛铃补充,“但洗衣液太重用得又快,还是肥皂实惠。”   闻九则靠着床,在购物清单上添上肥皂。   以前两人同居时好像也有过这种画面,商量着要给家里补充什么,记一个备忘录。   “对了,还要太阳能灯,这个不用电!”薛铃想到哪说哪。   闻九则在购物清单上龙飞凤舞写着,嘴里说:“你知道去哪找太阳能灯吗?”   “超市没有?”薛铃问。   “超市?没在超市见到过,你恐怕得去五金店找。你要去五金店就顺便给我带点工具回来,我修东西。”   “什么工具?螺丝刀?”   ……   聊到半夜,闻九则睡着了,薛铃还在想缺什么。   为了方便她,床上的小灯没有关,反正闻九则开着灯也能睡着。   薛铃对着购物清单查漏补缺完,无聊地翻个身,随手抓过闻九则放在身侧的手,对着灯看。   他的手掌宽大,手指长、指节粗,经常拿刀用力的手指有点歪和变形,掌心有伤痕还有厚厚的茧,比以前粗糙很多,还有食指指甲有点劈了。   研究了会儿他的手,薛铃又翻开购物清单,决定再添个护手霜吧。   直到窗外透出白色天光,薛铃才咔哒把小灯给关了。   早起把屋子收拾好,闻九则开车送薛铃去丧尸遍布的城市里拿东西。   薛铃不是第一次进行这种活动,闻九则也熟练了,找个地方窝着等她。   拿着购物清单,薛铃出发。   闻九则坐在车顶上,寒风吹动他被薛铃逼着穿上的外套。   觉得有点热了,闻九则随手把脑袋上戴着的帽子取下来。   这顶蓝色毛线帽子最初是薛铃在戴,不过上次闻九则生病过后,薛铃就强行把帽子让给了他。   手上拿着薛铃随手放在车上的一本书,闻九则偶尔翻两页打发时间,隔一阵还会用望远镜找找薛铃的身影,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拾荒队伍靠近。   枪和短刀都带在身上,但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在等待时控制不住心烦意乱地把玩短刀了。   心里也没有几个月前那么焦躁不安,因为他知道薛铃很快就会回来。   薛铃是推着超市里的超大号购物车回来的,购物车里堆满了东西。   闻九则把取下的帽子重新戴上,起身去接,薛铃表示还有,转身又走了,一连推来了堆得满满当当的三大购物车,以及几袋崭新的羽绒被。   闻九则还看到了两根钓鱼竿,这并不在他们的清单里。   不在清单里但薛铃也拿了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热水壶,比如菜篓子,比如拖把抹布,还比如一些油盐酱醋调料,都是些生活零碎。   “虽然过期了,但是说不定还有味呢,试试!”薛铃每次零元购回来就特别兴奋。   闻九则还有什么好说的,全搬回去吧。   属于闻九则的东西,就单独占满了一个购物车。   他的衣服鞋子,围巾袜子,剃须水刮胡刀……应有尽有,还有他要的修理工具箱。   有种很强的,在吃女朋友软饭的感觉。   但闻九则无所谓,他胃口好。   整理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闻九则看到了十几包菜种。   还以为她要种菜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来真的。   当天晚上,坚硬的木板床就铺上了垫子棉被,最上面是盖的羽绒被。   刚好外面降温,晚上风呼呼刮过窗户,就算薛铃现在不会冷,包裹在软乎的被子里也感到一阵心理上的舒适。   就是闻九则嫌热,大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   床边桌上放着装了热水的保温杯,旁边还放着一块老茶饼。   薛铃爱喝各种饮品,花茶果茶,不同季节喝不同的茶,冬天保温杯里更是要泡上菊花红枣,提神的浓茶更是每次考试前必备。   但闻九则更习惯喝白水,最好水里面什么都不加。   所以这个老茶饼,与其说是给闻九则带的,不如说是因为薛铃想喝但喝不了,所以用来看的。   清晨,近处的山林和远处的路都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卧室里也有那股淡淡的清冷气息。 奇_书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闻九则被薛铃下床穿鞋的动作弄醒,抓着头发也坐起来。   他的头发有点长,乱糟糟微卷,遮眼睛所以被他往后扒拉。   “干什么,这么早起来?”   薛铃很有兴致地提出:“我们今天来种地吧!”   闻九则:“……”   她很快拿着那些菜种回来,问闻九则想种哪个。   闻九则什么都没说,接过那几包种子仔细看看。   “虽然我没有种菜的经验,但是,这里写了栽种季节是五月,现在好像是冬天?”   薛铃才想起这茬,她也没有种地经验,连很多菜都分不清楚,还曾经闹过笑话,以为花生是结在枝头上的。   但是当代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年轻人,住在水泥森林里,谁没有一个田园梦。   曾经有段时间,网络上回归田园生活的短视频特别火,很多博主在乡下修房子种菜,别管真不真实,呈现在镜头前面的生活格外恬淡美好。   薛铃找到的那个五金店旁边正好是个种子站,她当时就想起那些种菜视频了,开开心心拿了菜种回来。   “都不能种吗?”她失望地趴在床边。   闻九则挑出一包白菜种子:“这上面写冬白菜,这个应该可以种。”   “好,那种这个,其他的以后种。”   闻九则觉得她好像不是只准备在这里住一个冬天,而是准备在这里住个十年八年,连明年想种什么都安排好了。   两个完全不懂种田的人和丧尸,过家家似的,简单地在屋后挖出一块不怎么标准的地,随便把白菜种子种下了。   薛铃过了一把田园瘾就满足了,闻九则也只当活动身体,没指望菜真能长出来。   比起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长出来的菜,摆在眼前更大的问题是土灶。   一个是把握不好火候,第二个,锅太大,闻九则一个人分量的饭菜倒下去,很快就被锅底沾完了,铲都铲不起来。   在灶前烧火,把火烧得旺旺的薛铃探出脑袋,闻九则站在锅边面不改色地铲锅巴,嘎巴嘎巴地嚼着。   还不如之前那样用小炉子慢慢烧呢。   距离她们半天车程的基地是新四基地,闻九则也开车去了一趟。   去一趟,拉回了一车蜂窝煤。   现在基地都限电,电费高,什么都用电不实惠,就有很多人用其他方法取暖做饭。   刚好周边是有煤矿的,就有聪明人搞出些蜂窝煤卖,在基地里卖得火热。   薛铃绕着那堆黑乎乎的蜂窝煤看,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些人家会烧蜂窝煤,长大后基本上就看不到了。   “所以,以后就用煤炉子做饭做菜,不用土灶了?”薛铃问,有点失望,“那就不用去砍柴了。”   她还想去山里砍柴呢,从来没体验过。   闻九则:“你是不是还想去山里捡蘑菇?”   她之前经常一脸向往地看捡菌子视频,闻九则都看过很多次了,所以她就是看到别人干什么,也想干。   心思被戳破,薛铃也不装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但这里好像没有菌子,我们也不认识哪些蘑菇可以吃。”   闻九则:“怕什么,遇到什么就捡,吃死我算了。”   薛铃:“……”   不去了还不行吗!   之前几个月,他们在路上,每天就是重复地开车,找路,停下就是睡觉吃饭。   现在在一个地方安顿下来,每天就没什么需要做的事了。   闻九则无所事事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薛铃抱着个篮球过来,砸到他背上。   快来玩球!   篮球是薛铃在超市顺手拿的,标签都没撕。   闻九则抓着篮球,跟她一起出门去寻找玩球场地。   附近村里有个露天活动中心,装了几样老年人健身器材,还有个篮球架子,破破烂烂,上面的框都歪了。   “要在这玩?你会投篮吗?”   谁说玩篮球就要投篮了?薛铃拿过球,往远处一丢。   闻九则长腿溜达过去,脚尖一勾就把球轻轻踢起来抓到手里。   刚走回去,薛铃就从他怀里抢过球,又砰一下丢出去了。   闻九则反应了下,似笑非笑:“把我当狗玩捡球游戏是吧?”   薛铃: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好难骗。   再次把球捡回来,闻九则不给她了,自己拍球。薛铃过去抢,闻九则一个转身,球到了另一只手里继续拍。   变成抢球游戏。   然后又变成抛球游戏。   最后变成踢球游戏。   球掉进远处的泥沟里,闻九则跳下去捡,球变得脏兮兮。   薛铃不玩了,坐到一个老年人健身器械上晃了晃。   “那个慢悠悠的有什么好玩,你敢去吊双杠吗?”闻九则说。   不要小看丧尸的臂力和抓力,她现在吊个双杠轻轻松松,就是跳不上去。   闻九则把她举到双杠的杆子上:“伸手抓住。”   等薛铃一抓住他就松手了,坐到薛铃刚才坐的器材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挂在双杠上下不来的薛铃:“……”   要是松手就摔了,这个双杠有点高。   “嗷!”你有病吧!快来把我放下去!   薛铃最后是追在闻九则身后,赶着他回去的,那场景就很像是电影里的人类和丧尸追逐战。   只不过被丧尸追到的人类没有被咬,只是被揍了。   下午去河边钓鱼。   先去挖的蚯蚓,看到闻九则在脏脏的肥土里挖出一团纠缠的蚯蚓,薛铃走远了点,怕他又要犯贱拿蚯蚓吓唬她。   闻九则提桶和钓竿,薛铃拿着折叠小板凳,在河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钓鱼。   鱼饵是闻九则帮忙穿的,他穿蚯蚓的时候,薛铃也离得远远的,等他穿好了才凑近。   薛铃僵硬地举着钓竿,使劲甩出去,勾在了岸边的枯树枝上。   解开,第二次尝试甩钩,差点勾到闻九则的脑袋。   闻九则鼓掌说:“准头真好。”   薛铃:因为丧尸动作僵硬,所以她才甩不好钩的,不能怪她!   好不容易成功把钩甩河里了,闻九则也轻松甩好钩,两人坐下等待。   半天没有鱼上钩,闻九则把钓竿插在边上,起身走到旁边树丛后面去了。   薛铃以为他是去上厕所,仍然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鱼竿浮标。   没一会儿闻九则回来了,手里提着个长条条的东西。   “你看,这是什么?”   薛铃转头看到个长条条的,第一眼就觉得是蛇,吓得丢了手里的钓竿,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一条蛇蜕,看,这么大的蛇蜕,估计是条大蛇,有胳膊粗。”闻九则晃晃那条蛇蜕。   薛铃气势汹汹爬起来,闻九则身子一歪避过她的攻击,沿着河边快步逃跑:“我又没想吓你,你自己吓到了这也怪我?”   薛铃也就是意思意思追两下,河边路不好走,她懒得跑。回头看自己的杆,发出好大一声叫声。   她的杆!要被鱼带跑了!   杆子都被拖到河里了,薛铃立刻要去追,闻九则先她两步,踩进河水里一把抓住被鱼拖走的杆,走回岸边。   薛铃迫不及待伸出手:快给我快给我,让我来!   如愿拿回鱼竿,薛铃站在岸边和大鱼拉扯一阵,总算是把鱼钓上来了。   一条看上去很普通但很倔强的鱼,在水桶里使劲扑腾,桶边溅出了一圈水。   她美滋滋看一会儿,又坐到小凳子上钓鱼。   闻九则把湿淋淋的裤腿卷起来,他那钩半天没鱼上来,薛铃很快就钓到了第二条。   她得意地让他看水桶:两条鱼,一条大,一条小,都是我钓的。   闻九则:“你钓的,还不都是我吃。”   河边风大,闻九则的头发被吹成乱糟糟的一团,薛铃的头发也是凌乱的一把。   冷风刮得人脸疼,但闻九则脸皮厚,所以硬是和薛铃一起在那坐了一下午。   最后收获,薛铃四条鱼,闻九则没钓到鱼。   “你这是新手福利,知道吗,明天就钓不到了。”闻九则提着桶说。   是是是,我新手福利,我纯粹运气好。薛铃大度地包容了嫉妒的男人。   这一天,薛铃钓到了鱼,闻九则吃到了鱼,他们都有收获。   睡前,薛铃拖出一个桶,让闻九则泡脚,泡够十分钟。   自己随便擦了擦就舒舒服服窝到床上,抽出一本高雅的文学书籍,开始腌渍灵魂。   当丧尸还有一个好处,现在就算是再催眠的东西,也催眠不了她,那知识硬往脑袋里挤。   留不留得住另说,至少看了不会困,就硬看。   闻九则泡脚结束,问她:“你不泡?”   我一个丧尸泡什么脚,不泡。   薛铃翻过一页,感觉有一些刚看的文字硬挤进脑子,又从耳朵里流出来了。   闻九则伸手捏捏薛铃的胳膊:“在外面吹一天冷风,都冻僵了,给你捏捏?”   薛铃一想,也行。放下书趴好。   闻九则的手很热,抓着她的胳膊,先捏捏关节处,抓着活动,再揉捏手臂肌肉。   薛铃不受控制地想到自己以前做菜,把牛肉和鸡肉拍拍打打的过程,把死肉拍松散,好让它吃起来更有嚼劲。   闻九则捏到腿的时候,薛铃又想起了另外的画面。   以前闻九则也这么给她按过。   那时候还是暧昧期,她决定夜跑锻炼,结果跑得两腿酸痛。   之前不怎么锻炼的人突然锻炼,隔天腿就废了,抬脚都难受。   看她一瘸一拐的,闻九则乐够了就说帮她捏一下。   他们在租的房子里,在薛铃的卧室,窗户拉着帘子但没关严,还能听到楼下附近师大体育场有人打球的声音。   闻九则很有经验地捏着她酸痛的腿,就是下手太重,薛铃觉得被捏得酸麻,脚受不了地往他肚子上踩。   位置不小心踩偏了,还碰到好几下,踩着软乎乎的,在脚心跳动。   闻九则是盘腿坐在床上的姿势,他忽然停下动作看着她,薛铃才反应过来自己碰到哪了,尴尬地把脚抬起来,又被他托住。   那种情况下,对视就是一种有粘性的拉扯。   薛铃如磁石对上他的目光,那种带着热意的,从她的眼睛移到嘴唇。她也看向他的唇,因为刚才残留的笑意,微微张开一条缝。   脑子是空白的,发热发涨,呼吸变得特别明显。下意识错开视线后,她看到他的手臂,按在被面上,有明显的青筋浮起。   她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会去抬手摸一下上面的脉络,刚碰上,闻九则就靠近过来。   顺理成章地接吻。   她的小腿在闻九则手掌里抓着,整个人被他一下就拽过去了,然后他们谁也没把持住,停停歇歇,主要是薛铃在歇,闹到大半夜,第二天薛铃被迫请假没去上课,学生会的活动也没参加,当然闻九则也没能去上课……   ……   好,回忆停止,还是继续想想在厨房做饭拍打鸡肉的过程。   鸡肉、鸡肉……肌肉,那个起伏的肌肉形状是真的很好看。   因为一些成人回忆而感到心虚的薛铃,瞥一眼此时闻九则专心拍打肌肉的身影,忽然抓住羽绒被把自己的头裹起来。   下一刻被子又突然被闻九则一下子掀开,连逐渐变色的回忆都一同被掀飞。   “给你按完了,轮到你给我按了。”他说,“别想偷懒,快起来。”   薛铃:“……”   薛铃起身,对着闻九则的背一通乱拳。   真会破坏气氛一男的:) 第43章   太阳能灯安装在院子里, 每到天色渐暗的时候,就会亮起来。   只要不拉窗帘,晚上这个灯光能从窗户照进卧室, 整个卧室都亮的, 像那种满月的夜晚。   不能睡觉的夜晚,丧尸只能躺在床上看看书,有点无聊, 还好闻九则每天睡觉都不久,夜深了睡着,天刚亮就醒了。   他一醒,薛铃就很少会觉得无聊。   早上闻九则刚睁开眼睛, 薛铃就提出诉求。   “以后你睡觉的时候, 我能出门逛逛吗?不想在床上躺着了。”   闻九则一口答应:“好啊。”   薛铃一喜, 心说人刚醒脑子果然迷糊。   闻九则不紧不慢补充:“要是半夜被山林里的老虎豹子或者狼叼走了, 你记得沿途留下记号,等我醒了好跟着记号去找你。”   薛铃:“……”   “这里还有老虎豹子和狼?”薛铃被他说得有点害怕了。   “这屋离山这么近,你忘记我们上次还看到老虎了。”   虽然那是周边动物园跑出来的, 但多少给闻九则的话增添了一点说服力, 万一这里也有动物园跑出来的豹子呢。   薛铃打消了半夜一个人出去逛的念头,但是她又提出:“我们白天去山上, 看看有没有大型猛兽。”   闻九则有时候搞不懂薛铃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   看她心心念念, 闻九则还是跟着她去山上逛了一圈。   薛铃是提着篮子去的, 而闻九则提着斧头。   他顺便砍点柴,土灶大锅烧水还是比较方便。   不高的小山林里只有鸟,没看到半个大点的动物影子。   说要来找大型猛兽的薛铃一直低着头, 在枯枝落叶堆里翻找。   “怎么连一个蘑菇都没有。”她大失所望。   虽然没有蘑菇,提着空篮子回去了, 但逛了小山的薛铃心情不错。闻九则拖着一根柴树下山,她也帮忙拖了一根稍小的。   刚砍下来的柴散发出一股树木的冷香,树枝拖在挂霜的秋草上簌簌响。   闻九则走两步就停下来等她。   回去闻九则把树枝削掉,准备劈木柴,薛铃也在一旁跃跃欲试,想要试一试。   闻九则劈了一阵把斧头给她,薛铃劈了两根柴就失去了兴趣,看着闻九则继续,热到脱了外套,慢慢汗湿背心。   她给他找的,老头背心。   “闻老头”砍完柴,看看差不多中午了,又去厨房做吃的,薛铃就看着,但她一点都不馋。   因为能吃的食物和菜都很单一,比不了从前在超市想买什么买什么菜,闻九则做的简单大锅炖看起来不太好吃。   解决完一日三餐还有清洁,准备生活所需,往往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看似普通平淡,但会吞噬时间,一眨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薛铃和往常一样去看自己的“菜地”,她看着过去半个月仍旧光秃秃的地,终于确认他们种下去的冬白菜没有长。   “为什么?是因为现在太冷了?我们栽种的方式不对?”   闻九则说:“种子坏了吧,都放三年了,种不出来正常。”   他说的有道理,跟他们的栽种肯定没关系,是种子坏了。   晚上睡前是每日的交流活动,薛铃展望明年春天的菜园,让闻九则去基地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好菜种,换点回来,她要打造自给自足的生态菜园。   薛铃已经在平板上学习如何种菜,相信到了明年春天,她就可以将自己学到的技巧投入实践。   其实睡前也谈不了很多内容,毕竟薛铃现在不管是写字还是用平板输入,都挺慢的。如果她写一长段话,闻九则等着就睡着了。   听着她的菜园计划,闻九则再一次昏昏欲睡。   突然,薛铃嗷了一声,她爬起来推开窗户往外看。   太阳能灯照射的光下,飘着小小的雪花。   下雪了!   闻九则被她激动之下踩了一脚,清醒了,也往窗外看,就这么一会儿时间,雪花肉眼可见地变大。   现在没有天气预报,但按照经验,这会是一场大雪。   末世之前,瑜市周边已经将近十年没下过一场大雪,每年都是两三场小雪。末世之后,连天气都有变化,瑜市周边开始下大雪。   薛铃记得,上一个冬天,开始下雪那会儿,她还没走到安溪市。   因为丧尸又不怕冷,下雪她也没躲,走在大雪里面,雪落在身上也不会化掉,只会越积越厚。   如果外面下雨,薛铃大概率找个屋子躲雨,等雨停了再走,但外面下雪,她高低要去体验一把雪中漫步。   其实那样很有意思,整个世界只有安静无声的雪,雪花往她身上贴,会有种行走在异次元空间的感觉。   薛铃和闻九则分享自己去年冬天的经历。   一个大雪天,她走进了满是丧尸的城市,城市银装素裹,街上堆满了雪没人清理,街上的丧尸行动比往常缓慢一些。   每个丧尸身上都顶着厚厚的雪,有些甚至直接变成雪人。   想想大街上都是雪人在动,那画面薛铃敢保证没有多少人看过。   她当时闲得无聊,捡了个不锈钢盆,拿个锤子敲盆,响亮的声音在高楼大厦间回荡,随着她走街串巷,吸引了不少街边游荡的丧尸跟着她走。   虽然走着走着就有丧尸因为闻不到人味放弃,陆续掉队,但一路都有新丧尸加入……也是让她在新年将至的城市里,搞了个千人游行活动。   讲述完自己的见闻,薛铃问起闻九则,他去年冬天下雪时在哪,怎么过的?   闻九则手垫在脑后,思考了半天:“好像是在合阳市那边,在跟一个车队做基地任务。”   他那时候不太记得这些,时间、天气,好像都差不多。   过去三年间,他一半时间一个人走,另一半时间跟不同的车队走。   跟车队,通常是为了赚物资,毕竟他又不能像薛铃那样直接走进满是丧尸的街区,去拿那些药品黄金换物资,只能通过做任务兑换。   他在各个基地之间辗转找人,基地里经常会有各种任务,需要拾荒队去城里杀丧尸找东西,还有一些有钱人要出行,也会雇佣很多人保护。   闻九则接任务通常只看报酬,什么类型的都接,所以他在不少基地都小有名气。   像他这样胆子大,敢接极度危险任务的人很少,更何况身手好到这种程度,所以他要的报酬也比一般人多。   通常他跟过的车队都会想要招揽他,或者希望他能签合约长期跟车,但闻九则从来都是毫不犹豫拒绝,正因如此,他和不少车队都闹得不愉快。   去年冬天那次,他跟的基地车队,在一个小城拾荒,寻找基地需要的物资,遇到了另一个基地的车队。   双方争抢那个仓库里同一批东西,谁都不肯让,刚好另一个基地车队,也是闻九则曾跟过的车队。   闻九则当然是拿谁的物资帮谁的,爆发火拼时,对面车队有人愤愤地喊没想到他是这种冷血无情的人,之前还一起杀丧尸,转头就能为了物资对付他们。   差点给闻九则听笑了,他压根没想起来对面说话那人是谁。   事情结束扫尾时,闻九则听到这边车队也有人说他吓人,说没想到他杀丧尸狠,对人下手也狠,还跑去向车队领队建议,不要把他这种人留在车队。   他要是不狠,没吓退对面车队,双方就要死伤更多人了。   但闻九则懒得向这些人解释,更不在乎他们怎么想,隔天完成任务拿了说好的物资就走了。   他记得那两天好像是一直在下雪,他开着车在风雪中有点迷失方向,下车去路边清理过一次路牌。   他靠在路牌上,看着上面的字,想到薛铃。   ……   “好像?一年前的事你都记不清啊?”薛铃不看雪了,回头忧心忡忡看他。   “年纪轻轻记性就不好了,以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患上老年痴呆,然后吃软饭。”闻九则说。   一点难不倒他!   “下雪前找到地方住了,真好。”薛铃写。   她还觉得下雪能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很好,闻九则能在旁边也很好。   闻九则大爷似地拍拍被窝:“别在那看了,过来让我抱着睡觉。”   薛铃把自己的枕头甩给他抱,继续趴在窗边往外看,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脚腕。   薛铃怒而转头,闻九则抓着她的脚腕,一动不动闭眼睡觉了。   薛铃:“……”有病。   因为一场大雪,原定去新四基地的行程也往后推迟了几天,等到路上雪差不多快化了才去的。   薛铃也跟去了,她裹着厚重的大棉袄,戴着帽子围巾手套护目镜,谁看了都会觉得这人也太怕冷了。   冬天,让丧尸更好地伪装。   闻九则戴着那顶蓝帽子,也穿了件大棉袄。   出发前他拿着枪插在腰后的枪套里,又拿短刀比划了下,感觉这个大棉袄太不方便了,但是薛铃非要他这么穿也没办法,只能凑合。   新四基地很热闹,基地大门那边围了不少人。   带着薛铃,闻九则没有随便靠近,他在路边找了个人问。   那人接过他递过去的一根烟,看眼他的车,才说:“基地大门新安装了个检测仪,说是从北方大基地运来的,人从那里过,就能看出来是不是感染了丧尸病毒,大家都在看稀奇。”   “听说是哪里有个基地,拾荒队出去,有个人在外面被铁丝刮了一下,结果也被感染了,当时看不出来,有好几天潜伏期,回到基地突然变成丧尸,死了不少人。”   “这个新机器,连潜伏期都可以看出来。”   新四基地是对进出检查比较严格的基地,因为建立初期,基地内出现二次丧尸潮,基地差点就没了,基地领导者吸取教训,现在对这方面很下功夫。   闻九则和人聊完,开车找地方停下。   他看向薛铃,薛铃眼睛亮亮,举写字板:“那个机器免费过的吗,你快去查查看有没有丧尸病毒潜伏!”   闻九则心里的一点沉重散去:“你以为是医院免费检查身体吗。”   “上次来听他们说,这里冬天会有一条街摆摊卖东西,很热闹,本来今天想带你混进去看看。”   “我可不去!”薛铃依然是拒绝。万一被发现就完了,人家难得开心热闹一下,她干嘛去吓人。   “那算了,今天回去吧,我也不去了,没什么需要换的。”闻九则说着就要开车。   薛铃立刻把他拦住,郑重告诉他:“你必须去基地里找个理发店,剪剪你这个头发,我看不下去了。”   闻九则:“我上次说直接用刀把头发刮了,你不肯。”   薛铃想尖叫:“不行!你好好剪!”   剪一个帅气的头发,造福的可是她! 第44章   闻九则快速去剪了个中规中矩的发型, 但配上他的脸还是硬帅。   发型一变,人都没有之前看着那么颓废阴郁了。   又过了几天,闻九则再一次开车把薛铃载到新四基地。   薛铃出发前以为是去换东西的, 到了基地附近, 才看到基地大门两边贴着的醒目对联。   基地外面还挂着很多灯,有很多人在基地门口的空地上活动。   看到那红红的对联,薛铃恍然问:“快过年了吗?”   她和闻九则, 哪个都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显然人群聚居的基地里还是知道的。   这片土地上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人还活着, 就得过年。   过年就是, 只要还有门, 就得贴对联。   “上次去剪头发, 听他们说起要过年了,过年期间基地会挂很多灯让人观赏,晚上天暗一点, 门口空地还会放烟花。”闻九则说。   所以他今天特地带薛铃来看一看, 她一向喜欢这种活动。   两个人待在那个偏僻屋子里,对她来说还是太冷清了。   “走, 我们下去。”   薛铃犹豫, 写道:“太多人在基地门口了, 万一……”   闻九则没等她写完,就把她拉下去了。   突然被拉下车,周围还有人经过, 薛铃的动作因为紧张更加僵硬笨拙。   但闻九则抱起她走了几步,走过人多的地方, 又牵着她戴了厚厚手套的手,两人走到距离基地门口比较远,避开所有人的位置,找了个地方坐下。   今天新四基地门口真的很多人,过年是特殊的,平时害怕外界危险而待在基地里的人,今天都忍不住出来活动一下,等着看晚一点的烟花。   其实基地里大部分的幸存者,都没有亲手杀过丧尸。   遭遇了丧尸的一大批人都死去或变成了新的丧尸,而这一部分人幸运地活下来,被保护在基地里,在基地里建设新的家园,没事不会踏足基地之外。   只有在这种特殊节日,提前对基地周边进行了清扫,大部分人才会拖家带口踏出基地,短暂地感受一下基地外的空气。   经常出基地,敢直面丧尸冲击的拾荒者,只占据幸存者的二十分之一而已。   曾经熟悉的世界,对于基地的普通幸存者来说,已经是危险的代名词。   所以薛铃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仍然可以看到有一些人,他们神情中带着紧张,时常不自觉观察周围,恐惧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新四基地的领导者很负责,提前清扫了基地周围,还安排了人巡逻。   连闻九则和薛铃这边,都有个基地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了一句,距离基地太远,可能会有一定危险,让他们尽可能别单独走太远。   闻九则表示知道,工作人员说话时,多看了薛铃两眼,薛铃埋头抱着平板看,假装很忙。   工作人员走后,薛铃忙询问闻九则。   “他刚才好像在看我,是不是怀疑我了?”   闻九则淡定说:“可能是看你玩平板,羡慕吧,基地限电,很多人都没有电子产品可以玩。”   他们不知道,那位提醒的工作人员离开这里,回到人群中,就对自己的同事吐槽:   “一对小情侣,两个人躲那么远去谈恋爱,真不怕突然冒出个丧尸,都来不及逃跑。”   天色暗下来,基地门口摆上了烟花,人群围拢,在带领下开始点火倒计时,异口同声念着数字。   “砰!”   光扶摇而上,猛然炸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中,一朵接一朵。   空地上的所有人都在仰头看。   薛铃也在看,尽管烟花没什么花样,可她还是感到一阵感动和喜悦,忍不住撞了撞旁边的闻九则。   闻九则像块大石头一样,撞也撞不动,但把手伸出来让她抓着。   基地工作人员抱着箱子在免费发放小烟花,给小孩子的,可以拿在手上点燃的那种。   很快,空地上响起小孩的嬉笑和吵闹。   忽而亮起又倏然熄灭的地上烟花,和天上灿烂绽开的烟花交相辉映。   大烟花一共放了三波,这个简单的庆祝仪式就结束了。   人群开始慢慢移动,有些人回去基地,还有一些人仍然留在外面想要延续这份热闹。   一个多小时后,天边的深蓝完全变成黑色,人群越来越稀疏,笑闹声也稀落了。   基地里的一群工作人员开始提醒大家,天色已晚,最好回去基地,不要在外面多逗留。   “咦,那边那对小情侣还在那坐着呢?”之前去提醒闻九则两人的工作人员说。   “谁再去跟他们说一下,别待在外面了。小楚,你去说吧。”   一个短发的工作人员应了声好,小跑向闻九则两人。   小楚是个年轻女孩,乍一看到魁梧高大的男性还有些紧张,距离两人两三米就停下了,嘴里下意识说:   “天色已经晚了,最好抓紧时间进基地,两位不要在外面多留哦。”   “好,知道了,谢谢。”   小楚说完本来准备走,仔细一看闻九则,忽然惊奇地咦了一声,确认一般往前走了几步。   “啊!是你啊!”   听语气似乎认识闻九则。   这也不稀奇,闻九则去过的基地很多,认识他的人也多,而且他这个外表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薛铃往闻九则的阴影里躲了躲,不希望被注意到,但没想到小楚很快又看向她,还仔细往她被遮住的脸看。   闻九则一改刚才的懒散,抬手挡住薛铃。   小楚看到他的动作又啊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你女朋友还是原来那个吗?哦,你们不认识我,但我记得你们。”   “就是三四年前,你们也在兰坝市旅游吧,不是坐那个岩山缆车吗,我当时和你们坐一辆缆车,那辆缆车半途故障停在中间了,还记得吧?”   当时,小楚是和闺蜜一起去旅游,一个缆车坐六个人,坐了她和闺蜜、一对中年夫妻,还有就是这对小情侣。   小楚记得很清楚,当时缆车在半空中停下来,她和闺蜜都吓得要死,闺蜜差点哭了,抓着她说“我们不会掉下去吧!”,下一秒,她们看到缆车里那对小情侣抱一起了。   长得很帅的男朋友把她女朋友抱进怀里,当时那个场面,闺蜜一下子闭了嘴,转头和她进行了一番复杂的眼神对视。   就这些小情侣能不能在意一下路人的死活啊,他们这样旁若无人地冒着恋爱的酸臭味,搞得她们的害怕和小命都没那么重要了。   当时缆车里的气氛诡异地安静,小楚不小心对上那个女朋友的视线,发现她被男朋友抱在怀里,眼神也尴尬到冒着淡淡的死意。   但她男朋友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拜这对小情侣所赐,她和闺蜜困在缆车里都没那么害怕了,而是憋了一肚子话。   等到下了缆车,她们对视一眼笑得不行,下山的时候聊了一路。   最巧的是,她们后来晚上在兰坝市的酒店休息,还刷到了热门视频。   视频主角就是缆车上那对小情侣,在万人广场上,坐肩头的女朋友想要原地去世的表情太好玩了。   她闺蜜把视频转发给她看,说这男的虽然读不懂空气也不顾女朋友死活,但实在太帅。   ……   薛铃听到小楚说到几年前那次兰坝市旅游,先是高兴,很快,随着她的讲述,她开始坐不住了。   脚趾抠动,浑身难受。   啊我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被处刑?   不是说好了人生没有那么多观众的吗?为什么都末世了,还有旁观过她尴尬场景的路人能当场认出他们啊?!   世界怎么这么小,这都能遇到?   薛铃用力抓闻九则,想让他赶紧否认,说认错人了。   闻九则说:“哦,没错,是我们。”   薛铃:“……”   又死了。灵魂死了。   闻九则还嫌不够,说:“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   小楚听得一愣,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不会吧,她难道撞上了小情侣吵架闹分手现场吗?   闻九则说:“不过虽然分手了,我们还有感情,现在也住在一起。”   小楚:“……”真是防不胜防,原来是新型的play是吗?   薛铃:“……”够了,我说够了!还真让你找到介绍的机会了是吧!   她忍无可忍地伸手捂住闻九则的嘴,几乎要把他的脑袋按到地上。   小楚看他们这样,噗嗤笑出声,但笑着笑着,又有点想哭。   真好,末世后她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但是还有人没有变的。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生活多好啊,简直是无忧无虑,上学上班遇到的那点烦恼,都不算是烦恼了。   还有,当初陪她一起去旅游,见证过这对小情侣的好闺蜜,已经去世了。   她太久没有遇到过熟人,忙着活下去,也太久没有想起末世前的时光和人。   哪怕是遇到过去只见了一面的人,都感到很开心,像是遇到老朋友一样。   但他们到底还是陌生人,小楚没有真的哭出来,用力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我好像说太多了。你们也是住基地里的吗?这么晚了,外面很危险的,赶紧进基地吧。”   “我们不住基地,这就走了。”闻九则说,抱起薛铃。   小楚一愣,看到那个穿得厚厚的,一直沉默没出声的女朋友对她举起手里的平板,上面写着:“新年快乐!”   小楚连忙也说:“新年快乐!”   女朋友又对她摆了摆手,于是小楚也对她招手。   眼看着这对小情侣和几年前那样,亲密地走远了,上了一辆停在远处的车。   原来他们真的不住在基地。   为什么小楚不知道,她也没想去探究人家的隐私。   “小楚!”远处有人喊她。   小楚再看一眼那边开动的车子,转身跑回基地门口,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起收拾基地门口留下的烟花纸屑。   天上又开始下雪。   3035年结束了。 第45章   薛铃和闻九则, 一起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冬日。   开春时,闻九则去例行新四基地换东西时,听说了一个消息。   这个不知真假的模糊消息, 让整个基地的人都沸腾了, 闻九则都不用特意找人打听,只要遇上一个人都在聊这件事。   “听说了吗,北方基地那边好像说研究出了丧尸病毒疫苗!”   “说是打了那个疫苗, 被丧尸抓了也不会变成丧尸了!”   “真的吗?那个疫苗只有北方基地有,咱们这没有吗?什么时候我们基地也能打啊!”   “这疫苗我们都能打吗?要用多少钱买?还是要基地贡献值兑换?”   “不知道现在去北方基地能不能打到这个疫苗,真打了疫苗,就不用怕丧尸了!”   “你们可别瞎传了, 那什么疫苗还没研制成功呢, 说是还不确定成功率, 现在还在实验阶段, 市面上没有的,想打也打不到。”   “我看疫苗肯定已经出来了,就是咱们这种普通人轮不上, 肯定都悄悄给那些大官有钱人用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 要真研究出来了,能不给老百姓用?咱们国家可不是外国, 还是有人管我们死活的。”   真真假假的消息混杂, 众说纷纭。   有人高兴, 有人怀疑,有人激动到恨不得现在就前往北方基地。   闻九则在新四基地交易点兑换过很多次东西,也混了个脸熟。   他找人仔细打听了关于丧尸病毒疫苗的消息, 这才得知,消息是从一个北方车队里传出来的。   前两天, 有一个北方来的车队经过新四基地,在这里休整,带来了北方一些基地的消息。   丧尸病毒疫苗确有其事,在北方也引起了一些波澜。   但疫苗效果并没有传的那么好,第一批疫苗没能达到预期效果,只是延长了人变成丧尸的过程。   据说后来又出了另一种疫苗,在刚刚感染丧尸病毒的时候注射,有很小概率不会出现丧尸化,但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救过来的人下半辈子都得躺床上打针吃药。   这已经是三个多月前的消息,现在怎么样也不清楚。   新四基地和北方基地相隔甚远,通讯没恢复,交通不便,信息也延迟。   闻九则回家后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薛铃,薛铃高兴得嗷嗷叫。   和反应平淡的闻九则比起来,薛铃这个反应更像活人。   “先别急着高兴,丧尸病毒疫苗还没有真的研究出来,都只是到处传的消息,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闻九则扛着锄头挖菜地,他从新四基地换了点菜种回来。   薛铃丢下挖草的小锄头,很乐观地写:“起码已经有一定的成果了,现在效果不好,不断改进,以后肯定会更好的,说不定哪天就真的研究出来了。”   闻九则说:“到一边去写,我挖你那边。”   畅想完疫苗,回归现在,薛铃拿起小锄头扒土:“我们现在种的菜应该可以长出来吧?”   “要是长不出来就是天气还太冷,是温度的问题。”闻九则说。   现在确实还冷着,但薛铃从下雪就开始盼,闻九则看她天天数着日子,就提前开始挖菜园。   他也没想真种出什么,就当打发时间。   他们把菜种种下,还没等到出第一批苗,新四基地又有了消息。   是小楚告诉他们的。   新年那天后,闻九则两人偶尔在新四基地门口遇到小楚,会打个招呼,小楚知道了薛铃患上一种比较特殊的病,所以不怎么和人接触。   在基地管理处工作的小楚有些内部消息。   她说:“基地领导准备派个车队去北方基地看看情况,基地里还有一些很有钱的,也准备跟着搬到北方基地去。”   “你们如果也想去北方基地,最好这次跟着他们一起,薛铃的病在我们这边缺医少药的,治不好,但北方基地有大医院,说不定可以治好她。”   北方基地是最大的基地之一,之前新四基地换的带检测功能的大门,也是另一个基地从北方运过来的。   那边拥有不少研究人才,资源比这些零星散落的小基地多得多,医疗条件当然更好。   但北方基地距离这里路途遥远,没有熟悉路线和路况的人带着很容易迷路,如果不跟着大车队,路途中还很容易遇到危险。   小楚和很多新四基地里的人一样,也想过去北方基地生活,但最终都放弃了。   那么长的路途,辛苦又危险,眼下日子过得去,还是别冒险了。   不过她觉得闻九则和薛铃可以去,两人敢单独住在基地外面,又敢去城里拾荒,经常能弄到好东西在基地换物资,有这个实力去北方肯定过得更好。   得知了新消息,薛铃回去的路上沉默思考了一路,才到家就提出:“我们跟着一起去北方基地怎么样?”   闻九则扬眉。   北方基地不在他的计划之中,那里有再好的医生,也治不好薛铃。   至于疫苗,他没什么想法。   在他的计划里,等到天气暖和一些,薛铃在这里待烦了,他就会继续开车载着她,在周边基地慢慢寻找闻漪的消息。   “北方基地说不定已经有成熟的疫苗了!”薛铃惦记着这个。   等闻九则打了疫苗,她就不用整天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手指划了他一下,就倒霉地把他变成丧尸了。   就是简单的嘴唇往她脸上贴一下,薛铃都怕他感染了丧尸病毒。经常闻九则碰到她的皮肤,她都要催他去洗手,别不小心病毒入口。   真是束手束脚,揍他都不敢用力,生气也得收着动作。   幸好她是丧尸不能睡觉,不然晚上做梦可能都会梦见闻九则因为她而感染丧尸病毒。   “就算现在疫苗还没出来,我们在附近生活,真有疫苗就可以打了。”   闻九则没有被这个理由说服,他下车,在院子里压出井水洗了洗脸。   “北方基地太远了,你要真想去,我们可以过两年再去。”   薛铃跟在他身后,写字板上的字特别潦草:“现在有车队领路,我们跟在后面,省时间。”   她大笔一挥,又写下一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强行塞到闻九则眼皮底下。   闻九则看乐了,整得好像超市促销,她加了好几个感叹号,还画了个炸裂的框。   “放心,没人领路,以后我也能找到北方基地的路。”   薛铃看他油盐不进,拦在面前,伸手把他抱住,下巴磕在他胸口,巴巴地磕了好几下。   闻九则一低头,就看她眼睛里写着“答应吧答应吧”。   他一胳膊把人抱起来往前走,做作地叹气:“欸,你怎么这么关心我。”   薛铃想去北方基地是因为什么,他心知肚明,所以更不想答应。   要他去遥远的北方基地等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研制成功的疫苗,他更想在这边把闻漪找出来。   但薛铃这次也不肯退步。   闻九则砍柴她抢斧头,闻九则烧火她浇水,闻九则刷锅她敲锅,闻九则睡觉她嗷嗷。   被她折磨了好几天,闻九则终于还是搓着脸答应了。   因为薛铃威胁他,到时候他不走,她开着车自己走,让他在后面追车。   闻九则:“……”   他这辈子除了小时候向闻家妥协,也就只在薛铃这里妥协过了。   尤其是末世三年,他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就没谁能威胁他的。   “行,行……去。”闻九则说完,趴在他背上勒着他脖子装背后灵的薛铃,才松手不吊着他了。   薛铃得偿所愿,开开心心去准备出远门的行李。   这次去北方基地,不仅是因为疫苗,她也想借机让闻九则放弃再寻找太岁。   本来就没希望的事,还是别惦记了。   当初留在这过冬是薛铃决定的,现在要走,也是薛铃决定的。   之前空空的一个房子,几个月过去变了个样,充满了生活气息。   薛铃收拾东西的时候有点舍不得,看看那厨房外面堆着的柴,都是她和闻九则一起在山上砍的。   衣柜里挂的衣服,都是她一次次挑选带回来的。   客厅里添置的桌子和坐起来很舒服的椅子,也是她选的,闻九则搬回来的。   通往菜地的泥泞小路,因为每次走过去脚上都是泥,所以他们从河边运了鹅卵石回来铺了个小路,现在干净多了。   还有菜园,种下去的菜真长出来了,才长出了些菜苗呢。   “不舍得就别走了。”闻九则说。   薛铃为表决心,抬手就把菜苗拔了一大半,交给闻九则。   让他洗洗中午炒一盘菜,好歹也算吃到了自己亲手种的菜,不算完全浪费了。   既然准备要走,闻九则还是去确认了基地那边车队的出发日期。   出发前一天,薛铃把一些带不走的东西收进柜子里锁起来,又安排着用防尘膜把容易落灰的家具给罩好。   闻九则觉得没有必要,他们很有可能不会再回到这里,但他没有扫兴说出来,上去帮忙牵防尘膜。   路旁野草绿起来时,薛铃和闻九则再次坐上车,向着北方基地,出发。   新四基地的车队很长,因为其中还包括了好几家资产丰厚的本地富豪,准备举家搬迁。   另外还有两车普通人,他们是跟着基地车队一起上路,想去北方基地寻亲,或是求医。   如今这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处和不得已,但每个人也都在努力求生。   闻九则开着车跟在车队后方,并没有融入车队,双方保持着一段距离。   从上路开始,车队的行进速度就不是很快,毕竟不是经验丰富的拾荒队,所以闻九则也跟得轻松。   薛铃就更轻松了,这还没有他们去年冬天自己开车赶路快呢。   她还能靠在窗边吹吹春天的风,看看远处树梢长出的新叶,天上归来的燕子。   虽然还没到北方基地,丧尸病毒疫苗也还没影子,但薛铃已经开始想了,问闻九则:“如果你打了那个疫苗,不怕被丧尸抓了,你准备做什么?”   闻九则说:“准备让你尽情抓我一顿,发泄憋了一冬天的火。”   薛铃:“……”   “我说真的!”薛铃把写字板敲得砰砰响。   因为经常被她用来敲击,这个写字板的塑料壳子都破了。   “那就,跟你一起去逛超市吧。”闻九则说。 第46章   跟着大车队一起上路就是方便很多, 不需要经常停下来找路对路标,遇到不通的路也不必闻九则下来清理,前面大车队上百人, 直接就清理完了。   而且他们人多, 路上那些层出不穷的拦路路霸,小型抢劫团伙,看到他们都不会露头。   路上风平浪静得不可思议。   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几天, 薛铃都有种像是在末世前开车旅行的感觉。   唯独有一种情形,跟在后面享福的闻九则也会去帮忙——遇到太多丧尸拦路的时候。   前面车队人多,动静也大,走在路上是让劫道者避退了, 但丧尸们可就兴奋了, 他们在哪里多停留一会儿, 周围的丧尸闻着味就赶来了。   丧尸们的趋人性, 是随着人数增加而呈倍数升级的,人越多,越吸引丧尸。   对此, 作为丧尸的薛铃可以现身说法。   丧尸对声音敏感, 对人的声音更敏感,对人的气味最敏感。   可能由于薛铃没有完全丧尸化, 她对人类的感应没有其他同类那么敏感, 通常是周围丧尸开始激动了, 她才意识到周围有人来了。   但那种感应确实有的,说起来很微妙,就类似于大草原上的狮子可以追寻猎物的气味。   有人从这里走过, 他们去了哪里,他们留下的新鲜痕迹和气味, 在丧尸的感知里都很明显。   所以通常基地都要定时清理周边丧尸,否则就会容易被丧尸围城。   最初人们经验不足,就有不少小基地是因为这样毁灭的。   大车队的弊端就在于容易吸引丧尸,前几次丧尸不多,基地派出的小队和搬家富豪雇佣的保镖都还算轻松地应付下来了。   但难免有意外,丧尸一多,冲击车队,长长的车队就有人出现纰漏。   车队里那些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普通人,别说帮忙对付蜂拥的丧尸了,吓得连跑都跑不动。   听到前面车队传来尖叫,闻九则提刀去帮忙。   在砍丧尸这块,整个车队里最训练有素的队长都比不上他经验丰富。   来到车队末尾那辆车,车门打开着,车里的人不断后退,一边吓得大叫一边不断朝车门边那个丧尸投掷东西,企图阻拦它前进的步伐。   闻九则一看就知道是休息的时候打开车门,遇到丧尸来袭太心慌,上车后一下子没能关上车门,让丧尸上了车,然后堵在车门口的丧尸就“瓮中捉鳖”,直接开罐头吃。   一个冬天没怎么动过手,闻九则也没手生,用可怕的力道砍断车边两个丧尸的脑袋,迈步上车,抓住车里那个丧尸的后衣领,直接把它拖下车砍死。   车上几个人看到他上车徒手抓住丧尸就已经惊讶得要把眼睛瞪出来,再看到他干脆利落的动手,更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要不是看过车队里的人杀丧尸那么费劲的样子,只看他刚才那两三下,还以为丧尸都是脆皮呢。   闻九则来得及时,这辆车里没人被丧尸伤到,他顺手哐地合拢车门,又直奔队伍中段去帮忙。   被关在车里的几个人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扑到车窗前往外看。   “他、他不害怕丧尸吗?那可是丧尸啊,他竟然用手抓!”   “那个是什么人?车队里的吗,我怎么没见过?”   “看身形好像是一直跟在我们后面那辆车里的,他还载着一个女人,我之前休息的时候走远了点,看到他们两个在车边做饭。”   “你们刚才看到没,他也太厉害了吧,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不加入车队?”   ……   处理完一波丧尸,车队的小队长过来和闻九则打招呼。   他之前就知道车队后面还有人跟着,但人家跟着也不碍他的事,所以就没在意,没想到这人身手这么好。   “感谢你来帮忙,要不是你,这次肯定要死几个人。我看你孤零零一辆车在后面也不方便,不如干脆加入车队里来。”   “我可以帮你申请小队队员一样的待遇,平时也不用你和我们一样维持秩序,就丧尸多的时候帮把手,你看怎么样?要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也可以提出来我们商量商量。”   这种话闻九则听多了,他随手擦了擦短刀:“不用了。”   他跟在车队后面也算是占了车队便宜,得了便利就顺手帮一把。   闻九则不喜欢占人便宜,而且薛铃从看到丧尸群出现围攻车队,就使劲往前面看,替人操心的样子。   虽然没开口让他来,闻九则也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拒绝了招揽,闻九则在车队众人的注目中往后走,回到和车队相隔几十米的车上。   他把短刀丢到座位上,扯开皮手套。   在杀丧尸时他通常都会戴上皮手套,避免因为手上受伤导致不小心感染病毒。   薛铃在车上等他,一看他回来就提起水壶,提醒他洗洗手。   “不用了吧,我戴着手套,手上又没有……好吧。”   在外面再冷酷无情高傲,回到自己车上还是要被追着做清洁。   闻九则提着水壶蹲在车边洗手,顺便清理一下身上杀丧尸不小心沾上的喷溅物。   “车队里有人受伤死亡吗?”薛铃用平板出声问。   “没有,那个队长说幸好我去的及时。”他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玩笑问,“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虽然有点无语,但薛铃还是夸了他:“当然厉害。”   闻九则哼哼了两声,笑容虽然浅,就是怎么看怎么得意。   闻九则这次在前面车队亮相,也引来了一点小麻烦。   休息的时候,前面车队跑来一个年轻女孩,是其中一个搬家富豪家里的小孙女。   当时薛铃也坐在车外,因为只有她和闻九则两个,她就没戴口罩和眼镜,突然看到有人来,连忙捂着脸就要往车上躲。   闻九则起身,高大的身形将她遮得严严实实,不客气地对着靠近的女孩说:“别过来,走远点。”   女孩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委屈地举着手里的东西:“干什么这么凶嘛,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感谢你之前帮忙。”   “不需要,立刻走。”闻九则感觉到身后薛铃靠着自己的背,语气更加不耐烦。   把人吓得哭哭啼啼走了。   人赶走了,闻九则坐回原来的地方,发现薛铃默默盯着他。   “怎么,被刚才那个人突然跑过来吓到了?”   薛铃摇头,她在想,闻九则在末世肯定很受欢迎,不仅是外表,还有他身上那种力量感。   如果看到他杀丧尸的场面,是很难不崇拜他的,特别是当自己无法拥有这样的能力,就更会向往他这样的强大。   “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薛铃问。   “错了,没有人喜欢我,害怕和讨厌我的人比较多。”闻九则说。   这是为什么?   “因为就算第一面对我有些好感,也很快会被我吓退,接着那点浅薄的好感就会变成加倍的恶感。”   闻九则简单吃过东西,懒洋洋地靠坐在薛铃旁边。   薛铃半信半疑:“不会吧,你也没那么吓人。”   闻九则没多说。   真要详细解释,说他对别人的态度不可能像对她一样耐心一样好,说他讨厌其他人浪费他的时间所以每次都很凶,说他对别人多冷漠……感觉每一句话都是变相告白。   他只说:“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脾气好的,想想我惹你生气的时候,我被人讨厌也很正常。”   薛铃:“……”那也是。   女孩跑走没多久,又来了个年轻男人,说是刚才女孩的哥哥,来道歉的,说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可能有什么误会。   这次闻九则都没让他靠近就直接赶人,并且不客气说:“再来打扰,我保证再有下次绝不帮忙。”   男人脸色发青地走了,临走前勉强挤了个笑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闻九则点点他走远的背影,对薛铃说:“看到没,他现在心里就在骂我性格乖张,阴晴不定,不近人情。”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说讨厌我的人多了吧。”   薛铃点头。   知道了,不是别人讨厌闻九则,是闻九则讨厌人。他拒绝和人交流,也拒绝了再和别人建立感情的可能性。   试探靠近的两人都铩羽而归后,又重归平静,前面车队再也没人过来打扰,双方相安无事地往前走着。   一路往北,天气应该是逐渐变冷的,但春天的速度还是比他们的脚步更快,天气仍然一天天暖和起来。   薛铃也不好再穿那种能从头遮到脚的大棉袄了,那样只会让人更奇怪,更引人注意。   以防被前方车队的人发现她是个丧尸,薛铃白天都不怎么下车,只有晚上才会下来透透气。   独行有独行的烦恼,人多也有人多的烦恼。   没那么自由,但他们前进的速度是真的快,两个月,已经进入了北方的区域。   一路看下来,薛铃觉得北方和他们那边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那么多小基地。   安溪市和瑜市周边都是,小基地星罗棋布,有些基地大概就一个小区大小,也能称作基地。   小基地良莠不齐,管理松散,通常会闹出很多耸人听闻的惨剧。   但到了北边,几乎再也看不到小基地,他们基地数量少,但是每个基地规模都比较大。   车队在路上走了十天半个月,路上除了丧尸看不到一个活人,终于看到进入北方后的第一个基地,车队里的普通人几乎都要喜极而泣了。   虽然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但终于又遇上活人了。穿过漫长游荡丧尸组成的封锁防线,再看到人类的基地真的很亲切。   路上这么长时间,车队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减员,有路上生病死的,死在丧尸手里的也好几个,气氛也就越来越沉重。   出门在外就是防不胜防,离开车队远一点,可能路边车底就躺着个丧尸,暴起抓一把,一般人都反应不过来,人就没了。   车队里的人高兴激动,前往那个基地请求进入修整,而缀在后面的闻九则将车开到基地外围,停在经常有丧尸出没的危险区域。   薛铃看着车队开进基地大门,回头看闻九则,安慰他:   “没关系,有我在,你晚上睡觉也很安全的。” 第47章   车队进入基地休息区后, 立刻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询问接待的人:“听说你们北边基地里都有丧尸病毒疫苗了,真的吗?”   接待的人听到这个问题,神情变得无奈。   最近两个月, 陆陆续续有人听到疫苗的消息跑到北方来。   有十几人的车队, 也有上百人的车队,几乎都在他们这里停留修整过,他已经解释了无数遍了。   “真有丧尸疫苗, 我们也不至于缩在基地里了。”   车队里很多人就是冲着丧尸病毒疫苗才来到这里,现在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可是之前有北方车队去到我们基地,他们说……”   “别急,我知道你们的意思, 那个病毒疫苗确实有风声, 但现在真的还没研制出来, 我们也没有用上。”   “你们听说的那个研制出疫苗的, 应该是我们北方最大的基地,北正基地。”   “现在那里还有幸存人口差不多一千万,什么厉害的人才都在那里, 要真出了疫苗, 一定就是他们先研究出来的。”   “不过现在确实还没听到那边基地放出疫苗研制成功的消息,你们也稍安勿躁。”   他是这么说, 可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人, 哪一个能安静下来。   普通人没门路, 只能问几句,真正有实力手握丰厚物资的,已经找渠道得到了更多消息。   车队里姓盛的富豪, 从前生意也做到过北方,在这个基地里幸运地拉到了从前的关系。   东西一送, 对方就给他透露了一些独家内幕。   疫苗,确实是有的,但是大众都还不清楚。   那种疫苗接种对身体有要求,注射后如果被丧尸病毒感染,只有七分之一的概率不会产生异变。   效果不算好,又制作困难,保存困难,因此数量极少。   “一般人就别想了,那个现在是内部在流通,还在试验期。”   盛富豪不甘放弃,追问:“就没什么其他办法能提前打到疫苗?”   熟人为难了一下说:“我有个亲戚在北正基地旁边一个秘密基地里搞研究,据他说还有一种效果更好一点的新疫苗,不过那种,有多少钱都搞不到,想打只有一个办法。”   “就是加入他们的特殊队伍,执行一些高危工作,就能免费打上那种疫苗。”   盛富豪原本还有些希冀,听到最后一句话,马上就摇头放弃了。   替基地执行最危险的任务,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进入丧尸密布的城市去寻找东西。   那种任务,九死一生,打了疫苗又有什么用。   他身边就剩下一对孙子孙女了,哪舍得他们去冒险,更何况他们也没那个能力。   想也知道,那种特殊队伍,进入要求肯定非常高。   那就没办法了。   盛富豪回到车队,告诉孙子孙女,他们在这里修整两天,就去北正基地。   “还要往前走啊,我们还要走多久啊爷爷?”   孙女就是之前去给闻九则送过东西的那个。   这一路上她担心受怕,自从亲眼看到丧尸攻击人致死的场景,听到丧尸的声音都会做噩梦,睡觉都睡不好。   “快了,如果顺利的话,再走半个月就能到了。”当爷爷的拍拍孙女的手安抚。   孙子更关心疫苗,问起相关的消息。   盛富豪摆手,示意不用说了:“先到了北正基地再说吧,那个疫苗现阶段估计搞不到。”   代表新四基地过来的车队队长,这个时候也找到了基地高层。   对方给他透露了一个消息。   “北正基地那边一直在对外征召有能力的人编入特殊行动小队,身体素质好的,能力强的,有一技之长的。”   “你们要是有这个能力,可以去试试。这个小队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任务,但是只要加入他们的特殊行动小队,北正基地那边什么都能提供,包括最新的疫苗。”   “小队成员可以把亲人接进基地最安全的地方生活,还可以免费治病。”   “要知道,现在北正基地的准入名额可是很难弄到的。你们现在去了,没有足够的贡献值,只能得到半个月的暂时居留证。”   小队里有不少人都心动了,队长也是。   他老婆肝有问题,末世前就经常需要去医院,末世后没这个条件了,老婆情况就越来越严重。   他在新四基地当拾荒小队的队长,也算是个有能力的人,但换到的积分也没办法换到足够的药物,如果能加入这个北正基地的特殊行动小队……   看出他的动摇,基地高层说:“如果有这个意愿,现在就可以报名。你们来得巧,刚好不久之后就有一场考核,过两天我们基地会组织统一去北正基地参加考核。”   “现在我们基地这边已经有五百多个人报名了。”   队长一惊:“这么多人?”   基地高层说:“这哪里算多的,除了我们基地,还有好几个基地都有人报名,一共上万人报名,就选一百多个。”   小队长瞬间就觉得自己没希望了。他自己知道自己,能力有一点,但并不算顶尖。   看来这个小队只会筛选出顶尖人才。   失望的同时,队长难免想起闻九则。   他对闻九则印象很深刻,这一路两个多月,有几次情况危急闻九则都主动来帮过忙,每一次队长都要感叹他的身手好胆子大。   如果是闻九则,说不定能成功通过考核加入那个小队。   队长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去通知闻九则这个消息。   对方没有进基地,还在外面。   “不急,你们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基地高层笑呵呵说。   基地和基地之间也有纷争,他们推荐的人如果能入选小队,对他们基地也会有很多好处。   基地高层将小队几个人安排在距离基地大门比较近的一个安全区。   “这几天你们就暂时住在这,这边住的人都是和你们一样,从南边、东南边过来的。”   “也有十几个人已经决定要去参加考核,那几个就是。”   小队长带着自己的几个队员,路过一座小房子,从领路工作人员指的方向,看到院子里或坐或站着几个男人。   他们都剃着寸头,身上一股匪气,手臂上纹着青黑色的狮头纹身。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那几个男人看过来,神情不善地打量他们。   有个大块头的男人不客气地朝他们凶恶地瞪了两眼,看上去脾气不太好。   小队长几人很快走了过去,没有多关注这几个陌生人。   一个上百人的队伍,各显神通在基地里打听消息的时候,距离基地几公里外,闻九则在用铁锅炖大鹅。   大鹅是一个小时前,薛铃驱赶过来的。   更准确地说,大鹅是追赶着薛铃过来的。   放出要守着闻九则睡放心觉的话后,薛铃就去周边逛了一圈,排查潜在的危险。   既然她自告奋勇接下了巡视领地的任务,闻九则就不客气地偷懒了,懒洋洋躺在车里等她回来。   没躺多久,薛铃逃回来了。   她发青的脸上都能隐隐看出激动,身后跟着的那只大鹅更激动,身体摇摆着张开翅膀大叫,时而伸长脖子想叨前面的薛铃一口。   幸好薛铃现在皮肉硬,被叼一口也没留下印子。   闻九则看他们你追我逃靠近,翻身下车制服了嚣张的大鹅。   他牢牢抓着大鹅的脖子和嘴,笑说:“你刚才被鹅追的时候跑得还挺快啊,平时追我是不是没用劲。”   薛铃:“?”我把鹅吸引过来是为了谁,你还敢笑话我?   她瞬间出手打落闻九则控制大鹅的手,大鹅趁机狠狠叨了闻九则一下。   薛铃:“嘎嘎。”   哈哈,活该。   “嘶。”闻九则痛得嘶一声,再度抓住大鹅。   “你还帮它叼我,你跟谁一边的?”   薛铃懒得跟他斗嘴,从车上扯下来一个铁锅。   锅是薛铃路上收集癖发作带回来的,当时闻九则还问她为什么要背这么大一个黑锅回来。   把锅往闻九则面前一丢,催促:快快快,把鹅杀了,吃铁锅炖大鹅!   大鹅就这么炖上了。   香味冒出来,闻九则坐在旁边翘着腿,风吹过他又长到脖子的头发。   薛铃闲不住,在周边转悠,一会儿拿回来一把绿色的草,往铁锅里丢。   闻九则抱着胳膊看着,也不阻止,就随意问:“什么东西。”   “野菜!”薛铃写道。   闻九则一看到她快乐忙碌的样子就想犯贱,故意深色莫测地反问:“我看着不像,你确定?”   被他这么一问就不确定了。   以前网上冲浪看过图片,应该没认错。   看着锅里翻滚的绿色,薛铃不自信了。   “你认识野菜?”她问。   “不认识。”闻九则大大方方。   不认识还说什么像不像!薛铃把勺子摔锅里,让他老实闭嘴吃。   并且起身又去拔了好几把野菜回来丢进锅里。   大鹅还没吃到嘴,闻九则先吃了半肚子野菜。   天色渐暗,大鹅终于炖熟了,闻九则坐在锅边,用筷子夹着肉吃。   薛铃坐在旁边凑热闹,指挥他吃哪一块,哪一块好吃,获得一个参与感。   黄昏的天边呈现出绚烂的金黄橘红色彩,仿佛要将天空燃烧起来。   烧尽天空,迎来黑夜。   闻九则说让薛铃守夜,但夜晚来临后,也没有让她一个人待着,而是坐在旁边陪了很久。   薛铃催他去睡觉,他说:“吃多了太撑,睡不着。”   “消食”消到半夜才睡。   第二天是个晴天,基地里出来一辆车,逐渐靠近他们的车。   是车队的队长,和闻九则打过几次交道,两人不算熟悉,但他是特地来告诉闻九则,北正基地招收特殊行动小队的消息。   他把考核难度和通过福利都说了一遍,最后说:“你要是也准备去,就进基地一趟去报个名。”   思考了一夜的队长还是选择出来一趟给闻九则送个消息。   一来闻九则也是为了给爱人治病才来的,两人算是同病相怜。   二来,两人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一同报名,说不定能互相照应。   谁知闻九则听过之后直接拒绝了。   队长不明白:“你不想打那个疫苗,也不想给你爱人治病了?”   闻九则:“多谢你走一趟告诉我,不过我有自己的打算。”   送走队长,闻九则问薛铃:“他们过两天准备去北正基地,怎么样,有什么指示吗?”   “是想跟他们一起去北正基地附近看看,还是就在这分开,我们自己找个地方住下?”   薛铃当然还是想去北正基地看看,反正她只要不进基地就没事。   队长回到基地里,遇上小队几个人和盛家孙子孙女在说话。   “队长,怎么样,闻九则要跟你一起报名吗?”一个队员问。   队长摇头:“他不报名。”   盛家兄妹也在爷爷那里知道特殊小队招人的事,又听说队长去城外邀请闻九则,特地过来打听消息,听说他拒绝了都有些惊讶。   走出队长他们住的小院,妹妹还纳闷:“闻九则那么厉害,他为什么不去参加?他不想获得住在北正基地的资格?”   哥哥说:“你看他一路上进过什么基地?我们上次还没靠近就被他赶走,我估计是他那个女朋友有什么古怪,不能见人,所以他才带着避开人。”   “闻九则就是被他女朋友耽误了吧,不然他一个人的话……”妹妹说着察觉到几道视线看来,声音不由自主小了下去。   待看到那几个男人手臂上纹着的狮头,更是有点惧怕地往哥哥身边靠了靠。   这几个从义狮基地逃出来的男人,大半个月前就来到了这里。   他们身手比一般人好,尤其是领头的四哥,被负责招人的基地领导看中,准备去参加这次的考核。   这个基地里规矩多,几人初来乍到都收敛了很多,这不能做那不能做,都快无聊炸了。   看到个年轻美丽的少女从院子外面走过去,有两三个男人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目光带着别样的意味追着扫视。   只有个看上去稳重憨厚些的男人,因为他们话中谈起的名字皱眉。   “闻九?”   他起身走过去,问盛家兄妹:“你们刚才说闻九?”   妹妹有点害怕地低声说:“不是。”   哥哥也不敢惹他们,简单解释:“不是,我们说的是闻九则,我们车队里一个人。”   “我刚听你们说他很厉害?人在哪里,叫出来我们看看。”长相憨厚的男人有一双精明的眼睛,闪烁着怀疑。   刚还在看女人的年轻男人跟着嚷嚷:“是啊,什么厉害人物,叫出来我们看看,还能比得过我们四哥厉害?”   憨厚男人回头警告地看他一眼,又对盛家兄妹说:   “我是听到他名字,觉得和我们以前的一个老熟人有点像,所以才问一句。”   “我们认识的那个叫闻九,身手很好,会用枪又擅长短刀,身材高大,长得也不错。”   盛家哥哥闻言说:“那挺巧的,闻九则也用短刀,可能就是你们认识的人呢。”   问话的男人回头和坐在凳子上抽烟的四哥对视一眼,伸手揽住盛家哥哥的肩膀:“来,再给我们仔细说说……”   盛家兄妹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完,逃跑似的走了。   虽然他们知道的也不多,但那些描述,和他们所知道的闻九一模一样。   四哥神色阴沉地把手上的烟头按在椅子扶手上。   “是他。”   “之前找了他那么久,没想到在这里撞上他了。”   义狮基地发生变故后,老四陆续失去了结拜的三个兄弟。他把这一切归咎于闻九,并在附近几个基地通缉过闻九,可惜一直没有消息。   他夺权失败,再也顾不上找别人麻烦,像丧家之犬一样带着仅剩的几个追随他的兄弟,离开义狮基地逃到北边。   尽管如此,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仇人。   他发誓,要在北方基地东山再起,有朝一日会将所有仇人都报复回去。   眼下仇人之一就在眼前,四哥一刻都不愿再等。   “走,去看看究竟是不是我们的老熟人。”   四哥起身,带着几个兄弟,开着他们自己的车呼啸离开基地。   闻九则今天开车又离基地远了一点。   在丧尸随时可能出没的野外,最好不要在一个地方停留两天。   所以他们离开原地,沿着去北正基地的必经之路,停在一片开阔的平地上。   四哥几人的车找过来时,闻九则正在车边收拾东西。   他最开始以为那是车队里的人。   但车子直直朝他们的方向冲过来,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越开越快,有人从车窗探出身体。   闻九则的视力比一般人更好,看到这一幕,忽然扔下手里的东西。   薛铃提着洗刷干净的大锅走过来,被他一手拽住,连锅带人一起丢上车。   闻九则跟着上车,启动车子,迅速往前面的道路上开去。   车子匆忙地压过一个障碍物,重重颠簸了一下,倒在副驾驶还拿着锅的薛铃猛然被抛起来。   闻九则一手抓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后视镜追上来的车,另一只手拽住薛铃,没让她撞上挡风玻璃。   锅掉在脚下,薛铃抓着扶手和闻九则的手臂坐直,发出代表疑问的声音。   闻九则说:“有仇人寻仇来了。”   薛铃:“……”   荒郊野外的冒出来敌人寻仇?那你仇人还挺多? 第48章   薛铃不是第一次体验被追车。跟闻九则去瑜市的路上, 他们遭遇过很多次劫道拦路,也有过被人追车的经历。   但今天好像有些不同。   闻九则的神情没变,但薛铃太了解他了, 感觉到了他平静之下的凝重。   抓着扶手, 薛铃往后看,后面那辆车和他们开的这辆很像,而且后面的车似乎更好更新, 速度比他们这辆历经坎坷的破车要快。   到一定距离后,薛铃看清了后面那辆车上的狮头纹饰。   她也认出来了。之前路上闻九则唯一一次和人爆发的激烈枪战,也是和这群狮子脑袋。   果然是老仇家了。   “闻九!”后面的车上有人大喊,还有好几声来自不同人的怪叫。   “闻九, 怎么看到我们就跑了!”   “不是很厉害吗, 跑什么?”   风隐隐约约送来几个男人的吆喝和嘲笑, 听得不太清晰, 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还有人开了一枪,不过离得太远没有打中他们的车,这行为更像是挑衅和示威。   薛铃忍不住又看向闻九则, 他察觉到了, 抽空对她笑一下说:“坐好。”   说罢他收回手,猛打方向盘, 从路上开了下去。   他听声音, 后面起码有五个人, 并且有枪。   不能沿着路一直开下去了,他们的车速比不过对方,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追上。   经过清扫, 周围都是一览无遗的荒地,附近看不到一栋大点的建筑, 只有左侧方向隐约有一些房屋轮廓,像是有个小城。   闻九则突然改道,就是想开到那里。   他很清楚,在没有任何障碍物的地方,他对上后面的人没有胜算。   这群人不是那种埋伏在路边,只会挥舞铲子和棍子的劫道者,他们是手握武器,真正残酷恶劣、杀人如麻的暴徒。   闻九则之前每次对付他们,都是利用复杂地形和建筑,不断躲藏,挨个击破。   每一次看似轻松的击杀,都经过了耐心的潜伏与计算,是真正的搏命。   但是今天,这片荒原让他处在绝对的劣势。   一个人再厉害,在这种地方,也对付不了好几个拿枪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后,闻九则瞬间就做出决定。   他无视了身后那些喊叫,目光盯着前方的建筑轮廓。   如果能在他们追上来之前躲进城里,说明他今天命不该绝。   如果倒霉在那之前就被追上了……希望薛铃别生气。   有一个词叫“望山跑死马”,在远处望到的小城,开了许久也只是接近了一些,倒是后面的车越追越近了。   闻九则忽然对薛铃说:“换你来开车。”   薛铃正紧张着,闻言一愣。她是学会开车了,可开车中途换司机这种操作她没做过啊。   但是身后的车逐渐接近,她也看到了,心想闻九则肯定是要在副驾驶准备和后面对枪,心一横就往驾驶座挤过去。   换就换,这个时候顾不上交通安全了。   闻九则又高又大很占位置,这让他们交换的过程有些困难。   成功坐到驾驶座上的薛铃刚刚放松一些,就听到闻九则说:“待会儿后面车追上来,我跳车下去,你继续往前开,开进那个城里躲起来,知道吗。”   薛铃:“?”   你说什么?   如果薛铃能说话,她高低要骂他两句脑子有病。   对方来势汹汹,一看就不准备放过他。牺牲自己殿后让她先跑,这是又让他演上经典电视剧了。   闻九则抽出枪从车窗看着后方:“他们看到我,应该不会再追你,如果他们发疯还要去追,你躲进丧尸堆里,这个不用我教吧。”   薛铃以为他这就要跳车,忙伸出手要去抓他,车子突然颠簸起来。   薛铃立刻收回手,有点手忙脚乱地稳住。   面前的一大段路,被人为挖了不少坑洞,放置了许多障碍物,路上也有很多杂物乱石。   应该是拾荒队为了防止城里丧尸跑出来的举措,但这会儿给行车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路太难开了,车身连续颠簸,薛铃只能专注开车,一时没办法抓闻九则,顺手把车门锁了。   好在他没有马上跳车,只是不断关注着后方。   两车之间的距离近了,一枪打在他们的车尾。   接着就是好几枪,后面子弹不要钱似地打过来,闻九则就用的比较谨慎,耐心等了好一会儿才打出一枪。   后面枪声一停,那个不断朝他们开枪的家伙躲回车里,怒骂:“草!手被擦到了,还好我躲得快!”   “急什么,他跑不了,别浪费子弹了!”   但也只是消停了片刻,很快随着两辆车距离更近,又有人探出车窗跃跃欲试。   闻九则回头看向薛铃,静默片刻说:“我……”   告别的话没说出口,车身突然又是一个颠簸,前轮陷进一个坑里开不动了。   这时候停车下去推车已经来不及。   薛铃和闻九则对视。   薛铃:“……”   闻九则:“……”   后面的车追上来了。   闻九则:“你躲在车上别下去。”   他打开车门,对上几支枪口。   那辆车里下来的一共五个人,四哥为首,长相憨厚的德哥是他的副手,另外三个年轻人看上去和闻九则差不多大。   闻九则扫一眼几人,枪口对准为首的四哥。   四哥缓缓打量他,露出个狰狞的笑:“还真是你,没找错人。”   “这两年看上去过得不错啊,兄弟我就苦了。”   当初闻九则用闻九这个名字混进义狮基地,和四哥打过一场,四哥输了。   四哥当时就耿耿于怀,毕竟兄弟几个,就数他最能打,却输给了一个外来的年轻人。   但大哥当初很欣赏闻九,想着以后都是兄弟,四哥也只好把争强好胜的心暂时按下。   谁知闻九却辜负了大哥的赏识,闹出了那么大的事。   如今闻九则逃无可逃,四哥自然可以一枪崩了他,可这么简单杀了他却消不了四哥心头愤恨。   他越过闻九则的肩头,看向他身后的车。   “听说,你还带着自己的女朋友,怎么不叫下来介绍介绍?”   三个年轻男人笑起来。   “你不叫,让兄弟们帮你,永胜,你去。”   一个年轻人往前走了两步,闻九则的枪立刻转到他身上。   这时闻九则身后紧闭的车门被打开,一个身影从车里挪下来,在几个男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到闻九则旁边。   这个天气,火力旺盛的男人们穿着一件就够了,她却罩着长长的风衣,帽子口罩眼镜,把脸挡得严严实实,一丝皮肤都不露。   四哥只看了她一眼,就对闻九则说:“当初你去义狮基地是为了找人吧,一个叫薛铃的女人,该不会就是她?”   基地乱起来,闻九逃逸后,他二哥和三哥也去查探过闻九的身份,还有他做出这种事的动机。   得知他是为了找人,一个叫薛铃的女人。   “为了去我们的母狮营找这个女人,你可是费了好大功夫。”   四哥脸色发沉,咬牙切齿,“要是人确实在我们母狮营里死了,你要报复我们就罢,但人又不在,你和义狮帮之间没有恩怨,为什么还要动手!”   四哥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这一点。   这些话让薛铃拉口罩的动作停下,忍不住地看向闻九则。   她知道闻九则和这群狮子头有仇怨,具体情况却不清楚,上次闻九则也没有给她解释始末。   原来,还和她有关。   闻九则没看她,语气懒散说:“错了,她不是我当初找的那个人,是个倒霉和我同路的。”   四哥冷笑:“不管她是不是,既然是你的人,今天你就得先亲眼看着她被兄弟们睡,要怪就怪你自己当初要多管闲事!”   闻九则的表情控制不住地也沉下来。他终于被激怒的表情让四哥畅快地笑了两声。   薛铃的神情就复杂多了。   听到这种话确实不愉快,但只要她拉下口罩,露出丧尸发青的脸,这男的只能把自己的话吞回去。   这世界上,没有人,敢睡丧尸!   气氛紧绷一触即发,四哥忽然又把枪插回腰后,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我们打一场,如果你赢了,你和你的女朋友,我都给你们一个痛快。”   长相憨厚的德哥闻言不太赞同,这种时候就不应该再给敌人翻身的机会。   但他们向来管不住四哥,四哥讲义气,可同时又很自我还不肯听劝,几个人只能在四哥的示意下暂时放下枪。   闻九则也将枪插回腰间,手仍然放在上面,防止对面几人突然攻击。   四哥是个练家子,在他的前三十年人生中,从没遇到过对手,一直以自己的身手为傲,直到遇见闻九则。   闻九则是在闻家练出来的,闻老爷子对他的培养方向和闻煊不同,他注定要去做一些危险的事,身手就很重要。   比起经验天赋,年长几岁的四哥胜不过闻九则,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   两人缠斗十几分钟,四哥渐渐落在下风,眼看四哥就要败落被闻九则控制住,一旁的德哥突然对着闻九则开枪。   依靠数次生死之间磨练出的,对危险的敏锐感知,闻九则几乎像是预判一般,同时勒着四哥的脖子一个翻身,让四哥替他挨了那一枪。   好几声惊呼同时响起,剩下三人接连对闻九则举枪。   可他和四哥纠缠在一起翻滚,怕再误伤四哥,他们只能放下枪冲上去帮忙,先将两人分开。   几乎是德哥开枪的下一秒,一直安安静静站着的薛铃也动了,她直扑德哥。   在场几个人没人把她看在眼里,德哥也是。   这种危急时刻,见她扑来自找死路,想也不想就对她开了一枪,只想赶紧解决了她,去帮四哥。   这一枪射中薛铃的身体,但没能让她停下一秒。   这种手枪打中丧尸的躯体也就是身上多个洞而已,薛铃不在乎。   她眨眼间就来到德哥面前,当德哥看清她口罩下发青的脸,再想将枪口对准她的脑袋时已经晚了。   丧尸咬断了他的喉咙。   德哥只来得及在死前发出最后一声大叫,手上的枪已经摔在地上。   变故发生在几秒钟之内,德哥被咬死的时候,那三个年轻人刚接近闻九则和四哥,听到叫声回头,正看到德哥倒在地上的一幕。   薛铃回头露出鲜血淋漓的脸,那双丧尸的红眼睛从撞坏的墨镜下显露出来。   “德哥!”   “她是丧尸!”   没有一点新意的惊讶喊声后,一个年轻人抬起枪口要打薛铃的脑袋。   薛铃扑到车边,幸好这人的枪法没那么准,子弹打在她的旁边。   闻九则两手控制着四哥,和他角力,还被另外两人趁机攻击,全身上下多处遭到重击。   注意到有人对薛铃举枪,他没管那两个攻击自己的年轻人,带着脸色涨紫的四哥撞向开枪的人。   开枪的人被撞倒在地,一枪落空,薛铃拉开四哥他们那辆车的车门钻进去。   在狭窄的空间里,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不能开枪。   另一个追上车来的人抽出刀。   薛铃躲闪的动作不快,身上被砍了两刀,手臂上坚硬的皮肉翻开。   但丧尸的优势就在于,只要脑袋没坏,砍身上没办法快速致死,相反,人只要被抓被咬就完了。   空间狭窄,薛铃发狠之下没管砍到身上的刀,抓向男人的脸。   那个男人只感觉脸上一凉,脸颊被生生抓下一大块肉。   他啊啊大叫,捂着脸,眼睛看不见,挥舞的一只手抓住薛铃一同摔下车。   另一个赶来的年轻人捡起他掉下来的刀,狠狠对着薛铃的脖子砍下去——   “砰!”   刀才落了一半,他被人从背后拽倒。   是闻九则,他松开了一直紧抓快要窒息的四哥,阻止了这一刀。   被他拽倒的年轻人反应也很快,没砍到薛铃,被拉倒的瞬间又改变动作砍向闻九则。   剩下那个人扶起奄奄一息的四哥,对着闻九则后心射出一枪。   那一刻根本没办法做出考虑,闻九则的身体下意识完成了躲避的动作。   他避开了背后那致命的一枪,但没避开身前的一刀。   刀口从他手臂划到胸前,鲜血迸溅。   闻九则反手夺刀,将人砍倒,迅速拔枪回身朝幸存的最后一人射击。   “砰!”   满地鲜血。   德哥因为被咬得太狠,脖子直接断了,没能成为丧尸,就大睁着双眼倒在车边。   另一个被薛铃抓掉了脸的年轻人还没死透,在地上翻滚,逐渐丧尸化。   闻九则砍死的一个趴在车门边,另一个被枪打死的摔在四哥身上。   只剩下四哥,脸色还是因为窒息涨得发紫,捂着身上的伤口想去抓地上掉的枪。   闻九则胸膛剧烈起伏,赶在他之前踢走了枪,一句废话没有地处理了他。   战斗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从德哥开枪,到现在也就过去几分钟而已。   薛铃从车上跑下来,焦急地奔向闻九则。   闻九则身上到处都是刚才和四哥打斗时受的伤,胸口手臂那一道伤口又长又深。   他站在四哥的尸体旁边,看向薛铃。她也中了一枪,手臂和腰被砍出了新鲜的刀口。   薛铃靠近的脚步突然变慢,目光盯着他胸前的伤。   闻九则也跟着低头看去,发现自己伤口的血慢慢不流了。   但这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凝出的血块正在变暗,伤口边缘有些发黑。   意识到什么,闻九则看向手里的刀。   这是他刚才从另一个人手里夺来的刀,这把刀在砍伤他之前,曾砍中过薛铃。 第49章   闻九则感染了丧尸病毒。   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都停滞了。   薛铃突然飞快地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又使劲将他往他们自己的车边拖。   她用的力气太大,闻九则差点被她拽倒。他丢下手里的刀,主动跟上薛铃。   看她动作慌乱地打开车门, 从里面拿出清水, 要给他冲洗伤口。   ——虽然他们都清楚,这只是一种无用功。   但闻九则没拒绝,他接过水冲洗身上那条长长的伤口。   洗去了凝结的血液, 皮肉表层开始泛出的青色就变得更加明显。   闻九则不知道疼痛般,擦拭过翻开的皮肉。   他看到过很多次人丧尸化的情景,有的人会痛哭流涕不敢置信,有的人会陷入疯狂, 开始自残或者报复他人。   最初还有人试图用剜去皮肉斩掉手臂的行为去阻止丧尸病毒扩散。   但所有感染的人, 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被感染, 无一例外最后都变成了丧尸, 区别只是变化的快慢而已。   闻九则预估了一下,他的变化速度应该属于中等。不至于几分钟就变成丧尸,也没有最慢的两三天死缓, 一天说不定能坚持到。   他放下水壶后看向薛铃。   她还在盯着他的伤口, 露出了丑丑的表情。   闻九则看过她这个表情,是几个月前看到她妈妈的时候, 那代表着她很想哭, 但哭不出来。   薛铃没有像上次那样用水冲眼睛假装眼泪, 她此刻陷入了一种混乱的情绪中。   她不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只能感觉到巨大的恐惧和无能为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已经死去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产生出这些情绪,为什么还要半死不活地承载活着的情绪?   她混乱地在原地走动, 目光开始游移,两只手僵硬地在胸前握着拳头。   她想到是自己一定要闻九则来北方基地的。   是她非要他来的。   如果没有来, 就不会遇到这种事,如果他们还在新四基地附近……   闻九则伸手抓住了她僵硬的双手:“干什么呢,像那种出故障的机器人一样。”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和平时那样说欠揍的话。   薛铃没控制住自己的力道,手指扎破了他的手。条件反射地一惊又看向他的手,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闻九则牢牢握着没放:“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你要不趁现在打我一顿吧,上爪子,用嘴咬都行。”   薛铃突然抽出双手,往前狠狠地抱住他,脑袋在他胸前乱撞。   她抱着他,无法发泄情绪地跳了两下脚,又抬头看他,嘴里一阵怪异的叫声,尖尖的手指抓破了他的后背。   闻九则被她撞到怀里时,就同样伸手抱住了她,碰了碰她手臂和腰上的刀口。   “我知道、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没事……”他低头贴在薛铃的鬓边,在她略干枯的头发上亲吻了一下。   “我们该走了。”他感觉到薛铃冷静了一些,才放开她。   他用撬棍和一些工具,把陷入坑里的车轮弄出来。   正因为薛铃现在太不冷静了,他就表现得更加冷静,走之前甚至抽空了另外一辆车上的汽油,然后重新发动车子。   薛铃失去力气般爬上车,她拿过自己的写字板,在上面写:“疫苗。”   因为手是颤抖的,字也颤抖着。   她的眼神像火堆的余烬,炸开一点希望的火星。   闻九则没对此发表什么看法,他很清楚,已经来不及了。   想要注射疫苗,他们必须去北正基地,那还有一段长长的路程。   先不提如何获得那样珍贵的疫苗,摆在面前的问题是,他没有时间了,他赶不到北正基地就会彻底变成丧尸。   薛铃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她只是太慌张,忘记了。   闻九则没有提醒她,他在驾驶座凑过去又抱了抱她,说:   “如果朝这个方向去,应该能到淮西市,那边末世前人就多,听说很繁华。”   所以现在是丧尸最多的城市之一,基本上没人会去那里拾荒,是一座离这边最近的丧尸之城,和北正基地不在一个方向。   “我们以后生活在淮西市怎么样?”闻九则说。   他估计也坚持不到淮西市,但是他算了下汽油,应该是够的。   “说话,你该不会趁我没有意识就把我半途丢下吧?”闻九则脸上有一点笑意,语气认真地说,“别嫌我麻烦,以后随身带着我还是很有好处的。”   “比方说你太瘦了,街上丧尸太多你挤不过他们,可以让我在前面开路。”   “万一遇到人了,我还可以帮你吸引别人注意,让你趁机逃跑,对吧?”   “别的丧尸都单独走,你带跟宠,多威风。”   “薛铃……你不能丢下我,知道吗。”   薛铃坐在自己习惯的副驾驶上,想要大喊大叫,想要在路上乱跑,想要躺在地上不起来。   但这些都没办法再发泄她的情绪,她像被堵住的火山口。   闻九则这个狗东西,这种时候还非要她给个反应,答应他的要求。   “说话呀,这点小事你也不答应?”   薛铃不想跟他说话,以后他也说不了话了,只会跟在她身后嗷嗷叫,她现在就提前习惯。   闻九则忽然又说:“以后没人给你去基地充电了怎么办,平板也用不了。”   他又自言自语:“淮西市里那么繁华,发电机、太阳能充电,应该都有的吧,你可以去找找。”   薛铃不想听他说话。   但他就是说个不停。   “以后就住在淮西市,别随便出去了,那么大地方,足够你走了。”   “淮西市也有个博物馆,你要有空可以带我一起去逛博物馆。”   薛铃终于忍不住了,她抓住闻九则的手,往驾驶座挤。   闻九则停下说话,把她提到自己身上坐着,两人一起挤在座椅上。   薛铃抱着他的脖子,感觉他平时热乎乎的皮肤在慢慢失去温度,忍不住越抱越紧。   闻九则看一眼前方的路,单手抱着她说:“感觉还没变成丧尸就要先被你勒死了。”   薛铃松开他,突然抬手狠狠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她现在特别恨他,比几年前莫名其妙被他分手还要恨。   闻九则被打得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扯了扯嘴角:“打人打脸,这么狠?”   薛铃这一巴掌没收着劲,嘴都给他打破了。   不过伤口里没有流血,只有一点暗红色缓缓溢出,又很快凝固。   闻九则低头看她,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勺,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现在还是能感觉到痛的,不然你等我完全变成丧尸再打行吗。”   薛铃尖锐的牙齿咬得咯咯响,又举起手。   闻九则把她的手拉下去,又亲了她一下。   车子在荒野上、在破败的小城里穿过,明亮的天空逐渐燃烧起来。   晴日的绚烂晚霞是薛铃这段时间最喜欢看的景色。   靠在闻九则的胸口,车窗上反射的橘红晚霞落在薛铃的眼睛里,她静静听着闻九则胸膛里,变得缓慢的心跳。   他的心跳已经低于正常的频率,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夕阳刚出现那会儿吗?   他的生命在流逝,可她在之前的几个小时已经消耗光了所有激烈的情绪,于是对此不再做出反应,只听着,如同感受太阳最后的余晖。   晚霞落幕,他们的车子驶入黑夜。   沉默了一段时间的闻九则说:“后面的路要你自己来开,你会认路吗?”   “……”   “应该会,你那么厉害。”她一个人都能从瑜市走到安溪市。   “如果车子在半路熄火了,你知道怎么怎么做吗?”   “……”   “也没事,万一车坏了,我们走着去淮西市也行。”   他说话开始有些含糊。   变成丧尸是什么感觉?是清晰感觉到自己血液变冷,大脑仿佛生锈一般开始凝固。   胸口和浑身上下的伤都并不觉得痛,身体里有个地方在痛,但说不清楚具体是哪里。   还有许多念头,前一刻在想,后一刻就像被擦掉,变成了凝固的空白。   沉默的时间里,闻九则看着前面暗下来的路,忘记自己是谁。   偶尔低头,看到薛铃,他才突然惊醒,想起来她是薛铃,又想起他还有一些话要说。   “薛铃,你当初变成丧尸也是这样吗?”   应该不一样,她是清醒着变成丧尸的,恐怕比他更难接受一点。   很久没有出声的薛铃终于伸手接过了方向盘,在闻九则不知不觉松开手的时候。   她靠着闻九则坐直,打开车灯。   两束灯光照到很远。   闻九则眼睛里出现了暗红的颜色,皮肤也开始发青。经常带着漫不经心笑容的脸,因为开始僵硬而显得面无表情。   盯着薛铃看了会儿,他缓缓伸手环抱着她的腰。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九_⑨_ ._ ℃_ o _Μ   “……铃。”他应该是在叫她的名字,但姓氏喊的有点模糊。   外面沉沉的夜色像他沉重的身躯一样压下来。   薛铃从座位旁边的储物盒里拿出一条银色的手铐,分别铐在自己和闻九则的一只手上。   闻九则的手动了动,带动链子发出清脆的轻响。   “不是……说不…戴…会像狗带着、你……跑不动?”   但她就是这么一个嘴不硬心也软的人。   前几年,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两人还没什么关系。她撞见闻煊在打他,就会用那种很不忍心的担忧目光看着他。   那段时间她经常往他的学校跑,好像是在找他。   看到他了,会下意识关注他身上有没有伤,但只是看一看就走,从不和他交谈。   闻九则收到过匿名送的药,但可惜她送药的时候被人看到,所以这个匿名也变得没有意义。   只有她自己还以为瞒得很好。   曾经闻九则很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心疼他。   后来发现,那是爱人的必经之路。   他会喜欢她,是她自己教的。闻九则只是在学她,然后就发现越来越容易心疼她。   动了动手腕上的手铐,闻九则又缓缓坐直了一点。   不想死。   不想让她以后就这样牵着一个会动的尸体生活。   天微微亮时,薛铃将车开上了一条被清理过的马路。   身后的闻九则有一会儿没动也没出声了。   “嗷。”薛铃忽然叫了一声。   “嗷。”第二声更轻些。   将脑袋靠在她肩上的闻九则忽然惊醒般地动了下,侧头贴了贴她冰凉的脸。   他含糊地说了个“早”。   闻九则曾经在几次生死之间,依靠自己的毅力坚持下来。   但这一次,他感觉到死亡预兆。   还能坚持多久?能到太阳出来之前吗?   路的尽头有亮着的光,薛铃看清那是个临时营地,有车队在路边休息,他们还不知道原因地拦住了路。   如果是以前,薛铃会绕路避开,不和人产生冲突,但今天她不躲不避,对着拦路的路障开过去,准备直接撞开。   有人拿着武器从营地里出来,打出显眼的信号,并且喊道:“前面禁止通行,车先停到一边。”   薛铃没听。   这个临时营地的人很多,车也很多,守卫的人都武器精良,并且非常警惕。   在这个黎明前夕,营地一辆白车里,闻漪还没有睡,正对比着几份数据。   忽然外面响起一阵喧哗,闻漪被打断思路。她没有起身出去看情况,不过很快她这辆车门被敲响。   一个士兵在门口说:“闻博士,营地外面闯入了丧尸。”   闻漪神情疲惫中略带冷淡:“所以?你们不能处理?”   年轻的士兵挠头:“不是,丧尸是开车来的。” 第50章   丧尸会开车, 能听懂人话,会交流——如果放在其他地方,绝不会有人相信。   但眼下这个营地里的是闻漪的研究团队。   负责保护闻博士的士兵都知道, 世界上还有保持了人类思想理智的丧尸, 他们现在队伍里就有一个。   正因为如此,薛铃没有第一时间被狙击手射杀,一群士兵只是把她的车围在中间。   闻漪披着外套过来, 穿过一群拿枪的士兵,走向那辆被逼停的车。   去给她报信的士兵抱着抢,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会开车的丧尸就在这车里?”闻漪说,“先把人弄下车我看看。”   守在车边的另一个士兵说:“闻博士, 刚才我们让车里的人下来, 但对方拒不配合。”   “我们是否要暴力破开车门, 把人弄下来?”   铿锵的话语尾音还在响, 紧闭的车窗被打开,弹出来一张属于丧尸的青白脸。   这张可以看出从前秀美的年轻女性脸庞上,一双暗红的眼睛看向被保护的闻漪。   说话的士兵还以为车里的人是被自己威胁出来的, 却见她目光死死盯着闻漪, 好像确认了什么,骤然激动起来。   她回头慌张地在车里寻找, 找到一块写字板, 开始在上面写字。   很快, 那块写字板被她探出车窗,上面歪歪扭扭两个字“闻漪”,还有个问号。   “你认识我?”闻漪有些意外地走上前两步。   薛铃也终于想起拉开车门, 只是车门还没拉开,一只发青的手搭在了车窗上。   那明显是属于男人的手, 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丧尸。   闻漪没管身边紧张的士兵,走到车窗往里看。这么近的距离,她看清了车里的闻九则。   她意外地动了动眉毛,神情依旧淡淡的:“闻九则?”   她的目光又转向薛铃,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你是,闻九则以前在瑜市那个女朋友。”   她记得闻九则很喜欢他那个女朋友,当初知道这事还让她很是惊讶了一阵,特地去看了一眼。   薛铃点头,她看着闻漪,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闻漪拿过旁边士兵手里的棍子,挑起闻九则搭在车窗边沿的那只手观察了一下。   “闻九则感染丧尸病毒了?看起来感染有段时间了……还有意识吗?”   “有!”薛铃立刻写。   刚才闻九则还出声了的!   她推开车门,又在写字板上字迹凌乱地写:“救他!救命!”   疫苗、太岁……什么都好,快救救闻九则吧!   闻漪用手里的棍子谨慎地点了闻九则一下:“闻九则,你还有没有意识,说话。”   闻九则缓缓抬起头,一双暗红色的眼睛看向她。   对视片刻,他扯了扯嘴角。   “闻……漪。”   闻漪收回棍子:“来两个人,把他带回营地里。”   “你也来。”又对薛铃说。   片刻之后,一个临时帐篷内,闻漪看着对面的两人说:“我手里之前确实有太岁,但那块太岁已经被人吃了。”   她没管两人的失望神色,转身取出一个冷藏的箱子打开:“不过,我这里还有两种药。”   “左边这支是由我的老师带队,我配合研发的丧尸病毒疫苗,最新的成果。”   “感染丧尸病毒后注射,越快注射效果越好……你现在这个样子,可能还有十分之一概率恢复,不过更有可能的是变成普通丧尸。”   “右边这支药剂,是我在闻煊的尸体里提取的。”   “只有这一支,没经过测试,注射后我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不过按照我的推测,你很大可能变成保留理智的丧尸。”   “两支药剂有排斥反应无法一同使用,你只能挑选其中一支,选吧。”   闻九则的状态已经非常糟糕,他是被架着坐到这间帐篷这个位置上,听闻漪说话时也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无法理解她的话。   坐在他旁边的薛铃,一只手还和他铐在一起,忍不住攥住了他的手。   她盯着眼前的两支针剂,只觉得哪一条都是充满了不确定性的死路。   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到底选哪一种比较好。   但闻九则没有将这种艰难的选择交给她,他艰难地伸手拿起了右边的药剂,直接给自己注射。   薛铃看着针剂里的药水消失,闭上眼睛,靠在闻九则的肩上。   闻漪见状收起左边的药剂,起身说:“那你们就待在这里,等几个小时后看到结果再谈后面的事。”   如果成功了,那他们有可以合作的地方,如果失败了……也不是没有收获。   “闻、漪。”闻九则突然喊住她。   闻漪停在门口,回头神情淡淡地等他继续说。   闻九则说:“求、你,别伤害、她。”   闻漪终于感到了意外,露出一点没有情绪的淡笑,看了薛铃一眼:“你求我?我可是姓闻,你去闻家几年,快被打死都没求过一句,今天倒是会求人了。”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留下其他话,走出了帐篷。   薛铃听到她对帐篷外的士兵说:“看好里面的特殊丧尸,有情况再告诉我,如果彻底丧尸化发狂就先控制住。”   “好的,闻博士!”   帐篷里就剩下薛铃和闻九则。   薛铃失去力气地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这一天她实在太累了,过度激烈的情绪消耗了她。   闻九则的一只手盖在她的后脑勺上。   他们安静地坐在这,等待最后的审判。   结局会是什么,薛铃不知道,但她已经不再去考虑“万一”和未来,只是等待着。   天亮起来,帐篷顶部有一块是透明窗口,可以让阳光倾泻下来,正好落在桌面上。   这个营地里有不少人,帐篷外面时不时有人经过,小声交谈,各种脚步来了又走,但没人打开帐篷门来看他们。   闻漪也没来,从头顶射下来的阳光开始倾斜,他们如同被遗忘在这里。   薛铃动动手,扯了扯安静的闻九则。   那支针剂注射下去,他已经注定会成为丧尸,只是能不能保留理智的区别。   这么久了,他的外表已经完全丧尸化,但他一直坐在那没有反应。   薛铃又感到忐忑。   他究竟有没有保留理智?   “嗷。”她叫了一声,抬手在闻九则面前挥了挥。   他和她一样暗红色的眼眸随着她的手晃了晃,在阳光里闪烁两下。   突然,他露出狰狞的模样,朝她伸出手,嘴里发出丧尸吼叫,好像突然发狂了。   他本来气质就凶,这种样子看上去就更可怕,薛铃被他突然的反应吓到愣住,差点又想要哭。   他没有理智了!那支针剂没有用!   薛铃刚感到一阵心痛,忽然发现不对。皱起的脸舒展开,眼里的难过变成怀疑。   丧尸不是只有遇到人才会有这种反应吗?闻九则如果真的变成失去意识的丧尸了,怎么会对同为丧尸的她表现出“袭击”的样子。   闻九则还在张牙舞爪吓唬她,但没碰到她。   薛铃:“……”   你真该死啊闻狗。   她也吼起来,表情狰狞地抬手往闻九则身上揍,闻九则嘴里的吼声一停,抬起手臂要拦不拦,要躲不躲的。   薛铃这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根本就是还有理智,刚才就是故意吓她的。   一时间,薛铃往他身上砰砰锤得更响了。   要不是外面守着的人听到丧尸吼叫,跑进来看情况,薛铃还能再揍他一阵。   闻漪听到消息走进来时,薛铃刚好想着想着又气不过,转身狠狠锤了闻九则两拳。   闻漪脚步一停,又若无其事走进去,坐到了两人对面,和他们隔着一张桌子。   “恭喜,”她坐下说,“虽然变成了丧尸,但比起那些完全死透了的,还能保持理智和思想,也是一种幸运。”   一块特制的平板被推过来,屏幕很大,自带一只笔,就算丧尸僵硬的手,也可以在上面很快输入字句。   “现在来聊聊吧。”闻漪说,“你应该知道,那药不是随便给你的,你需要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   闻九则很清楚这一点,闻漪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好人,她是个连自己亲妹妹都不怎么在乎,冷漠又理智的人。   她会给他用那种珍贵的针剂,一定就要从他身上得到回报。   如果闻九则失败了,他相信自己和薛铃都会成为闻漪的实验材料。   当然现在可能也会是。   没有顺着她的话询问代价,闻九则用面前的平板提起一个问题:“你说,我注射的那支药是从闻煊的尸体里提取的。”   平板传出来的是一个字正腔圆的播音女声。   薛铃刚觉得这场面有点好笑,立刻又被这句话的内容所吸引,她这时也想起来之前被自己忽略的信息。   闻漪介绍疫苗的时候好像确实提了一嘴,但她当时脑子乱糟糟,就没在意。   “是,我之前去了一次安溪市,回了丘庄闻家。”   闻漪是为了太岁回去的,她的研究陷入瓶颈,正好老师收到她的消息,派人接她去北方基地,她就顺便让他们送她往丘庄走了一趟。   “到了丘庄发现,闻煊吃了太岁变成有理智的丧尸,又不幸丧尸身份暴露,被打死了。”闻漪说起堂弟的死,语气平淡。   “幸好尸体还没烂,带回来处理了一下,提取出了你用的那支药剂。”   闻九则仿佛很关心闻家似的,又输入一句:“闻家其他人怎么样?”   闻漪说:“出了点意外,闻湘死了,二叔也死了,闻家死得差不多了。”   薛铃想起去年闻九则往闻家走的那一趟,不自觉转头去看他。   变成丧尸后,他脸上表情就更加看不出什么。   但薛铃凭借着对他的了解,就是有种笃定猜测。   闻家的意外,说不定和闻九则有关。   闻九则看不出半点心虚,但薛铃开始替他心虚了,将两只手藏到了桌底下,低头看着桌面。   闻九则只问了这两句,就回到了闻漪最初的话题。   “那说说救我的代价。” 第51章   “难道是让我做你的实验材料?”闻九则点着平板。   薛铃在一旁默默点头, 她也是这么猜的。   但是不管怎么样,闻九则还在就好,反正丧尸感觉不到痛, 不管扎针还是切皮, 这狗东西根本不会在意的。   实在不行……还有她,她也可以配合。   令人意外的是,闻漪否定了。   她说:“我需要你去东海市一个实验室里取一些重要器材和资料。”   东海市是末世前人口数量最多的城市之一, 寸土寸金,还拥有知名研究所和生物公司,全国最好的高校。   闻漪的老师荣兰珈,之前就曾在那里任教。   但末世后, 东海市以最快的速度陷落了, 当初活着从东海市逃出来的人口不到二十分之一。   幸存者逃离时炸断了跨海大桥, 整个东海市都变成一座孤岛, 里面已经没有活人,只有数不清的丧尸。   “我如今跟老师一起在北正基地医学研究院任职,我主要参与的就是丧尸病毒疫苗这一块。”闻漪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   “目前缺少很多重要器材, 大大拖慢了我们的研究进度。基地里组建过几次特殊行动小队, 负责深入高危城市收集我们实验所需,不过东海市实在太危险, 两次行动都失败了。”   “所以, 需要你去做的第一个任务就是, 前往东海市的一个生物研究所带回目标物品。”   做好了成为实验品心理准备的薛铃,听到这里大大放心了。   零元购,这她很熟啊。   去丧尸城里拿东西, 再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了。   闻九则只意外了一瞬,就明白过来。   “行。”他也很干脆地答应了。   薛铃也点头。   但下一秒, 闻漪看向她说:“第一次行动,你一个人去东海市,她要留下。”   薛铃呆了一下,闻九则立刻坐直,戳着面前的平板。   “不行!”   闻漪早有预料说:“只是以防万一,万一你带着她一走了之,不配合完成任务,怎么办。”   嘶,这顾虑也有道理啊。薛铃看了眼闻九则,心说他还真有可能会这样。   闻九则:“你不相信我会诚实守信?”   闻漪:“当然不相信。”   闻九则还是不肯答应:“不行,她要跟我一起。”   闻漪:“你的意思是,那就没得谈了?”   眼看气氛紧绷起来,薛铃抢过闻九则面前的平板,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可以,我留下,他一个人去。”   闻漪:“很好,还是你明事理,对了,你是叫薛铃吧,很高兴你能配合,那就这么说定了。”   闻九则拍了下桌子,要去拿薛铃手里的平板,薛铃没给他。   闻九则便抱着胳膊,转身对着薛铃,那种“你为什么要答应”的不满已经写在了脸上。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出事。”薛铃保证。   闻九则拿过平板:“你相不相信我一走,后脚你就会被闻漪骗进实验室,配合她做实验。”   薛铃瞪大眼睛,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人还坐在这里呢,你怎么当人家面这么大声说人坏话?   “怎么会呢,她不会的,对吧?”薛铃向闻漪求证。   闻漪:“当然,不会。”   薛铃又看闻九则,露出“你看她说不会了”的清澈表情。   闻九则:“……”   他输入:“闻漪这个人最会说谎,心狠又不择手段,比我还没有底线……”   薛铃眼疾手快按掉了自动朗读的功能,尴尬地遮着屏幕回复:“不要当着人面说坏话!”   闻漪起身,不在意说:“你们要聊我的坏话可以随意,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几天你们可以先休息,等我们回到北正基地,就会安排东海市行动。你们两到时都会被编入特殊行动小队,做好准备吧。”   闻漪看起来很忙,来去匆匆。   闻九则想起前两天听到的那个北正基地特殊行动小队,他当时拒绝了参加考核,没想到现在却用另一种方式加入了。   她一走,薛铃在平板上继续输入:“外面有很多士兵和武器,我们就算不答应也是不行的,而且闻漪还要我们帮忙,不会伤害我。”   还有重要的是,闻九则那支药,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眼下看着还行,但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能还需要闻漪来解决。   和“医生”吵架是最不明智的事。   闻九则不能说话后,那个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更嘲讽了,一句话没说,就让人觉得他的脸在骂人。   他接过薛铃的笔点点戳戳:“你不清楚闻漪,她不会勉强你做什么,但擅长话术,你可能被她一忽悠,就主动答应配合她研究。”   闻九则在闻家这么多年,他讨厌那个家里的所有人,但让年幼的他真正产生过恐惧的,除了闻老爷子,就只有闻漪。   尽管这个比他大几岁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其实不曾像闻煊和闻湘那样欺负过他,她对他更多是无视。   几年前闻老爷子病重,在闻煊和闻湘还在担心紧张爷爷身体,关心家产分配时,只有闻漪和他一样,想要闻老爷子去世,因为她想要他手里的太岁。   他们那时也算是合作了一次,这让闻九则对她更警惕。   薛铃早已习惯重逢后闻九则对她格外旺盛的保护欲,很是认真的保证道:   “如果你是担心这个,那我保证不配合她的任何研究。”   她相信闻九则也是明白他们处境的,如果让他去配合实验,薛铃知道他会答应,但换成她,他就绝对不肯。   双方都有顾虑,也注定要有一方退一步。他们如今处在劣势,没必要硬着来。   第一次合作,最重要的是先打下信任的基础,才能谈以后。   其实薛铃觉得闻漪和闻九则有点像,他们两个都是绝不肯妥协的脾气。   闻九则怕她吃亏,但薛铃认为自己其实还挺会和这种性格的人相处的。   闻九则还是老大不爽,薛铃没有再和他说起这个,而是换了个话题说:“闻漪是不是官方的人啊?”   外面保护车队的都是军人,薛铃有点小激动:“那我们算是加入特殊行动小队了吗?这算不算公职人员?”   闻九则:“……”   知道薛铃为什么对闻漪那么放心了,她毕竟还想过考公上岸的。   看到薛铃的高兴,闻九则不再说什么。   就算闻九则认为丧尸还是远离人类比较安全,但他又很清楚,薛铃渴求在人群中生活。   之前,说起丧尸如果全部死掉的话题,她第一反应就是:太好了,丧尸消失末世就结束了。   她始终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思考,因为她内心深处把自己看作人类。   变成丧尸的薛铃很孤独,她害怕成为异类,当初听说还有人和她一样,她都会感到高兴,哪怕那个“同类”是她讨厌的闻煊。   不过现在,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同类了。   这一刻,闻九则才真正打消了带着薛铃离开人群的念头。   闻漪怀疑得没错,他刚才根本就不打算老实去做任务。   薛铃琢磨了一下自己现在算不算公职人员,又想起一个事。   她非常谨慎地没有用平板,而是拿来自己的写字板,写道:“闻漪说的闻家人出事,和你有关吗?”   闻九则被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逗乐,他做坏事,薛铃倒是替他心虚上了。   “当然和我无关。”他用平板回答,完全不心虚。   不管闻家谁死了,都不是他动的手,怎么算是和他有关呢?   “你这么容易心虚,是不是从来没做过坏事?”闻九则问。   薛铃觉得自己被小看了:“当然做过坏事,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没做过坏事。”   “你竟然还做过坏事,说来听听?”闻九则靠在椅子上等着。   薛铃犹豫了一下才告诉他:“我以前每年过生日都许愿我爸早点得癌。”   闻九则还在等着,最后发现她没有补充的了,疑惑:“就这?”   薛铃看他没反应,又说了一个:“以前有人让我帮他做作业,我故意把他的作业乱写乱画,让他被骂了。”   闻九则阻止了她绞尽脑汁的回想:“……可以了,不用再说了,我心疼你。”   那怜悯的眼神和张开的怀抱,让薛铃感到一阵嘲讽。   薛铃:“……”凭什么要因为遵纪守法不干坏事被他鄙视啊!   她把这具不像从前那么温热但依旧高大坚硬的身体推开,顺便把手上的手铐解开了。   闻九则动了动手上的手铐,用平板发出唏嘘:“人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现在不会失去我了就态度大变。”   薛铃:“……你怎么不找找你自己的原因呢?”   闻九则要死的时候她是真的难受,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是真的,可他一旦活蹦乱跳的,就有点惹人嫌!   闻漪工作和休息,都在一辆加长的白色房车上,一般没什么事,队伍里的人都不会来打扰。   但有的人就是没有礼貌。不请自来,啪地一下把车门推开,大摇大摆就走进车里。   闻漪回头看了眼,发现是闻九则,他一个人来的。   “什么事?”闻漪转回去继续看自己的资料,语气随意问。   闻九则没有拿平板,张口发出了有些嘶哑的声音:“我走后,你别动她,想研究,等我回来让你,研究。”   闻漪回头打量他,眼神里有着无法理解:“你真是变了很多,现在这么乖巧听话勇于牺牲奉献,我都要以为你不是那个我认识的闻九则了。”   她印象中的闻九则像一头狼。   第一天被带到闻家时,闻湘听闻煊怂恿,把他从楼上推下去。   他摔得头破血流,可立刻就表情凶狠地爬了起来,一抹脸上头上的血,扑到楼上将满手的血往闻湘脸上按,吓得她尖叫。   要不是旁边佣人阻止得快,闻湘也差点被他丢下楼。   此后好几年,他都维持着那种警惕与冷漠,并且“屡教不改”,被训多少次都不会变乖。   “知道吗,你现在像条狗。”闻漪说。   闻九则拉扯着脸上僵硬的肌肉“笑”了,露出属于丧尸的狰狞牙齿:“狗也会咬人。”   两人僵持片刻,闻漪说:“知道了。”   闻九则走后,闻漪继续工作,但没一会儿,车门被敲响。   “进。”她神情中有些不耐烦的冷,扭头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从车门外探进脑袋的是薛铃。   比起闻九则,她又格外有礼貌,手里的平板发出询问:“我有一些事想询问,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和我聊聊吗?”   闻漪放下手里没有头绪的工作,用脚拨动转椅面对她:“进来吧。” 第52章   薛铃坐在闻漪对面, 把平板放在面前。   这块平板是闻漪提供的,屏幕结实又清晰,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功能, 只能输入字句选择朗读。   底下还有许多关联词、便捷词组, 输入句子很方便,比她从前用的平板顺手很多。   感觉就是提供给类似她这种情况的人使用的。   在闻漪的注视下,拿起平板自带的笔输入时, 薛铃动作略有点紧张的拘束。   除了闻九则,她很久很久没有和知道她丧尸身份的正常人类交流了。   之前担心闻九则没觉得,现在暂时没事了就有点不自在。   闻漪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还真有些好奇她想说些什么。   希望不要是和她男朋友一样的威胁怀疑, 或者为了对方着想决定自告奋勇当实验材料, 那样很无聊, 她是真的会烦得把人请出去。   “你可以和我说说闻九则以前的事吗?”平板里传来女声。   这倒是没想到的一个话题。   闻漪略有些意外:“我和他不怎么熟悉, 从前也很少来往,你想问什么?”   她看着有点高冷,但态度还算友好, 薛铃便直接问了:“我想问几年前, 丧尸爆发之前,他回闻家做什么?”   闻漪:“他没告诉过你?”   “说了, 但没说全。”薛铃想到闻九则之前那个避重就轻的解释就生气。   他肯定没说真话, 薛铃早猜到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 大概就是爷爷让他回去做些不太好的事,还准备安排他和人相亲,他不乐意, 回去之后没多久,爷爷就死在了他手里。”闻漪说, 表情平静得可怕。   薛铃的笔停在平板上,被这个炸裂的消息给震住了。   这个……闻九则和闻漪,是同一个爷爷吧?   闻漪看清薛铃眼睛里写满了震惊,有种恨不得把自己说过的话收回的后悔。   “不用在意,我也不怎么喜欢我爷爷,不会因为这个报复闻九则,我连他害我妹妹闻湘的事都没准备和他算账,何况我爷爷的事呢。”   闻漪说得异常冷漠,好像个杀手。   她是闻家这一代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之前爷爷就期盼着她是个长子长孙,后来发现是个女儿,就格外失望。   从小到大,不管她得到什么样的成绩,他都不会觉得高兴,只会更加遗憾:“如果是个孙子就好了。”   她爸在外面处处留情,她妈也管不了花心滥情的丈夫,只能怪她不是个儿子,不能让她的爸爸更关注家庭。   闻漪从小就由不同的保姆照顾,她妈只魔怔了似的,拼命想生个儿子证明自己,希望借此让丈夫回心转意,让威严的公公满意。   为了生下闻湘,她妈几乎是没了半条命,也失去了生育能力,从此就带着闻湘自怨自艾,只教她讨好堂哥闻煊,让她从小跟在闻煊屁股后面转。   闻煊是个蠢货,但他是个孙子,所以爷爷怎么看他都是好的,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留给他的。   闻漪并不在乎,不管是连她名字都记不清的爸,怪她怎么不是个儿子的妈,还是和她不亲近的妹妹,还有那个偏心到极致的爷爷。   但她真的很烦自诩为大家长的爷爷自作主张安排她的人生。   抹杀她的骄傲与热爱,贬低她获得的荣誉,认为她唯一的价值就是嫁人,要求她和某个领导的孩子结婚,要求她帮扶闻家产业。   虽然这些烦人的要求,在她自己找了个同样家世不俗的男朋友后暂时消失了,但她仍然厌烦爷爷无处不在的掌控欲。   所以后来发现闻九则要对闻家出手的时候,作为唯一一个发现端倪的人,她甚至帮了一把。   “有些话我不想和闻九则说,你转告他吧。”闻漪语气冷淡。   “只要愿意好好合作,展现出自己的价值,我们之间就没有矛盾,他可以收一收他的被害妄想症,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算计他。”   薛铃干巴巴地回了个“好的”,然后又输入:“感觉你在闻家,也过得很辛苦吧。”   闻漪端起旁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那种地方只有傻子和蠢货才过得下去。”   薛铃:姐虽然淡淡的,但是好强的攻击力。   她拿着平板,感觉可能是这个笔漏电,让她有点麻爪,不知道再说点什么。   安静了片刻,看她眼巴巴的有点可怜,闻漪到底还是说:“你想知道闻九则以前的事,问我是问错人了,我跟他不熟,从前一年也就见几面。”   “哦哦好的,我就是随便问问。”薛铃回答。   她来之前不过就是想了解一下闻九则以前的生活,再稍微打探一下闻九则和闻漪的关系。   毕竟她和闻漪不熟,初次打交道,就算心里想拜托她一些事,也得先处好关系,至少等熟一点。   可是!她没准备听一些家庭人伦惨剧和违法犯罪记录啊!   “其实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就是聊一下。”薛铃为了缓解尴尬,继续输入,“接下来我会一直跟着你的队伍,所以今天也是先来打个招呼。”   闻漪知道闻九则为什么把他这个女朋友看成眼珠子一样护着了。   这种性格确实很容易吃亏,感到尴尬就喜欢解释半天,生怕别人生气。   闻漪不喜欢和人闲聊,也不喜欢在没有价值的地方浪费时间,但看薛铃眼巴巴抱着平板缓解尴尬的样子,还是难得给面子,开口说起自己记得的一件事。   “闻九则……我每次回家都发现他不上桌吃饭,一个人端着一个大碗,站在厨房里吃。”   薛铃感到惊讶:“你们家真的像电视剧上演的一样,还有庶子不能上桌吃饭的规矩吗?”   闻漪:“爷爷让他坐到餐厅一起吃,他不愿意,说看到闻家人就想吐。”   “……”薛铃,“他就这么……直接说吗?”   闻漪:“对,直接说。”   气得爷爷拐杖都敲断了两根,闻九则也不愿意和他们坐在一起假装一家人,爷爷就一直骂他不懂规矩。   “闻煊以前跟我说,你们家还要学君子六艺?”薛铃好奇这个挺久了。   闻漪看她,眼神有些了然:“闻煊也喜欢你?”   薛铃:“……”   闻漪:“男人追人的时候嘴里能有什么真话。”   薛铃深以为然地点头。   闻漪:“不过确实要学毛笔字,也要求认识古董,有这方面的家族课程。”   “闻九则也学过,摔碎了一个明代花瓶,被打得半死。”   薛铃有点生气:“再珍贵的东西,不小心弄坏了,也不能往死里打他呀!”   闻漪:“他当着爷爷的面砸的,砸完了冷笑说他就是故意的,有本事打死他。”   薛铃:“……”   闻漪记得那是爷爷挺喜欢的藏品,所以当时差点气到中风,之后闻九则就不用再学那个了。   闻漪突然发现,她竟然记得不少关于这个“不熟”的弟弟的事。   虽然没怎么见面,但只要回去,总能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一般就是不守爷爷定下的规矩被教训了,被闻煊闻湘欺负了。   偶尔,她会在那个大宅的角落撞见他。   不属于吃饭时间的厨房,看到他自己在做饭,端着简单的食物站在厨房里狼吞虎咽,手指上还有淋漓鲜血。   闻煊和闻湘气疯了到处找闻九则,她嫌吵闹拿着书想找个安静地方看,意外发现他靠在宅院后墙那里看天,脸上有新鲜的伤口。   每次遇到,她的目光总是冷漠地扫过他,闻九则警惕的目光也会看向她,然后他们很快又各自收回目光,谁也不把谁放在眼里。   从十一二岁刚进闻家,长到高大健壮的少年,闻九则一直不驯地对抗着闻家所有人。   就像他走进闻家第一天时对爷爷说的:“就算你弄掉我妈的工作,逼她带我来闻家也没用,我永远不会把这里当家。”   闻漪是不被期待的大小姐,闻家上下谈起她时遗憾说:“读书那么厉害有什么用,又不是个男人。”   说起闻九则便轻蔑又防备:“再厉害也是个私生子,出生不光彩又不得老爷子喜欢,这辈子都比不过闻煊。”   他们可能在某些方面有那么一点点的同病相怜,但两人的关系比陌生人还不如。   薛铃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发表自己的看法:“他,他也有可能是真的不小心打碎的,就是嘴硬。”   闻漪:“你还挺护短。”   薛铃:“虽然他有时候确实会惹人生气,但他其实是个很乖很体贴,脾气又很好的人,就是有时候表达的方式不太好。”   闻漪失语了,她无法控制地露出了迷惑和一点震撼。   她看着薛铃暗红色的眼睛,和其他丧尸的浑浊不一样,红得很清澈,衬得她神情真诚,似乎是真心这么认为。   闻漪看了眼自己的手臂,看到上面浮起的鸡皮疙瘩。   有点不适,不想再说起闻九则了。   “你的问题问完了,轮到我了。”闻漪果断转开话题。   “我记得当初闻九则弄走了四分之一的太岁,应该全被你吃了吧,你是感染之前吃的太岁,还是感染之后吃的太岁?”   “感染之前吃的。”薛铃老实回答。   “你是怎么感染的,方便说说吗?”闻漪随手拿了个本子记录。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被丧尸咬,就是突然变化的,一开始还以为是生病了。”   “哦?你是第一批自然变化的丧尸。”闻漪听到这明显来了兴趣,仔仔细细又看了她两眼。   她思考了片刻忽然说:“闻煊吃了二分之一的太岁,他变成的丧尸和一般丧尸有很大区别,外表更接近正常人。”   “从他尸体上提取的药液,让闻九则也和一般丧尸不太一样,他现在还能说一些简单的话。”   薛铃震惊:“什么?闻九则还能说话?!”   那他刚才装什么哑巴,只和她对着嗷嗷两声,其余时间都用平板交流的!愣是一个字都没说过!   对自己揭穿了闻九则的秘密,闻漪没有丝毫愧疚,她说:   “我看你的状态不太好,或许太岁的提取药液对你也有帮助。”   “我这边还有一个服用过四分之一太岁的实验体,我可以再次提取药液给你,让你的状态更好,作为交换,你配合我做一些研究,怎么样?”   薛铃:“……”   “你刚才,不是答应过,不会骗我进实验室做研究吗?”薛铃问。   闻漪:“这不算骗。”   薛铃发现了,闻漪和闻九则是真的有点像的,他们说这种话的时候都理直气壮!   “你不想像闻九则一样?我看你的状态可不算好。”闻漪再次问。   薛铃还是摇头。   她答应过闻九则,不让闻漪研究,至少在他们第一次合作结束之前不行。   未来太遥远,先把眼下的事过去再看。   车门哐当被人重重推开,闻九则满身煞气地站在门口,一眼看到坐在闻漪对面的薛铃,他狰狞的表情才一缓。   他一手撑在薛铃身侧,几乎把她笼罩在身下,接过薛铃手上的笔在平板上输入。   “怎么跑这里来,我刚才半天没找到你。”   闻漪又把自己的转椅转回去了,送客:“你们没事可以出去了。” 第53章   营地里有房车有帐篷, 薛铃和闻九则单独分了个帐篷,和其他人的住处隔了一段安全距离。   从闻漪的车回去他们帐篷的时候,薛铃看到了营地里不少人。   最多的就是士兵, 他们都还很年轻, 穿着统一的制服,拿着武器,看到他们时会紧张地盯着, 好像随时警惕他们会暴起伤人。   另外就是团队里的研究人员,他们的目光就更加好奇激动,连薛铃和闻九则正常走路做动作,都会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用一个词形容他们大多数人, 就是“见猎心喜”。   被这些人灼灼的目光盯着看, 薛铃差点有种人和丧尸身份调换的错觉。   当然也有对他们丧尸身份外表感到害怕, 敬而远之的, 不过这种“正常人”在这里比较少。   应该是闻漪有要求,不管是警惕的士兵们,还是对他们有探究欲的研究员们, 都没有主动接近, 而是克制地保持着距离。   薛铃在外面走了一下就准备回帐篷里,免得旁边的士兵们一直紧张, 她也被这各色目光看得不自在。   但闻九则拉住了她, 拽着她直接走到营地里人最多的活动区。   空地上挂着幕布在放一个喜剧节目, 周边的桌椅有人坐着吃饭闲聊,旁边还有人在运动。   看到他们过来,活动区里声音瞬间变小。所有人都关注着他们两个异类。   但闻九则就和从前一样, 一点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旁若无人拉着薛铃从他们让开的空隙里走过去。   原本不自在的薛铃想起以前无数次被他拉着社死的场景, 忽然也觉得眼下没什么了。   她不是早该习惯了吗。   她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但还有闻九则和她一样。   闻九则牵着薛铃来到屏幕前最好的位置,正好有人让开离远了点,他就恶霸似的占据了人家的位置,让薛铃坐下。   两人坐了相邻的位置,开始看喜剧节目。   因为闻九则的自然大方,薛铃也慢慢放下了忐忑不安,开始专心看节目。   这个节目还挺有意思的,一不小心就沉浸进去了。   除了看到好笑的情节,不能笑得那么顺畅外,也没什么其他问题。   他们两个这么自然,周围的人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好大惊小怪表现出来,慢慢地继续吃饭的吃饭,运动的运动,只是心不在焉经常朝两人投去眼神。   “丧尸……也看节目啊,他们看起来和人类一样。”   “小于你跟着闻博士做过实验,见过闻博士男朋友吧,闻博士男朋友据说也是特殊丧尸,和他们是不是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上次看到那个曾先生,他是躺着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跟队这么久了,就听说闻博士有个特殊丧尸实验体,一次都没见过,没想到突然又出来两个。”   “这种丧尸是怎么出现的,是不是什么新疫苗实验的失败品啊?”   “忘了我们的纪律了,我们禁止谈论相关话题!”   “是,队长。”   ……   在各种窃窃私语中,薛铃坐在人群中看完了一场喜剧节目。   不过接下来放的电视剧就不太好看了,是薛铃不感兴趣的剧。她的目光被旁边打羽毛球的两人吸引。   羽毛球啊,挺久没打过了。   以前在瑜师大,没课的傍晚她就喜欢去体育场打羽毛球,闻九则也陪她打过。   薛铃的羽毛球技术中规中矩,但闻九则,他的技术不能以好坏定论,他就是癫。   薛铃和其他人打羽毛,都是尽量让对方能接住,大家锻炼身体,讲究的就是一个你来我往。   闻九则不是,他打球像在打人,大开大合力道十足,并且致力于让对面一个球都接不到,打得刁钻又诡谲。   薛铃两个小时接不到他两个球,气到摔了球拍怒吼:“你别打了!”   吼得整个操场都以为他们这边打起来了。   薛铃正回忆,闻九则拿过她的平板,走到打羽毛球的人面前。   闻九则那个体格正常时候就挺吓人,现在变成丧尸,就更吓人了。   年轻男人看他靠近,拿着球拍表情僵硬,忍不住后退,差点踩到落在脚边的羽毛球。   闻九则手里的平板里传出女声:“借个球拍,兄弟。”   陌生人“兄弟”僵着脸送上球拍,立刻退了下来,躲进人群里,这才肉眼可见地放松。   闻九则“借”了球拍,对薛铃招手,让她来打羽毛球。   薛铃摇头。   闻九则点着平板,传出:“快来、快来、快来……”   魔性的循环催促,薛铃走过去输入:“你打球技术太差,我不和你打。”   闻九则回复:“我这次好好打。”   薛铃半信半疑过去拿了球拍,走到另一边摆开架势。   人群中有人一声:“我靠,丧尸打羽毛球!”   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大声,又立刻闭嘴,不过这一喊,差不多营地里所有闲着的人都凑过来围观了。   闻九则发球。他一好好打,薛铃就发现,他的球技是真的差。   就算不是故意打偏,也打得乱七八糟。   薛铃现在动作又没那么快,接球时要忽左忽右跑,很快就不乐意打了。   “要不我来和你打吧!”围观人群中有个年轻女孩壮着胆子开口。   吴莹是个羽毛球高手,看不下去两人的打法,而且和丧尸打羽毛球,多新鲜,她想体验一下。   吴莹说完,场上那个高大又凶的丧尸拿着球拍走向她。   站在吴莹周围的人都立刻后退,吴莹也吓得心率飙升。   对方走到她面前递来球拍时,吴莹反应慢了半拍才伸手去接,手都有点抖。   等她回神,自己都已经站在场上了。   退场的高大丧尸站在场边和其他人一起看着,网对面的女性丧尸拿着球拍认真等她发球。   吴莹深吸一口气,发球——   闻漪从车里下来,准备去活动区吃饭,没走近就听到那边有点吵,走近了发现桌椅旁边没人,全都围在空地上,把一块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透过攒动的人头,闻漪只能看到时不时飞到天上的羽毛球。   打羽毛球这么多人看?   闻漪发现做饭的人都围着围裙拿着大勺子,在人群后面不停踮脚张望,那边大锅里煮的汤没人管,都要沸腾漫出来了。   “在做什么?”   闻漪在这个队伍里是决策者,性格又过于冷淡,不管是负责保护他们的士兵还是团队里的研究人员,都有点怕她。   看到她过来,挤在一起的人群便慢慢散开来,露出里面在打羽毛球的两个人。   一个是闻九则,一个是护卫营地的姚连长。   快要打秃毛的羽毛球在两边来回。   刚才这里变成了一个“和丧尸打羽毛球”体验场,有了吴莹在前,陆续有一些女孩子都上场和薛铃打羽毛球。   主要不是为了打羽毛球,就是好奇和人类一样的丧尸。   到后面,很多士兵也想打,但他们不太好意思挑战薛铃,于是闻九则就重新上场了。   “没想到你们还挺习惯。”闻漪端着自己的餐盘在位置上坐下。   闻九则从小就是个孤狼,从来就不在乎周围的人,也不在意能不能融入环境。   他会这么主动,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哄另一个人开心。   薛铃今天和好几个人打了羽毛球,心情很好,她坐在闻漪这一桌,也拉着闻九则坐下。   刚才打球看球的人都开始吃饭,空地上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只有薛铃和闻九则面前没有饭菜。   “你坐一边去,胃口不好,看到你更吃不下。”闻漪对闻九则说。   闻九则岔着腿坐在位置上,抱着胳膊,当没听见她的话,用平板问:“你研究丧尸的,知不知道丧尸不吃人还可以吃点什么?”   如果有什么丧尸能吃的东西,给薛铃解解馋也好,她的眼睛都快要掉人家饭盆里去了。   闻漪拿着筷子看他一眼:“你真的很无知。”   “丧尸的消化系统都已经不运作了,怎么可能吃东西。”   “‘丧尸吃人’是一个公认谬误,实际上丧尸不吃人,只是拥有感染人类的冲动,会用抓和咬等方式袭击人类来完成感染。”   “如果丧尸会吃人,城市里应该全是丧尸吃剩的骨头,而不是一堆杀不完的丧尸。”   “所以有人被丧尸吃了,那只能代表他比较倒霉,丧尸病毒在他身体里感染得太慢,周围丧尸又太多,察觉到他还没被感染的丧尸一人咬一口,把他咬光了。”   闻漪喝了一口汤:“你也在外面闯荡这么久,都没观察出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吗。”   闻九则没注意过,正常人看到丧尸吃人就会去杀掉或者赶紧跑,哪里还会站在原地观察丧尸是不是把人吃完。   薛铃感觉自己也被骂了,因为她也没有注意过。   闻九则早习惯她的性格,眉毛都没动一下,提取关键信息:“所以说就算丧尸咬人多咬几口,肚子还是会饿,吃什么都没用只能忍着是吧。”   闻漪轻叹,放下没吃两口的饭:“实际上,我的老师认为丧尸病毒是一种寄居在人体内的未知生物,严格来说,它并不算病毒。”   “寄生在人体内,致身体死亡,驱动尸体活动是为了繁衍,‘感染’就是它们繁衍的方式。”   “丧尸的‘饥饿’,也是这种生物为了完成繁衍任务,而制造出的错觉,为了驱动寄生的身体去寻找可供繁衍的温床。” 第54章   丧尸如果不依靠吃人来补充能量, 它们是怎么支撑长时间的活动呢?   如果掌控丧尸身体的不是病毒,而是闻漪说的某种未知生物,那它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又怎么突然出现爆发的?   丧尸不需要睡觉, 所以晚上躺在架子床上,薛铃满脑子还在想着今天吃饭时闻漪说的那些。   可惜闻漪也只是说了那么几句,很快就放下没吃完的饭菜回去继续工作了。   薛铃此刻不断发散思维, 看到帐篷上爬过一只虫子,又想到:   将人类感染成丧尸的未知生物,听起来像是某种寄生虫。   这么说,难道每个丧尸身体里都有这样一条“虫子”?   薛铃不受控制地想象起身体里有虫子在爬的场景, 忍不住抖了抖, 抬手搓自己干巴巴的手臂。   躺在她旁边, 好大一块的闻九则抓起她的手臂看了下, 发出疑问的“嗷”声。   他们这个帐篷里有一张上下铺的架子床,薛铃觉得爬高费劲,就选了下铺, 但闻九则也没住上铺。   等薛铃板正地躺在下铺, 他就直接在她旁边躺下了。   单人床当然挤不下两个人,所以闻九则一大半身体都在外面, 他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床边, 将身体和腿架在椅子上。   ——这样都非要和她挤一起。   薛铃赶他去上铺, 结果他戳着平板表示:“上去怕把床压塌砸扁你。”   薛铃表示不会的,这个铁架子床还挺牢固。   闻九则上手抓着床架子摇晃,嘎吱嘎吱的动静让薛铃连忙阻止。   不仅怕他真的用牛劲把床弄坏, 还很担心外面路过的人误会他们在干什么。   两个遵循人类作息的丧尸在狭窄的架子床下铺躺了半天,闻九则一点声都没有, 要不是知道丧尸不会困,薛铃都以为他睡着了。   薛铃悄悄搓手臂被发现后,闻九则屈膝,脚点着椅子坐起来,拿过平板问:“搓手臂,手臂上爬了虫子?”   薛铃摇头。   她拿过平板,在幽幽的光下看到闻九则现在的模样,变成青灰色皮肤的脸有一点像是没有生命的石像,感觉摸上去都会掉灰。   她忽然想起来问他:“变成这样,你还习惯吗?”   “习惯啊,早就羡慕你不用吃饭睡觉了。”闻九则回复。   就算他没有开口说话,薛铃也能想象到他说这句话时的散漫随意。   会让听的人觉得他真的什么都不在意。   薛铃是吃饭时看到闻九则和自己一起看着别人吃,才忽然有了真切的感觉,闻九则也变成丧尸了。   从没有失去他的庆幸中,感觉到一种怅然若失又无能为力的复杂心情。   闻九则当初发现她还有意识时,曾经说过一句“你还在就好”。   薛铃现在也有这种感觉,但她发现,这种感觉原来并不是纯粹的开心,还有很多遗憾和惆怅。   “你也变成丧尸了。”薛铃点着平板。   闻九则回她:“多新鲜哪,我都变成丧尸这么久了,你才发现。”   薛铃:“……”   从闻漪那里得知闻九则还能说话后,薛铃没有戳穿他,就想看看这家伙还能装多久。   不过今晚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用平板聊天,闻九则真的一个字不说,薛铃又有点难受。   她知道,他是故意表现得和她一样的。   今天拉着她去活动区走进人群里也是,都是在照顾她的心情。   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会为了她远离人群,单独和她住在荒无人烟的山脚,走进有许多丧尸的城市。   现在变成丧尸了,又因为她想,主动拉着她走进人群。   就像她对闻漪说的,闻九则细心又体贴,是真的。   薛铃伸出手,抱住闻九则的脖子,往他变得坚硬发青的皮肤上埋了埋。   过去薛铃很少主动做这种亲密的动作,担心会让他感染丧尸病毒,现在无所谓了,她抱得很紧,也不再注意拢着指甲。   突然被她紧紧抱住,闻九则倒在她枕头上,脚还悬空踩在地上。   他一只手被薛铃压着,另一只手戳着平板,发出疑问:   “这么突然,今天出门被那些活人刺激到了?”   “发现他们害怕你所以伤心?”   “还是不喜欢他们奇怪的眼神?”   薛铃没抬头,嘴里含糊地发出古怪的丧尸咕哝。   闻九则把她捞到身上,往她之前的位置躺了躺,将腿交叠放在床架上。   “又是因为什么想哭,说说?”   平板的女声不知为何也让薛铃听出一点嘲讽。   她瞬间抬头,拿过平板:“我没想哭。”   “哦,那就是十二点了,要开始emo了?”   薛铃把平板抢到手里,不让他发言。   她打了一段话又删掉,这么删删减减半天,最后只留下一句话:“如果你真的不想待在这里,我们可以想办法离开。”   闻九则总算知道她大晚上又在难受什么了。   她这人一直就这样,自己感到开心舒适了,就会开始惦记着别人是不是也会因此开心,如果别人不像她一样开心,就会觉得自己的开心仿佛也是错误。   “我无所谓在哪里,我只是烦闻漪。”闻九则告诉她。   他怕自己一个没看住,薛铃就让闻漪给剖了,闻漪那个狠心女人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你放心,在这里也挺好,不用自己开车也不用到处流浪,什么压力都没有。尸体别整天操心那么多,操心多干得快。”   薛铃:“……”   “是不是舍不得我过几天要走?舍不得直说。”闻九则拿着平板划拉。   薛铃:“……”   对着这张狗脸,真的很不想承认自己舍不得他。   最后两人聊了一晚上无意义的话题。   都不能说话,只依靠平板上的打字功能聊天,让薛铃想到过去的事。   两人恋爱时期,闻九则是不喜欢打字闲聊的。   相比同龄人喜欢发消息和语音聊天,闻九则更喜欢直接打电话沟通,或者见面说。   确定关系初期,薛铃还不太了解闻九则的习惯时,会主动和他尬聊,每次闻九则都回复得很简单。   因为他的简短回复而不舒服,觉得对方过于冷淡时,一抬头却发现他来到了他们公共教室门口。   外面下着大雨,他的头发和裤子都是湿的。   薛铃赶紧跑过去问他怎么来了,他说:“你不是在手机上找我,看你不说什么事我就过来了。”   薛铃没好意思说她只是因为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男朋友,所以礼貌性找人聊天。   闻九则还在等她说事,她憋出一句:“那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   他好像从那之后就默认,她找他聊天就是想见他了。   薛铃去图书馆时看到天边夕阳特别漂亮,拍了一张给他分享,他很快就会踩着夕阳的尾巴来到她面前。   然后刚睡醒似的,顶着一头乱发懒洋洋问她:“什么事。”   薛铃就会说:“我们去操场上走一圈吧。”   和朋友出去玩,看到有趣的东西,拍照发给他。   闻九则直接问:“在哪?”   薛铃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回:“别来!”   她还要和朋友们吃饭,没时间陪他。   后来两人关系亲密起来,薛铃问他:“为什么每次都回复那么短?”   他说:“懒得打字。”   现在变成丧尸了,分明可以说话也憋着不说,聊天一晚上打三千字。   这时候不懒了。   他们在营地休息了一天,第二天看到两辆车开进营地,车上下来几个人,去闻漪的房车里做汇报。   薛铃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里扎营又把路给拦了,原来他们在前面圈了个地方做试验。   闻漪的团队除了研究丧尸病毒疫苗,还有其他一些研究,比如可以蒙蔽丧尸感官的气味药剂,有一些初步成果,所以特地在周边实地测试。   现在测试结果出来了,效果不是很理想。   “在实验室内,密闭的空间里有一些效果,但是在自然环境中,效果不行,药的迷惑效果很短暂,不到五分钟。”   “我们提高了药物浓度,最初是有一些效果,但随着呼吸、出汗,又很快被周围丧尸感知到。”   “五个测试人员,测试效果都不理想。”   随行记录的研究员说起这些,脸上难掩失望。   闻漪听着没什么太大反应,只说:“知道了,你先把数据整理好,带着罗春刘哲他们尽快开展第二阶段测试。”   之前急着研发这个,是为了给特殊行动小队配备,增加他们进入丧尸城做任务的成功率。   不过现在有了更好的完成任务人选,也就不那么急迫了。   什么实验成果都不是一蹴而就,这些研究员早就习惯了遇到挫折,见闻漪没有骂人,刚才失望的年轻研究员很快又重整旗鼓:“好,我知道了,我们会继续努力!”   他下了闻漪的车,在门口和薛铃看了个对脸,猝不及防被吓得大叫一声,往后倒在车里,刚好摔在闻漪脚边。   闻漪抬脚轻踢了下他的肩膀:“起来,那是和曾亦同一样的特殊丧尸,不会咬你。”   年轻人满脸尴尬地爬起来,扶着眼镜说:“噢噢,丧尸……啊?这是特殊丧尸?!那我们不是可以做对照组实验了!”   薛铃身后露出闻九则的脸,他目光冷冷地看着这个研究员。   研究员惊喜的笑容一僵。   闻漪说:“后面那个也是个特殊丧尸,不过他可能会咬人,没事别惹他。”   闻九则虎视眈眈地堵着车门,年轻的眼镜研究员畏畏缩缩,不敢下车,只能求救地看向闻漪。   这时候闻九则身后也有个研究员不敢靠近地喊:“那个……能让一让吗,有事找闻博士……后面医疗车上的曾先生醒了。” 第55章   整个营地里只有一个姓曾的, 就是闻漪的男友曾亦同。   薛铃昨天混在活动区听到了不少八卦,营地里的生活太枯燥了,能聊的就那些话题, 其中就包括闻漪和她的男友。   这位曾先生据说和他们一样, 也是拥有理智的丧尸。   就是因为有他在,营地里的人才对拥有理智的丧尸有认知,知道还有这种特殊丧尸存在。   可实际上真正亲眼见过曾亦同的人不多。   他基本上只在医疗车里, 只有偶尔闻漪会过去看他,平时都由闻漪的同校师妹徐芝华在那边守着。   来告诉闻漪曾亦同醒了的,就是那位徐师妹。   薛铃从知道曾亦同起就很好奇,现在听到徐芝华说他醒了, 就更好奇了。   丧尸又不睡觉, 他怎么“醒”?   见闻漪走向那个医疗车, 薛铃也拉着闻九则跟上去凑热闹。   徐芝华本来想提醒医疗车算是机密的实验室, 没得到允许不能去,但见他们跟上来后闻漪没说话,便也没有开口阻止。   闻漪走在最前方, 来到一辆改装过的大型房车前, 拉开车门。   门一开,车内隐约的声音瞬间就大了, 是丧尸的吼叫。   薛铃对这种同类的吼叫特别熟悉。想要袭击人类, 或者被攻击时, 丧尸就会发出这种恐怖的吼叫。   但是,这里面的难道不是那个曾亦同吗,他也有理智, 应该不会叫成这样。   所以应该是车里还有其他丧尸?   薛铃松开闻九则,跟在闻漪身后往车上走, 好奇地观察车子内部。   车里布置得像个实验室,有各种器材,中央一张束缚床上捆着一个丧尸。   他干巴得厉害,脸部萎缩发黑,正在疯狂挣扎,把束缚床都撞得不停在响。   尤其见到闻漪,他更加激动,叫声简直像是要撕破喉咙吼出来的,表现得非常凶。   薛铃没有在车上看到另外一个丧尸。所以,这个就是闻漪的男朋友曾亦同?   “这次是持续了多久的脑部刺激才让他清醒的?”闻漪走过去,观察束缚床旁边的一个仪器。   她语气平静,只在进门时看了一眼曾亦同。   徐芝华上前去回答:“每次放电十五分钟,持续了三轮,之前……”   薛铃听到她们的对话,再看看那个绑起来的曾亦同,感觉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有点不一样。   闻漪听完徐芝华说的,戴上隔离手套,上手检查了一下曾亦同的情况,等他吼叫的声音小一点后,才淡淡说:“清醒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曾亦同瞪着她,又张开狰狞的嘴大吼一声。   闻漪收回检查工具:“看来你不想交流,那过两天等你情况好一点再说吧。”   曾亦同的动静又小了,逐渐安静下来。   闻漪这才示意徐芝华给他拿来了一个平板,和薛铃得到的那块类似。   曾亦同的手没有解开,他用发黑的手指在屏幕上戳点,非常费劲。   薛铃没有凑过去,看不到他在写什么,但那块平板没关自动朗读,很快播音女声就说道:“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求你杀了我。”   薛铃:“?”   身后的闻九则搭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后拉了拉。   曾亦同不是第一次发出这种请求,闻漪早已习惯,一点波动都没有,翻看着他的身体情况记录数据,说道:   “我还有很多重要实验没完成,你最好给我坚持久一点。”   曾亦同一听,又陷入疯狂,开始大吼挣扎。   闻漪皱了下眉:“他比一个月前更暴躁了,待会儿拍个脑部看看,是不是最近的实验造成了脑部损伤。”   她说完抬头,看到退到了车门边的薛铃,极力掩饰着紧张和害怕的样子。   闻漪忽然轻笑了一下。   她长得漂亮,平时情绪淡神情冷,突然这么一笑,简直春暖花开。   薛铃顿时觉得,闻漪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说不定曾亦同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呢。   “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们这么做的。”   闻漪无视了旁边曾亦同的痛苦和愤怒,解释说,“一些危险的实验已经用他试过了,我现在有经验,会安全很多。”   曾亦同确实一副看上去被折磨得不轻的样子。   薛铃亲眼看了这一幕,已经不觉得曾亦同是闻漪的男朋友了,这明显更像是她的仇人。   闻漪很快结束检查,让徐芝华继续盯着,自己又下了车回去自己的房车。   车内丧尸的吼声被隔音的车门关在身后。   薛铃跟着她,又上了她的车。   闻漪对着她和她身后的闻九则挥挥手:“你们自己去玩,别来我车上吵。”   薛铃回头对闻九则:“你在外面等一下。”   闻九则:“?”   他要拿薛铃手上的平板,被她反手硬推下车。   闻漪看她把闻九则关到车外,倒也没有非把她也赶下车,自顾自去洗手。   薛铃走过去,悄咪咪问她:“你上次说还有个服用过四分之一太岁的实验体,可以提取药液,难道就是刚才的那个?”   闻漪:“对。”   “虽然还有些关于他的实验没做完,但如果你同意配合我做一些伤害性不大的小实验,我也可以提前让他报废。”   薛铃:“……”   看出她表情里的震撼,闻漪明白她在想什么,说:“不是所有男女朋友都像你和闻九则那样的。”   她和曾亦同,虽然是男女朋友,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感情。   曾亦同是个家境很好的富二代权三代,家里关系很广,长相也不错,从十几岁身边就没少过女朋友。   闻漪大学时就一心搞她的研究,是出了名的高冷学神。   曾亦同对她算是“一见钟情”,但无往不利的追人游戏在她这里遭遇滑铁卢,自此锲而不舍地对她展开了长达一年的追求。   追求方式包括但不限于赠送昂贵礼物、制造大型表白场面、随时随地出现堵人、买通她身边所有人劝她接受追求、故意给她制造麻烦再出来解决。   让闻漪烦不胜烦。   她当时正想转到荣兰珈老师手下,但没有门路,曾亦同得知后提出可以帮她,条件就是和他交往。   刚好闻家那边爷爷又要她和某领导的孩子相亲,闻漪便转头答应了曾亦同的追求,成为了这个公子哥又一个可以拿出去炫耀的谈资。   他们交往两年,都说她是曾亦同持续时间最长的一任女友,但闻漪很清楚,曾亦同和她交往的同时,外面从来没少过情人。   他是个和她亲爸一样风流花心的烂人。   但闻漪不在乎,她唯一一次生气,是因为同个实验室的学妹徐芝华告诉她,曾亦同约她,她想拒绝,但是害怕惹怒对方被报复。   闻漪出面警告了曾亦同,别动她实验室里的人,妨碍到她的工作。   直到末世降临,曾亦同意外被感染丧尸病毒,当时闻漪还在研究她从闻家带回实验室的太岁,发现里面的特殊活性成分可以抑制丧尸病毒。   这消息不知怎么被曾亦同知道,他闯入她的实验室,吃掉了那份太岁,然后就变成一个保留了理智的丧尸。   闻漪无法容忍他的愚蠢行为。   既然吃了她重要的实验材料,那自己成为她的实验材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当时曾亦同还以为自己吃了太岁就不会变成丧尸,会恢复正常,没想到还是成了丧尸。   他无法接受那种结果,到处发疯,把原本保护他的人都吓得放弃了他,之后便顺理成章被闻漪以治疗为由,关进了实验室。   女友这个身份,方便了闻漪对他做任何事。   只有他一个例子在眼前,闻漪又格外有探索欲,最初做实验时就有些激进,也没怎么在乎他的感受想法,似乎给他造成了一些精神损伤,变成了现在这样。   严格比较起来,曾亦同的状态比同样吃过四分之一太岁的薛铃还要差很多,经常不受控制。   闻漪猜测,这和当初她那份太岁经过一些实验,流失了部分药效也有关。   在遇到薛铃和闻九则之前,闻漪已经请老师到处寻找太岁,自己也收集了一些太岁,可惜没有一个拥有闻家那个太岁的效果。   闻漪认为那是个不可复刻的变异个体,已经不寄希望于寻找到另外一株有同样效果的太岁。   她也差不多快要放弃研究曾亦同,准备换个方向。   老师荣兰珈这三年来,都在尝试从动物身上获取抑制丧尸病毒的疫苗,因为丧尸病毒不会感染动物。   眼看有了进展,但济州市那边的病毒变异消息一传来,老师那边的研究也遇到了困难。   这种时候,薛铃和闻九则的出现,让闻漪看到了更多新的可能。   可惜闻九则油盐不进太难缠,薛铃就好多了。   闻漪在心里冷漠地想着,脸上对薛铃露出一点温和的神情。   “今天你也看到了,薛铃,你真的不想试一试从曾亦同身上提取的药?我有很大的把握会让你比现在状态好一点。”   薛铃看着她,然后摇头。   闻漪也不为她的拒绝生气,问道:“你咬过人吗?”   薛铃有点心虚,犹豫着没敢点头,心说闻漪也算是官方人员,该不会要因为她感染过人把她抓起来吧?   闻漪看她神情就猜到她咬过,接着说道:“正常丧尸只要感染人类,就是繁衍成功,它们繁衍成功次数越多,“寿命”就越长。”   “最新的研究表明,丧尸还可以通过空气里的某些物质来获取营养,维持活动。”   “但你情况不一样。”   闻漪抬起她的手臂:“太岁的药效让你保持了理智,但你身体里的丧尸病毒从来没有放弃过控制你,双方的抗争会不断消耗你的身体,一直这样下去,你可能会萎缩成一团。”   薛铃觉得,闻九则还是了解他这个姐姐的,她真的很会说话。   被她一说,就有种身上哪哪都开始难受,不马上看医生就要死掉了的紧迫感。   但……薛铃已经接受自己的死亡很久了,她一直怕的都不是死亡。   薛铃拿着平板输入,翻转给闻漪看:“这个我们以后再聊吧,我刚才过来是想问,能不能再给我们一个平板?”   闻漪:“……” 第56章   薛铃被闻漪赶下车, 并且一整天都没再让她上去过。   闻九则搭着薛铃的肩膀,把沉重梆硬的身体压在她肩上,用平板发出了一连串的哈哈声, 并且告诉她:   “没用的, 你想和闻漪打好关系不可能,她这个人很难讨好,也不喜欢交朋友。”   薛铃其实也不是想和闻漪交朋友, 她就是觉得和闻漪相处比较放松。   虽然闻漪喜欢用话术劝她参与实验,但她同时也完全把她当个正常人对待。   营地里其他人看到他们虽然不会大叫逃跑,但也是会下意识保持距离。   不少人对上他们的眼睛都会立刻害怕移开,不敢多看他们的脸。   薛铃不小心离他们近了, 他们也会露出受到惊吓的表情, 身体紧绷地避开。   就算是愿意和他们搭话的研究员, 眼神也是带着猎奇的。   混在人群中, 薛铃依旧觉得自己像是猴子或者外星人。   薛铃想要和人正常相处聊天——和闻九则也能聊,但有时候会觉得他有点烦,不太想理他的没事找事。   而且有些话也不好和闻九则说, 闻漪就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薛铃发现了, 只要闻九则不在场,闻漪大多数时候还是愿意和她多聊两句的。   拿着要到手的新平板, 薛铃输入:“她好忙啊, 一天连饭都只吃一顿。”   如果可以替她吃就好了, 她想吃饭。   闻九则拿着旧平板和她蛐蛐闻漪的坏话:“你相信吗,闻漪绝对很羡慕丧尸不用吃饭,她以前就挑食得很。”   闻漪打开车窗, 从他们头顶露出脸:“你们聊天回去聊,别在我车窗旁边。”   说完又啪地关上车窗。   他们在这里的实验完成, 很快就出发准备回去基地。   开始拆掉帐篷,收拾器具,每个人都有事做,除了薛铃和闻九则。   闻漪想把他们两暂时安排到曾亦同那辆医疗车上,但闻九则不同意,他要求开自己那辆车跟着车队走。   闻漪忙得很,不想和他争这种小事,随他去了。   车队出发,前面有负责开路的大车,遇到路面损坏的情况可以迅速下车处理。   闻漪的房车和医疗车以及其他一些核心研究员的车处在车队中段,前后都有军绿色的武装车护送。   闻九则那辆饱经沧桑的车也混在其中,出发时所有经过他们车子的人都要多看两眼。   这一列车队看上去就非常官方,武德充沛,走在路上比之前那个车队更有威慑力,就连普通丧尸潮对他们也无法形成冲击,在前面就会被处理掉。   他们比想象中更快更顺利地到达了北正基地。   写着北正基地的牌子后方,是被无数拦网隔成一个个方块的麦田,望不到边的青色麦浪起伏着。   车子就从中间的宽阔大路上开进这片绿色的海。   开进去很久,才能看到北正基地高高的城墙和电网。   城墙太长延伸到远处,薛铃从车窗往外望,只能看到城墙后面拔地而起的高楼,很有过去大城市的气象。   三年而已,这里就建起来一个全新的城市。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她往外张望,却看到车队没有从基地的门进去,而是沿着那又长又高的城墙往左开。   开过麦田,开过一大片太阳能装置,开过不知通向哪里、错综复杂的道路,最后进入一个守卫严密的建筑群。   这里的围墙比刚才经过的大基地还高,里面倒是没有很高的楼,基本都在五层以下。   每个区域都用围墙隔开,每一道门禁都有守卫。   车队进入后验证了好几次才缓缓开进内部。   薛铃从窗户和站岗的一排士兵对视了,他们拿着枪目不斜视。   薛铃心说,真是训练有素啊。   只有一个比较年轻的小战士没忍住,看到她眼睛微微瞪大了点,嘴巴也微张,被旁边的战友悄悄用胳膊肘拐了下,才赶紧闭上嘴。   但薛铃已经看出来他眼睛里关于“丧尸在开车”的惊色。   基地里那股庄重严肃的气氛,让薛铃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车子停在一片白色小楼的停车场,闻漪过来说:“你们先暂时去医疗车里等着,待会儿我再过来安排。”   她要先去找自己的老师,把他们的身份先定下来再说。   医疗车里曾亦同还被捆在束缚床上,闻漪的师妹徐芝华坐在旁边整理数据。   她是个文静的女孩子,局促地请两人在一边坐下。   闻九则点着平板:“还安排个人看守我们,这是怕我们乱跑。”   薛铃瞬间出手按掉了他的自动朗读功能。又迅速输入一句:“其实也可以看作是一种保护。”   徐芝华有些尴尬地插入对话:“闻学姐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   “这边是北正基地的附属基地,里面都是一些重要的研究人员,保密程度很高,安全系数也高。”   “闻学姐的老师荣兰珈院士是医学研究院院长,但底下还有几个副院长,大家派系不一样,互相之间其实也有竞争。”   “你们的状况太特殊了,闻学姐要先和荣院士报备,办好正规手续,才能保证你们在这个基地的安全。”   否则可操作空间太多,他们可能会被强制要求配合实验。   闻漪第一时间去了老师的办公室,和她说起薛铃闻九则的事。   “我的建议是,暂时不要把他们当成实验对象,他们的丧尸身份,对我们深入城市进行搜寻任务有很大的帮助。”   “闻九则的能力我清楚,有他在,我们可以重启之前那几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荣兰珈年纪已经很大,一头花白短发,戴着眼镜,镜片之后的眼睛总显得很睿智温和。   她认真听着学生的讲述,放下手里的申请书。   “你说的我都了解了,听起来确实对我们很有帮助,但是他们真的可控吗?最重要的是你能否保证这一点,你作为担保人,如果他们出了什么错,你也是要负连带责任的。”   “老师,如果只是闻九则一个,我不会选择和他合作,不会放心将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但经过观察,我认为有薛铃在,他就是可控的。”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能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   闻漪再次来到医疗车上时,给薛铃和闻九则带来了他们的身份牌,还有新衣服。   闻九则的是和那些士兵们差不多的军绿色服装,薛铃的更像是闻漪这种科研人员穿的。   闻九则对这些没有什么感觉,但薛铃很兴奋,她拿着自己分到的制服和身份牌翻看。   “分到工作服,就表示你要开始工作了,还这么高兴,傻不傻。”闻九则的电子女声字正腔圆。   薛铃高兴的点在于:“我们成功加入组织了,不用考试!”   要知道她在来的路上,还悄悄地紧急复习了一下考公资料。   没有面试,没有考试,喜滋滋。   闻漪领他们去分配的房间里休息,一栋僻静的小白楼,闻漪自己也住在这。   房间是不算宽敞的小单间,薛铃的房间和闻九则的房间是相邻的两间。   “我们分开住?”闻九则不满。   薛铃觉得分开住也没什么,反正就在隔壁。   她一脸无辜,闻九则又看向闻漪:“你安排我们分开住?”   “住宿问题你们自己商量,我不管。”   闻漪因为无语,表情格外冷漠:“我只提醒一句,别在基地里攻击人,否则被抓进实验室强行配合实验,别怪我救不了你们。”   “还有,我要休息了,你们在门外吵架也好打架也好都小声点,这屋子不隔音。”   她进了自己的屋子。   闻九则抓着薛铃的房门,和她僵持。   薛铃举着平板表示:“我要洗澡,你出去。”   闻九则:“我没看过吗,我还帮你洗过。”   薛铃:“你也去你自己房间里洗澡。”   闻九则:“都是丧尸又不出汗还要洗澡?”   薛铃:“不洗澡不能和我躺一起。”   她强行把人搡出去关上门,提着自己的包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走进浴室。   锁好门后,她先对着镜子左右观察自己的脸,又脱下衣服,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的身体。   接着她从包里掏出软尺,测量了自己的手部腿部腰部等部位的数据,并且进行记录。   镜子里映照出的人影,比冬天的时候要瘦一些。   这一年,她的变化比之前两三年的变化还要大。   她发现了但没找到原因,听了闻漪上次单独和她说的话才知道是为什么。   之前她没咬过活人,太岁稳定着她的状况,让她比一般丧尸看上去状态好一点。   和闻九则重逢后,她咬过好几次人,身体里的病毒繁衍增强了,平衡被打破,太岁的药效和病毒冲突,开始剧烈地消耗她。   闻漪说,她以后会萎缩。   缩成什么样呢?变成干巴菌吗?   薛铃想象着,站到淋浴下洗澡。   其实丧尸怎么洗都差不多,但她还是认真用洗发水洗了头,用了护发素,再用沐浴露清洗身上每一个部位。   换上新制服,把每一个衣角都穿得妥帖,最后吹干头发,用发圈整齐扎好。   拿出闻九则给她找的平板,对着自己拍了一张照片留念,还没忘记比剪刀手。   她整理好后打开房门往外看,不出意外看到靠在她门边的闻九则。   他头发还湿着,换上了军绿色的制服,有点帅过头了。如果有丧尸选美大赛,他可以夺冠。   门一开他就走进来了,坐在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上。   “你洗澡太慢了,是不是不方便?”   薛铃摇头,她坐到闻九则面前戳平板,平板里传出一句:“闻九则,你不能咬人,知道吗?”   闻九则第一反应是:“你怎么这么听闻漪的话,还要替她重申一遍。”   薛铃板着脸,严肃:“你答应我,绝对不能咬人。”   “知道了。”闻九则随口答应,“放心,我不会在这个基地里惹事。”   薛铃:“在外面也不能咬人。”   闻九则:“我看起来难道很喜欢咬人吗?我们两个谁才是真正会咬人的那个?”   薛铃:“……我决定修身养性,再也不咬人了。”   闻九则给她比了个拇指。   薛铃抬手给了他一拳。   闻九则莫名:“为什么又打我?”   薛铃:“你在嘲讽我。”   闻九则:“我是在鼓励你。”   薛铃:“那我难受,想打你。”   闻九则:“我无所谓,但我都硬了,你打着不痛?”   薛铃用行动表明自己也不痛,又咚咚咚捶了他三拳。   隔壁传来闻漪冷冷的声音:“自动朗读声音小点,还有打人去楼下操场,用力打。”   这房间是真的完全不隔音。 第57章   闻漪说的那个任务推进得很快, 就在他们进入这个基地的当天,有通知要去开会,关于东海市行动。   虽然薛铃被告知不需要参加这个行动, 但她也去了, 因为据说这个基地里的管理者郝将军想要见一见他们。   他们所在的这个基地没有名字,只有代号01,这里有无数重要的机密和研究。   重要到就算隔壁北正基地被丧尸潮攻击, 也会优先把这里的一切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基地里最主要的研究院由闻漪的老师荣兰珈院士管理,但驻军和守卫,是郝将军负责。   这位老将军七十多岁了,一生中参与过很多次重要战役, 只是他的名字并不为大众所知。   末世之前他就已经隐退, 但末世之后军方损失太大, 他便当仁不让站出来稳定局面, 像一根定海神针稳住了大局。   也是他选择了在这里建立北正基地。   北正基地走上正轨后,他又退下来,到这个秘密基地镇着。   这位老将军腿脚不怎么好, 是扶着拐杖进会议室的, 不过他精神状态很好。   眉毛浓密,双眼有神, 被他那双眼睛看着, 哪怕是闻九则, 也不自觉收敛起那种漫不经心的姿态。   郝将军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闻九则一阵,又看向薛铃。   同时有两个丧尸在场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会更关注闻九则。   郝将军注意到, 闻九则总用身体半挡着薛铃,不让她完全暴露在别人审视目光下。   他状态看似松弛, 但老将军那是什么看人的眼光,一眼就看出他情绪的紧绷,就没有片刻放松过。   他不信任这里的一切,哪怕他们的态度都还不错,也没有打消他的警惕。   郝将军招手让薛铃靠近,相比另一个,她就纯粹很多。发现她紧张地抓着手,老将军突然又笑了。   “不用紧张,荣老师都跟我说过了,你们都是好样的!”   这个会议参与者人不多,郝将军这边只带了一个警卫员和一个看上去表情很严肃的中年下属。   和他前后脚,闻漪也将她的老师荣兰珈院士领进来。   大家和气地在那张简单的会议桌边坐下,气氛倒是不像什么严肃的会议。   荣院士拿着个掉漆的保温杯,闻漪主动去给大家倒茶。   郝将军身边的年轻警卫员连忙接过去,挨个给他们泡茶。   水分到薛铃和闻九则面前的时候,他好像思考了一秒丧尸要不要喝茶,接着还是一视同仁给他们摆上了。   薛铃看着自己面前白瓷杯里泡着热气腾腾的茶,再看看前面桌上摆着的绿萝,耳边听到的是荣院士在询问郝将军最近腿怎么样。   这松弛的气氛,和她来之前脑补的那种被许多人审视考察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不过这很让人放松,她僵硬板起的背已经悄悄弯下去。   “那咱们来说说东海市的行动。”郝将军说起正事。   “我们往东海市派过两次行动小队,两次都行动失败,没能突破市中心的危险区域,死了九十七个人。”   说起这事,郝将军将双手握住拐杖头,拄在身前。   “那都是我的兵,死一个我都心疼,但是任务必须有人去做,再难也要去做,前人不开路,后人也无路可走。”   “现在好了,有你们两位特殊人才配合,伤亡就能大大减轻。其他那些什么东西都不说,我是真心感谢你们愿意站出来。”   郝将军的温和态度,就是来自于这里。   什么是不是丧尸,这个看过太多风雨的老人没放在心上。   只要能劲往一处使,都是好同志。   “鉴于前两次的失败,我们这次是准备招纳民间有一技之长的人才,组成新的特殊行动小队,作为我们士兵小队的补充,配合任务。”   “这次行动,预计一共派遣四十人,由我身边这位沈彰沈队长带领三十位特战队员,以及八位特殊编外人员,配合闻九则同志。”   ……   会议没开太久,说清楚安排就散了。   郝将军离开前,毫不在意地拍着薛铃和闻九则两人的肩膀,对他们说:   “你们还有理智,那就是人,坚定地做人,不管这个世界再怎么变,都要维持好作为人的底线,不要放弃自己,一切向上看。”   “好好做任务,任务完成,给你们发功勋章!”   哇,会有功勋章!薛铃眼睛里都要冒出星星了,抓住闻九则的胳膊激动地摇了摇。   她也想去完成任务,换一枚功勋章。   妈妈,我出息了!   郝将军走后,沈彰队长过来和两人打招呼并且要和他们握手。   和闻九则握完,又一视同仁对薛铃伸出手。   薛铃:啊我也要吗?   她看看自己黑黑的尖指甲,小心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以后我们应该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希望能多指教了。”沈队长握完丧尸发青的手,面不改色说。   东海市行动定在三天后,在这期间闻九则要去紧急培训。各种枪支武器的培训,因为他有基础,很快就过了。   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培训课是闻漪给他上的,告诉他进入实验室后,他需要带走的各种珍贵器材和资料。   他必须知道如何完好地拆卸移动它们,知道哪些是最要紧的,优先取走他们需要的东西。   沈彰队长他们会在外围等候,对人类来说最危险的区域,只有闻九则一个人去,只有他能进入那个实验室。   所以他还额外需要学习如何破解保密系数很高的大门。   时间紧急,来不及细学,闻漪让他带上了好几本说明书,让他到时候不清楚就原地翻看。   闻九则拿着那基本厚厚的说明书,听得不是很认真。   看他那样子,闻漪很怀疑他到时候会不小心弄坏那些设备,拖回来一堆坏掉的机器。   她将手搭在旁听的薛铃肩上,威胁:“薛铃在这里跑不了,你最好是用心完成任务,不要敷衍了事。”   闻九则暗红的眼睛危险地看着她:“又威胁我?”   这时薛铃忽然举手。   “我有一个提议。”她的平板朗读道,“不如让闻九则留下当人质,派我去做任务吧!”   刚被闻漪威胁想发火的闻九则:“……”   好像有点心动的闻漪:“……”   似乎也不是不行。   薛铃:“我要求竞争上岗,领导,我有三年多的丧尸经验,这算是优势吧?”   闻九则:你还卷起来了,跟我比工作经验?   闻漪:“说的有道理,那你看看这些书,我刚才讲的那些注意点你记得吗?”   薛铃:“我晚上可以通宵记,一定认真学习!”   闻漪:“嗯,你这个态度很好,比闻九则积极很多。”   再让她们说下去,任务可能就要换人了。   闻九则打断两人:“行了,我好好学。”   薛铃有些遗憾:“真的不能让我去吗?”   闻漪说:“不用急,我们的任务有很多,不止是东海市的搜索任务。”   “东海市这次任务比较繁重,要涉及到很多搬运重物的环节,还有暴力破解,枪支弹药使用方面也必须精通,这都是你短时间无法掌握的。”   “放心,你以后也有出任务的机会,既然不肯配合实验,我们肯定也不会让你闲着。”   闻九则敲敲桌子:“你们,是不是当我不存在。”   看闻漪和薛铃聊天你来我往的样子,闻九则只觉得闻漪面目可憎,薛铃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上完课准备走时,闻漪想起什么:“对了,友情提醒一句,出去之后别感染人,要对付人最好用武器。”   闻九则如果可以笑,现在一定会露出冷笑:“你不是让薛铃告诫过我了,还要强调?”   闻漪:“哦,那她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不能感染人类?”   这句话一出,站在闻九则身后的薛铃瞬间眼睛睁大,合起双掌作祈求状。   姐,别提别提!   闻九则听她话音不对,追问:“为什么?”   闻漪不露声色和薛铃对视一眼,神情中没露出丝毫端倪,回答道:   “你毕竟是丧尸,以前就算了,现在被编入基地,如果再感染人类会引起一些立场问题,如果多事的人追究起来会很麻烦。”   这么无聊的解释,闻九则都懒得多听。   “知道了。”   趁闻九则看书苦学的时候,薛铃偷偷去找闻漪对她表达感谢。   “你不敢告诉他你的情况,难道是怕他接受不了?都变成丧尸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闻漪说。   薛铃埋头平板,片刻后递过来,屏幕上一句:“我是怕他知道了马上出去随机咬人,变成和我一样的情况,然后回来让你先研究他。”   闻漪:“……”   她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一些情侣。   按理说一切感情都是激素驱动,他们变成丧尸了怎么还能爱来爱去的?   晚上她躺在床上睡觉,隐约能听到隔壁闻九则在犯贱,简直像个活泼又愚蠢的男大学生。   这还是她那个在闻家大宅满脸不服,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和全世界作对的异母弟弟吗?   “闻九则这个症状多久了?”闻漪问。   她试图把这归结于病毒改变了闻九则的脑子,才让他如此精神失常。   薛铃:“?”   “我的意思是,他现在是这个样子,以前也这样吗?”   薛铃:“他好像一直这样。”   就是有时候明显一点,有时候不那么明显。   “看来你只能配合我做研究了。”闻漪淡淡说,“妹妹,你也不想隐瞒的事情被他知道吧。”   薛铃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闻漪是在和她开玩笑。   她乐了一下,做出叹气的样子,发出真诚解释:“漪姐,不是我不肯答应,是我答应了,闻九则会发疯的。”   从闻漪那里回去,薛铃打开房门,被门口站着的闻九则吓了一跳。   他手里还拿着闻漪给的厚厚说明书,看上去薛铃进门之前他还一直在看。   这会儿将书往旁边一丢,他走近薛铃,从上往下静静看着她。   薛铃靠在门背,有点心虚,眼神左右乱飞。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闻九则问。   “咬人、感染人,会有什么后果?不止是闻漪说的问题吧?”   他越靠越近,胸口都快怼到薛铃脸上去了。   “你最近这两天在着急什么,薛铃?”   被夹在胸和门之间,薛铃无处可逃,突然原地蹲下想绕开障碍物。   闻九则:“……”   他也蹲下,依旧把她挡在门边,一只手就把她牢牢按住:“快说,别想蒙混过去。”   薛铃被他逼得怒了,高举平板:“你遇到事情不说,那我这次也不说!” 第58章   薛铃和闻九则吵架了。   虽然闻九则还是像个背后灵一样跟着薛铃, 但闻漪注意到两个人不再用平板交流了。   闻九则还在装不会说话,薛铃也在装不知道。   一整个上午,薛铃没有主动和闻九则说话, 她手里拿着两个平板, 闻九则那个平板也被她收缴了。   闻九则也不抢平板,不知道从哪翻出个计算器,追在薛铃身后按。   “归零、归零、归零”的声音吵得薛铃捂住耳朵往前走。   闻漪看着这个场景:“……”   神经, 两个都是。   得知薛铃没瞒住,闻漪不意外,她意外的是,闻九则竟然没有过来找她。   还以为他第一时间就会过来逼问情况。   他们这场架持续到了行动小队出发去东海市那天。   闻九则要离开了, 他离开之前, 薛铃总算把平板交还给他。   闻九则拿回平板, 输入一句话:“还没想好怎么告诉我的话, 等我回来再跟我说,行不行?”   薛铃冷酷地抱着胳膊,看着闻九则上车。   车子开出营地看不见了, 薛铃的脸慢慢皱起来。   重逢之后他们就一直在一起, 再没有分开过。闻九则忽然离开,薛铃还有点不习惯。   在基地里她和其他人都不熟, 就往闻漪那里跑。   闻漪也在专心做自己的事, 中途休息时看到薛铃安静趴在旁边看之前给闻九则准备的说明书副本。   “你没事就去学学那些热武器, 以后肯定用得上。”闻漪说。   “我可以去吗?”薛铃抬起头问。   “有什么不能去的,你直接去训练场,找人教你, 如果他们不愿意你就找郝将军。”   薛铃只犹豫了两秒:“好,我这就去!”   看一眼她离开的背影, 闻漪接着做自己的事。   闻九则在的时候,对薛铃看得像眼珠子一样,什么都想挡在她面前,什么事都想一力承担。   他的过分在意,让薛铃也变得束手束脚。   薛铃的性格使然,不想给人惹麻烦,无法拒绝别人对她的好意。   很多事她不是做不到,不去尝试只是顾虑闻九则对她病态的保护。   闻漪作为局外人,冷静地看透了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与困境,对此她只有一个感想:男人真碍事。   和闻九则这种因为成长经历,导致保护欲过于旺盛的男人谈恋爱,就是自找麻烦。   希望这段分开的时间,能让闻九则那个已经僵化的死脑袋变得清醒一点。   薛铃找到了训练场。   这里都是士兵们在训练,穿着相同衣服的士兵中间,她一出现就异常明显,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没人过来问她什么,也没人理会她。   这里的士兵们都接到过通知,他们基地收编了两个外表和丧尸没有区别的特殊人才。   前两天,那个男性丧尸还来训练场做过测试,虽然是野路子,但成绩优异,所以只来了半天就没来了。   今天看到了另一个,尽管好奇,但所有人都没多看,因为他们要遵守纪律。   在薛铃的眼里,就是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场景严肃到让人心生怯意。   她在心里鼓励了自己两句,既然没人来阻止她,她就大胆地顺着训练场边边,摸到了枪械训练场区。   一位专心训练的士兵放下枪,正在查看自己的成绩,突然感觉旁边多了个人,还以为是替换的队友,转头一看,差点被丧尸的脸吓得飞起来。   薛铃赶紧拿出准备好的平板:“你好,我是来训练的,你可以教我吗?”   薛铃觉得眼前这个青年士兵表情特别冷硬,问出这个问题后就忐忑地等待着。   但她不知道的是,对面也在心脏狂跳,表情冷硬是被吓的。好不容易回神弄明白她的诉求,年轻士兵慢慢露出为难的神色。   薛铃以为他要拒绝了,没想到他转身就小跑到后面一个看上去年纪更大点的士兵面前,指着她这边说起来。   没一会儿,那位年长士兵跟着他一起过来了。   “你好,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想要参与训练没问题。跟我来这边,我来教你。”年长士兵冷着脸说。   薛铃最先搭话的那位年轻士兵露出一口白牙,不好意思地笑:“这是我队长,打枪很厉害的,我自己还没学好,就不教你了。”   薛铃放松下来,跟着队长去了一边。   虽然队长的表情也很严肃,但他很负责,薛铃第一次接触这些,学得很慢,丧尸手指又僵硬,很多动作她都做得不顺畅,队长没有骂人也没有催促,就耐心等着。   看着薛铃逐渐上手后,严肃的队长也笑了,牙齿和之前的年轻士兵一样白。   薛铃发现了,这些看上去严肃的士兵们,其实都是装出来的,真笑起来一个比一个灿烂。   等到训练告一段落,他们可以休息了,薛铃身边就围了不少人,都来看她学枪。   还有人忍不住点评,提出建议,还有说那位队长教得不好,自告奋勇要教她的。   薛铃玩过闻九则的枪,那把枪是手枪,不是什么很好的枪。   闻九则也说过要教她用枪,但她觉得闻九则比她更需要武器防身,而且弹药很贵,很多基地都换不到,她不想浪费珍贵的子弹练习,就没真的上手。   现在,她学的是最新型号的突击步枪。   教她的队长担心她受不住后坐力,薛铃眨眨眼:“可我是丧尸,皮肉很硬,不会痛的。”   队长:“……”   薛铃在训练场混了三天,队长就有点忘记她是个丧尸了。   她实在是个乖巧听话的学生,又吃苦耐劳,带过很多刺头士兵的队长没教过这样的。   仔细看看,除了发青的脸,她就是个瘦小的年轻女孩。在一群人高马大的特殊战队士兵中间,特别弱小无害。   哪怕大家知道她是丧尸,只要和她相处久一点,就很容易遗忘她丧尸的身份。   没过几天,郝将军来训练场视察时,发现有个穿军绿色衣服的士兵特别矮,站在打靶场上认真训练。   他往那边多看了两眼,发现竟然是那个叫薛铃的丧尸。   “她已经过来训练好几天了。”警卫员去打听后,过来告诉他。   郝将军过去看了会儿她的训练,等她停下来后对她招手。   “你能主动学习这些是很好的,多一样技能傍身,以后就多一个机会。咱们争取发挥自己的优势和长处,我看你刚才就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薛铃被鼓励了一番,又开开心心去训练。   训练很辛苦,但身体没有疲惫感,精神上高兴就更没有“累”的感觉了。   闻漪每天会过来检查一下她的身体情况,记录下她的数据变化,体重之类的。这些之前都是薛铃自己在偷偷记录。   除了记录之外,闻漪只是提醒了她一下:“也不用太努力了,过度消耗得不偿失。”   薛铃非常听劝,她只学热武器的使用,不再凑热闹跟着士兵们瞎跑步了。   几天后,教她的队长要带着小队出任务,薛铃问:“我也可以去吗?”   队长他们这次要做的属于常规任务,去两天路程左右的一个市医院搬运机器。   定时清理周边的丧尸、去被丧尸占据的城市里寻找重要物资、护送研究团队出门等等,这些都属于常规任务,是他们的日常。   “现在还好,以前我们要做的更多,最开始基地刚建起来的时候,我们要出去寻找幸存人口,要搬砖建城,还要出城种麦子收麦子呢。”   薛铃得到允许和他们这个小队一起出门做任务时,坐在车上无事,小队里的士兵就和她说起之前的任务。   “真是辛苦你们了,我来的时候看到北正基地,就觉得建得真好,还有那些粮食,能养活很多人,这些都有你们的功劳。”   薛铃还记得自己来到北正基地,看到那大片小麦和高高城墙的震撼。   说话的士兵被夸得不好意思,忙说:“那些麦子现在是城里的人种的,我们就种了最开始那一次,后来安上拦网,周边安全了,就不用我们来了。”   “开荒才是最辛苦最难的。”薛铃是真心敬佩他们。   和她相处最多的小队士兵们已经不在意她怪异的外表,被她夸了一路,各个喜笑颜开骄傲自豪。   下车扎营时,队长没好气地一个个给他们一拳,让他们收收脸上的笑。   晚上,士兵们轮流去休息,薛铃就在营地周边转来转去。   站岗的士兵换了两拨,他们见薛铃一直在转悠,就用手电照了照薛铃脚边。   “我们在这守着,不会有危险的,你去休息吧。”他们对她说。   薛铃晃过去举起平板:“可是,丧尸不用休息的,我也不能睡觉。”   站岗的士兵使劲挠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又忘记她跟他们不一样了。   其实薛铃可以找个地方坐着,但是她坐不住,所以出来散步。   白天有事做还好,晚上大家都睡了,安安静静的没有事,薛铃就很容易想起闻九则。   闻九则在的时候,通常会睡得很晚,这种月明星稀的夜里,薛铃喜欢出来散步,闻九则就会跟上她。   陪她在一个地方绕上一圈又一圈。   然后时不时说几句话,比如:“这样转圈圈走,像不像驴拉磨?”   “薛铃,你脚边有条蛇!”   “那边树林里有个屋子,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看过的那部恐怖电影吧,跟那电影里的屋子很像,要不要过去看看?”   “薛铃,走过来点,你踩到人家坟头了,小心他爬出来抓你的脚。”   “看不清楚路,手拿来给我牵着。”   回忆完他那些故意找事吓唬人的语言和行为,薛铃又觉得也不是很想他。 第59章   和薛铃一起出去做任务的士兵们, 很快就发现了有薛铃在的好处。   以往的任务突然就轻松很多!   以前他们小队执行这种任务,需要全副武装,配备火力压制, 加上快速行动, 才能推进城市中部一些丧尸不算多的地方。   如果只是快速逛一圈也就罢了,但他们不是去旅游的,有任务需要做, 通常不可能很快退走,需要长时间滞留在城市里。   他们人多,停留时间一长,就会引来四面八方的丧尸聚集。   丧尸一多, 他们消耗的弹药就多, 可实际上基地物资并不宽裕, 他们能用的武器弹药是有数的。   而且火力压制带来的副作用是声音太大, 又会引来更多丧尸,让他们的任务难度提高。   所以这种任务虽然叫日常任务,也不代表这是轻松的任务, 每一次都会有人牺牲。   可薛铃一来, 直接就把任务最难的那一环给承包了。   她主动让其他人驻扎在外围,然后自己开着车, 进城里去搬他们要的医疗器械。   最开始队长目送着她瘦小一个开着军用大车进城, 心里还有那么点不放心。   可随着一车又一车在任务清单上以及不在任务清单上, 但同样稀缺的重要物资被她运回来,平时稳重的队长都忍不住心潮澎湃。   每次薛铃开着车出现在路口,一群人就赶紧去接车, 看她弄回了什么,要不是怕动静太大引来丧尸, 他们都要欢呼了。   从来没做过这么轻松的任务啊!   薛铃推开车门下车,给队长看平板上拍摄的图片和视频:“这个医院里还有这些器材,我不认识,需要一起搬回来吗?”   队长其实也不认识,但他果断说:“搬!”   别看北正基地建设得好像挺好,其实什么都缺,大家都紧巴巴地过日子,能多拿点就多拿点。   薛铃也这么觉得,她以前在城市里晃荡,每次看到能用的东西在那落灰就觉得浪费,可惜很多东西她和闻九则两个都用不上。   现在基地里需要,薛铃也是采购欲囤货瘾大爆发。   那么就剩下一个问题。   “很多东西太重了,我搬不动。”   队长:“那有什么难的,教你开起重机!”   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拖车也安排上!”   “还有挖掘机!”   “我会开吊车!”   队长大手一挥:“都学,安排送车过来!”   还有个士兵喊:“我会开战斗机!”   薛铃:“?!”   真的吗,战斗机也可以学吗?   战斗机飞行员,感觉好帅啊,要是以后有机会开战斗机带闻九则去做任务,肯定吓他一跳。   这个暂时没有办法学,因为没有战斗机给她用,但其他的都可以速成。   这种时候,也没人要一个丧尸考证,长轮子的机器只要能开上路,也不用管交通规则,路上撞到丧尸也不犯法,可以随便开。   有之前和闻九则学车的经验在,这次薛铃上手也不慢。   这座被丧尸占据的城,连续几天大街上都有横冲直撞的车,噪音吸引了城市里不少漫无目的游荡的丧尸。   可丧尸们兴奋追车半天,最后车里只下来一个同类,一群丧尸没感觉到人味,又原地散开。   薛铃觉得觉得他们每天这么被遛,要是能说话,估计都得骂人。   今天也在医院大肆搜刮的薛师傅戴好帽子和手套,开始作业。   她拖着一辆小拖车,上面放着越来越多的工具,发电机、冲击锤、电钻、电锯之类。   为了方便搬器材,她连门都拆了好几扇。   那种嘈杂刺耳的咚咚嗡嗡声响彻医院,引来医院里一波又一波的丧尸围观,把薛铃周围堵得密密麻麻。   但凡是个人类在这里,早就无了,可薛铃只需要烦恼他们太拥挤。   开始锤墙的时候,薛铃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搞装修的师傅。   等到开始搬运楼上的器械,拿出队长他们给的教学视频和工具,准备用备用电源重启电梯,薛铃又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电工师傅。   出任务之前,她拿着从前没见过的冲锋步枪,脑海里想象的画面是自己满脸坚毅扫射丧尸。   真出了任务才发现,世界的尽头是土木工程。   薛铃这一队,花了比预计多出好几天的时间,才回到基地。   他们满载而归,超载的车队穿过基地麦田时,不知是谁带头开始唱起了《打靶归来》。   薛铃也会唱这首歌,但她唱不出来,就和着拍子轻轻摇晃,坐在他们中间,也被他们纯粹的高兴所感染。   这一刻,她有种安心感,和闻九则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但两者又是不一样的。   闻九则给她的安心感是“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会保护我”,现在的安心感是“我有可以保护他人的能力”。   薛铃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加倍带回了任务清单上的物资。   虽然这个任务还不能拿到功勋章,但郝将军特地给她发了一张奖状,还手写了一封感谢信,另外还有物品奖励。   薛铃在基地拿奖状,被奖励,和所有人相处融洽时,还没赶到东海市的闻九则,在行动小队里孤立所有人。   这个四十人小队由特战队的沈彰队长带队,闻九则作为任务中最重要的一环,又因为身份特殊,安排在一车士兵中间。   士兵们满面严肃,坐得端端正正,闻九则躺在对面翻看说明书,也是一言不发,整个车里的气氛都是凝重的,只能听见车子开在路上发出的声音。   他们是急行军,很少停下来,每次停下来吃饭休息,闻九则就单独待在车厢,不和任何人交流。   其实他以前跟车队做任务的时候也这样,很少理会别人。   但那时候他习惯性脸上挂着散漫的笑,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脾气挺好,什么都不爱计较。   现在丧尸不会笑了,失去那种浮于表面的假笑,闻九则骨子里的冷漠就一览无遗。   配上高大的体格和丧尸青灰的脸,轻易给人造成压力。   队里有几个通过考核吸纳的人才,进特战队得知自己要做的是重要任务时,都是骄傲自豪鼻孔朝天的样子。   第一天在队伍里看到闻九则,这几个人脸上的警惕排斥遮都遮不住。   有沈彰队长压着,他们不敢闹事,却故意在车边大声说话,说些“车上这个丧尸会不会吃人”“我不敢相信丧尸怕被背后袭击”之类的风凉话。   闻九则打开车窗,随意给他们比个中指,又躺回去看说明书。   复杂的说明书没看下去两行字,想起薛铃。如果她遇上这种事会是什么反应?   估计又会开始找自己的问题了,心里不好受还要假装什么事都没有。   她只有在那种别人都喜欢她的氛围里才会过得开心,一旦被人认可了就恨不得拼命付出来换取更多的认可和喜爱,最后把自己累死。   闻九则和她完全不一样,别人的认可和喜欢?算什么东西。   他的目标就是配合任务,没有丝毫要和队伍里任何人打好关系,处理纠纷的想法。   几个外招来的特殊人才私底下聚在一起,说起闻九则都是愤愤不平。   他们才是千辛万苦过五关斩六将考进来的特殊人才,到了这里却有个待遇更特殊的,还是个丧尸,这怎么叫人能舒服。   不提这几个人,这一队的士兵也没人对闻九则有什么好印象,觉得他太独了。   “是不是出来做任务太紧张了才不和人交流的?我在基地的时候看他不这样。”一个士兵说。   “当时另一个丧尸也在,我看他们拿着平板一直聊天,话可多了。”   他们背地里分析,怀疑闻九则那块用来代替说话的平板是不是坏了,所以他才不和人交流。   平板被闻九则丢在一边,黑屏着。   坐在他对面的一排士兵纷纷将目光投过去,手肘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就是没人主动开口去问。   还是沈彰队长忙完了,特地坐到闻九则旁边,神色严肃询问他:“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提出来。”   “没有。”闻九则声音嘶哑说,眼睛没离开说明书。   沈彰队长看看他,又看看平板,收起惊讶的神色:“原来你会说话,这样我们交流起来会更方便。”   闻九则不置可否地翻过一页。   即便得知了他其实能说话,在接下来的日子,也没见闻九则主动和任何人聊天。   他唯一一次开口询问的,就是还要多久才能到东海市。   “东海市比较远,还需要一段时间。”沈彰队长的内心是和他长相不符的细腻。   他观察了闻九则一阵,很直白地问:“你是想念薛铃了吗?”   闻九则:“……”   说想念不太准确,说担心更合适。   他这个问题早在去年和薛铃重逢后,就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薛铃去哪他都必须跟着,否则他就会忍不住幻想薛铃会遇到危险和困难。   出来越久他就越焦躁,连一直拿在手上的说明书都不耐烦看下去。   他那个模样,就像是被关在笼子里走来走去的大型兽类,看得周围士兵都忍不住紧张,想要离他远点。   就在这种低气压中,他们终于到达东海市,准备开始行动。   东海市大桥被炸毁了,他们要乘船渡河,但河里漂着很多丧尸。   这些丧尸还没有“死”,只要察觉到活人的气息,他们会突然动起来。   在之前的行动中,任务小队坐的是小船,结果被很多丧尸扒着船,很快就把船给打翻。   进东海市第一步,就牺牲了好几个人。   这一次他们要先去周边寻找大船。   沈彰队长说:“根据收集的资料,在沿岸的含成县有轮船厂,我们先去含成县轮船厂寻找可用的船,这次吸纳的特殊人才贾厚对造船和驾驶都很擅长。”   一个中年男人自豪站起,闻九则打断了他们。   “太慢了,你们去找船,我先坐快艇,渡河,分开走。”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断句也不是很流畅,在场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开口说话,都感到非常惊讶。   贾厚还没来得及说话,被他打断,怒声道:“你又不是队长,还想越过沈队长行动,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自己变成丧尸就无所不能了……”   闻九则没理他,只看向沈彰队长。   沈彰队长思索片刻,想起出发时郝将军的叮嘱,说道:   “这次任务你是核心,你有充分的自主决定权,如果你觉得这样更好,那就先按照你的想法来,你立即出发,我们会在后方慢慢推进接应。”   闻九则起身,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直接走了。   “他也太嚣张了。”场中有人低声说。   “他一个人难道就能完成任务吗,那要招我们这些人干什么。”   “说不定一会儿就灰溜溜回来要帮忙了。” 第60章   闻九则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焦躁, 但他是越焦躁反而越冷静的人。   带上一部分弹药和武器,闻九则独自上了快艇。站在船头单手操控方向,另一只手拿着武器准备着。   河里的丧尸像是河面上漂浮的睡莲叶子, 层层叠叠, 有些身上都烂了,听到动静还是会从水中扬起发烂的脸。   他们被声音吸引靠近快艇,但感觉不到有人类存在, 所以并不激动,爬上船的也不多。   闻九则抬起垂下的枪口,一枪将扒在船边的丧尸爆头。   尸体坠落水中,又被快艇推开, 溅起灰黑色的水落在船舷。   这条河从前就污染严重, 但还是有沿河的居民在这里用水和打渔, 现在水里泡着这么多丧尸, 河水都已经变成了灰黑色,彻底不能用了。   这种水如果饮用,恐怕也能让人感染病毒。   穿过倒塌的跨河大桥, 快艇靠近东海市河岸。越靠近岸边, 堆积的丧尸就越多。   因为东海市已经没有活人,另一边是无边无际的海, 丧尸追逐人类, 只能慢慢往另一边的大河转移。   等到这些不会游泳的丧尸铺满河面, 东海市里以亿为单位的丧尸,就会踩着“前人”铺下的路,开始逐渐踏上另一边的土地, 像南飞的大雁一样向着有活人的地方迁徙。   到快靠近岸边时,快艇完全开不动了, 闻九则直接背上东西从快艇上跳下去,踩着那些堆积的丧尸尸体和腐臭的黑水往岸边走。   这种踩进烂肉里,脚下的尸体偶尔还会突然挣扎起来的感觉,异常糟糕。   对人类来说,这就是死亡的沼泽。   沈彰队长告诉过闻九则,之前的行动小队没能撤退成功,在东海市里留下了车辆和一些武器。   他现在就要去找到自己还能用的车辆,前往闻漪说的生物研究所。   如今的东海市形成了一个很奇怪的情形。   市中心的繁华区域里还困着很多丧尸,他们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中部的丧尸很多向外围转移,差不多都聚集在出口那一圈,导致想进城很困难,深入市中心也困难,只有中间区域丧尸最少。   之前小队留下的车辆就在那一片区域。   闻九则找到小队遗留下来的车辆,他无视了车上那些拖拽的血液,钻进大开的车门里,请点还能用的东西。   开动车子,对照着闻漪他们提供的地图,直奔那个生物研究所。   东海市内看上去曾发生过很大的混乱,很多道路被车子挤满,将无数丧尸拥堵在道路中间。   很多小区和建筑门口都有杂物堆起的路障,可能这里面的人曾经顽强抵抗过,可惜变成孤岛的东海市并没有让他们坚持多久。   数不清的路障遍布每一条路,还有很多路都被彻底堵死破坏。   闻九则换了一条又一条路线,最后发现无路可走,必须清理出一条路来。   他拿好武器下车,用爆炸弹吸引游荡丧尸,将周边尽可能多的丧尸全部驱赶到一条街上。   接着走上两边大楼,算好位置角度,安装爆破装置,将道路两头的建筑炸掉一部分,前后堵住一整条街的丧尸。   用最少的弹药达到最好的效果。   驻扎在东海市大河另一边的小队队员,都能听到远处城市里一声又一声的爆炸声,偶尔还有楼房倒塌的声音。   这种巨大的声响从白天响到黑夜,除了中间一小会儿,就没有停过。 奇* 书*网 *w*w* w*.*q*i *s*q *i* s* h* u* 9* 9* .* c* o* m   小队里的人一晚上没有一个人能睡着,一开始说风凉话的那几个特招队员,听着轰隆隆的动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士兵们听着那声音,都开始心疼弹药,他们平时出任务用起来都很省的。   沈彰队长还在处理轮船的事,他也忍不住感到疑惑:他们有给闻九则配备这么多的武器弹药吗?   是没有,但闻九则会就地取材。末世什么都缺,他也是熟练的搜刮人才。   东海市这么大,不少地方都有枪支弹药和能用得上的武器,再经过一番小小的处理改造,够他炸出一条路。   都是白拿的东西,闻九则一点都不会心疼。   他只会选效率最高的办法,暴力推进。   解决了丧尸,还有拦路的车子,他找到修路用的推土机,不客气地驾驶推土机将拦路的车全部往两边推。   不管是几万十几万的小汽车,还是几百万几千万的豪车,连带着车里困住的丧尸,全都被他随意地挤压在一块,扫落在一边。   一条吞噬过无数生命的死亡之路,前面两个小队都没能通过的死亡街区,被闻九则又炸又推,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丧尸死亡之路”。   他花了两天一夜,清理出一条直通生物研究所的路。   沈彰带着的队伍还没跟上来,闻九则也不在意,他从来就是一个人做事,也不需要人帮忙。   以前跟车队的经验告诉他,人多不代表做事会更顺利,还有可能出现的是拖后腿和勾心斗角。   他更愿意自己来把控任务进度,花费最短时间,尽快完成这件事。   进入生物研究所取东西,在这次任务中是最麻烦的一环。   闻九则满身污迹,抓住自己僵硬的手指揉捏活动了一下,提着工具箱去开研究所的门。   沈彰队长是一个很稳重的人,他做事有详尽的规划,做事之前会想好退路,正因为他的稳妥,郝将军才会安排他来完成这次任务。   因为了解过之前两次行动的失败和危险程度,哪怕这次有闻九则在,沈彰队长也进行了一番周密安排,确保就算闻九则任务失败,他们也能继续去完成任务。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才安排好,成功让小队几十人平安渡河到达东海市岸边,整队准备往前推进,就看到闻九则回来了。   他是开着车载着任务物品,珍贵的实验室器材和资料回来的。   沈彰队长:“……”   我们才刚下船?   他难得有些哑口无言,闻九则不耐烦地催促:“不放心,你,可以检查,一下。”   “没问题,就回去。”   他是任务物品一个没落,不在任务清单上的东西,也一个没多拿。   主打一个只完成份内工作绝不多出一点力。   不在状态的沈彰队长检查完东西,还有些没回过神。   就这样?任务就完成了?   他脸上看不出来迷茫,甚至还记得让士兵们小心把东西搬上船运回去。   回到岸边,准备启程回北正基地的时候,身边一个士兵嘀咕说:“我们什么都没做,就是来当搬运工的吗?”   沈彰队长回神,拍了他一下,露出笑容:“这还不好,大家都可以平安回去了。”   有人看着上车坐回老位置的闻九则,忍不住说:“我也想当这样的丧尸了,完成任务可真方便啊。”   没来得及发挥特长的几个特殊人才,同样晕乎乎地坐上车,又被原样拉回去。   谁能想到,这次打算做上几个月的任务,不到一个月就完成了,最花时间的竟然是赶路。   就像是一场艰难的考试,最难的题直接开卷考了,他们只需要抄就行。   回去时,闻九则还是来时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但这次车上气氛就好多了,士兵们脸上能看到笑模样,也有人敢在闻九则面前聊天了。   队伍休息时,闻九则去附近河边打水又把自己冲洗了两遍。   他浑身湿漉漉,抬起胳膊闻了闻,总感觉自己身上还有一股怪味。   清洗了几遍,闻九则从河里站起来穿衣服,又把放在衣服旁边的一个红色小盒子拿起来,打开看了看,塞进口袋。   不知道薛铃一个人在基地里习不习惯,有没有被排挤。   此时此刻的薛铃,整装待发,即将和一支百人队伍一起,前往西北。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突发任务。   一天前,基地里收到消息,季莳平院士还活着,但是被困在了隆安古城。   以季莳平院士的资历和身份,连荣兰珈都能喊他一声前辈。   末世发生时,他已经年近八十,仍然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   他是最先开始研究丧尸病毒的人之一,也是他提出丧尸病毒可能来自宇宙,那一次大规模的陨石雨后,季莳平院士果断提出要研究这些陨石,寻找打败丧尸病毒的办法。   当时大部分陨石落在西北,季莳平院士不愿意等在北方基地,等着士兵们去西北带回陨石样本。   他认为应该争夺每分每秒的时间,不顾阻拦毅然带着几个学生,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前往西北。   这一去就是三年,北正基地这边失去了他们的消息,后来派出的人也没找到他们的踪迹,时间一长,便都默认他们已经牺牲。   这次回来的是当初派出保护季莳平院士的其中一位士兵,他和两位战友一同回来报信求援,途中遇到很多危险,最后只剩他一个平安到达北正基地。   他带来的消息说,季莳平院士一直待在西北,最开始是在一个戈壁研究所,后来又转移了两三次,期间他一直在研究丧尸病毒和陨石,已经有了很大的突破。   但是他年纪太大了,又操劳太久,身体不太好,奔波之中病倒了,实验停滞不前,又遭遇一场大规模丧尸潮。   他们带着季莳平院士和几个研究员离开原本据点,躲进了隆安古城。   “我们缺少物资,最重要的是没有医生和药,季院士的情况很不好。”   士兵满脸担忧,他很怕在他们赶路的期间,季院士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郝将军和荣兰珈院士连夜召开会议,定下了前往西北的人选。   这次的行动队伍多达两百人,将携带物资和武器前去支援,还有医生和医疗车。   闻漪也准备替自己的老师去一趟,将两边的研究成果互通,协助研究。   季院士太过重要,郝将军亲自来请求薛铃,希望她能跟着去一趟,很多事情有她在会方便很多。   薛铃答应了,她只担心一点:“如果闻九则回来的话,他可能会发火,如果他做出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请您不要怪他。”   郝将军说:“尽管放心,家属的顾虑和不满,我们都能理解,肯定会给你处理好!” 第61章   薛铃出发差不多十天后, 闻九则回到了基地。   他下车直接回了住处,没看到薛铃,又去了闻漪的实验室, 发现实验室门锁着, 闻漪也不在。   立刻就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不出意料的,发现薛铃不在基地,而是跟着队伍去了西北, 他恼怒得当场踹翻了会议室的桌子。   那张朴素的长桌被踢断了一条腿,砸到旁边墙上。   来告诉他情况的沈彰队长被他的突然爆发惊了一瞬。   从第一次在基地看到闻九则,他虽然表现得不怎么好相处,但实际上情绪稳定办事牢靠。   去东海市的队伍里有些摩擦, 有些人当着闻九则的面说些不中听的话, 他也没有生气过。   更让人觉得他只是看上去不好惹, 实际上脾气还不错。   现在沈彰队长才发现, 原来不是他脾气好不生气,而是没触及到他生气的点。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你放心, 这个基地没有人胁迫薛铃, 她是自愿前往支援的。”沈彰队长解释。   一听到“自愿”两个字,闻九则就更愤怒了, 僵硬如雕塑般, 冷得要掉灰的脸上扯出一个怪异的冷笑。   但他没有再动作, 而是大马金刀在一条凳子上坐下,冷冷逼视着沈彰。   沈彰见识过他的能耐,此时有点背后冷汗。   他心里也是暗自叫苦, 刚回来,郝将军就把他叫过去说明情况, 让他来和闻九则说。   但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能让老将军来应付这个硬茬子。   沈彰队长苦口婆心说了两句,但闻九则已经不想听,他坐在那不过是消化自己的怒火,情绪重新稳定后,他要做的就是一件事。   “给我,一辆车,我追上去。”闻九则说。   “这个你放心,车子已经准备好了,领路的人也有,你待会儿就可以出发。”郝将军从门外走进来,好像没看到断裂的会议桌。   他示意警卫员送上一封信:“差点忘了,这里还有薛铃给你的信。”   闻九则接过,嘶啦一声直接撕开信封,倒出来一张拍立得照片。   照片里薛铃举着她以前用的那个破破手写板,上面写着“不生气”三个字。   从照片里都能看出她当时的忐忑和紧张,像是第一次拍入狱照的犯人。   看了一阵,闻九则收起照片,起身出去了。   看他像是彻底冷静了,沈彰队长苦笑问老将军:“这信怎么不早让我转交?”   郝将军拄着拐杖摆手说:“年轻人脾气大,有气就是要发出来才容易冷静,这种时候再看到信,才能消气。”   他是很有经验的,想当初年轻那会儿,他和老伙计们在外驻军,条件艰苦,曾负责过安抚军属的工作。   随军的军嫂们受了委屈闹起来的时候那才叫可怕。劝也劝不动,她们动起手来能有多凶,现在的小年轻们根本想象不出来。   别说会议桌了,郝将军本人都差点被她们给拆了。   和当年比起来,闻九则也不算难缠。   闻九则到了郝将军说的车前,才发现那是个车队,专门运送物资的。   前一支队伍走得太急,很多东西没准备好,他们是第二批支援西北的队伍,就算闻九则不要求去,这第二批也差不多要出发了。   算下来,闻九则才是那个顺带的。   闻九则:“……”   感觉一切都在预料之内安排之中,恼火。   沈彰和他的队员们也被派进这个队伍里。   按照郝将军的话来说,他们已经成功合作过一次了,一回生二回熟。   如果闻九则不管不顾自己开着车走了,他们还要负责这个物资队伍的安全。   沈彰队长看到闻九则站在车前好一阵没动,都担心他会一怒之下把车子给踢翻了。   但他只是把那张照片又拿出来看了两眼,就抬脚上车了。   郝将军来送他们,严肃的脸上露出一点笑:“你要相信我们的军属都是识大体的,可能一时委屈生气,但还是会为了我们的战士着想的。”   沈彰队长:“他是军属身份吗?”   郝将军老神在在:“薛铃是我们的好同志,已经加入我们,参与了很多次日常任务,她的对象当然算军属。”   沈彰队长:“我的意思是,他不算战士?”   郝将军目光炯炯:“他可能是薛铃的战士,但不是我们的战士。”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相信有薛铃在,他就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危害。   薛铃是个赤诚的好孩子,这个年轻人也会审时度势。   经验丰富的郝将军,没让这个地雷在基地爆炸,轻轻松松把人送走。   薛铃坐在车上,经常忍不住看向身后来时的路。   马路上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但她还是不停看。   闻漪注意到,说:“别看了,闻九则就算要来,也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他们估计还没完成东海市的任务。”   “你们也没分开多久,有必要这么想他?”   薛铃不安地抓了抓自己的裤子,用平板解释:“我不是想他,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他到时候待在基地别追上来……我有点怕他追上来发脾气。”   闻漪:“……”   放下手里的资料,闻漪好奇打探:“他以前跟你生气的时候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怕?”   薛铃:“他好像没跟我生过气。”   闻漪:“……”   薛铃:“就是因为没有跟我生过气,我才怕他第一次跟我发脾气,肯定会很可怕。”   她当时听到任务,勇敢地就来了,现在又开始自己吓自己。   闻漪:“所以你们谈恋爱的意义到底在哪,做点自己想做的事都没有自由,还要顾虑另一个人的心情。”   薛铃想了想,解释说:“我身上有很多问题,他身上也有很多问题。我们在一起,解决了一些旧的问题,又产生了一些新的问题,但总体来说,问题是减少了不是变多了……可能这就是意义吧。”   闻漪:“懂了,解决旧的BUG,出现新的BUG,但总体在变好,你们在一起就是版本更新。”   薛铃:好有闻漪特色的解释,一点人味都不包含。   两人闲聊几句,薛铃抱着平板,看着车队后面扬起的灰尘,问道:   “为什么我们不用飞机呢,用飞机我们就可以很快飞到西北,然后快速解决问题快速回去。”   说不定还能赶在闻九则他们任务之前回去基地。   “飞机短时间里是别想用了。”闻漪说,“之前全球通信出问题,导航和雷达也全面崩溃了。更重要的是受突变的磁场影响,出现未知干扰,飞机飞到空中就容易出事坠毁。”   “北正基地也有人在专门研究这些,但现在通讯都还没恢复,恢复空中运输工具这个问题还需要时间解决。”   薛铃很失望,她还在惦记着之前任务里,有人说能教她开战斗机。难怪当时队长说暂时没机会。   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在地上开车。   他们这一队是救命去的,日夜兼程,轮换开车,路上就没停过,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西北。   薛铃担心的闻九则半路追上来发火的事没有发生,他们提前到达了隆安古城。   这一路实在太赶太辛苦了,铁打的战士们都有好几个面露菜色,闻漪那几个身体不是很好的研究员,统统瘦了一大圈,闻漪什么都吃不下,全靠的葡萄糖续命,憔悴了很多。   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疲惫队伍里,只有薛铃这个丧尸还活泼泼着。   好不容易看到隆安古城的轮廓,一群人都如释重负。   但是摆在他们面前的,是路上游荡的丧尸,是古城外徘徊不去的丧尸群。   他们是天黑到达的,没有灯的古城内外,只能看到人影幢幢。味非常重的中式恐怖。   “怎么会有这么多丧尸在这?”   “附近是隆安市,末世前是个还算出名的旅游景区,有很多游客,现在市里很多丧尸都跑到这边了。”   他们一行这么多人,就像黑夜里明晃晃的灯光一样吸引丧尸注意,就算车队暂时停留在这里,都已经有一些丧尸闻着味儿过来了。   他们想要进隆安古城不容易,保险起见最好是慢慢来,但季莳平老先生情况危险,不能耽误时间。   所以最后商量是让薛铃开着医疗车进隆安古城,先联系上他们,送些东西进去。   薛铃戴着帽子和手套,爬上医疗车,对目光希冀的众人挥挥手,启动车子。   地图是那位来报信的战士给她画的,上面标注了他离开前,季莳平院士他们一行人所在的位置。   他们在古城里的著名古建,李家老宅里躲着。   从古城门到李家老宅,有很长一段距离。   古城里道路狭窄,地面都是砖铺的,车轮压过,一些地方凹凸不平。   而且小巷众多,经常突然从昏暗小巷里猛扑出来几个丧尸。   薛铃车开得很小心,还是会被扑到车前盖和车窗上的丧尸们吓一跳。   建筑古旧的古城,突然贴脸的丧尸,就像是一些经典鬼片里的吓人场景。   薛铃受到惊吓就下意识踩油门,把扑上来的丧尸卷进车底。   薛铃:……不怪我,是你们先吓我的。   对于龟缩在李家老宅一个院落的十几人来说,这是一个灰暗的夜晚,他们每个人几乎都已经陷入绝望。   护送季莳平院士一路躲藏转移的战士,已经只剩下十个,每一个人都黝黑消瘦,很久没有吃饱过了。   就连手里的枪,也只剩下寥寥几颗子弹。   季莳平院士最初有十几个人的团队,现在只剩下两个研究员,也是脸颊凹陷。   而他们的主心骨季莳平院士已经昏迷了两天,他之前还能偶尔醒来叮嘱他们一些事,但今天,他已经连水都喂不进去。   脸色惨白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呼吸。   他们没有药,食物也没了,水只剩下一点。   之前出去求救的人没有回来,出去寻找食物的人也没有回来,可能他们都已经死在了外面的丧尸群里。   几个战士商量了一下,等到天亮,他们就想办法出去,再派人到附近求救。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出去或许就是死,但是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一共十三个人,全都聚集在一起,在黑夜里枯坐着,听着外面丧尸的嘶吼。   令人窒息的安静中,忽然有个战士站起来,声音干哑颤抖,不太确定地问:“外面,是不是有车子的声音?” 第62章   所有人都忍不住站起来, 凑到门边,努力去分辨属于车子的声音。   他们如今待着的是李家大宅后院,前面是四进门, 左右两边厢房, 后面后堂,厚重的木门一关,四面都是高墙。   之前他们住在二进, 但待久了之后,围墙外面堆积的丧尸太多,让一些丧尸爬进了院子里。   他们没有足够的武器和人手去外面清理,只能往后退守, 一直到了墙最高的院落。   四四方方的院落, 地面都是砖石铺就, 青灰色的墙和古旧厚重的木门, 围起一个暂时安全的牢笼。   待在里面的人,每日听得最多的就是院外那些徘徊不去的丧尸吼叫,日日夜夜听得人都麻木了。   被提醒后, 众人麻木的神经被拨动, 慢慢都听到了车声,由远及近的汽车声, 并不是他们的错觉!   “有人来了!”一个战士振奋说。   “我们有救了, 有人来救我们了。”年轻的研究员喜极而泣。   会在这种时候进一个满是丧尸没有物资的古城, 十有八九就是冲他们来的。   不管来的人是谁,总归是一个希望。   所有人好像都被注入一针强心剂,两个战士搬来梯子爬到墙头最高处。   抢先爬到墙头, 又踩上屋檐的人很快就露出惊喜神色,扭头朝下方说:“真的有车!我看到车灯了!”   这时候也顾不得保持安静不刺激周围的丧尸, 站到屋顶上的战士看到车灯在巷子里忽明忽暗,一下又消失,急得脱下身上的衣服挥舞提醒:“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薛铃还真的有点迷路了,古城里的路太绕。   古城是真正的古建筑,不是那种网红古镇仿古建筑,这里街道和房子都长得差不多,街上根本没有店铺,连个认路的地标都没有。   站在屋顶上挥舞衣服的人影她看到了,但医疗车太大,开不到离那人最近的地方,只好将车暂时停在大门外的街道上。   薛铃下车,一群丧尸兴冲冲凑过来又意兴阑珊地散开。   她没管这些失智同类,背着包去敲大门,门是从里面栓起来的,门背后只传来丧尸的吼声。   看来这个院子被丧尸占领了,不能从大门进去。   薛铃又背着背包转进小巷。   站在屋顶上的战士叫李石锡,他看到车子停在大门那边了,急得恨不得跳下去告诉来人,现在前院进不去,那边全都是丧尸,太危险了!   可是,随即他就看到,从车里下来的一个人,往小巷这边来了。   黑夜里看不清来人什么模样是男是女,李石锡只看到对方拿着一个电筒照明,走在丧尸聚集的小巷里。   李石锡脑子里才冒出一个“怎么就来了一个人”,接着他意识到,这个人竟然就这么走在了丧尸堆里!   周围的丧尸没有一个攻击他,偶尔前方有丧尸拦路,来人还直接伸手把挡路的丧尸推到一边,被推的丧尸也没有反应。   他就这么……过来了?!   李石锡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感觉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已经饿出幻觉了。   薛铃来到墙边仰头,对着上面呆愣的人招招手。   李石锡回神,连声问:“你!你怎么!你怎么丧尸没咬你?!不是,我意思是,你就这么过来了,你……!”   他都被震撼到语无伦次了。   院子里还在等消息的人都没看到刚才那一幕,连声问发生了什么。   薛铃掏出折叠楼梯靠在墙边,抬脚爬上去。   李石锡也连忙凑近要来拉她,薛铃没有碰他,只伸出了一块平板给他,示意他看。   李石锡不是很明白,接过了平板,一眼看到上面一个视频,封面是他队友的脸。   是很早以前就出去求救的那个队友之一!   他先回到院子里,和其他人一起看了这个视频。   他的队友说他们找到了北正基地,就剩他一个了,但带来了救援的人。   现在救援的大部队暂时无法进城,先派了一位特殊的战士过来联系上他们,给他们送点紧急的物资,互通一下情况。   特别强调了这位特殊战士,是一个拥有理智的丧尸。   所有人看到这里:“?”   拥有理智,丧尸?   李石锡恍然大悟:“难怪了,我刚才看到他从丧尸群里走过来,都没丧尸攻击他!我还说是为什么,原来他是丧尸啊!”   视频里的队友说:“薛铃是友好的,是很重要的战士,千万不能伤害她。”   看完视频,众人又看向墙头,薛铃正趴在墙头上等着。   “你真是丧尸啊?”有人问。   薛铃拉开自己为了不吓到人戴着的口罩,露出一张青白的脸。   原来不是“他”,是“她”。   接着她又拉好口罩,把背包放到墙头上,示意人去接。   两个战士没有犹豫,同时上前去接。   薛铃点着自己的平板,朗读出自己之前准备好的问题。   “季莳平老先生的情况怎么样?”   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短发女性快步走到墙边说:“老师情况不太好,他需要治疗,我们的药也用完了……”   薛铃看她很急,忙安慰她:“医疗车里有很多器材,暂时开不进来,但我拿了一些急救药物在包里,看能不能用得上,还需要什么我去医疗车上找一找有没有。”   林舒漾忙去翻背包,翻出急救包,打开清点了一下。   她一样样翻过,顾不上周围的一切,急冲冲带着东西就回到屋里,去给老师用药。   很快她又出来,快速对薛铃说了还需要的东西。   “好,我马上去拿。”薛铃又爬下墙,把梯子也顺手收起来,免得被其他丧尸爬进去。   她来回搬了三次,不仅拿了需要的药,还有很多吃的。   因为她发现这一院子里的人都饿得很惨,每个人都脸颊凹陷嘴唇起皮。   再一次拿到装满食物和水的包裹,李石锡看着薛铃:“你要不要也进来?”   薛铃摇摇头,李石锡听到院子里的战友欢呼:“好多好吃的!”   他往下看了眼,眼睛一亮,顾不上其他,挤到人群里迫不及待一起吃起东西。   肉罐头、水果罐头、肉干、饼干、自热米饭、面包,还有很久很久没吃过的泡面,闻起来都香得人胃疼。   葡萄糖、功能饮料、奶制品,糖果,连维生素补剂都有。   院子里一时间只能看到埋头苦吃的人,那个给季老先生输了液的林阿姨,出来后都眼睛红红加入了干饭队伍,专心致志吃着东西。   胃里被食物填满的充实感,幸福得让人想哭。   等到终于填饱了肚子,终于有人想起:“刚才给我们送东西的……人呢?”   薛铃在清理李家大宅的前院。   季莳平老先生的情况很糟糕,需要尽快送进医疗车里救治,但是不可能把人抬出来,就放在门口吧。   外面四通八达,人一出来,丧尸全闻着味就全来了。   所以还是要把车开进宽敞的院子里,关上门好歹能坚持更久。   这样就必须先把院子里那些丧尸清理掉。   薛铃跟着出过几次任务,如今做起这些事也是驾轻就熟。   她先爬进前院,把院子里的丧尸解决。   薛铃拿枪打丧尸的时候,弹无虚发——因为她就是走到丧尸身边,顶着丧尸脑袋打的,不存在打偏的事。   种族优势在这里,新手也能百发百中,被队友们吹捧为神枪手。   要不是还有理智,薛铃差点就飘了。   听到前面枪声,吃饱喝足的几个战士都站起来。   “她是在清理前面的丧尸吗,我们也去帮忙。”   “留两个人在这里守着,其他人都去。”   “她刚才送了枪和子弹,都来分一分。”   吃饱了,又有了武器,身经百战的战士们力气和气势都回来了。   薛铃看到他们来帮忙,伸手打了个招呼,但体贴地主动离他们一段距离,没有靠得太近。   这群人长期处于危险高压的环境下,精神都不是很好,她还是先别刺激他们。   几个人合力,在天亮之前把李家大宅里的丧尸处理完了,又到处去拆门板木板,垫在台阶上,好让薛铃把医疗车从大门开进来。   为了把车开进院子里,他们还拆了影壁。   一通忙活后,终于成功了。   季老先生状态太差,大家都不敢随便移动他,这么短的距离,也是几个战士小心翼翼用床板抬过来的。   林舒漾知道一些医疗急救知识,在医疗车上守着昏迷的季老先生。   薛铃从他们那里拿回平板,准备先去城外和大部队通报一下情况,看看接下来是怎么打算。   看她忙活这么久没休息一下,又准备要徒步走回去,一个战士忙说:“我们有车的,停在前面左拐的大路上,你可以开走,就是油不多了。”   薛铃比了个OK的手势,她去开车时,墙头上冒出来一排的脑袋目送她。   他们看着她推开拦路的丧尸,露出一致的惊叹神色,又看着她开车经过,再次感到惊叹。   “好方便啊……我也想……”   薛铃听到了,这种话她听过很多次。   每次看到她轻松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和任务,就会有人忍不住觉得羡慕向往。   他们或是觉得这样做任务方便,或是认为这样就再也不怕丧尸很安全。   薛铃很能理解,因为人都是这样的,当看别人时,总是只能看到别人过得“好”,看不到背后的辛苦。   其实什么都是有好有坏,不可能全然是好处。   将城内的消息带给城外的队伍,薛铃的任务就完美完成了,接下来是其他人的事。   是安排人手清理古城丧尸,把人救出来,还是需要在这里驻扎一阵。暂时都用不上薛铃,她被安排去休息。   找了个敞开的车尾坐下,薛铃面对着缓缓升起的太阳。   伸出手,比了比自己细瘦的手腕。   最近好像磨损得有点多了。   远处古城墙在金色阳光的沐浴下,像一个来自几百年前的梦。   清晨的阳光晒得人很舒服,薛铃双手放在腹部,缓缓闭上眼睛,感受这一刻心中的满足与宁静。 第63章   薛铃回来后, 队伍里短暂地开了个会议,就有一队人带着武器,护着两位特地带来的医生, 前往隆安古城内。   他们的任务是全力抢救季莳平院士, 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闻漪也提出想跟着这个小队一起去,她迫不及待要去见一见季莳平院士的研究团队,和他们交流陨石和丧尸病毒的新发现。   能先看一看相关资料也好。   但随队的请求被队伍的总指挥拒绝了, 总指挥能理解她的迫切心情,不过认为现在不是好的时机。   如今的隆安古城里,多一个人就更危险一分。   队伍里的另一个杨姓研究员杨骆,不是闻漪这个派系, 对着她批评道:   “闻博士, 急功近利可不好, 你现在跑过去, 难道还能让季院士起来回答你的问题吗?”   “我建议我们在这多观望几天,等季院士情况稳定,离开古城, 我们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才更好做研究不是吗。”杨骆义正言辞。   闻漪就没给他一个眼神,而是继续对总指挥说:“如果我们需要长时间滞留在隆安古城, 那么我要求最迟两天后进入隆安古城。”   总指挥也难搞, 来的研究员分属两个小团体, 要一视同仁,最好让他们一起行动。   其中一方要进古城,另一方要留守驻地, 他也不好单独送一方先去接触季院士研究团队。   所以他没给准话,只说:“要等小队回来, 再看具体情况。两位都是高级研究员,我要为你们的生命安全负责,不能草率地让你们置身险境。”   闻漪从临时帐篷里出来,看到薛铃在附近溜达。   溜达到闻漪身边,薛铃展示出自己的平板,上面写着:“漪姐,指挥不同意的话,过两天我可以送你去,路我都熟了。”   只是闻漪一个人的话,她有很大把握可以把人平安送过去。   帐篷不隔音,他们在里面说的什么,外面散步的薛铃听得一清二楚。   尽管相处不久,但薛铃已经非常清楚闻漪的性格。   她一旦做了决定谁都拦不住,骨子里和闻九则有一模一样的疯狂,真的做得出自己开个车硬闯隆安古城的事。   她觉得有必要哄一哄。果然,看到她的话,闻漪冷若冰霜的神情缓和了一点。   但那个跟过来的杨骆非常没有眼色,凑到薛铃的平板上看了眼就指指点点说:   “薛铃啊,这我就要说说你了,你可不能仗着自己有功,就公然违背指挥的意思啊,丧尸也得守纪律……”   薛铃忽然做了个狰狞的表情,张牙舞爪扑到杨骆面前。   杨骆吓得猛然后退,神情惊恐厉声道:   “你!你干什么,想攻击我!你要敢攻击我就是犯罪违法,闻漪也保不住你!”   薛铃把人吓得面色发白,收回手戳戳平板,传出一句:   “我只是跟你开玩笑闹着玩,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杨研究员脸色发绿。   他之前看薛铃都是很好说话的样子,兢兢业业做任务,平时就安安静静待着。   虽然是丧尸,也给人一种很无害的感觉,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闻漪这时淡淡说了句:“你要是不小心变成了丧尸,谁知道是被哪个丧尸感染的,营地周围那么多丧尸。反正不可能是薛铃做的,你说呢。”   听懂她话里的威胁,再看看周围没几个人,杨骆立刻拔腿就走,远离她们两个。   薛铃看他逃也似地走了,举起平板,朗读了十几个“哈哈”。   闻漪也翘了一下嘴角:“走吧,下次看到这个蠢货离远一点,他的蠢会传染的,比病毒还难治。”   进入隆安古城的小队晚上回来了一半,带来的最新消息是季院士情况很严重,暂时不宜移动,更受不住赶路颠簸,目前需要在医疗车上仪器监护。   最少半个月,他们都得待在隆安古城,后面能不能走,还得看到时候的情况。   他们如今这个驻扎地不能久留,这样一来,总指挥就要考虑大部队入驻隆安古城,得安排人手把周边丧尸清理一波。   闻漪如愿了,杨骆倒是满心不乐意,他单独去找总指挥提建议,但没被接受,只得不情不愿捏着鼻子跟闻漪他们一同进古城。   大部队要搬进隆安古城。   薛铃没去参加古城内的丧尸清扫行动,就在古城外面的临时驻扎地,和几个留守的战士待在一起。   闻漪走之前,叮嘱她身上的战士衣服一定要穿好,别到古城里乱走,万一有清扫丧尸的战士没看清楚,把她也当普通丧尸一起清扫了就糟糕了。   薛铃:“……”   好地狱的假设。   薛铃还是很听话的没有去凑热闹。任务之外,她特别注重休息,经常找地方躺着。   因为躺在营地里无声无息,总会不小心吓到其他人,所以薛铃特地找了个距离驻扎地远一点,风景好一点的地方躺。   一躺一天,好像回到了独自一人的那三年,没什么事需要干,也没人会找她,只好百无聊赖看树上的蚂蚁爬过。   她的平静只维持到一阵车子的声响打破宁静。   营地里来了人,隔着一段距离,薛铃就听到了那边的喧嚣。   来的人还不少,她起身过去看,一眼看到车边的一个人。   他环顾营地,像在找什么。   是闻九则。   按照计划,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还在完成东海市任务吗,怎么直接就跑到这来了!   闻九则也注意到了她,直直朝着她这边走来。   因为他没有表情,这样一言不发快速靠近的样子,就有点吓人。   薛铃也加快脚步,不过她的行动轨迹和闻九则错开了,她是直奔自己之前待着的车。   闻九则:什么意思?她跑什么?   要不是丧尸不会笑,他差点就气笑了。脚下一转,也跟着转向薛铃的车。   才气势汹汹走到车边,薛铃又拿着一样东西下来了。   那是一个红色的胸花,她抓着那枚胸花,像是炫耀一样地晃了晃,接着将胸花扣在了闻九则的胸前。   闻九则一肚子火被她的奇怪行为堵了回去。   他盯着自己胸前的红色胸花看了一阵,拿出自己好久没用过的平板,对着薛铃发出见面后的第一句疑问:“新郎胸花?”   “给我新郎胸花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要结婚?”   薛铃:“……”   “这是我完成任务后被授予奖励时得到的,代表了荣誉,不是新郎胸花!”薛铃无语解释。   她看到闻九则第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气坏了,所以马上决定用这个哄哄他。   闻九则听了这个解释,有点遗憾,对这个胸花的兴趣也大大减少。   “他们就用一朵小红花骗你干活?”闻九则说。   薛铃:“还有奖励,米面粮油糖果罐头之类的。”   “东西呢?”   闻九则抱着胳膊,一副觉得她被骗了很不爽的样子,薛铃没敢说东西送给闻漪了。   “你呢,你东海市任务怎么样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薛铃努力转移话题。   闻九则的平板朗读:“任务太简单,做完就回来了。”   沈彰队长本来过来找闻九则想说些安排,听到这一句,神情复杂停下脚步。   薛铃也看到他,挥挥手打招呼,她感觉任务可能没有闻九则说的那么简单,沈彰队长和之前比,简直沧桑了十岁。   沈彰队长说:“我们修整半天,就准备进古城了,闻九则你是怎么打算?”   虽然他已经知道他会待在这和薛铃一起,但问还是得问一句。   果然闻九则用平板言简意赅地告诉他:“留下。”   沈彰不懂他为什么明明能说话却不说话,但也没戳破,点点头表示明白,转身离开。   他们这一路上拼了命地在赶路,就没休息过,要不是全队都是身体不错的战士,中途就得倒下好几个。   就这样,闻九则还一直嫌弃他们太慢。   薛铃凑近闻九则,降低平板音量,悄声问:“你的功勋章拿到手了吗?”   闻九则:“……没有。”   他当时都没想起这个。   但他多看两眼薛铃,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眯起眼睛问她:“想用你的胸花,换我的功勋章?”   薛铃睁大眼:“怎么会!”   要不是太了解她,闻九则真以为她不想要了。   仔细一看,她的眼神有一点心虚躲闪,从他鼻子往他耳后飘了下。   “功勋章暂时没有,但有这个。”闻九则拿出一个红色小盒子,“在东海市带回来的。”   他在东海市走一趟,除了任务清单上的东西,唯一带走的就是这个。   薛铃没有第一时间去拿那个盒子。   它看上去太像是戒指盒了。   如果一个盒子看上去很像是戒指盒,那么它里面装的十有八九就是戒指。   薛铃:“……”   她看看闻九则,又看看被他手掌衬托得格外小巧的盒子,慢慢伸出自己的手。   拿过盒子打开的时候,薛铃想,该不会闻九则马上就要求婚吧?   她有点紧张地打开盒子,露出一条红宝石项链。   薛铃:“……”   闻九则等了会儿,见她看着项链没动静,问:“怎么没反应,你不喜欢?”   薛铃:“怎么会,我很喜欢,哇,真漂亮,谢谢你啊。”   平板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平。   闻九则问:“你不会以为是戒指吧。”   薛铃突然恼怒给了他一拳。猜到就猜到了,戳穿干什么!   闻九则抓住她的手:“那边的戒指没有好看的,这个项链最贵。”   那时候,他在戒指柜台上看了好一会儿,想到的却是薛铃越来越细的手指。   戒指套上去,大概会更加清楚地看到,那个小圆圈在她手指上是怎么变得逐渐宽松。   所以他只是站在戒指柜台看了一阵就离开了,最后选择了这条项链。 第64章   “拿过来, 我帮你戴。”   薛铃有点不愿意,她觉得自己现在又不好看,戴这个怪怪的。   但她也知道, 如果说出来, 闻九则会嗤之以鼻,并且非要她戴,结局还是一样。   所以她直接节省了中间的争执阶段, 两根手指把项链从盒子里拈出来。   她想问,项链后面的搭扣很难系,闻九则这个手行不行啊。   忽然注意到他的手。   丧尸的皮肉会逐渐变得很坚硬,坚硬到用小刀划一下都划不破皮肤, 但是闻九则的手上多了很多的伤口。   手背手掌处有划伤, 拇指食指指腹的地方, 皮都磨破了, 露出里面暗红的肉,像是剥落了一块皮的树干。   薛铃拿着他的手细看,尖尖的指甲在他手指上摸摸戳戳, 然后抬眼静静看他。   虽然什么话没说, 想问的都明明白白写在眼睛里了。   闻九则一只手就把她两只手牢牢抓住,用另一只手戳平板。   “在东海市做任务磨的, 又不痛也不痒。”   他在东海市任务做得那么快, 又不讲究, 拆什么都直接上手,铁打的人都得掉层皮。   不止是手上,他多次使用炸药, 也有差点失手被埋,被飞溅碎石砸到的时候。   但丧尸确实方便, 只要伤口不大,很快就干巴,连血都没一滴,衣服一遮什么事没有。   以前受伤还会痛,现在不会痛,就很难发现身上有损伤。   最开始闻九则自己都没注意手上皮肤磨没了,去河里清洗的时候,洗掉了外面的灰尘污渍,指腹的深色怎么都洗不干净,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皮磨掉露出肉了。   这双手,在作为人类的时候就伤痕累累,现在更加粗糙。   薛铃看着难受,往他胸前靠了靠。   闻九则晃晃平板催促:“先把项链拿来。”   薛铃用头在他胸口猛锤一下。   闻九则从她手里抠出那条红宝石项链,给她戴上。   搭扣确实很小很麻烦,闻九则弄了半天才戴好。   全程薛铃就垂着脑袋靠在他胸口,像面壁思过似的。   闻九则推推她:“起来,别在这心疼我了,也心疼心疼你自己吧。”   瘦成个猴了。   闻九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薛铃变瘦了的?   是从上一个冬天。   他是她最亲密的人,他们朝夕相处,大部分时间都形影不离,闻九则甚至比薛铃自己更快发现她的变化。   只是闻九则不明白,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   他束手无策,只是看着。   闻九则可以做到很多事,但他从不觉得自己厉害,因为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总是会失败。   “说好的,瞒我的事,等我回来告诉我,现在说吧。”   薛铃到底是不像闻狗那么嘴硬,她磨磨蹭蹭翻出平板,找出一份PPT,让他自己看。   PPT是她路上做的,经过了几次完善,不仅有她自己情况的解释,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劝告闻九则不要冲动,特别是不能去尝试咬人,达到和她一样的结果。   闻九则低头翻PPT,薛铃就趁这个空隙悄悄对着车窗照自己的脖子,看上面挂着的项链。   其实挂在她脖子上面也不是很难看,至少项链还是很好看的,剔透的宝石很有质感,晃动起来像流动的血。   刚才心里不愿意戴,但现在戴上了,薛铃又觉得有点开心。   闻九则看完了,他看上去很平静,一点要发疯的迹象都没有。   薛铃不偷瞄车窗了,改偷瞄他。   闻九则问:“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薛铃惊了,他接受现实了?甚至开始临终关怀?   “想要功勋章?”   薛铃摇头:“也不是想要功勋章,我就是……”   平板上的“就是”停顿,下面半天没出现什么内容。   闻九则给她添上:“就是想要更多人记得你?”   薛铃一琢磨,好像是这样。   活着时,她想的不过是好好学习,毕业考研考公,拥有一份稳定职业,或许未来有个家庭。   她会规划未来,想象自己中年、老年的模样。   成为丧尸后,一切停滞了,她觉得自己不再有未来可言,也再没想过以后,只是得过且过。   末世三年一个人待久了,没有任何活人交流,好像被从前最熟悉的人类世界遗忘。   或许这就是造成她现在这种心态的原因:想被看到,想被接纳,想被人记住。   发现无期限的死亡时间变成了有期限的生命后,她也不能再维持之前的冷静,开始迫切地希望能做点什么,能留下点什么。   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她觉得满足。   如果她作为丧尸死去,也不会被唾弃,而是会有认识的人怀念她。   还有闻九则,他们完成任务,就会被基地接纳优待。   有容身之处,不用四处流浪,不用像她从前那样躲着人,可以光明正大在人群里,被人尊敬。   她想要功勋章,但想要的不是荣誉本身,是一个可以放心的凭证。   “功勋章、荣誉证书、奖励……都想要。”薛铃输入。   “你还挺贪心。”闻九则捞过她的脖子,“走。”   “走去哪里?”   “去给你赚‘小红花’。”   他们去参与了隆安古城的清扫丧尸活动。   士兵们从入城的古城们开始清扫,他们就从另一个方向。   当闻九则拿出炸药时,薛铃震惊地抓住了他的手。   “用炸药方便快捷。”闻九则认为把周边丧尸全引进一个院子里,然后炸药丢下去,简单省事。   薛铃不觉得。   隆安古城里的古建筑,都是屹立在这里几百年的建筑了,而且都很精美漂亮,末世前被维护得很好,就这么炸掉太可惜了,明明还有其他办法的。   可惜?闻九则在东海市炸掉那个著名地标和知名大楼都没可惜过,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薛铃不让,他还是把炸药收了回来,准备用枪一个个打死。   薛铃又有话要说了:“不要浪费子弹,大家都是勒紧裤腰带在用这些弹药,我们要节约一点。”   闻九则:“那你说怎么办?”   薛铃的办法有得是。   她也是就地取材的好手,但和闻九则的大手大脚不一样,她勤俭持家。   隆安古城里有各种展示博物馆,都是用古建筑大院充当的,里面会用玻璃柜展示前朝银票、账本、银子,还有展示刀剑武器的,多种多样。   薛铃拿出来一面锣。   提在手里用棍子敲打,会发出很大声音的那种锣。   “铛铛”声回荡在古城,把周围的丧尸都吸引过来。   闻九则就拿着一大卷展示柜里拿出来的麻绳,往周边丧尸身上套,一个连一个,绑出长长一串。   薛铃走在前面敲锣,闻九则跟着牵绳子,把一串丧尸拉到空旷的街口。   接着,薛铃指挥他用展览柜里掏出的大砍刀,一个个把丧尸按在树墩子上砍头。   被她搞出“午门斩首”了。   闻九则拿着刀,对丧尸脖子比划,又去看薛铃。   好纯良的一张脸,她好像一点没觉得这个场景有什么不对。   她突然想起什么,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双大手套,让闻九则戴上。   这样就不会太磨损手了。   薛铃满意地继续去按倒丧尸。   看闻九则提着刀不动作,她疑惑戳平板问:“是刀太钝了,你觉得砍不动吗?”   “要不,我先拿去磨一磨,磨锋利点?”   闻九则眉头一抽,开始当刽子手。   次数久了就剩下机械劈砍的动作,甚至偶尔会觉得自己像是在砍柴。   砍完一批,薛铃提着锣带着闻九则,继续走街串巷,随机套一些丧尸去“处斩”。   他们所过之处,每个稍微宽敞点的路口,都是尸头滚滚,尸体横陈。   队伍里有些好奇他们的战士,在高高的城墙上用望远镜观察他们那边的情况,被这凶残的一幕震住。   丧尸在给丧尸砍头!   跟薛铃比较熟的士兵们感叹:“那个闻九则好凶残啊,他一来,带着薛铃都变可怕了。”   跟沈彰队长过来的士兵见识过闻九则的冷漠与不配合,他们感叹:“闻九则真可怕啊,能想出这种办法处理丧尸,太狠了。”   比起来,他之前只是不理会他们,已经很友好了。   “对了兄弟,那个薛铃跟着你们做任务,是什么样的,也是不理人吗?”   “怎么会,薛铃人特别好,做任务的时候还会给我们带礼物呢,上次找了个大火腿来给我们队里加餐!”   “之前队里炊事兵老曾做菜说锅不行,她去做任务还顺便带了新锅回来,老曾说那个锅可好用了。”   沈彰队伍里的士兵:“……”   自己的外援和别队的外援,差别就这么大吗?   薛铃和闻九则满城抓丧尸砍头的事,飞快传遍了几百人的队伍。   每天都有人悄悄用望远镜观察,然后咋舌感叹。   连埋头研究的闻漪都听说了。   “那么多丧尸的脑袋都砍完了,怎么有时间来找我。”闻漪瞧了眼挡着门的闻九则,提醒,“让开点,挡着光了。”   古建筑就这点不好,光照不行。   “薛铃、的情况,你有没有,办法?”闻九则声音干哑。   闻漪埋着头,手里的笔没停,嘴里说:“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无理取闹,前面死活不肯让我研究薛铃的情况,现在又要让我救,我什么都不清楚怎么救,你当我是神?”   闻九则沉默很久,说:“不能是,让她,痛苦的,研究,其他的,可以。”   闻漪挖苦:“我还以为你要自己去咬个人,然后让我先研究你,再去给薛铃看呢。”   闻九则:“如果,有这个,需要,可以。”   闻漪又安静写了几排字,才开口拒绝:“不了,季院士这些研究资料很有价值,我暂时没时间做别的事。”   而且她怕闻九则医闹,她大好生命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准备死在闻九则的迁怒里。   闻九则意外地没有多纠缠,转身离开了。   光重新从门外投进来,闻漪拿起季院士的一份手稿沉思。   季院士对病毒的研究和她老师的研究存在本质上的区别。   他在某些陨石里发现了可以抑制病毒繁衍的特殊物质,但这很有可能是另一种活着的未知生物,和现有的病毒很像。   季院士期望于用双方的竞争关系来解决丧尸病毒的问题。   但这是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尝试,没人知道这会不会是在打开另一个潘多拉盒子。   闻漪的思绪一转,又想起薛铃现在的情况。   如果给她用上这种特殊物质药剂,使她身体里的丧尸病毒失活,会让她的情况改善还是恶化? 第65章   季莳平院士在昏迷几天后, 终于醒了。   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含糊说:“我的实验数据……”   守着他的学生林舒漾忙凑近说:“老师别急,资料我们都带出来了, 没有遗失。”   老人家又说了句叫人听不清的话, 隐约是“几个人”之类。   林舒漾听懂了,说:“小李他们几个都好好着,我们都没事。”   季院士模模糊糊说了好, 随即又昏迷过去。   等他真正清醒,已经是半个月后。   季院士看到身边多了些生面孔,听说他们联系到北方基地,北方基地派了人过来, 立刻又激动了, 被医生按回去缓了好一会儿, 才平复心情缓缓说话。   他精神不济, 说话也不太清楚,仍然记挂着自己的实验。   “我在8027实验室……实验开始……很多样本、资料都没有来得及……带走……后来在晋安、锡林……重新……缺少实验器材……”   林舒漾没让他说太久,赶紧安抚说:“情况我都跟他们说了, 老师你先好好休息。”   杨骆和闻漪都过来探望, 就坐在旁边。   杨骆抢先开口安慰:“季院士,我是祁振光老师的学生杨骆, 您放心, 我们这次带了一整个的研究团队过来, 一定能协助您完成病毒疫苗的研究,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您赶紧养好身体,才能更好地带领我们!”   听他说得慷慨激昂, 季院士笑笑,又看向闻漪, 费力说:“你老师……是荣兰珈吧……我知道你……她跟我说过……”   “是,我叫闻漪,这三年,老师在北正基地,对于病毒研究也有了一些突破,我将资料都带过来了。您这边的研究,林老师也给我看了一部分,我得到了很多启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闻漪凑近老人,低声轻缓说。   “好、好,大家都努力,齐心协力……”季院士说。   看他对闻漪笑得开心,杨骆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早听说季院士跟荣院长私交更好,偏心得这么明显。   季院士情况好一点后,就迫不及待想要继续之前的研究。   隆安古城最开始只是迫不得已暂时用来躲避的一个地方,这里什么研究条件都没有。   季院士更希望能回到8027实验室,那里有现成的仪器,还有他最初留下的样本和数据,距离陨石大规模坠落的地方也很近。   队伍的总指挥经过详细的了解和考虑,决定先安排一部分人前往8027实验室去清理丧尸。   剩下的一部分人暂时驻扎在隆安古城,等到季院士的情况彻底稳定,再出发前往8027实验室汇合。   薛铃和闻九则,就在头一批去往8027实验室的人里面。   8027实验室,是藏在戈壁里的一个秘密实验室,早几十年就存在了。   “西北那么荒凉,听说8027实验室周围都是大片戈壁,研究所里应该也没那么多人,怎么会沦陷了?”   路上有人好奇,询问一直跟在季院士身边保护的一个士兵。   这个士兵就是当初爬到屋顶发现薛铃,第一个和她接触的李石锡。   他苦笑着解释:“8027实验室周边没有城市,但是,附近有个军团驻扎。”   “末世降临的时候,据说那边在封闭训练。”   具体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总之他们发现的时候,那里面已经没有活人,只有一群丧尸困在里面。   他们是在周边寻找食物,意外发现这个军团驻地,高兴地想去寻求帮助,却不小心放出了这些丧尸,导致8027实验室被围困攻占。   8027实验室的位置实在太偏了,补给很难获取,末世之后想要保障食物就更困难。   他们本来就人手不足,分出一部分每天外出寻找食物,另一部分守着保护季院士他们。   弹药消耗也快,被丧尸围困,拼死才逃出来,开始到处辗转。   李石锡没说太清楚,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会是什么情况,不由都陷入沉默。   但这沉默也没有维持太久,末世这么长时间了,还活着的人都看过太多惨剧。   等车子停下开始做饭,一群人端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又都露出笑容。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未来如何也不能确定,但当下能坐在这旷野中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就是令人觉得幸福的事。   队伍里不能吃饭的两位,在路边溜达。   他们今晚准备在这一片休息,附近有个废弃的发电厂,薛铃看着那边高高的冷却塔好奇,闻九则就提出过去看看。   他们两个现在是一样的,不用留一个等在外面,可以一起行动。   发电厂里有丧尸,在他们经过弄出声响时发出吼叫。躁动地在屋子里抓挠铁皮门。   薛铃也在门外嗷嗷,不过她嗷得很轻快,像开心哼歌。   发电厂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那个远处看着高高的冷却塔凑近了,也没什么奇特的地方,薛铃还是兴致勃勃爬到底座,找到入口进去探索一番。   闻九则跟她一起去转了圈,两个丧尸仰头看着冷却塔上方圈起的天空。   他们出来后,还爬上了另一座观测塔。   抓着漆皮剥落生锈的扶手,来到塔顶,可以看到不远处他们的临时营地,亮着几盏灯,一些人影在车队中间走动。   往更远处望,是消失在天边的地平线。   落日余晖也被那条线慢慢吞噬,变成墨蓝色。   闻九则坐在平台上,薛铃最初是坐在他身边,慢慢就躺在了他腿上,用更舒服的姿势看落日。   天完全黑了,闻九则没说要走,薛铃也安静躺着。   高处风很大,但是管他的呢,丧尸又不会感冒。   他们一个坐一个躺,在这里安静待了一晚上,又看了个日出,才下塔回去队伍,跟着车队继续往前。   再往前,他们便要进入无人区。   一条长长的公路横亘在黄色的大地上,路上连一辆车都没有,也没看到丧尸,只有他们。   闻九则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薛铃在队伍里的好人缘。   起因是他在戈壁滩上找到个漂亮石头,随手给了薛铃,薛铃每天拿着盘。   队伍里那些士兵们看她喜欢,路上发现漂亮石头,就会捡起来给她。   第一个来送薛铃石头的士兵,被闻九则盯着看了很久,等到第二个第三个……第十几个,闻九则不看他们了,看薛铃。   “他们什么意思?”   “为了感谢我。”薛铃告诉闻九则,“因为我做任务的时候给他们带过一些需要的东西,所以大家都很照顾我。”   因为被她照顾了,所以感谢她。   “那个呢,他是沈彰队伍里的,没被你照顾过吧?”   他也过来送什么石头?   薛铃理所当然:“肯定是受到你照顾,所以送我石头表达感谢。”   在队伍里没照顾过任何人的闻九则:“……”   另一边试探着送去石头的士兵回到队友们中间,大家纷纷问他:“怎么样,你去送石头闻九则有反应吗?”   士兵说:“他一直盯着我看,我估计他记住我了!这个打好关系的办法有用!”   一伙人一窝蜂过来给薛铃送石头后,闻九则直接架着薛铃的咯吱窝,把她从人群中提走了。   被迫举着手,被撑成个晾衣架的薛铃:“……”   好离谱,他难道是在吃醋吗?她可是丧尸啊?外表很快就要媲美外星人了!   他这样,和那些男友是猪头还担心别人抢的美女有什么区别。   但闻九则这个醋吃的也不是很认真,那些别人送来的石头,他还一起挑选了一下,留了些漂亮的小石头。   戈壁荒凉,8027实验室就在无人区,到了某一段路后,路边有一片网象征性地拦了拦。   一个本地的士兵说:“这一片以前都封闭的,不允许过来,听说有自驾游的跑到这边路口,都会被拦住。”   但藏在这里,神秘的8027实验室并不是一个高大上的地方,也没有某些科幻电影里那样,充满高科技的金属感。   实际上他们拐进小路,到了地方一看,就是一片小建筑群,楼层整体三四层高,外表黄扑扑不起眼,有点旧。   前面有个小操场可以打篮球,有个小食堂,有实验楼宿舍楼,还有个小发电站。   士兵们穿戴上厚厚的防具,分成小队互相掩护,开始熟练地清理外面的丧尸。   薛铃和闻九则进房间里,把内部情形探一探,避免死角和一些视野盲区藏着丧尸突袭,这样可以有效降低清理队伍的死亡率。   这些工作都不算复杂,花上一两天处理好之后,就是等着季院士他们过来。   在等待他们过来的时间里,薛铃还和闻九则一起去那片陨石坠落地看了。   黄土上到处是坑,有些坑边放了牌子记号,大概是之前季院士团队做的。   他们来的比预计中要快,并且一来,一群研究人员就扎进了实验室,每天都在废寝忘食地工作,季院士坐着轮椅每天打吊瓶,也待在实验室不肯走。   队伍里的其他人去找食物的、去寻找石油回来维持发电站的、每天周围巡逻清理丧尸的、保护研究人员去陨石区采样的……都忙忙碌碌。   很快,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传来,他们的研究有新突破了。   被季院士命名为Re的新型病毒,可以让丧尸病毒失活,丧尸注射这种药物后,会在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内彻底死亡。   可惜这种物质很难提取,只存在于部分陨石里,数量太少,目前还做不到人工合成,不然它将会取代枪支,成为对付丧尸最有用的武器。   和荣兰珈院士的团队研究成果结合起来,研制出的药物,则可以让丧尸病毒失去感染性。   注射这种药物的丧尸不会再攻击人类,也不会立即死亡,仍然保持一定活性。   而给被丧尸病毒感染,还没彻底丧尸化的感染者注射,感染者虽然死亡了,但他中途停止了丧尸化,身体里的很多细胞在这个过程中代谢速度变快了好几倍。   一群研究员们,好几天都喜气洋洋的,连闻漪脸上都有了些笑模样。 第66章   所有人都在高兴时, 闻九则无法高兴,因为薛铃的情况恶化了。   事情发生那天,他们两个和一个小队一起去某个农场寻找食物。   两百多人将近三百人的队伍, 每天需要消耗的粮食不是个小数目。   听说那个农场有粮仓存粮, 只要保存得好,稻谷小麦之类的粮食存放好几年都还可以吃,所以他们特地开了一天的车过去。   他们找到了粮仓, 发现确实有保存完好的粮食,大家开开心心地装车时,薛铃忽然就倒了下去。   她上一刻还在细数一些可以存放很久的干货,让闻九则跟她一起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浑身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下一刻就往前栽倒。   闻九则以为她是不小心被绊倒, 低头划拉平板想嘲笑两句, 但朝她走了两步, 发现薛铃趴在那一动不动。   他立刻有了某种不详的预感,丢开平板上前把她捞起来。   薛铃睁着眼睛,但身体不能动了。   闻九则扶着她坐在一边, 按揉她的手和腿, 一句“怎么了”脱口而出。   薛铃只慌张地转了转眼珠子,听他嗓音干哑说:“不能动?”   “动一下、这边、手指。”   刚才发现自己突然不能动了, 薛铃也有点慌, 跟着他的指挥, 努力动了动手指。   她想的是动手指,身体却不听使唤,一条胳膊划动了一下。   事情发生得突然, 过了很久,薛铃才逐渐重新感觉到身体, 僵硬地站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失灵”。   这样的情况从这天起,陆续发生过好几次。   闻漪给她做了个检查,还是那个问题,打破平衡的太岁特殊物质和丧尸病毒打架,这样下去,她大概会被耗干。   “你们研究的、那个新药、不能、给她用?”闻九则问,“不是说、Re病毒、克制、丧尸病毒?”   闻漪要不是看在薛铃的份上,都懒得和他解释。   “不是那么简单的谁克谁的问题,薛铃是独一份的特殊案例,她不是普通丧尸,给她用,谁也不确定会产生什么结果。”   “如果是糟糕的结果,你能接受吗?”   闻九则不能接受,他抱着薛铃离开了。   幸好一天后,薛铃又可以走路了,特地走到闻漪那边去给她看了看。   “感觉,像突然中风瘫痪,只有眼睛能动。”薛铃提起失灵的体验,有一点小小的庆幸,“还好不会大小便失禁。”   闻漪:“你心态还挺好。”   薛铃:“……身体已经不好了,心态再不好就糟了。”   闻漪:“闻九则的心态就没有你好了。”   薛铃:“也不是,如果我一个人现在肯定很慌,但他很难受,我就觉得不能慌,反而能冷静了。”   闻漪:“明白了,情绪守恒,你们之间只能有一个情绪糟糕。”   薛铃揉揉僵硬的脸,手动弄了个唇角上扬的表情。   “那个药,你觉得怎么样,想用吗?”闻漪提起闻九则之前回避的问题。   “没办法的话,只能用着试试了。”薛铃回答,“死人当活人医。”   没说两句,她忽然又一头栽进沙发里。   闻漪:“……”   起身把她的脚抬上沙发,让她平躺着:“等闻九则过来接你吧。”   等闻九则过来找人时,薛铃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了。   闻九则敲着平板发问:“怎么在这待这么久,玩什么呢?”   虽然上次情急之下他已经暴露了自己会说话,但平时仍然是用平板交流。   薛铃也没提这茬,充分运用了语言的艺术回答说:“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根据闻漪的预测,在这一阶段,薛铃会毫无预兆地突然短暂“失灵”。   等到更严重一些,她就会慢慢失去意识。   丧尸是会失去意识的,就像闻漪的男友曾亦同,那个倒霉蛋。   他和薛铃情况不同,因为被闻漪做了太多次实验,消耗太过就会失去意识。   这一次他们来西北,因为任务紧要,人员都是精简过的,也没有带上曾亦同这个不急用的过气实验体。   不然还能先用他来做个实验看看。   尽管薛铃的情绪和生命体征都“稳定”,但她的状况还是在变差。   终于,有一次倒下后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闻九则捏她的脸和手,晃她,扒拉她的眼皮,都没能得到回应。   她安静地躺着,皮肤冷冰发青,早已失去呼吸。   守了一天一夜,闻九则也没有等到她醒来。   他每一刻都觉得,她是不是已经彻底死亡了?   “那个药、给她用、不管、结果、如何、我不会、闹事。”闻九则说。   这段时间,闻漪也在针对薛铃的情况,改良他们研究出的新型药物。   不过,她仍然没有把握。   一支小小的药剂,注射用不了三秒,之后的等待却足够折磨人。   应该会没事的,他当初不也因为闻漪提取的太岁药剂,成功成为了一个留有理智的丧尸吗?   闻九则半躺在薛铃身边,一条腿压在她身上,告诉自己。   闻漪研究了曾亦同这么久,她是有经验的,薛铃也会很快醒来,她的状态会变好。   薛铃不像他运气差,她运气挺好的,以前在超市抽奖,别人就抽到纸巾,她能抽到小电器。   注射药剂大约一个小时,薛铃身上出现了变化。   她的指甲掉落了,长出了新的指甲,锋利坚硬的指甲。   闻九则托着她的手观察,猜测这是一种好的变化。 奇!书!网!w!w!w !.!q!i!s! h !u!9!9!.!c!o!m   接着,她青白的皮肤底下出现了一条条非常明显,纵横交错的暗红色细线,像是身体里的脉络印到了皮肤上。   闻漪过来检查,她沉默了片刻,像一个最冷酷的医生说出了噩耗:“这是一个不太好的变化,你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简单解释就是,进入她身体里的Re病毒没有对抗原本的丧尸病毒,反而加强了丧尸病毒,一齐对抗起了太岁……这是我没有想过的情况。”   那她会变成什么样?   闻漪没说,但是建议他先把薛铃束缚起来。   闻九则没听。   他没看时间,但感觉等了很久,终于看到薛铃动了一下。   闻九则第一时间起身凑到她脑袋上方。   “薛、铃。”   她睁开眼睛,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睛,从前暗红色的眼睛变成了有点透亮的颜色,乍一看和她脖子上的那条红宝石项链有点像。   她有些迟缓地看着他,好像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闻九则看她这样温顺,先摸了一下她的脸,拿过放在一旁的平板递给她。   薛铃没接。   她猛然转头对着门口,在门被推开的同时,发出了丧尸攻击人时的咆哮。   推门进来的闻漪站在门口,清楚看到闻九则那样高大的一具身体,被薛铃撞开。   他撞在旁边的墙上,立刻回神追上来将薛铃拽了回去,牢牢困在怀里。   房间里只剩下薛铃与其他丧尸无异的咆哮,她不认得闻九则,只想攻击看到的人类。   “失败了,她彻底变成了丧尸。”闻漪松开门把手说。   闻九则捂住了薛铃的嘴。   她嘴里那些旧的牙齿一碰就掉,长出了两排新的如同鲨鱼般的尖牙。   不小心挂到闻九则的手,都能在上面留下一道道划痕。   因为疯狂攻击人的神态,她看上去变得陌生很多,完全不像是之前那个无害的瘦小丧尸。   “你出去。”闻九则说。   闻漪离开后,薛铃不再那么疯狂,但仍然躁动,感受着周围属于人类的气息。   周围的人太多了,她很兴奋。   闻九则紧紧抓着她,观察着她的神情动作,问:“你是不是、又在、故意吓我?”   薛铃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我听说你们那个薛铃失去理智变成彻底的丧尸了?”杨骆端着餐盘,走到闻漪身旁,假惺惺感叹,“真是没想到,你特地申请的一支新药剂,竟然起了这种效果。”   “不是我说,虽然她是帮过不少忙,但现在也是个有危害的丧尸了,应该早点处理掉吧,不然放在这里,对我们都是威胁。”   “有危害的丧尸都该处理了,她自己之前也是那么做的,杀丧尸杀得那么顺手,现在是不是也该以身作则……”   杨骆正发表着自己的高见,突然被人从身后狠狠撞了一下,餐盘连人都摔了出去。   他狼狈坐起来,发现撞自己的是一个士兵。   “不小心撞到你了。”士兵毫无歉意说,但眼神鄙夷厌恶,显然是故意的。   杨骆想骂,却发现附近几个士兵的表情都如出一辙,个别还狠狠瞪着他。   整个小食堂都很安静,几乎所有人都看向这边,杨骆在众多不满的视线中,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众怒,咽回了怒骂的话。   这时他又感觉撑着地面的手掌一痛,是闻漪从他手上踩了过去。   她端着餐盘目不斜视,踩了他连句道歉都没有。   杨骆最后不得不灰溜溜离开食堂。   “有没有、补救、办法。”闻九则独自找上闻漪。   “太岁,或许能试试。”闻漪说。   “从我身上、提取。”   闻漪:“你想殉情可以直说。”   “曾亦同。”闻九则只说了这一个名字。   闻漪知道他的意思:“曾亦同在北正基地,但薛铃现在的情况,多拖延一天,恢复的可能性就越小,或许你赶回去,发现也救不回来。”   闻九则盯着她。   闻漪抽了纸笔写字,片刻后将写的信折起来交给他:“把信给我师妹徐芝华,她知道怎么提取。你带薛铃回去吧。”   听说闻九则马上要带薛铃回北正基地,队里不少士兵主动提出要护送他们一起回。   被闻九则尽数拒绝了。   他把薛铃包裹得严严实实,没让小队里任何人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她肯定不乐意让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   如果她帮助过的人害怕她,她知道了能难受死。   闻九则当天就独自带着她启程离开。   离开人群聚集的地方后,薛铃不再那么躁动,她开始变得安静,甚至比有理智时更加安静。   不会转头看窗外的景色,不会拿平板戳戳点点,也不会因为无聊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更不会经常去注意驾驶座上的闻九则。   她现在轻易被一条安全带束缚住。   闻九则侧头看她,好像回到了最初,刚和薛铃重逢的时候。   那时还不知道她拥有理智,他也是这样带着她,开着车在路上。   一晃神间,闻九则会忽然想,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和薛铃重逢这一年多,那个有理智的丧尸薛铃,或许只是他的臆想。   有没有可能,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带着真正的丧尸在到处走。   闻九则翻出和薛铃的拍立得合影,还有她之前举着不生气牌子拍的照片,都贴在车窗上。 第67章   薛铃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 是闻九则伸过来的手。   当时她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就是找点事做。   那种身体失去控制的感觉一出现, 她就知道自己又要失灵了。   像个雕像直挺挺往前扑倒。   这段时间里她突然失灵的次数多了, 闻九则都练出了条件反射,好像连后脑勺都长出眼睛,随时随地注意捞住她。   薛铃就看着他的手飞快伸到自己眼皮底下。   她如果能说话, 高低得调侃一句他速度快得超过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丧尸。   但接着,她眼前就黑下去。   闻九则的手是在她视网膜上留下的最后一个影子。   再度有意识时,薛铃有种午睡睡太久,睡到头疼欲裂不知今夕何夕, 而且浑身无力起身困难的感觉。   她愣愣地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夕阳从玻璃窗外照进来, 屋子里昏黄一片, 天花板上有反射出的玻璃光斑。   薛铃的视线里闯进来一张脸。   是闻九则, 但他突然变得太瘦了,真正是刀削般的下颌,看着都扎手, 颧骨也变得更明显。   薛铃震惊地瞪着他这张变“丑”的脸, 有点搞不懂眼下是什么情况。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摸了一下。   她没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肢体和力道,手指莽撞地伸到闻九则脸上, 尖尖的指甲直直戳过去, 在他眼睛下方扎出一个小洞。   薛铃:“……”   不是, 我的手怎么变得这么硬,我指甲怎么长得这么长,顶端还这么尖利?!   我丧尸超进化了?   “嗷!”她看看自己的手, 又看看闻九则的脸,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   干到一定程度的丧尸就不会再流血, 眼下被戳了一下,也只是留下一个针刺般的红印,乍一看甚至像多了个痣。   薛铃发现闻九则只是看着她,没有和她交流,奇怪地观察周围,他们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又是哪啊?他们不是在戈壁,在8027实验室吗?   因为闻九则就在旁边,尽管他模样有点变了,薛铃也没有因为地方陌生而感到恐惧,就是满脑袋疑问。   发现闻九则还是盯着她没有反应,薛铃握拳藏起自己尖尖的手指,用拳头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干嘛呢?发生了什么呀?   闻九则好像被她捶醒了,拿过旁边放着的平板,输入:“我是谁,还认识我吗?”   “闻九则,我又不是傻子。”   她把平板展示给闻九则看,无语无需多言。   闻九则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过去,好像突然不认字了一样,看了半天,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   他力气贼大,薛铃挣脱不开。   干嘛这么激动?   该不会是她失去意识十天半个月了吧?   闻九则带她到其他地方寻找治疗办法,一直担心她所以变得这么憔悴?   薛铃差点被一个拥抱干成折叠屏的时候,有人敲敲门探进个脑袋说:“闻哥,谭队他们那边完工了,任务完成,这次也是要立刻回去吗?”   这是个晒得皮肤黑黑的战士,他和薛铃的目光对上,一愣后说:“啊,薛铃她这次挺安静的,看到人也没想攻击,新药是不是有点用啊?”   薛铃:“?”   闻九则熟练地把她夹在胳膊底下,过去用脚把门踢上了,顺便把说话的人关在门后。   又对着平板戳戳点点。   薛铃掰开他的胳膊,凑过去一看,他写的是:“你终于醒了,你已经傻了一年多。”   薛铃大为震撼,骗人的吧,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她感觉就是一个午觉的时间啊。   “骗人!你别想骗我!”薛铃抢了他的平板输入。   然后在平板自带的时间上,看到现在是3037年。   他们去戈壁,是在3036年。   他不至于特地调个时间来骗她玩?   被怀疑骗人,闻九则也没有再解释,他就是盯着她看,看得薛铃心里发毛。   她起身,费力地走到玻璃窗边,推开磨砂玻璃,往外看。   远处竟然是一片蔚蓝的海洋。   海边和戈壁相隔那么远,就算闻九则是骗她,肯定也过去至少两个月了。   薛铃看到闻九则手上戴着一个像是机械手表似的东西,上面有显示时间。   3037年10月。   她又注意到桌上放了个拆了包装的注射器,包装上印着生产时间,也是3037年10月。   薛铃终于相信,她失去意识一年多。   抱着熟悉的平板,忐忑地输入:“这么久,我是昏迷,还是和其他丧尸一样……”   闻九则输入:“你每天追着人咬,像只博美。”   薛铃:“……”   他是怎么做到一句话打消我的忐忑让我只剩下生气的?   闻九则:“就是现在这个表情,很凶。”   薛铃摸摸自己的脸,终于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   她胳膊上为什么红的绿色血管脉络交错像电路板一样?   还有,她胸前挂着的这一串!   两个功勋章,还有十几个不同款式的奖章徽章!   难怪刚才感觉走路费劲,这十几个牌子沉甸甸的,全串在一起,挂在身上叮叮当当。   “这是你得到的?”薛铃更加不敢相信。   闻九则就坐在她面前,两条腿岔开将她圈在身前,目光一动不动,只歪了歪脑袋作为回应。   不然呢?   薛铃:“……你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任务了?”   闻九则凑近她,就用她的平板继续输入:“确实是背着你一起去做的。”   两个“背”不是同一个意思。   薛铃消化了一下。   薛铃在他的目光中,抬手想要挠脑袋。   被闻九则挡下来。   “你的指甲现在很锋利,别往脑袋上戳,小心把头皮刮下来。”   这样一说,薛铃又忍不住看向他眼下那个小红点了。她刚才醒来戳的。   不注意的时候没发现,薛铃打量闻九则,他裸露在外的青白皮肤上很多划痕,该不会都是她划的吧?她瞧瞧自己的指尖,伸过去对比了下。   闻九则又拉下她的手:“很多是做任务弄的。”   薛铃的目光看向他没戴手表的另一只手,那只手手腕上扣着一只银手铐。手铐另一边是空的,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那个,该不会是平时用来铐她的吧?   就是铐她的!薛铃在自己手腕上看到痕迹了。   她坐在闻九则身前,手扶着他的大腿,有点局促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还没消化掉这么多的信息量,而且,闻九则也太过沉默了。   除了几句解释,他就是盯着她沉默,那种没事找事的闲话少了很多。   薛铃缓了一会儿,准备说点什么。   闻九则先输入:“绞尽脑汁想怎么安慰我?放过你的脑子吧,不要想了。”   “今天,我已经很高兴了。”   一年多以前,闻漪说薛铃变成了彻底的丧尸,他不肯相信,带着她赶回北正基地。   荣兰珈院长和闻漪的师妹徐芝华,帮忙在曾亦同身体里提取了太岁药剂。   但不知道是不是曾亦同身体里残留的太岁太少,还是其他原因,薛铃并没有恢复。   她的情况变得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完全失去理智,只想要追逐人类的丧尸。   好的时候,她会安静坐着,甚至接过闻九则给她的平板。   这一度让闻九则欣喜若狂,以为她恢复了理智,但她不会在平板上输入任何话,也无法和他交流。   随着薛铃的状态一直没有好转,闻九则背地里听到了一些人要求将她处理,或者要求让她搬出研究基地。   虽然有郝将军保证,说这种话的人只是少数,但这还是让闻九则不放心。   他时刻将薛铃带在身边,不管做什么任务都是,尤其是周围有其他人时,绝不让她离开身边。   很多任务,带上一个没有理智的丧尸,会变得更麻烦,基地那边不同的人劝了好几次,他们保证薛铃在基地会被保护,不会有人伤害她。   闻九则仍是没有答应。他只有一句话,如果不能随身带着薛铃,他不会再做任何任务。   薛铃身上挂着的那些勋章,闻九则曾对这些荣誉不屑一顾,但他将这些都好好挂在她身上。   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他们意外走散,想要伤害薛铃的人,看到她身上这么多勋章的份上,不要伤害她。   这一年多来,不只是北正基地,还有其他基地的人知道了闻九则的存在,希望得到北正基地这边的支援。   闻九则来者不拒,能做的任务都会去做,知道他的人都忍不住对他心生敬畏,因为他完成任务的效率太高了,简直是无所不能。   只有闻漪知道,他快要疯了。   几个月前,闻漪从戈壁实验室回到北正基地,闻九则问她:“薛铃还有可能恢复理智吗?”   “可能性很小。”闻漪说。   “如果从我身上再提取太岁药剂呢?”   “你是真的会死,比薛铃死得更早。”   “……我太想她了。”闻九则牵着薛铃说,“我想她和我说话,一句也好。”   闻漪研究闻九则的身体情况,做了些实验。   最后在闻九则身上进行部分提取,并结合了最新的Re病毒研究,制作出一种药剂。   “十支药剂,每隔一周给她注射一支,如果运气好,或许她能恢复一些理智,如果十支打完了还没有变化,那就代表她已经彻底脑死亡,无法再唤醒。”   “但是,这种刺激性很大的药物副作用也大,你要知道,就算她真的恢复理智,也不会维持很久。”   “而且之后,她身体里的太岁会耗尽,或许真的就是彻底的死亡了。”   第一支药剂注射下去。   薛铃没有变化。   第二支药剂注射下去。   薛铃精神地对着路过的研究员狂嚎,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   第三支药剂注射下去。   薛铃发狂在他身上划了很多划痕。   第四支药剂注射下去。   薛铃拆掉了车上的座位并一拳打碎玻璃。   第五支药剂注射……   ……   第八支药剂……她朝他伸出手,不小心在他脸上戳出一个小洞,把自己吓得嗷了一声。   “我是谁?”   “闻九则。”她回答。   她总能踩着他绝望的死线,突然回来。 第68章   这次的任务地点是嘉定岛, 一个海岛。   薛铃清醒的很是时候,刚好任务已经完成了,每个人都很轻松。   一群暂时没事做的人, 提着桶和破渔网在礁石滩和海边寻摸吃的。   经过末世资源短缺的时期, 人们对于能吃的食物都很有热情。   闻九则带着薛铃出现,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他们都早已习惯这两位形影不离,也很清楚他们没有危险, 当然,没事的时候最好还是别靠得太近。   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也为了不刺激薛铃。   薛铃被闻九则带出来时,仔细观察这些人的脸, 想看看有没有自己认识的。   很可惜, 他们知道她, 但她对所有人都很陌生。   闻九则领着薛铃特地找了一处远离人群的海滩, 这边水质好一些。   “嗷嗷嗷嗷嗷!”薛铃对着落日海面抒发了身体里一股沉闷的气息。   涌动的潮水让人有种想要“随波逐流”的冲动,薛铃朝着海水嗷嗷跑过去,跑得深一脚浅一脚。   然后一个浪冲过来, 把她拍倒在海水里。   跟在后面的闻九则没防备她突然跑出去, 没来得及拉住:“……”   迅速过去从海水里捞出被打懵了的薛铃。   手上那个空置的手铐,另一头又铐在了薛铃手上。   薛铃:“……”   闻九则抽出平板:“免得你被冲走, 要是冲进大海, 我还得去开打捞船……”   薛铃没和他计较, 无视了手腕上的手铐,直接牵住了他的手,没让他写完。   接着又嗷嗷冲向小小的浪花。   闻九则像根柱子, 牢牢扎在地上,薛铃拉着他, 虽然被冲到膝盖的海水打得东倒西歪,也不会倒下。   薛铃感到站不稳要摔时,闻九则就会把她提起来。   那边海岸上,一群士兵在就地生火吃海鲜,薛铃终于肯从水里出来,走到沙滩上,捡个小树枝在上面划拉。   “做梦一样,眨眼,过去一年。”   闻九则戳着平板,很快传出一句平平的:“起来,别在沙滩上坐着,像裹了一身面包糠的炸鸡腿。”   薛铃:“……”   想跟你聊聊感性的心里话,你在说什么东西?   她起身,愤愤拍身上的沙子。   重新开启话题:“你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啊。”   闻九则:“过得很充实,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全职工作,一天假都没有。”   薛铃:“……”就算是对尸体来说,这个工作也有点地狱了。   闻九则:“你也很好带,一天不带你出去,你就砸东西,比其他丧尸都暴躁。带你出去,你就要攻击人,拉都拉不住。”   薛铃:“……”这种描述听起来有种即视感。   闻九则:“虽然住在不隔音的基地小楼,因为你总是半夜嚎叫,经常收到周边邻居投诉不满,但他们看到你之后,也不敢当面过来理论。”   薛铃:“……”好惨,我是说邻居。   闻九则:“带你去做任务,不铐着你,你转眼就混到一群丧尸里,跟其他丧尸一起乱走,我圈住整条街,翻半天才找到你。”   “好了,不要再说了。”   薛铃抢走闻九则的平板,为他超快的打字手速震惊。   他的脸变瘦了,但动作也变快了。   “算我错了,我给你道歉好吧。”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闻九则捡起她丢下的小树枝,在地上划拉:“不麻烦,就是没有人跟我吵架,每天都很无聊。”   因为无聊,只能拼命做任务。   “……你真的不觉得我是麻烦吗?”薛铃一听他的经典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轻松描述,就知道实际情况一定比他说的糟糕很多。   一年多,她觉得像做梦一样,现在还没什么真实感,但闻九则是要一天天走过来的,带着她肯定遇到过很多事。   只要想一想,薛铃都觉得窒息。   “我肯定给你惹了很多麻烦……”薛铃低下头。   闻九则用虎口把她尖尖的下巴抬起来,展示平板:“你管一日三餐发生的日常事件叫麻烦?”   薛铃:“……”   好“闻九则”式的安慰。   还真别说,一想到这么频繁,还真没办法感到抱歉了。   “那闻漪怎么样了,8027实验室怎么样了,还有丧尸病毒疫苗研究怎么样了?”薛铃问。   闻九则:“我们继续来说说你给我带来的麻烦。”   薛铃:“你不是说不算麻烦了吗!”   闻九则:“跟你客气一下你当真了,好好听着,然后好好感谢我。”   薛铃:“谢你个头,你有本事就把我丢垃圾桶去!”   闻九则突然沉默,薛铃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过了,其实说个谢谢也没什么。   “就是这种吵架的感觉,很好。”沉默过后的闻九则这么说,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示意她继续。   薛铃:“……”有病啊真的!   天黑了。   薛铃踏出房门时想的和闻九则好好谈心以及了解当下情况,都没完成,莫名其妙用平板和沙滩写字的方式,交流了一堆废话。   “不要再带歪我!”薛铃提醒,这一片沙滩已经被他们写得乱七八糟。   “天黑了,写什么,看不清。”闻九则写。   你明明就看得清,你就是要和我作对!薛铃决定不聊了,回去洗澡。   身上泡过海水又沾了沙子,湿湿沉沉的,心理上难受。   他们住的临时小房间里可以用水,里面还有个小浴缸。   薛铃锁了门,坐在浴缸里一边搓身上,边悄悄量自己的身体数据。   她当初那个状态,是怎么时隔一年突然又清醒了,闻九则也不说。   锁住的浴室门突然咔地被人拧开,闻九则很自然地走进来,往浴缸旁边放了些东西。   “用这个沐浴露和洗发露,这里原本的都过期了。还有你的睡衣和拖鞋放这,搓澡巾要不要?”   薛铃还维持着量颈围的姿势没来得及放下手,闻九则瞧一眼她脖子上的软尺,点着平板一本正经提醒:“不要在浴室上吊。”   谁在浴室上吊,你眼睛坏了?!   薛铃往他身上泼水。   闻九则放了东西退出去,站在门口时又停住,点着平板,传出:“不用偷偷量了,你的数据每周都有记录,想看可以用平板看。”   播完,他关上门。   薛铃:“……”憋气地倒在浴缸里,鲨鱼翻滚。   滚完又爬起来趴在浴缸边,拿过闻九则送来的沐浴露看。   哇竟然是北方基地今年生产的,看起来日化用品的生产已经在恢复了,外面的世界有在变好啊。   恢复的不只是小小的日化用品,他们第二天要离开这里,薛铃发现他们竟然是坐火车回去北方基地。   “别那么惊讶,只是很小一部分高铁和火车重新开通了,用来联通几个重要的大基地和一些特殊城市,普通人还不能坐,只有特定人群执行任务可以蹭着用。”闻九则解释,推着她上了站台。   竟然还有人工检票,检票的女士微笑着,戴着手套的手从闻九则手里接过两张卡,在一个机器上验了验,又交还给他:   “非常感谢,在车上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去一车厢寻找乘务员。祝两位路途愉快,一路顺风。”   车厢一共只有几节,薛铃上的这个车厢,里面大部分的座椅都拆了,只有前排两个座位,后面空着的地方都是运货的。   实际上这一小部分火车高铁重新开通,主要功能也不是载人,而是运输。   其他的士兵们也陆续上车,不过他们在另一个车厢。   闻九则带着薛铃在单独一个车厢,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他们这个车厢是货厢,特地开辟出两个位置给他们。   薛铃在位置上坐下,对闻九则伸手,要看他刚才拿出来的卡。   “那是什么卡?”   “是新的身份证。”   “新身份证?给我看看,我也有身份证啊。”   薛铃看到卡上有自己的姓名出生年月,户籍所在基地。   还有特别标注,身份是北正基地特殊作战小队队员,编号是S0。   字的旁边是照片,不是丧尸干瘦的脸,是她人类时的照片截的。   她还记得是某张拍立得里的。   闻九则的身份卡和她一样,只有编号不同,他是S9,照片和她是同一张拍立得照片里截取的。   她盯着两张身份卡看,闻九则告诉她:“那个编号不代表小队人数,我们两个就是单独一个小队。”   郝将军单独给他们开的编制,编号还特别促狭地用了名字谐音。   两张简单的身份卡,薛铃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才递给闻九则。   闻九则:“你的自己收起来?”   薛铃摇头,把两张身份卡叠一起:“给你保管。”   火车开了一天一夜,虽然比末世前还是慢了不少,但又比自己开车快多了。   火车中途基本上没有停留过,也没有经过那些大站点。   闻九则告诉她,因为大的车站里丧尸太多,很多丧尸堆在轨道上把轨道堵了,没有足够人手一个个站去清理,所以暂时都只能绕过。   薛铃知道,她以前迷路时去过某个高铁站,顺着轨道爬上站台,在高铁站里找地图路线图,才搞清楚自己迷路到哪了。   “已经恢复很快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就全面恢复了。”薛铃乐观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闻九则没对她这句话做出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   他们下火车后,还要开车半天,才能回到北正基地。   回到了那个秘密研究基地,就像第一次来这里的重现,薛铃也是坐在闻九则的副驾驶,看到门口一排站岗的严肃士兵。   但这次,她认识里面好几个士兵。   于是她打开窗户,对他们招手。   几个人看到她的动作,纷纷睁大眼睛,维持不住严肃的表情。   哈哈!   车子往前开看不到了,薛铃缩回脑袋。   她又看到了闻漪,和一年多前没什么变化的人正在楼底下和师妹徐芝华说话。   回头看到了拉着闻九则,使劲挥手的薛铃,闻漪停下说话,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   然后她上前两步,给了薛铃一个短暂的拥抱。   接着她冷淡地说:“刚好,你管管闻九则,他踢坏了会议室七张桌子,还弄坏了我实验室里的好几台仪器。”   薛铃:“……”   一句寒暄都没有,接下来出现的是受害人状告闻九则。 第69章   研究基地和一年多之前没有什么很大区别, 还是防守严密,人人都来去匆匆。   房间的隔音依旧那么差,薛铃好不容易把闻九则拦在外面, 躲进闻漪隔音好的实验室, 准备从她这边掏一点闻九则不肯说的消息。   “漪姐,闻九则这一年多有什么秘密,做了什么, 你给我说说?”   闻漪是不会给闻九则保守秘密的,因此薛铃一问,半点没隐瞒,把他老底掀了个干净。   “……隔三差五堵到我的实验室, 询问有没有什么新的药剂能让你恢复理智……说过不闹事, 自己说过的话跟放屁一样。”闻漪冷着脸说了脏话。   “后来还主动让我研究他, 用他做实验, 我最开始是拒绝的,因为我当时有其他项目要忙。”   “之后他发疯,威胁要我从他身上提取太岁药剂, 我说他可能会死, 他也完全听不下去……我看他是已经疯了。”   薛铃沉默。   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啊。   末世后,她才真正了解了闻九则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那种, 觉得想她了, 即便她死了埋了, 都要挖坟把她挖出来看看的神经病。   能让他在乎的很少,所以对于真正在乎的东西就格外执着。   “其实你这次用的新药剂我没有一点把握,你能清醒过来我也很意外, 只能说这是个误打误撞的幸运。”闻漪说,“但这种幸运是不可复刻的,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薛铃。”   薛铃明白:“我会尽量让闻九则做好心理准备。”   又说了一会儿,她结束了和闻漪的短暂聊天,开门出去,发现闻九则在外面和郝将军说话。   难怪没在她聊到一半时来拍门,原来是被控住了。   “济州市那边情况越来越严重了,那边的变异丧尸普遍要比其他地方的凶猛,去年底就发现动物感染的情况,今年这种情况更加严峻……”   薛铃走过去,听到了几句话,似乎是关于一个棘手的任务。   严肃的郝将军看到她,停下话头,简单做了个结语:“总之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这个任务。”   接着对薛铃露出欣慰的表情:“薛铃,很高兴你能恢复。”   问完她的情况,再进行一番鼓励,老领导流程熟练。   最后他说:“这一年我们建了一个功勋碑,将许多光辉事迹与战士们的功劳都刻在上面,你们也有份,有空可以去看看。”   功勋碑立在秘密基地的后方,碑旁就是烈士墓和烈士碑。   里面埋着末世后为了人类未来牺牲的战士们。但有很大一部分的墓只是衣冠冢,因为每次都有很多人的尸体带不回来。   薛铃穿过干净整齐的地砖路,在独立的高高功勋碑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薛铃、闻九则于3037年8月完成化兴市重要救援任务……”   “薛铃、闻九则于3037年7月完成……”   “薛铃、闻九则……”   薛铃一连看到了好几条,抬头对身边的闻九则露出个疑惑的眼神。   这些时间她不是失了智吗,怎么还算她做了任务,甚至是把她放在前面。   看其他的任务,放在前面的一般是功劳最大的队长。   闻九则:“有什么问题,你确实是跟我一起去做的任务。”   这个碑几个月前就说要建,当时还特地来问过闻九则,闻九则对于这种名誉荣耀向来是没什么兴趣。   他当时这么回复询问的沈彰队长:“不用刻我的名字,要刻就刻薛铃的名字。”   反正她喜欢这些。   后面沈彰再没来找他说过这事,闻九则也是现在才发现,基地这边把薛铃和他的名字一起刻了。   薛铃觉得自己拿了不属于自己的荣耀。她的眼神一转,露出那种犹犹豫豫的样子,闻九则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些任务,你功劳最大。”闻九则告诉她。   他是因为她才去做这些任务的。   只有贡献足够大,基地里郝将军荣院长,他们才会默许他去烦闻漪,同意闻漪那些珍贵的新型药物用在薛铃身上。   他认为这只是一种公平的交换,但他知道,薛铃会为此感动,就像她也会欣慰于碑刻上的名字。   从小被身边环境接纳的薛铃,心里有归属感和责任感,并不像他。   闻九则清楚郝将军让他们来看这个功勋碑是什么意思。是一种态度委婉温和的劝说。   闻九则相信薛铃也听到了之前郝将军和他提起的棘手任务。   他也在等着薛铃主动和他提起。   但出乎意料的是,薛铃一直没有提,仿佛没有听到。   “你怎么不问济州市的任务?”闻九则主动提了。   薛铃在衣柜里翻找腰带,她现在不用减肥,腰带都得扣得紧紧的,原来的士兵腰带扣到最里面都太大了。   她埋在那堆自己没有任何印象的丑衣服里,找一条适合的腰带,抽时间回答闻九则:“你不想做就不做吧。”   “你做的任务已经够多了。”   郝将军说起时,闻九则没有反应,听那个意思,他不是第一次拒绝这个任务。   济州市的任务,其实闻漪也和她说了一嘴,听她的意思,似乎也是希望她能劝劝闻九则。   但薛铃看着闻九则凹陷的脸颊,露出在衣服外面那些暗红色伤痕,她不愿意劝。   不应该是那样的,那不是闻九则的责任,不能因为他受伤了不会死,就潜意识里,理所当然地把所有最困难的任务全部都交给他。   他也会像她一样被消磨光的。   他应该可以拒绝的。   “他们说济州市那边情况很严重,我以为你听了,马上就要开始替他们着急了。”闻九则有点诧异薛铃突然消失的责任心。   薛铃面对着衣柜,好像很忙地翻找,片刻后平板传来一句:“我现在最替你着急。”   如果是用她自己原来的声音说出来,这一句听起来肯定是闷闷的,但平板传出的声音,让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冷。   薛铃于是又加了一句:“你先好好休息吧。”   她每次替闻九则做决定,结果都不好。   她当初是希望他能在基地里过得轻松点,能被人接纳,除了她还能和其他人交流。   结果他还能过成这样。   但仔细一想,又不意外,他末世三年仍是人类时也是这么过的。   “你在衣柜里掏半天,在做巢呢?”闻九则发问。   “坐过来聊。”他拍拍桌子。   薛铃直接往衣柜那堆丑衣服上一坐,抱着胳膊对着闻九则。   还坐过去聊,什么大爷语气。   闻九则看她。不肯过来?行,那我坐过去聊。   他拖着椅子坐到衣柜前,腿踩着衣柜门,和薛铃近距离面对面。   他脚踩衣柜,薛铃脚踩他脚上。   “济州市的任务不是不能接,我之前拒绝是其他原因。”闻九则猜她心里可能还是希望能帮忙的。   他之前不肯去做这个任务,是因为济州市那边的丧尸变异,还出现了感染变异丧尸病毒的动物,会无差别袭击人和丧尸。   薛铃失去理智不能自保,去那边很危险,他才几次拒绝。   而且那边的基地不是官方掌控的基地,是一群掌控了资源和武力,“割地封侯”的富豪在控制。   他们可不会像北正基地这样管控严格,没有规矩可言的地方能有多混乱,没人比末世独自走遍一百多个大小基地的闻九则更了解。   他不想带薛铃去这种危险的地方,更不会让她离开身边。   不管郝将军和闻漪他们那边在想什么,闻九则都不在乎,但他不能不在乎薛铃的想法。   如果她真的要他去……他也可以去。   她是知道怎么威胁他、缠到他同意的。但她这次没有发威。   闻九则主动提起济州市的事,她也没有接着说下去。   闻九则怀疑是不是闻漪的劣质药剂弄坏了薛铃的脑子,让她丧失了某些功能。   他早就想说了,闻漪算什么杰出青年科学家,丧尸病毒药剂这么久都没有完全成功,薛铃也治不了,年会竟然还能拿奖。   因为一些私人恩怨开始腹诽闻漪时,薛铃牵过他的手。   闻九则往前靠了靠,看她将脸埋在他的手里——真就剩下巴掌大的脸了,他直接可以用手包住。   脸颊瘦,就显得眼睛特别大,大得有点可怕。   有点像薛铃曾经看过的一个,瘦脸特效开太大的网络博主,当时闻九则的评价是:“这么多粉丝都是来看他伪装成外星人的吗?”   他当时说那样大的眼睛很丑,现在想想,二十岁的时候还是说的太笃定。   薛铃这样看着就挺顺眼的。   “行了,这个任务我答应去。”闻九则把她埋脸的行为看作撒娇。   薛铃抬起自己的两只灯泡眼,闪烁着疑问。   他话里这种“真是没办法”的感觉是什么意思?她哪有开口让他答应了?   “不去!谁要你去了!”薛铃甩开他的手,用平板申辩。   “你刚才那么可怜兮兮地捧着我手,不是想让我答应?”   “……”不要让我觉得自己是多余心疼你,好吗?   闻九则反应过来:“你真不想让我去?噢,知道了,你又心疼上我了?”   “……”   薛铃用意念做了个深呼吸,假装没听到一些犬吠,写道:“在有限的时间里,我想陪着你,不再考虑其他的什么。”   闻九则不再狗言狗语了,他望着薛铃,半晌输入一句话问:“真的?那我们离开这里也行?” 第70章   薛铃点了头。   闻九则僵硬的脸扯了扯, 薛铃觉得那可能是个笑容,但看起来真就很嘲讽。   “好。”他在平板上输入,“那我们就走。”   他想去哪里呢?那年冬天他们住的偏僻小屋, 还是其他地方?   薛岭猜不到, 闻九则说明天走,她决定今天去和认识的人们告个别。   上次她失去意识太突然,都没来得及说再见。这次如果离开, 估计以后不会再遇见了。   去和从前认识的小队士兵们道别时,薛铃没让闻九则跟着,她自己走去了熟悉的练习场。   天气冷了,但练习场上到处是人, 每个人身上都汗津津, 热腾腾的气息让这一片的空气都没那么冷了。   薛铃靠近时, 感觉到那种一直伴随着她的饥饿感变得非常明显。   她最开始是想要寻找认识的小队和队长, 最后却不自觉盯着离她最近的一群人。   这群人坐在场地边缘休息,靠着铁网说说笑笑。   有那么片刻,薛铃好像失去了意识, 无意识快步往前, 然后被练习场外面的铁网拦住。   她陡然清醒,猝然收回抓在铁网上的手。   她成为丧尸很久了, 在和丧尸的本能饥饿对抗时, 一直都做得很好,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袭击人类。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情况下,发现自己突然无法自控。   就像之前突然失灵控制不了身体一样,但这种不能自控, 远比失灵无法动弹更让她恐惧。   没有走进旁边的铁门,薛铃猛地扭头匆匆原路返回, 回到了闻九则身边。   “这么快就告别完了?”闻九则还坐在她离开前坐着的椅子上,姿势都没变。   薛铃过去,拉开他的外套,把自己的脑袋藏进去。   “怎么了?他们说你坏话了?”   “……”   “没找到你认识的人?听说有认识的人牺牲觉得难过?”   “……”   闻九则把她抓出来,把平板给她,让她回答。   薛铃拿着平板摇头。过了会儿,她张开嘴,露出尖尖的牙齿,做了个想拔掉牙齿的动作。   “……想咬人?”闻九则问。   薛铃又把脑袋插到他外套里。   闻九则用外套裹着她起身,走到桌前拉开抽屉,打开了一个保温的小箱子,拿出里面低温保存的注射剂。   薛铃听到拆包装的声音,抬头看了下,看见小箱子里一排空空的,除了闻九则拿在手上那支,就剩下一支药液。   她在嘉定岛刚醒时,也在旁边桌子上看过类似的药剂包装。   闻九则按着她的后脑勺,薛铃感觉不到针扎的刺痛,只觉得后脖子的位置隐约有股凉意。   接着那点凉像蜘蛛网一样在头皮里面四处蔓延,还有一种仿佛汽水气泡在脑子里炸开的感觉。   薛铃傻了一会儿,才听到平板里传来闻九则的安慰:“不怕。”   “没事,我和你一起,想咬人也没事。”   薛铃还是去和认识的人都做了个简单告别,她一手用力抓着闻九则,忍着那种想咬人的冲动,在密集的人群里走了一圈,离开时甚至有种脱力感。   最后去找闻漪告别时,她表情有点奇怪:“有必要特地来告别吗?”   薛铃:“当然有,这一走,我们不一定还会回来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和照顾。”   闻漪的表情更奇怪了:“不一定还会回来?”   她看一眼闻九则,没有多说什么:“好吧,希望你们路途顺利。”   薛铃第二天坐到车上时,也感到奇怪:“漪姐竟然没劝我们,也没人阻拦我们离开。”   他们好歹算是入编了,想走就走都没个限制吗?   这个疑惑很快被解开。   因为他们车子没坐多久,又坐上了火车,薛铃看到那个站牌上的终点站是济州市。   薛铃:“?”   “我们要去哪?”   “济州市。”   “去做任务?”   “啊。” [奇^书 ^网][q i].[s h u][9 9].[co m ]   “……”   那她之前做的那些心理准备,那些认真的告别又算什么?   薛铃意识到自己又被闻九则耍了,他根本就没准备带她脱离基地,他之前就准备去济州市。   闻漪一定也知道,所以她听到告别才那个奇怪反应。   问出那句“离开这里也行”时,闻九则确实是想要离开的。   外套下摆被薛铃撕成碎布条后,闻九则才解释说:“之前不想去,但济州市那边发来了一个最新的消息,现在我们有过去的理由了。”   济州市是一个特殊的地方,特殊在于末世初期,那是唯一一个被特殊武器“清理”过的城市,当时整个济州市都消失了。   里面的千万丧尸和城市一同被埋葬。   但人们没来得及高兴,更糟糕的事情就发生了。   济州市周边的丧尸经过辐射,都产生了一定的变异。   它们身体变得畸形,感染性更强、生命力更强、对人类的感知更强、行动速度更强,一度让济州市周边的大小数十个基地沦陷过半。   导致残存的人类基地不断重组后退,远离原本的济州市。   但变异的丧尸不会因为他们的后退而停下脚步,它们从济州市,向周边辐射开去。   而且这批变异丧尸逐渐开始感染动物,打破了最初动物不会感染丧尸病毒的定论。   济州市周边出现了数量不少的感染动物,它们甚至比丧尸更有攻击性,更无孔不入。   因为始终没能恢复的通讯,很多区域各自为政,消息不流通。   济州市那边的基地又进行封锁,也就只有消息最灵通的北方基地这边,知道一些内情。   “过去几年,济州市基地那边都没有联络过北方基地,直到今年状况实在糟糕,周边基地快坚持不住,连最重要的基地都沦陷,他们才联系到北方基地,说明情况寻求支援。”   “北方基地早就想要陆续恢复对其他区域基地的掌控,之前是顾不上腾不出手来,现在是个好机会,济州市今年来的几次求助,一次比一次焦急,态度也好了不少。”   “他们去年重建起来的济州基地,最近又被变异丧尸和变异动物冲击,处于半沦陷状态。掌控基地的富豪联盟里,也有三家出事。这是让他们求助北方基地的最大原因之一。”   “闻漪透露了一些内情,济州那边富豪联盟中,有一家末世前开的是生物公司,名下有知名的生物研究室,他们拥有顶尖的人体冷冻技术。”   “他们的最新成果是,解冻了一个末世初期感染丧尸病毒,但还没得及变异的感染者,然后使用北方基地研制出的最新型疫苗,成功使其恢复了。”   “这个幸运儿没有变成丧尸,除了身体虚弱,他什么事都没有。”   “这个冷冻技术最初只有感染了丧尸病毒的有钱人,愿意把自己冷冻。这事一出,富豪联盟里也有不少人,愿意将自己冷冻,直到研究出最好的丧尸疫苗,或者等到丧尸被消灭,再进行解冻。”   “现在,他们愿意用保密的冷冻技术,来换取北方基地的帮助。”   这是闻九则愿意来济州市的原因。   薛铃现在的情况没有办法解决,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说不定可以找到治疗的办法。   可以先将她冷冻,等到几年后,研究出合适的药物再进行解冻。就像济州市那个成功案例一样。   这一线希望,足够闻九则改变决定,留下来。   作为北方基地派遣的第一批支援者,闻九则的名字是济州市这边指定的。   等到了济州市,闻九则才明白他们为什么愿意共享保密的冷冻技术,因为他们的实验室也在沦陷区里,现在根本进不去。   想要进去他们就只能暴力突破,但暴力突破很容易损毁他们的实验材料器材,还有珍贵的冷冻对象。他们只能选择最平和的方式去回收整个实验室。   不会被丧尸针对的特殊丧尸闻九则,他的功绩在北方基地早有流传。   和北方基地保持良好关系的好几个基地也曾借调他去帮忙。他是最方便快捷保险的选项。   薛铃出发前认为的两个丧尸离开基地去流浪,从此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的情景,直接变成被一大群训练有素的北方基地士兵拱卫,好似要接管地盘似地开进了济州市基地。   而且,站在他们身后的小士兵喊他们“长官”。   薛铃:“……”   “啊?这个队伍,是我们做主吗?”她悄声问。   闻九则有经验:“跟着我做就行。”   跟着他做的意思就是,摆出一张死人脸,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其他的,自然有队伍里的外交人才话事官来沟通。   济州市的富豪联盟,目前的济州基地管理者来见了他们。   这位中年富豪态度很和蔼,摆出了礼贤下士的姿态,薛铃都听出来他话里话外挖墙脚的意思了。   但是,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有点滑稽,有点鼓囊。据说是济州市基地新研发的丧尸防护服。   造价昂贵,成果稀少,丧尸抓不破咬不破……真的假的?   薛铃现在是真正的牙尖爪利,闻九则那么硬的皮肤她也是说划破就划破。   这么宣传这个防护服,她真的会好奇自己能不能抓破。   中年管理和外交官进行言语交锋时,薛铃就一直盯着中年管理身上的丧尸防护服看。   也没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估计是不太愉快。   最后那位中年管理还要和薛铃闻九则握手。   闻九则没伸手,薛铃伸手了,然后尖尖的手指甲嘶啦划破了他那件丧尸防护服的袖子。   薛铃清楚看到他面色骤变地缩回手,从容的神情消失,惊得往后退了两步,最后失态地离开。   薛铃还在想,那个衣服划破了不用赔吧?   队伍里的外交官忽然为她鼓掌称赞:“刚才那个威胁太有力了!”   薛铃:“……”什么,刚才那个算威胁吗?   闻九则给了她一句话:“嘴上说不想做任务,心里还是很想帮忙吧,配合这么积极。”   薛铃:“……” 第71章   在进入沦陷的原济州基地后, 薛铃终于发现了自己的不同寻常。   ——她拥有比所有丧尸都更锋利的“爪”。   他们首先遇到了两只被丧尸病毒感染的大型犬。   这是薛铃第一次看到被感染的动物,它们被感染后和丧尸出现了同样的状况,皮肉干化变硬。   也有和人类丧尸不一样的地方。它们的形态变得畸形, 眼睛是浑浊的灰色。   并且袭击所有会动的东西, 不管是死是活。   薛铃他们遇到的两只感染大型犬,头骨变形,牙齿往外扭曲乱长, 身体上皮肉展开,跑起来时连皮带肉啪啪地掀起甩下,露出皮下干化的肌肉块,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它们生前可能是基地里某些有钱人家养来看家护院的, 脖子上还套着项圈和绳子, 磨得脖子那一圈皮肉消失, 只剩一圈红肉。   薛铃被突然冒出来的感染犬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地用手去抵挡它的袭击。   她感觉自己的手指划过狗的脖子,像切开一块豆腐。   总之,她刚回神, 脑袋分家的感染犬就摔在她面前。   而另一只感染犬, 闻九则处理的速度比她慢一些。   他是用的砍刀,将感染犬的脖子斩断一大半, 用枪捅进裂开的脖子里开了两枪, 才让感染犬彻底停下了动作。   只看他用刀劈感染犬脖子的力道和动作, 薛铃不禁怀疑他那只感染犬的脖子是不是比她面前这只要硬一百倍。   她疑惑地走过去,试了试,她发黑的指尖轻易扎进了感染犬的脖子。   又拉过闻九则的手指, 同样去戳,没能戳进去, 感觉到了明显的阻力。   她顿时睁大眼睛对闻九则张开自己的手,表达自己的震惊。   她到底什么时候超进化的?!   还以为那个中年管理的丧尸防护服真那么不堪一击,原来是我太特别!   “在戈壁实验室,闻漪给你用过一种药,阴差阳错使你进行了一次蜕变,从那时起,你就成超级尸体了。”   闻九则解释。   因为那时候薛铃失去理智,他将薛铃与所有人隔离,知道她变化的就只有闻漪。   杀伤力变强,在一个没有理智的丧尸身上不是好事。   但放到现在,是会让薛铃高兴的一件事。   她都没过脑子就打出一句:“那这不是最好的神兵利器吗,要是把我的胳膊砍下来,都不用磨就是最厉害的武器!”   比闻九则手里的刀好用多了!   闻九则沉默了下,忽然拉过她的胳膊,抬起手里的刀就要砍。   薛铃吓得嗷嗷叫,使劲抽手,闻九则没有太用力,任她把手抽走,刀呼一下挥空。   “把胳膊砍下来?还乱说吗?”   “……”   薛铃把手藏到背后,她又不是真的想把胳膊砍下来当武器,随口说的而已,为什么生气。   她确定,闻九则是因为她刚才那句话生气了。   但他下一刻就没事一般收起刀,示意继续往前走,又不像生气的样子。   他们两个目前正单独探索沦陷区,摸清情况后,才会让队伍跟进。   被他狠吓了一下,不过现在在任务中,薛铃决定先不吵架。   闻九则回头对她伸出手,薛铃背着手,从他身边走过去。   然后她用手上扣着的手表式短距离通信器,滴滴答答打出一句话。   平静电子女声传出:“你退至我身后。”   闻九则:“……”   这个便携手表式通讯器拥有和平板一样的功能,就是输入麻烦一点。   薛铃哒哒哒按着边上几个按钮:“我暂时不和你计较。”   闻九则也按:“我只是帮你打消一些危险的念头。”   薛铃:“我危险念头还有你多?”   闻九则拉了她一把,让她小心别踩到地上的丧尸。   前面一片地上倒了好几个济州市本地特产的变异丧尸,这些丧尸是被辐射变异丧尸感染的不知道第几批丧尸。   它们和薛铃从前看过最多的普通丧尸也不一样,身体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畸形。   薛铃差点踩到的是一个脑袋涨大畸形的丧尸,旁边是一个腰部弯曲一百八十度的,还看到两条腿不一样长的丧尸身体断成两截。   最后这个丧尸,平时是怎么走路的?   断成两截的这个丧尸,上半部分还没死透,嘴巴在一张一合。   不过它们并不攻击薛铃和闻九则。   在这片区域,对人类和丧尸同时造成威胁的,是占据着沦陷区域的感染动物们。   在外面让人类惧怕的丧尸,在这里也是感染动物们的攻击目标。   看起来一个新的生态链正在这个变异大毒圈里形成。   “小心,不要被这些变异的东西咬到抓到。”闻九则提醒,“你身体里打架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不用再加一个变异的病毒来凑热闹。”   薛铃:“你也小心,不然和它们一样变异,变成一个胳膊长一个胳膊短。”   闻九则盖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薛铃随时会恶化的糟糕状态,主动带她进入这个危险的地方,闻九则有一点应激。   薛铃回头重重拍了他一下,又发言:“优势在我,没事。”   闻九则最喜欢说没事,偶尔这个词也会出现在薛铃安慰闻九则的话语中。   感染犬不是最可怕的,这片区域里之前生活了太多人,产生的垃圾和尸体,养出了很多老鼠。   一群感染鼠密密麻麻从下水道洞口钻出来的情景,足以让任何人头皮发麻。   它们拖着又肥又长到离谱的尾巴,像身后缀着一条蛇。   闻九则第一时间抓起薛铃扛在肩上,跑出这个区域。   感染鼠数量太多,对付起来麻烦,他们又不是特地来杀老鼠的,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除了老鼠,猫也是人类城市里常出现的动物。   和印象中那些警惕的可爱生灵们不同,感染猫身体畸形,皮毛暗淡。   从阴暗角落突然袭向他们的感染猫,被闻九则反应极快地一刀挑开。   刀尖没能划开感染猫的身体,它第二次攻击,薛铃上前去挡,划开了它的肚子。   第一次徒手对付这种感染猫,没有经验的薛铃差点被感染猫肚子里掉出来的东西撒了一脸。   闻九则帮她挡了一下,半个身体包括头发都散发出腐臭味。   薛铃:“……我下次就有经验了,肯定能躲开。等等,你先别牵我。”   闻九则伸手死抓住她。   被蹭了一手腐臭味的薛铃:“……”   我请问,那你刚才帮我挡那一下的意义在哪里呢?   被薛铃划开肚子,几乎划成两半的感染猫没有失去行动力,它维持着那种裂开成两瓣的姿势,敞着肚子跑了。   薛铃看到这一幕,感觉理智受到了一点冲击。   该不会,所有感染动物都会变成这样吧?   接下来他们还遇到了感染鸟以及各种城市里常见不常见的动物。   从来在丧尸城市里来去自如的薛铃,第一次搞得这么狼狈。   终于快到达那个冷冻技术中心时,他们还遇到了几匹感染马。   薛铃都忍不住想骂人了。   那群富豪没事在冷冻中心旁边搞什么马场啊?!   这几匹感染马也是怪异得让人精神遭到冲击。   感染马的胸腔和肚子裂开,从里面挤出乱七八糟鸟类的翅膀、爪子、各种小动物的皮毛……   薛铃忍不住想象,该不会是感染马吞下这些东西,但不能消化,就从胸腔腹部的缝隙溢出来,造成了这种堵塞的情况吧?   好不容易穿过马场,进到那个冷冻中心,薛铃又被这个人类造物给冲击了下。   她曾经感叹过,在戈壁的8027实验室,不像想象中的高科技神秘实验室,现在遇到像的了。   非常刻板的白色和银色高级冷淡风装修,随处可见的机器和瞳孔锁密码锁,一道又一道安全门,还有非常科幻的冷冻室。   被装在冷冻舱里的活人们,比两位外表怪异的丧尸更像死人。   一转头,还有更符合科幻片场景的——这里的研究员把各种异变的丧尸和动物当标本放置在实验室。   泡在不明液体里的也有。   薛铃还在这里看看那里逛逛,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清缴过很多个实验室研究所的闻九则,已经无视一切,开始收拾这里的东西。   并且拿起他们的核心冷冻技术开始看。   他来济州市这一趟,完全就是为了这个。   薛铃会因为这项冷冻技术,延续生命,直到未来找到救她的办法。   闻漪一直说他是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威胁人的莽夫,但,这一年多来闻九则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   闻漪给薛铃用的药,她给他做的实验,给出的每一个报告,每一个不用睡觉的夜晚,闻九则都在看这些,试图去理解。   仿佛看懂了,就能从中找出让薛铃恢复的可能性。   他翻看着这堆关于冷冻技术的数据、记录,尝试去理解,去分析,它们是否能达到他所期望的结果。   但这又是一个新的领域,他看的似懂非懂,只看明白了,这项冷冻技术,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全然安全无害。   他手上捧着的,是一份冷冻后唤醒失败的案例报告。   他一厢情愿想让薛铃通过冷冻延续停滞的生命,又仅仅只是在赌一个可能。   薛铃走回来,见他在看这些,犹豫一下:“你在学习吗?在这里,当场学?”   她记得之前让他去实验室拿资料,闻漪给他的说明书他一点都不想看,现在都知道自主学习了?   一种上学时才有的卷王紧迫感驱使薛铃也拿起一份实验报告。   “那我也看。”   她看得头昏脑胀,有那么一会儿感觉自己好像更饿了,幸好周围也没人,她又很快清醒。   身旁的闻九则忽然发出一个问句:“我想让你通过这种冷冻技术维持现在的状态,等待不知道多少年后的唤醒,你害怕吗?”   薛铃没回答害不害怕,她慢慢打出一句话:“我之前在想,我给你做的选择,结果总是不好,可是我现在还是想再替你做一个选择。”   “闻九则,你和我,一起冷冻,好吗?” 第72章   北方基地陆续往济州市派来了三波人, 甚至为此努力开通了又一条连接到济州的铁路,最后还算和平地接管了新济州基地。   他们和济州基地管理者的扯皮,薛铃不清楚, 她和闻九则没参加, 不过听说比想象中顺利一点。   可能也有她那个“威胁”的原因。   薛铃和闻九则这一段时间都在忙着那个冷冻中心的事。   看过这里搬出去的资料后,北方基地那边很快决定,把整个冷冻中心搬到北方基地。   并且不允许济州市基地这边再冷冻活人。   因为北方研究基地的一群大佬们看过这个冷冻核心技术, 以及他们的上百例活人冷冻报告后,认为他们的活人冷冻是一个谎言。   健康或者患有疾病的活人,冷冻后再唤醒的死亡概率特别大。   尤其是冷冻三年后,几乎所有的活体都脑死亡了。   冷冻中心的持有者为了让那群富豪继续投入资源, 做了假的监测仪器, 营造出这些冷冻者还活着的假象。   他们唯一误打误撞的就是, 这一项冷冻技术对感染了丧尸病毒的人有用。   丧尸病毒在持续低温中, 反而维持了人体的生机,它们蜷据在脑部,停止繁衍与活动, 同时保护了栖身的“巢穴”。   丧尸病毒持续提供的能量, 和这项冷冻技术,真的可以把感染者的时间停滞。   这一项发现, 就足以让北方基地对他们加倍重视起来。   北方基地感染的战士太多太多了, 在闻九则和薛铃的任务之外, 每时每刻,都有战士们在执行危险艰苦的任务。   感染病毒,如今对他们来说, 仍然等同于死神在招手。   有了这项冷冻技术,感染的战士们又多了一个活下来的可能。   只要能在完全丧尸化之前进行冷冻沉睡, 他们就有可能在未来,因为研发出的新药剂而得救。   在北方基地修建冷冻中心的这段日子里,薛铃注射了第十支药剂。   闻九则也松口答应,要和她一起被冷冻。   “你是说,你们要手牵手一起冷冻,同时躺进冷冻舱?”   闻漪刚结束一场研究会议,被小情侣堵在门口,聆听他们的冷冻计划。   然后她无语了片刻,说:“我上次看到这种类似殉情的剧情,还是在梁祝,就是化蝶的那两位。”   薛铃有点尬住。   闻九则抛着从闻漪房门上拧下来的把手,对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好吧,如果你们坚持。”闻漪按揉一下额头,“明天我会给你们打申请的。”   薛铃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申请书:“格式什么的都是正确的,需要修改的话这里还有电子版。”   闻漪接过东西,顺便接过闻九则手里的把手,转身怼回自己的门里,推门进去,挂上门背后的锁链。   北方基地的冷冻中心建成,第一批名额一百个,名额不多,但这么大的基地这么多的人,远远不够分。   他们并不搞济州市基地那边高价拍卖冷冻名额的方式,不需要钱,但要求必须是真正有功劳,做出过贡献的战士。   人选由郝将军亲自批,第一批只批给在第一线做任务被感染的战士。   杜绝所有钻空子的情况,比如一些有消息有身份的人暗箱操作,把不符合条件的亲戚朋友塞进来。   郝将军收到的第一份冷冻申请,是从闻漪这边递过去的,他对着那两个眼熟的名字,长叹一口气。   要说功劳,薛铃他们两个做出的贡献确实很大,但就是因为太大了,郝将军也不舍得让两人就这样冷冻。   他们目前还有很多难题没有攻克,还有很多困难需要解决,有他们任何一个人在,那些任务就能少牺牲不少人。   他喊来闻漪。   “薛铃我知道,她已经出现不可自控的情况,随时可能失去最后的理智,想申请冷冻,我是完全同意的。”   “但是闻九则,是不是可以延迟冷冻?我看他情况应该还好,你这边或许能和他商量一下,给他安排到后面几批?”   闻漪早有准备,拿出一份纸质资料。   “将军,这是闻九则一年多来的身体情况变化。”   “他接受过Re病毒实验,接受过二次病毒抽取实验,他的损耗情况,甚至比薛铃更严重。”   “半年前,他已经出现了动作敏捷性持续下降、三个月前,他的力量减弱、视力退化、感知力退化……您应该了解过,他的任务完成度,早就不再是百分百,后期出现过不少失误。”   “我的预测是,就算现在不冷冻,他也无法再继续完成重要任务了。他会很快进入最后的衰弱期,然后直接报废。”闻漪说得毫无感情。   郝将军看着那些资料,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最后提笔在申请上写了通过,签上自己的名字。   他放下自己长满了老人斑的手,叹息:   “我会期待他们回来的那一天,希望我们的战士能在未来回到家园。”   “希望到那时,我们的家园已经不再满目疮痍。”   拿到两份冷冻申请许可,闻九则感到意外:“这么简单就批准了?没有需要我做的事了?”   他还以为会经历一场谈话,没想到比想象中更容易一些。   薛铃拽着他:“我早就说了,没事的。”   闻九则:“那是谁紧张担心到半夜突然坐起来,把我们的被子都抓成碎条。”   薛铃:“那怎么了,我们又不需要盖被子!”   闻九则:“‘虽然不会冷,但我觉得我们需要一条被子’记得吧,你自己之前说的。”   薛铃:“不要什么都记好吗?”   闻九则:“又嫉妒我记性好。”   薛铃没再继续回什么,她仔细看那两张卡,晃晃闻九则的手:“我们是001号和002号,是北方基地冷冻中心前两个被冷冻的,是不是挺有纪念意义的?”   闻九则:“万一冷冻失败了,多年以后被考古挖出来,我们就是干尸001号和干尸002号。”   “胡说,”薛铃瞪他,“应该是干尸002号和冷冻美女。”   闻九则:“……”   距离他们的冷冻日期不到三天。   其他将要被冷冻的感染者在送回基地的路上,他们都是感染后使用新病毒疫苗效果不佳,情况恶化的战士。   还有新鲜的感染者,皮肤都开始发青了,被送到冷冻中心还在兴奋僵笑,嚷嚷:“这也太厉害了,像电影里一样,我能在这里面躺一百年吗?”   那是个年轻的战士,来送他的队友们乱糟糟开口:“你小子想得挺美,想休息那么久,最多让你躺一年,明年就回来,知道吗!”   “还想躺一百年呢,这个位置这么紧俏,你赶紧好起来就给别人让位子!”   “放心吧,病毒疫苗的效果一直在慢慢改善,肯定很快就有能完全克制病毒的疫苗,你躺不了多久的。”   每个即将被冰冻的人身边,都有人在送别。   薛铃和闻九则也有。   薛铃和每个来送她的人合影,闻九则和来送他的战士们面面相觑,双方气氛沉默。   相比其他地方的温情,闻九则面前每个人的表情都严肃如给烈士墓献花。   闻九则难得主动提出话题:“不然我躺下去,让你们围成一圈瞻仰?”   一个士兵被逗笑了,又连忙收敛表情,但一时间,沉痛的表情是摆不出来了。   终于有沈彰队长带头说:“来送送你……希望一切顺利。”   又有人干巴巴说:“上次做任务,你救了我,当时你很快就走了,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谢谢啊。”   “还有我,你救了我两次,不过我估计你不记得我名字,呃,后面我定期会来探望你的。”   闻九则:“别带菊花来,谢了。”   薛铃和人合影中途,有点担心地回头看闻九则那边,看到他身边围着的一圈人都在笑,终于放心了点。   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们寒暄,告别的亲友离场,他们要陆续进入冷冻。   闻漪今天特地过来负责他们的冷冻。   薛铃和闻九则这对想要携手沉睡,一副要生同衾死同穴模样的情侣,在第一步就产生了矛盾。   “凭什么我先,不行,你先。”薛铃提出。   “凭你是001,我是002,按序号来,有什么问题。”闻九则回答。   “不按序号来也可以,他们后面的都已经开始冻了,你先!万一我先,失去了意识,你反悔走人不冻了怎么办?”   “你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呢,我先冻了你到时候反悔?”   “我说到做到,你喜欢骗人。”   “我喜欢骗人?讲道理我骗过你吗?”   “你还好意思说,你每天都骗我!我随口抱怨你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干了什么是半点不记。”   “你情况更严重,我要看着你先冻了没问题才放心,懂了吗。”   “你是专家吗?你自己都是病人了,还操医生的心,你给我老实点赶紧去冻,你都答应我了。”   “……”   闻漪在旁边,插着兜看他们交流,表情越来越淡。   你们这对情侣双方之间的信任感完全没有吗?   要不是知道这两人死了都要爱,差点以为他们在演什么古代情侣相约自杀,临到关头双双后悔的黑暗剧情。   “行了,没时间了,平板都给我。”   “直接注射药剂,一起按头进去。”   平板被拿走的时候,薛铃的手下意识动了,往闻九则那边抬了抬。   闻九则牵住她。   如果他能说话,薛铃知道他会说:“没事,别怕。”   闻漪:“分开,自己去躺好,别让我在这演王母娘娘,叫人来把你们撕开。”   薛铃讪讪地松开闻九则,又推推他,回到自己的冷冻舱。   躺下去之后,她又突然仰头,看到闻九则在另一个冷冻舱也躺下了,这才再次躺回去。   闻漪先给闻九则那边操控冷冻舱,然后来到薛铃这边。   她说:“放心吧。”   薛铃彻底放心了,说了个“谢谢”的口型,接着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嗡嗡”声四起,冷冻舱陆续关闭。   闻漪在安静下来的冷冻仓里,收拾剩下的药物。最后看了一眼编号001和002的冷冻舱。   这两个不久前都单独来找过她,闻九则说,等薛铃冷冻了,就把他弄起来。   他要守着,万一冷冻有什么问题他还能及时叫停,他不放心。   薛铃说,如果闻九则没冻,必须唤醒她。   如果他们都冻了,那么未来可以唤醒的时候,务必先唤醒她。如果唤醒失败,不要再去尝试唤醒闻九则。   闻漪当时都答应了。   不过,她当然不会按照他们任何一个人说的做。   3037年11月,北方基地第一批感染者冷冻。   在此后十余年间,陆续有感染者被冰冻和解冻。   第一批冰冻者,也在二十年内陆续被解冻治疗,有的成功活下来,有的失败死亡。   除了001和002。   他们始终没有被解冻。   一直到3357年。 第73章   3357年, 北丰区科考队在荒废区某废墟遗址,发现了一批冷冻舱,解冻出了十几个病毒携带者。   经过北丰区第一研究院的复生治疗, 这一批十几个冷冻舱中, 有三个病毒携带体成功苏醒。   其中两位编号为A3223-02-068和A3233-13-023,字母代表区号,后面的数字代表冷冻时间和冷冻批次、冷冻编号。   还有一位, 他的冷冻舱编号为002。   没有区号、批次、冷冻时间,只有一个序号靠前的编号。   冷冻病毒携带体的技术从三百多年前开始,逐渐成熟,冷冻舱也更新迭代。   一百多年前, 也就是3207年的变异动物狂潮大灾之后, 七大宜居区划分重建, 从那时候开始所有的冷冻舱都有更加详细的批次编号。   就像A3223-02-068和A3233-13-023。   在这之前的冷冻舱编号更加复杂混乱一些, 但002号这样的简单编号也是前所未有。   更惊人的是冷冻舱里那位的病毒活跃度,高得惊人,疑似原始病毒携带体。   北丰区第一研究院, 翻阅历史记录, 对比所有有记录的数据,结合苏醒后002号的回忆, 最后确定002号冷冻舱, 为末世早期北正基地第一批冷冻的病毒携带体。   002号, 姓名闻九则,曾于3060年被北正基地官方追授校级军衔。   3085年,他的所有秘密实验资料和数据, 都进入绝密档案被封锁。   当时的研究院院长,以最高权限封锁冷冻舱, 不再允许后人解冻研究。   之后北正基地解体,变异动物灾祸四起,002号包括当时保存在北正基地的一大批不同批次冷冻舱,都遗失在混乱中。   然后在3357年,人们挖出了002号,奇迹般地复苏了这位沉睡三百多年的“老古董”。   尽管在今天,冷冻舱里苏醒的病毒携带体已经不再罕见,也有过沉睡百年的存在,但这位002的苏醒仍然像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为了保护他,002的资料,再度被列为保密级。   又过去十年,时间来到3367年。   七大宜居区排名最末的静海区,区科研队在废墟发现了一个秘密研究室的遗迹。   “这里还有几个冷冻舱在运行!”   “看看编号,G3289-24-099,这一排都是正规编号,后面的防伪码也对得上,是之前遗失的。”   “测一测病毒活跃度……为零,没救了,这些解冻了也不能再唤醒了。”   “队长,这个房间最里面还有个冷冻舱,但是没有编号。”   没有编号的冷冻舱,一般不是官方冷冻的,而是民间私自冷冻,这样的事屡禁不绝。   透过冷冻舱半透明的窗口,科研队队员看到了冷冻舱内的病毒携带体,身体比他们之前看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干瘦,已经完全脱相了。   “冻了多久啊都变成这样了……应该也没有解冻的必要了吧,病毒活跃度肯定为零,无法复生了。”一个队员说。   队长却说:“测一下,流程还是要走的。”   一个队员拿出机器,打开冷冻舱,将仪器放置在脑部。   “天哪!队长你快看,她的病毒活跃度好高!”   “达到复生标准了,带回去吧。”   ……   一个漫长到无法描述时间的长觉,她睁开眼睛。   眼前有模糊的影子晃来晃去。   “她成功苏醒了……先检查一下……功能……”   “说话……名字……”   她听着这些声音,大脑一时间没办法接收信息,有人不厌其烦地在旁边发出重复询问。   “名字,你的名字,还记得吗?”   名字?她试图从空空的脑袋里抓取什么,最后动动嘴唇,吐出微不可闻的两个字:“笑笑。”   “是吗,你叫笑笑?还记得年纪吗,出生于哪一年?是哪一年被冷冻的?”   她又理解了很长一会儿,但此时此刻的她像个口袋空空的穷光蛋,浑身上下再怎么掏都没掏出任何东西。   身边有人安慰:“没关系,这是暂时的,你可能是冷冻太久,很多冷冻者刚苏醒都这样,最多再经过两轮治疗,你就会想起来了。”   她听着耳边温柔的女声,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呆呆地啊了一声。   “放心,你体内的病毒活跃度很高,你的复生效果也会很好的,可以恢复到和正常人差不多的外表。”   “不用着急,你的脑子才刚‘开机’,我们给它一点清醒的时间……”   她又感觉到强烈的困意,缓缓点头,侧过头又睡着了。   负责她的简医生离开特殊病房,回到办公室。   有人问她:“简医生,你那个解冻的病人今天情况怎么样?”   “醒是醒了,暂时还在混沌期,记不起什么,也没办法正常交流,恐怕还要再进行两轮治疗才行。”   简医生说,“咱们静海区医疗条件比不上其他区,这种复生技术还是A区那边的第一研究院做得最好。”   同事笑:“谁都知道那边技术最好,但也不是所有冷冻者都有资格送过去的,你这个听说连冷冻舱编号都没有,咱们区的研究院都没收,直接送到咱们医院来了。”   “简医生心善,肯收治这种,不过我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复生失败,她的治疗费也没人出,简医生就亏大了。”   简医生:“我看她还很年轻,也就和我家孩子差不多大,能帮还是尽量帮一帮。”   “冷冻舱里的病毒携带者怎么算年纪,简医生,她的年纪可能比你还大几十岁呢。”   办公室里不少人笑起来。   过去他们还没能攻克丧尸病毒的时候,几个区都曾大批量地冷冻过感染者,几十年前才是解冻高峰。   现在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这几年越来越少,一年才出现那么几例,都是在一些遗迹里挖出来的漏网之鱼。   那些解冻苏醒的感染者们,如今又被很多人称为不死者。   他们经过解冻,用仪器激活身体里的病毒,配合药物,可以重塑身体,那个过程既像蜕变,又像尸体复活,所以这项治疗被称为“复生”。   复生者们通常会回到他们身体被冷冻的年纪,不再老去,他们拥有钢铁般的身躯和超出常人的力气,依靠定期注射特殊病毒活性细胞维持生命。   听起来很厉害,但不是所有复生者都会过得不错,如果“复生”不成功,他们的身体不能达成理想状态,就需要更多珍贵的药物去进行二次修补。   像简医生收治的这个,找不出身份,静海区研究院那边不会免费解冻,他们这边复生技术又不好,未来说不定要欠一大笔治疗费。   简医生前两天也在担心这个,但今天,她拿到这个解冻者的病毒数据,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新的想法。   简医生从前也做过复生治疗,接触过不少的病毒携带者身体数据,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   或许,她可以将这份数据发给北丰区的第一研究院,A区那边对病毒研究最透彻,也许他们会因为这份异常数据,愿意无偿给这个病人做复生治疗呢。   能去A区做,当然比在这里做好。   “笑笑,今天还好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北丰区研究院那边决定收治你,他们马上就会来接你了。”   被称作笑笑的冷冻者仍然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将干巴巴的手搭在了她的手上。   简医生说:“别担心,你是个幸运的孩子,他们会彻底让你好起来。”   “不知道你是哪一年被冷冻,又被冷冻了多久,但你成功坚持到现在了,接下来一定会一切顺利的。”   北丰区是七大区里排名第一的区,面积最大,科技最发达,拥有最顶尖的一切。   第一研究院收到简医生试探性发过去的检测报告,当天就派了飞艇过来接人。   没人知道他们有多么激动,自从十年前002的数据报告后,他们再一次看到了那种特殊的异化病毒,只在002身上出现过的!   这难道又是一位末世初期留存下来的病毒携带者吗?   这一段时间,“笑笑”的记忆并不清晰,她只知道自己似乎又换了个地方。   新换的地方很大,围在身边的人更多了。   她在这里进行了一轮复生治疗,脑子终于慢慢变得清楚一些。能进行完整的思考,空荡的脑子里也出现了很多回忆。   她想起来自己的童年,和妈妈聚少离多,在舅舅家的生活。   想起来自己上学的时光。   想起来遇到闻九则。   想起末世到来,她变成丧尸。   和闻九则重逢、再次遇到妈妈、在某个村庄度过的冬天、北正基地……   “笑笑,现在感觉怎么样?这一次复生治疗会让你恢复很多身体机能,现在想尝试走路吗?”身边有人问。   “……”薛铃从治疗床上坐起来,脚缓缓踩到地上。   周围的两个白大褂对她露出了鼓励的神色,夸奖:“笑笑很厉害,恢复得很好。”   听到那一声声的“笑笑”,薛铃默了默。   是这样的,她想起来,自己好像不叫笑笑。   “我,复生,冷冻舱。”薛铃尝试组织语言。   “现在,和我一样,其他冷冻舱,怎么样?”   他们弄明白了她的问题:“你是问,和你同一批发现的冷冻舱,现在怎么样?”   “你的冷冻舱是静海区那边发现的,联系过那边的科研小队,他们说和你同一批发现的冷冻舱,里面的冷冻者都已经没有苏醒可能了。”   薛铃坐在那,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抬起干巴巴的手臂,不由自主环住了自己的胳膊。   “闻九则。”她无意识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感到一种空洞,后知后觉的悲伤情绪正在往里倒灌。   忽然旁边有人疑惑问:“笑笑刚才喊的是‘闻九则’吗?”   “闻九则,是那个闻九则吗?”   “不会吧,他们认识?真是同一个时期的?!”   “我就说,我对比了上千份数据,就他们两个的数据最雷同,和其他的人都不一样!铁定有什么联系!”   薛铃的悲伤被这些激动的声音打断。   他们怎么都好像认识闻九则一样啊?   “笑笑,你想起来没有,你大名叫什么?”一个中年男人抖着声音问,满眼的期待。   薛铃往后仰了仰:“薛铃,铃是铃铛……”   她还没说完,周围的人开始欢呼,喜极而泣,高兴拥抱。   有人捂着嘴说:“天哪,你是薛铃!”   “她就是那个薛铃!”   “我们找到你了!”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再也不用一放假就被抓到荒废区去挖遗址了!”   “十年了,十年了!我每年都要被迫收集那么多冷冻舱数据,这根本不是我的工作!”   “走遍七大区翻冷冻舱也不是我的工作!”   薛铃不安地动了动:“啊?”   “你们,认识,闻九则?”   室内安静了一瞬,接着有个中年男人摸了一下自己的地中海,恶狠狠说:“认识!当然认识!我们谁不认识他!”   另一个中年人擦了一把激动发红的眼睛:“他折磨了我好几年,我就是忘记我女朋友都不会忘记他!”   薛铃:“……” 第74章   从3357年, 北丰区第一研究院唤醒了002号冷冻舱里的闻九则开始,他们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在查清楚历史记载中那个完成过很多重大任务,被追封为烈士的英雄前, 他们就先见识到了闻九则本人的难缠与……疯狂。   这个沉睡三百年的人, 刚从冷冻舱里出来时,就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警惕与不信任,什么都记不起来时也抗拒他们的治疗。   好不容易进行第一轮复生治疗, 想起了过去,他们本以为情况会好转,谁能想到变得更糟糕了。   在最初的沉默过去,他开始询问很多问题。   现在是哪一年, 这里是哪里, 他们是什么人, 还有最重要的, 本来应该和他在一起的薛铃,编号001的冷冻舱在哪里。   “薛铃在哪里。”是他后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当时整个研究院的人都还沉浸在挖出了一个末世初期变异病毒携带体的兴奋中,还想研究他身上异常的病毒, 哪里知道这是他们悲惨十年的开端。   他们无数次告诉闻九则, 他的冷冻舱是在某个遗迹里挖出来的,当时那里已经被探索过好几遍, 没有找到其他的冷冻舱。   但闻九则不信, 连第二轮的复生治疗都没接受, 直接就从研究院里逃跑了。   他们病房门口守着人,院门口也有各种安保,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出去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当时的外表太吓人, 出去隐藏不了踪迹,北丰区的各种监控和巡逻警卫又多, 恐怕他就真的成功逃走了。   为了安抚他,他们带人亲眼去看了那个遗迹,但他并没有就此被安抚下来。   他还去看了同一批所有被挖出来的冷冻舱,哪怕是检测出没有苏醒可能,做了报废埋葬处理的冷冻舱,他都要去看。   确认过没有他想找的人后,他们以为他就该死心放弃了。   可他很快就让研究院的人明白,什么叫固执和倔强。   同一个遗址同一批没有,那就一定在其他地方。   他一边接收研究院的复生治疗,一边查找三百年间有记录的各种解冻资料。   因为很多资料需要高权限,他复生治疗结束后,直接就加入了北丰区的异常小队。   很多解冻者们适应不了和普通人在一起生活,但又拥有超过常人的力量。   为了对这些人进行“管控”,每个区都给他们提供了不同的工作。   同时也为了感谢部分人冷冻前做出的贡献和身份,提供了非常优渥的生活条件和补偿。   闻九则本可以选择其他工作,过得很轻松,可他没选,而是进了门槛最高最辛苦的异常小队。   七大区全员不死者的异常小队,又称为精英小队,负责完成普通队伍完成不了的任务,清除最顽固的变异动物。   当然他们也拥有很高的权限。   闻九则利用这个身份拿到了高权限,查看全境所有收录的冷冻者解冻情况。   他在第一研究院待了半年,接下来花了三四年时间,查找筛选庞大的解冻数据库。   同时,他借异常小队的任务便利,走遍七大区去找人。   如果他只是自己找人也就算了,但他也没放过北丰区研究院这些人。   因为他离开A区去其他区是去做任务的,没办法将大部分时间花在排查上,于是他只要有机会,都要申请研究院的人一起去。   就因为他们经验丰富,就因为他们该死的当初负责了闻九则的复生事宜,从此闻九则阴魂不散,占满了他们的每一个假期。   虽然有补贴有外快,但是谁愿意十年不断去做那种大海捞针的事,简直枯燥又绝望。   闻九则根本听不进他们的任何建议,也拒绝他们提出的任何糟糕猜测,他每次出现在研究院,随机抓到一个人就带走。   落地地点也很随机,有时候是其他区的冷冻舱暂存点,有时候是其他区的研究院,有时候是荒废区找到的冷冻遗址和私人研究室遗址。   那么危险的荒废区,经常感染变异动物就在旁边虎视眈眈。   虽然闻九则很厉害会保障他们生命安全,可是除了异常小队的队员,正常人谁愿意被迫在那种危险高压的环境里工作啊!   第一研究院里这些人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可是闻九则升得太快了。   他在异常小队里是王牌,再加上他过去身份特殊,考虑到他的身份,上面对他非常宽容,只要不过线就听之任之。   最后受伤的只有第一研究院这群人。   他们成了安抚闻九则的工具人,经常要遭受他的突袭和精神折磨。   “薛铃”这个名字,在这十年间,提起次数最多的不是闻九则,而是第一研究院这群人。   这个名字几乎都快成了他们的心魔。   第一研究院流传甚广的笑话之一,就是某位研究员睡觉之际,连续许久梦呓“薛铃”这个名字,被女朋友发现,以为他另有所爱,怒而分手。   “对,就是这个倒霉鬼,他当时是被闻九则抓去出任务,在一个荒废区的实验室,陪闻九则挖了上千具冷冻舱里的尸体。”   薛铃看向被指的那个人,第一眼觉得他很平静,第二眼发现他笑着落下了眼泪。   薛铃:……你们真的别太夸张了。   坐在病床上,来不及悲伤,薛铃就被一群狂喜的中年人包围。   他们宛如绝症病人看到希望,十年研究看到曙光那般,每一个的精神状态都显而易见的不太正常。   此刻病房里最正常的,竟是唯一的病人薛铃。   看着那一双双发光的眼睛,薛铃都没敢说话。   她现在都感觉就好比,家里狗子丢了,正在悲伤,忽然一群人告诉她,狗还在,就是闯了很多祸,咬他们的人,拆他们的家。   薛铃揪着狗子的项圈,面对一群激动的受害人。失而复得的感动都被他们吓退了。   所以说了那么多,闻九则人呢?   闻九则在做任务。   紧急、保密、危险的任务。   不过这种任务也算是异常小队的日常。   闻九则所在的这支小队共有九人,是北丰区最精锐的一支异常小队。   身处对普通人来说最危险的荒废区沦陷地,他们的状态仍然松弛。   有两个人蹲在钢筋废墟边上烤肉、两个人坐在断裂的石凳上打牌、一个人坐在附近做手工针织品、一个人在用刀子戳地上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变异蚂蚁打发时间。   最勤勤恳恳负责的队长和副队长,扫尾回来,环视一圈他们,先感到了头疼。   “小东和小谷,別烤那玩意儿了,那玩意儿不能吃!”队长喊。   烤肉的两人说:“我就尝个味道,嚼嚼就吐出来。”   “再配上我这刚从废墟里挖出来的百年老辣酱,爽啊!”   “虽然我们是被叫做‘不死者’,但不代表我们吃什么都不会死,你们两个别太离谱。”副队长说。   “小唐别戳你那蚂蚁了!”   小唐起身挑着巴掌大的油亮大蚂蚁丢到火堆边:“给你们吃,补充一点蛋白质。”   “啊你要死了我刚烤好的变异虫肉!”   “不许打架!也不能吃!都停手!”   “任务差不多完成,我们该回去了……等等,闻九则人呢?”   打牌的两位抽空说:“他还能去哪,当然是去找周围有没有隐秘的研究室,找冷冻舱啊。”   “他也是真够坚持的,都找这么久了还没放弃。”   “……谁去找他催催,我们该走了。”队长说。   “我可不去,这时候谁敢惹他,说不定又没找到在哪发火呢,过去惹了他被一脚踹死了怎么办。我上次看他一脚把一个冷冻舱给踩散架了,可怕,不愧是能一脚踢断变异熊脊椎的男人。”   “我闻哥哪有这么凶,最多就是把你抓起来甩飞,死还是不会死的。”   “你不怕那你去。”   “我不去!闻哥打不打人另说,他没有表情也不说话的样子是真可怕。”   一群人正说着,前面废墟拐角走过来一个人。   身材高大,身上背着武器,空着手,没有表情地穿过突然安静下来的队友们,抬脚上了停在一边空地上的飞行器。   “看来他又没找到。”有人低声说。   众人接连起身,烤肉的不舍丢下了还没烤熟的肉块,打牌的丢下牌,都默默上飞行器。   让“队霸”等太久,他是真的会一个人把飞行器直接开走的。   每次做完任务,最难熬的就是回程这一段路,队里最聒噪的两个小年轻都不说话。   终于,开飞行器的队长咳嗽一声说:“闻九则,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直接去研究院是吧?”   从后排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声又冷又沉的:“嗯。”   最年轻的小东小声说:“闻哥,那我帮你把武器先带回队里吧。”   后面独自坐着的人没说话,把脚边的武器踢了过来。   小东赶紧提着好好放在身边。   东扬是队里最年轻的一个冷冻者,也是最崇拜闻九则的人,因为他是被闻九则从某个废墟冷冻舱里翻出来的。   如果不是闻九则,他不知道要等到哪年才会被发现。   这些年闻九则到处翻过去的冷冻舱,有不少是像东扬这样被他翻出来送到研究院救治的。   只是他最想找的人,始终没能找到。   异常小队的飞行器可以直接通过空检,进入宜居区,飞到第一研究院上空后,开始下落。   到了合适高度,闻九则起身推开舱门,直接跳下去。   飞行器在第一研究院开阔的停机坪上盘旋一圈,很快飞走。   闻九则身上什么都没带,衣服上还沾着这次任务中沾染的灰土和污渍。   他穿过停机坪往前面的大楼走,没听到每次来都会出现的骚乱。   那群研究员只要看到他出现就会躲,大楼那边总是乱七八糟一阵动静,今天倒是挺安静,都没听到人慌张喊叫和跑动的声音。   如今五感非常敏锐的闻九则随意抬眼往大楼上一瞥。   他的目光很快扫过大楼的走廊,转向大楼和大楼之间架空的连廊。   那里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将他的目光吸引了两秒。   那个人身上穿着的是解冻者专用的蓝色病号服,距离这么远,闻九则也能看到对方细瘦的身体和干尸般的外表。   闻九则看过太多解冻者了,那些在冷冻舱放了太久没有解冻,失去了活性的尸体就是这样的。   她的外表其实没什么特殊,但她趴在走廊边,似乎也看到了他。   很快做了个踮起脚想要仔细看的动作,接着很明显地震了一下,下意识有些慌张地从走廊后退了两步。   蹲下去几秒,又鬼鬼祟祟地冒出半张脸往他这边看。   闻九则看着那个身影一系列的动作,没能移开眼神。   心里突然有种荒谬的笃定。   他的脚步慢了慢,又加快,最后变成奔跑。 第75章   薛铃从研究员那群人口中得知闻九则现在应该正在做秘密任务, 也不急着找他了。   她还在消化这个新的世界,做完一次复生治疗后她可以说话走动,但身体还是瘦巴巴的像干尸, 据说下次复生治疗就会开始修复外表。   趁着高兴过头的一群人离开病房, 她也起身往外走,想要看看外面的环境。   她在这个安静的大楼里走了一圈,最后站在一座架空廊桥上吹风。   三百多年, 她认识的人都不在了,熟悉的一切也没了。   但世界没有变坏,人类依然顽强地活着。   他们战胜了丧尸病毒,只是现在仍和感染的变异动物战斗。   人类有了新的宜居区, 在宜居区里重建了城市, 通讯恢复了, 科技也比过去发达, 尤其是在医疗上,做的非常出色。   丧尸病毒曾差点毁灭人类社会,但现在促使人类平均寿命达到百岁, 比三百多年前的和平时期提高了近三十岁。   薛铃可以开始思考后, 脑子就有点乱糟糟的,接收的信息太多, 她一下子想到闻九则, 又一下子想到其他认识的人。   过去与现在交错, 旧的世界与新的世界在她脑子里有点拉扯感,她像个被台风卷起的垃圾袋,飘飘忽忽在天上飞。   好像思考了很多, 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远处的天空很蓝,白云也白……天空上飞过来一架飞行器。   有点像从前的直升机, 但声响没那么大。难道现在日常也用这个出行吗?薛铃想。   她看到飞行器在附近悬停,跳下来一个人。   那个人走向她所在的大楼,越走越近时,对方走路的姿势和模样,都让薛铃觉得熟悉。   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薛铃第一反应是赶紧躲。   就像当初变成丧尸和闻九则重逢,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的本能反应也是躲。   蹲下的几秒钟里,她又觉得不对。   她躲什么?于是她又慢慢站起来,悄悄往那边看。   按理说她不该紧张害怕,这种时候应该大喊闻九则的名字,来一个久违的、激动人心的拥抱才对。   就像那种经典的偶像剧恋人重逢一样。   可她确实感觉到了莫名的慌张。   在她做原地下蹲站起、下蹲站起运动的时候,她发现楼下的闻九则不见了。   她心里一慌,松开走廊的扶手,往自己的病房走。   只走了几步,背后呼呼一阵风声,薛铃脑袋往前一倾——她的后脑勺被一只手抓住了。   那只手很宽大,牢牢抓着她的后脑勺,动作有点粗暴地摸了摸,像在确认什么,然后他直接抓着薛铃的脑袋转了过去。   薛铃不由自主随着他的动作转了个身,听到他说:“薛铃。”   那一刻,薛铃想的是:该死的你是靠什么认出我的,靠刚才摸我后脑勺的手感吗?   你靠我后脑勺形状认出我的吗?!   她脑子里在大喊大叫,嘴巴却干涩地说:“啊闻……九则。”   和最后一面见到的那个丧尸闻九则不一样,他现在看上去更接近于最初的人类模样。   除了眼睛依旧是红色的,皮肤已经不再发青,变成了一种人类会有的冷白色,皮肤上没有奇怪的血管颜色透出来。   头发漆黑,嘴唇也是红的。   眼睛下面,有一颗“红痣”。那是她曾经用手指不小心戳出来的一个小洞,竟然在他的皮肤上留到现在,真的变成一个小小的泪痣了。   闻九则的手掌还盖在她的后脑勺上,弯腰凝视她。   看她身上空荡荡的病号服,和她仿佛第一次认识世界般的惊慌眼睛。   “你跑到哪里去了。”他说,“我找你很久。”   “怎么每次找你都这么难?”   “我……”薛铃刚张口,发现他朝自己的脸压下来。   薛铃:“?”   薛铃:“!”   你上来就要亲啊,你的眼睛没问题吧啊?我这个样子你也下得去嘴你也是口味太重。   薛铃吓得直往下出溜,抓住旁边的栏杆躲避这个重口味的亲亲。   她不接受亲吻干尸,哪怕这个干尸是她自己。   “你别激动!闻九则你冷静!”她突然激灵大喊,一激动,把脑袋卡进栏杆里面去了。   薛铃:“……”   闻九则:“……”   因为她的行为,闻九则确实稍微冷静了那么一点。   他被无语住了,弯腰用力把栏杆掰开,把沉默的薛铃拽出来抱在怀里往外走。   薛铃还以为他要送自己回病房,发现他准备往外走,不安地动了动:“你去哪啊?”   “带你回去。”   薛铃:“你冷静!冷静!”   闻九则:“我哪里不冷静。”   薛铃:“你看我这个样子,我还要在这里做复生治疗的,我还不能出院呢。”   闻九则骤然停步,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   他把薛铃紧紧按在身上,揉了一把自己的额头。   “你又有心跳了。”靠在他身上的薛铃说。   从闻九则身上传来的温度比正常人低一点,但比丧尸应该要暖一点,他胸膛里咚咚的心跳锤着耳膜,让薛铃感到惊奇。   复生的解冻者会再次拥有心跳,不过一般情况下跳得很慢很慢,几乎很难捕捉到动静。   跳得这么快是异常情况。   再这么激烈跳动半个小时以上,新长出来的心脏就可以直接炸掉了。   但刚醒的薛铃不清楚这点,她还在为刚听到的心跳声感到高兴。   闻九则托抱着她,两人面对面:“你很快也会恢复。”   薛铃看着他的脸,有些犹豫说:“你能笑一下吗,我有点害怕,你这个表情。”   她从来没见过闻九则这么冷漠的表情,他以前不是笑着就是散漫无所谓。   闻九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很久没照过镜子。   “傻子。”他说,“你不是怕我,你是怕这个陌生的世界。”   觉得什么都变了,连他也和以前不一样,所以害怕。   “不要怕,我还在。”闻九则说。   空中飞的垃圾袋轻飘飘落地了。   薛铃忽然听到自己心跳咚地一声,她好像才刚刚醒过神来,伸手抱住了闻九则的脖子。   “不要怕,”她喃喃重复,“我也还在。”   说完她的脑门上就被狠亲了一口。   薛铃的心脏又咚地一声:“……”   就非要亲这一下吗,你去亲旁边的栏杆扶手都比这光滑爽口。   闻九则深吸口气,缓缓对她笑了一下。   薛铃:“……你笑得好怪。”   闻九则:“没有你怪。”   “?”薛铃意识到自己被攻击了,手不听使唤地做出了动作,掐住了他的胳膊。   闻九则:“对,再用力点。”   薛铃立刻松手,不想给他爽到了。   “大楼里那群研究员呢,怎么一个都没看见?”闻九则抱着薛铃在大楼里寻找。   最后在三楼的食堂看到他们。   这群人已经喝晕过去,光顾着庆祝苦日子到头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想起来先给闻九则发消息。   “他们是不小心忘记的,还是故意不小心忘记的。”闻九则看着食堂餐桌边发疯的熟人们。   薛铃:“他们可能是在庆祝我们重逢。”   闻九则发出了冷笑,敏锐地问:“他们是不是给你说我的坏话了?”   “不要相信这群人,当初我被送到这里解冻,他们还想研究我,想将我申请成实验体,可惜查到了我的身份,才遗憾放弃最初的打算,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仍然想要我配合做实验。”   “我花了几年才把他们整治老实。”   闻九则对他们是真的不客气,直接把最靠近的两位弄醒。   他一张阎王索命般的脸,生生把人吓得醒酒。   “把所有人都叫醒,我要看你们给薛铃做的复生治疗方案。”他说。   给他们时间清醒,闻九则和薛铃回去了她的病房。   他进门看了两眼就说:“你搬到我之前住的那间病房去。”   薛铃没什么意见,反正哪个病房都是住。   闻九则对这里更熟,可能他的病房比这边更舒适吧。   “你的病房一直保留到现在吗?”薛铃没什么东西收拾,只拿了一个研究员提供给她的一本书。   “我有时候会来这里住一住,所以在这里有个房间。”   闻九则看到薛铃手里那本书。   “你看到这书里闻漪的相关内容了?”   “嗯,他们说里面有一篇是写的漪姐生平,我就翻了一下。”   “他们是不是还告诉你,现在的北丰区是当初的北正基地解体重建的大区,现在的第一研究院,前身也是当初的闻漪院士任过院长的研究院?”   闻九则接过她手里的书:“别因为这点语言技巧就对他们爱屋及乌。”   “七大区里有三个区都和当初北正基地有渊源,闻漪当研究院院长也是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现在这些人可不是她的徒子徒孙,他们这么说是只想和你拉关系。”   薛铃看他的神情,心里却想:是不是你也曾经因为这些话语对他们感到过亲近,最后又失望了,才这么告诫我呢?   闻九则以前的病房在这一层最靠边的位置,他走在前面,一把推开门。   薛铃只看了一眼,就被室内的情况震住。   “你……你以前在这里就住这种毛胚房吗?”   有个最先醒来的研究员刚好赶过来,闻言忍不住解释:“这是他自己拆成这样的!”   他们就没见过警惕心这么强,对人这么没有信任感的人,装修好的病房硬是被他拆成毛胚住。   闻九则:“他们病房里说不定哪个角落就有监控,拆干净了好。”   “那是为了实时查看病人的情况,治疗需要,每间病房都有的!再说你拆普通监控就算了,连我们的用来监测数据的装置也拆!”研究员愤愤。   “你以为我不知道,复生治疗并不需要那么多数据吗。”闻九则直接挑破潜规则,摆出了难缠又强势的一面,“薛铃的复生治疗方案,给我。”   他现在俨然是个有经验的医生了,将方案一翻就提出:“七天后太晚,明天就做。”   过来送方案的研究员据理力争:“这是为了调整她的状态,这七天里可以让她慢慢适应……”   闻九则打断:“别想糊弄我,这套流程我也熟,一天足够。我知道你们就是想要延长时间多收集她的身体数据,我这边钻不到空子又想从她下手?”   研究员讪讪:“……只是一点数据,你们的情况太特殊了。”   “按我说的做,做一点多余的事我就轰掉你们的大楼。”闻九则语气平静。   作为异常小队队员,他是真能做到,也是真不怕冲动后的惩罚。 第76章   闻九则并不喜欢那份“特殊”, 特殊代表危险。   就是因为他们的特殊,当初闻漪对他们的情况束手无策,将解冻的时间一再推迟, 最后又无奈封存。   也是因为他们的特殊, 闻漪死后,他们被各种觊觎,几经辗转, 被分开落到不同的地方。   哪怕现在北丰区第一研究院这些人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他,只要他们表露出研究的欲望,闻九则就会展现出自己的攻击性作为警告。   他寻找薛铃的十年间,看到了太多过去遗留下的研究室废墟。   在之前的两百多年, 是各种非法私人研究大盛行的时期, 冷冻舱里的冷冻者是他们最好的实验体。   到几十年前结束动荡才开始立法禁止, 现在仍有一些见不得光的黑暗。   所以闻九则必须将所有的不好可能性都扼杀, 他们连研究的念头都不能有。   在闻九则的强迫下,所有研究员都没能睡觉,这一晚通宵工作, 给薛铃用药, 准备第二天的复生治疗。   薛铃在等待治疗的准备过程中,就坐在床上翻那本书。   除了闻九则, 她唯一听说的故人消息就是闻漪。   “他们说这张照片是漪姐。”她翻到某一页, 给闻九则看上面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满头银丝的老人, 神态平和地望着镜头,和时光之外的故人对视。   薛铃语气有些低落:“我感觉就是睡了一觉,睡前漪姐还很年轻, 睁开眼就发现她变老了。”   闻九则坐在她身前圈着她,语气寻常:“不是变老了, 是死掉了。”   薛铃:“……”   闻九则早已看过这张照片,更多关于闻漪的照片记录他都看过。   “她以前说话刻薄表情冷漠,没想到老了竟然变成个慈祥老太太,笑得这么和蔼,肯定是装的。”   薛铃:“……”   薛铃抬手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她说:“如果早知道,当时就是见她的最后一面,就好好告别了。”   “告别还不简单,”闻九则说,“等你好了,带你去看她的墓,上面有电子扫码,可以VR互动。”   薛铃:“……”   闻九则接过薛铃手里的书,又示意她看照片底下那排字:“生卒年月看到没有,她是3089年去世,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   “我看她晚年日记里写的,身边学生环绕,什么都有人照顾,一生都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被人尊敬……用不着为她难过,我们俩比她惨。”   薛铃:“……还有日记?我也要看。”   闻九则:“等离开这里带你去看。”   被推进治疗仪器之前,薛铃朝旁边的闻九则伸手。   “不用担心任何事,我在这守着。”闻九则说。   薛铃是想到他,他就像一只野生动物一样,一旦受伤,对外界环境会更警惕敏感。   当初他做这种复生治疗时是他一个人,没人守着,他是不是也会感到害怕?   第二轮治疗就和第一轮一样,过程中是昏迷的,没有什么感觉。   但薛铃坐起来时,看到了自己冷白的皮肤,手掌从干枯变得丰盈,抬手摸到脸颊,是柔软有弹性的。   “啊。”她尝试发出声音,也没有之前的干涩感。   正对着治疗仪就有一面镜子,薛铃在上面看到了久违的自己。   漆黑的头发垂在身前,除了眼睛是红色,她完全回到了过去,还是人类的时候。   闻九则站在旁边。   薛铃的目光转向他,对他露出一个恍然的笑:“我好像现在才真的意识到,我们在新的世界……在新的世界重逢了。”   “重逢”才说出口,就有眼泪从脸颊上掉下来。源源不绝。   看到砸到手上的眼泪,薛铃愣了下:“我能哭了。”   她又去看闻九则,才下意识笑了一下,又陡然大哭起来,哭得毫无形象。   好像要把变成丧尸后就再也哭不出来的眼泪一次性全部补上。   那么长时间的迷茫伤心,几次情绪激动到极致却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的时刻,在这一刻通通累积爆发了。   她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薛铃。”闻九则喊了几声她的名字,只换来她伤心到顾不得周围一切的嚎啕。   他靠近过去拉住她的手,薛铃像落水时碰到浮木,紧紧抓住他,靠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闻九则抱起她走到外面无人的角落,抚摸她弓起的背部,擦拭她涨红的脸颊。   薛铃哭了很久,眼睫毛都湿漉漉的,眼睛几乎都要张不开了。   慢慢的,她的哭声逐渐小下去,嘴里呜咽着些“都不在了”“妈妈”“闻九则”之类不成句子的词。   眼泪还在汹涌地从眼睛里溢出来,一点没有变小的意思。   她哭得实在太厉害,让人担心她是否会就这样把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流干。   闻九则跟她说了几句话都没看到她有反应,忽然低头张口含住她的眼睛。   还没流出的眼泪被吸走,连睫毛眼皮都被含住,眼球也被舔过的惊悚感觉,终于把薛铃吓得清醒了。   “……你在、在干什么?”   “别哭了,把眼睛哭坏了。”   薛铃往后仰了仰,摸自己哭得通红干涩的眼睛,感觉到缝隙里又溢出一点湿润,连忙伸手擦掉。   闻九则一手搂着她,把她往后退的身体按回来,另一只手拆开一支注射器。   “我给你补液,身体里水分一下子流失太多也会受损的。眼睛闭上。”   薛铃看他准备扎自己脖子,靠着他闭上眼睛。   并不疼,就是脖子有点凉凉的。   过了一会儿,闻九则让她坐直,在她脖子扎针的地方亲了一口。   “好了。”他把空掉的注射器丢到一边,捏着薛铃的脸。   “不死者不是真的不死,我们至少活过闻漪,活超过八十岁……下次别这么哭了。”   薛铃陷入那种大哭过后的木然,脑袋抵在他胸口,过了几分钟突然抬头问:“你心脏怎么不跳了?”   闻九则:“被你吓得心脏不跳了。”   薛铃:“……我的好像也不怎么跳。”   闻九则:“你越哭它越不跳,你再哭试试。”   薛铃觉得他又在胡说八道了,但她暂时懒得探究,靠在他肩膀上缓缓。   他的肩上湿漉漉的,薛铃目光一转,看到他身上那件衣服上有很多湿痕,尤其肩膀,感觉能拧出水。   薛铃挪挪脑袋,靠到另一边干爽的肩膀枕着。   转过头她才注意到,现在是午后,对面大楼金灿灿的,楼下一大片栾树正在开花,也是金黄烂漫。   天空的蓝和明亮的黄在一起,使一切都变得明媚。   瑜市也有很多栾树。   想到这,薛铃又紧紧抱住闻九则宽厚的肩膀,攥着他身上的衣服。   “我比你先醒十年。”闻九则把她从身上拉开,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看着她的眼睛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薛铃:什么意思,难道是让你等这么久,要跟我算账的意思?   “意思是,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在等你。”   所以安心吧,不要这么彷徨恐慌。   闻九则的声音缓和,有点哄人的意思:“我们有住处,有不错的工作,我还有存款,要不要看看有多少?”   你都这么说了。   “有多少啊,给我看看。”薛铃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凑过去,看他展开手腕上戴着的通讯器。   这就是现在的“手机”,简易模式是手表模样,可以展开成一个平板大小。   薛铃看他在上面点来点去,最后打开一个页面,她定睛一看,余额为零。   薛铃:“?”   闻九则:“怎么样,是不是和你的名字很配。”   薛铃瞬间弹坐起来,闻九则不紧不慢地关掉这个页面,打开另一个:“弄错了,存款数额是这个页面。”   这次的余额变成了一串很可观的数字。   正因为可观,让薛铃怀疑起现在的货币价值,是不是通货膨胀钱不值钱了,才有这么大的数值。   “这个很多吗?”她请教,“能买飞行器吗?”   “你想买什么样的飞行器?”   “你昨天来的时候坐的那个能买吗?”   “那种专供异常小队外出任务的大型飞行器不让私人买卖,不过,你想要一架也不是没办法。”闻九则若有所思,“如果在任务中意外损毁……”   薛铃瞬间冒出冷汗按住他:“我不想要了!其他的,其他能买的飞行器就可以!”   闻九则抱着她的腰笑出声。   薛铃:“你又耍我了是不是?”   闻九则把她举起来抱着:“我有一架私人飞行器,就停在研究院里,走,我们现在可以开它回去。”   那是为了假期里抓人到处去寻找薛铃准备的。   私人想要购买飞行器很难,需要不少资格证,但闻九则的身份让他们大开绿灯。   那是来自三百年前的遗泽。   如果当初只有他一个人,或许永远不会和闻漪打交道,不会进入北正基地。   是薛铃让他走到那条路上,留下这样一笔财富,变成了他们现在的保障。   “等等,你们这就准备走了?刚做完复生治疗不再休息一下吗,她还有药需要定时注射,巩固……”   闻九则:“药都给我,我知道怎么做。”   他看起来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研究院里一群人知道拦不住他,只好把需要的药都拿过来给他。   “你终于找到笑笑了,以后也不用再折磨我们了。”   “笑笑,再见,有事再来找我们哦。”   闻九则神情古怪:“你们喊她什么?”   薛铃瞬间双手捂住闻九则的耳朵,脚胡乱踢他大腿:“走走走,快走快走!”   到底是没来得及阻止,让闻九则知道了这个名字的由来。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至少现在的表情比刚见面那会儿好多了,笑容也变得自然,不像杀人犯硬挤出来的狞笑。   “噢……”   他才吐出一个字,薛铃就知道他狗嘴里肯定没好话,死死捂住不让他说。 第77章   “噢, 刚醒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我,呵~”   虽然这是个事实, 但被狗嘴一重复, 就觉得很想打他。   薛铃掏出研究院赠送的医用胶带,在闻九则嘴上贴了一道:“不信谣,不传谣!”   反正她不承认!   嘴被封印的闻九则眉梢轻轻一扬, 嘴角一翘。那种神情,愉快又带着揶揄,暗爽又有点硬装,又帅又欠揍……让人感觉心痒的同时拳头也痒。   他笑着闭嘴, 但满脸写着:“虽然我们都知道事实是怎么样的, 但我就让让你吧。”   那架停在第一研究院专用停机坪的飞行器, 外表是偏银的灰蓝色。   原本应该是很酷炫的, 可惜闻九则这个主人看上去并不是非常爱护它。   机身上沾满了灰尘和不明污渍,舱门滑开,里面乱糟糟的像个旧仓库。   塞满了东西, 甚至叠放了几个旧冷冻舱。   “这些冷冻舱坏了吧, 里面什么都没有,你为什么放在这里?”薛铃奇怪。   闻九则将脸凑过来。   薛铃:“?”   闻九则:“嘴上, 撕掉。”他一说话, 嘴上的胶带就开了。   薛铃无语, 你不会自己撕吗?   她抬手撕了他嘴上的胶带,闻九则才说:“上次外出在废墟发现几个老式冷冻舱,带回来检测看看。”   薛铃仔细一看, 发现这些冷冻舱的外表,挺像他们当初那批冷冻舱。   “那检测出……”薛铃没说完, 看他抬脚把冷冻舱踹下去,又把乱糟糟堆积在舱内的杂物都一股脑往下丢。   丢出了终于结束考试抛洒练习册的自由潇洒。   “现在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了。”闻九则说。   薛铃看到那堆杂物里有沾着土的铲子绳子,照明工具、帐篷雨鞋还有废弃电箱之类。   你是之前拿这些东西去盗墓了吗?   清理掉这些杂物,薛铃又看到前面驾驶位上丢着的厚厚外套。   以及堆满了副驾驶的医疗箱和生活杂物。   闻九则快手快脚,同样将这些清理掉。   “都是以前带着研究院那些人出去使用的工具杂物,现在也没用了。”   乒铃乓啷一顿丢,最后飞行器里变得空空荡荡,被他清理得好似遭了台风扫过。   他往驾驶座坐下,将控制器往前推:“坐好,我们走了。”   薛铃还在拍副驾驶上的灰土,琢磨座椅上面的污渍是怎么留下的,感觉飞行器开始往前滑行,顾不得嫌弃,赶紧坐下。   闻九则侧身过来帮她系安全带的时候,薛铃有一瞬恍惚。   当初闻九则在安溪找到她,开车带她离开时,也这样过来给她系安全带。   “这个安全带要这样扣住,学会了吗?”闻九则问。   “会了。”薛铃认真记了记。   “很好,但会了也用不上,因为这个有自动按钮。”   闻九则按了一个按钮,复杂的安全带发出轻轻的啪嗒声合在一起。   薛铃:“……”   在薛铃举起拳头的前一秒,闻九则坐回自己的位置,将控制杆推到头,已经滑到跑道上的飞行器猛地升空。   薛铃紧抓扶手,这比坐车刺激多了。   飞行器发出的噪音很小,飞得不高,只在离地一两百米的位置上飞行,还能看得清底下星罗棋布的房屋。   “我们现在是在北丰区,又叫A区,是目前最大的一个宜居区,北丰区里又有四十多个城市,城市和城市之间有严格的界限。”闻九则说,将飞行器慢慢往上抬升。   到了更高处,就能看清地面上,道路和水系河道将区域划分开,界限分明。   “我们住在那,乐宾市。异常小队都住那边,每队都有单独的大楼,旁边就是异常管理中心和感染防治救助中心,还有A区巡警护卫队。”   薛铃看到他指的方向,先看到一片绿树和湖泊,然后才看到建在周边的小楼。   比起其他区块上高楼大厦和繁华景象,那个区块里明显没有那么多人,更多是绿化。   薛铃心说:容积率好低的区域,地价一定很高吧。   管理也很严格。他们之前在天上飞过那么多区域,都没遇到什么阻拦,到了这片区域上空,就出现了空中巡逻的机器警卫。   薛铃最初以为那是一群在天上盘旋的鸟,直到它们飞到飞行器旁边悬停,发出电子声音:“请出示身份证与通行证。”   等等我好像还没办身份证,我现在该不会是黑户吧?   薛铃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同一时间,闻九则调出了两份身份证明。   看起来像鸟的空中警卫很快扫描结束,又飞走了。   “你有我的身份证明?你已经给我办好了?”薛铃拉过闻九则的手要看他刚才展示的证件。   “这种东西不需要我本人去办理吗?你不是看到我之后一直在研究院那边吗,什么时候偷偷办好了?”   闻九则:“我说了,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在等你。我们到了。”   飞行器降落在一栋十二层的大楼前。   闻九则领着她下楼,告诉她:“我们住在第五层。”   薛铃一下子就想起,她原来租住的那个房子也是在第五层。   这么大的一栋楼,他们走进去没见到一个人,一梯一户直上五楼,一层楼只有一户。   不管是外面的环境,还是大楼外表和楼道电梯,都宽敞崭新,一看就维护很好。   但,闻九则推开大门后,薛铃沉默了。   一门之隔,外面是干净整洁精装修,门内是没人住的阴暗鬼屋。   薛铃:闻九则,你真会糟蹋房子。   厚重的遮光窗帘紧紧拉着,头顶的吊灯坏了好几个,只剩下一盏昏黄朦胧的还在亮。   屋内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住人了,地面铺了一层灰,可以看清曾有一串脚印从门口到某个房间来回走动过。   “你多久没回来过了?”薛铃问。   “两个多月?”闻九则不太记得,他除了做小队任务,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跑,很少回到这里。   他在第一研究院那边待的时间都比这里长。   “你完全不打扫的吗?”薛铃要为这个单身汉之家抓狂了。   “打扫?”闻九则想起来,“哦,我记得入住的时候说这里有什么智能管家,可以定期清理房间,但我嫌它太吵给关了。”   他走到门边的控制面板,去寻找那个因为太过智能又没有智慧,所以惨遭关闭的智能管家开关。   薛铃踩着满地的灰往里走。   屋子很大,但很空荡,除了固定的岛台和柜子,客厅里竟然就只有个沙发,连张餐桌都没有。   右边有个通往小阳台的起居室,堆满了杂物,一眼看去,又是几个废弃冷冻舱和看起来又破又旧的一些“垃圾”。   她往左边客厅拉开了正对着湖的落地大窗帘,明亮的光和环绕在下面的金黄色栾树花立刻迫不及待地一同闯入眼帘。   “这么漂亮的湖景树景你之前拉什么窗帘!”薛铃不明白。   这家伙之前真的有在生活吗?   闻九则说:“之前太亮了看着烦。”   他在沙发上躺着缓解疲惫时,太过明亮的日光会将地板照得发光,像是某种静谧的午后幻梦,但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折腾一阵,重新打开了智能管家,屋子里叮铃一声,响起一个人性化的男中音。   “重启完毕,欢迎使用智能管家。距离您上一次使用已经过去八年9个月零十天,智能管家需要更新您的信息,以便提供更好的服务。”   “请问目前居住人数是几位呢?”   “两位。”   “请问你们的关系是?”   “夫妻。”   薛铃扭头看闻九则,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什么夫妻?我答应了吗?我们领证了吗你张口就来?!   智能管家高兴说:“恭喜您,在没有智能管家陪伴的日子里,单身的您终于拥有了伴侣……”   闻九则没有表情直接快速按了跳过。   薛铃:“……”   她合理猜测,闻九则当初关闭这个智能管家,是不是被AI无意中戳到痛处,所以搞迁怒,才几年都没用过。   智能管家开始工作,室内通风换气,地面台面都有悬浮清洁器清理,大面玻璃也被隐藏毛刷擦拭透亮。   薛铃往房间里走,有好几个房间都空置了,只有一间房里有张床和柜子,自带的卫生间可能是这屋子里最干净的地方,看得出最常被使用。   但台面上丢的东西异常凌乱,用完的空罐子丢在边上,没用完的不知名膏体没盖上盖子都结块了。   薛铃瞬间回到当年和闻狗同居的时候,她花了那么久才训练好的。   东西不要乱放,毛巾要挂好,淋浴间要收拾,脏衣服要及时清洗……   “闻九则!闻九则来把你这些东西都收拾一下!要的放起来,不要的都丢掉!”   闻九则慢吞吞走过去。   听她非常有主人意识地开始指挥他清理东西。   五楼常年紧闭的房门大开着,闻九则将屋子里的杂物都弄出来堆在外面,等待垃圾处理机过来搬走。   薛铃里里外外转了几圈,屋里屋外就经常听到她在喊闻九则。   “闻九则?闻九则你没有换洗的被单吗?你的被子都破了你就这样盖?”   薛铃喊了两声,没听到人应,走出来,没看到闻九则,只看到几个戴着帽子满脸严肃的人站在大开的门口。   “你好,我们是北丰区户口管理局的。”   户口管理局?   薛铃心想:闻九则你小子最好不是给我办的假证。   “我们这边系统发现之前封存的一个户籍,名字叫薛铃的激活使用了,特地来确认一下情况。”他们神情严肃说。   “没错,和我情况一样的解冻者薛铃,你们可以联系第一研究院那边拿证明,其他流程我记得我之前都走过了。”   闻九则在他们身后说。   他们家里杂物太多把垃圾处理机弄故障了,他只好连垃圾处理机一起搬到楼下去。   回来就看到这些人站在门口。   看到闻九则,几个人都退了两步,让他先进门。   虽然他们的表情仍然严肃,但几个人心里都在暗暗叫苦。   闻九则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在他们的系统里都是个名人。   三百多年前的英雄烈士,记载中时间最长的冷冻者,现存历史最久的病毒携带者,破了多次任务记录的异常小队王牌队员……在这些名声之下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难缠与固执。   当初为他办身份证明时,他提出要求把另一个人的身份也一起办了。   就是和他同一时代,相同情况的恋人薛铃。   可当时这个“薛铃”并不存在,他们不可能为一个可能已经死去很久,没有复活机会的死人登记新身份。   他们的身份确实特殊,可以得到一些优待,但有些规定摆在那,不行就是不行。   当时闻九则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转头进了异常小队。   不清楚他做了什么,没过多久,户口管理局这边就接到通知,上面让他们把薛铃的身份证明先办了。   先办,但是可以暂时不激活,就当是为了安抚这个刺头。   户口管理局的人对这件事记忆犹新,内部谈论了很久。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这个闻九则非要办理的身份证明不会有激活的那一天。   没想到……今天真的被激活了。   他们又亲眼见证了一段历史复苏。 第78章   薛铃觉得, 闻九则出现以后,户口管理局的几位声音都气弱了一点。   站在后面那两位年轻点的,肉眼可见的拘谨, 闻九则从他们身边走过时, 他们忙不迭让开的样子,好像闻九则是什么危险人物。   想起第一研究院里那群人,薛铃心说, 闻九则该不会也“祸害”过他们吧?   “都先进来坐,别站在门口,我给你们倒点水。”薛铃记起了当人类时的待客之道,赶紧去柜子里翻杯子。   “打扰了。”几个人鱼贯而入, 在闻九则的目光注视下, 挨挨挤挤坐在了唯一的客厅沙发上。   “闻九则!闻九则家里怎么没有杯子啊?”薛铃在厨房那边喊。   “我又不用喝水, 怎么会有杯子。”闻九则走过去。   薛铃对着空空荡荡的一大排柜子, 怀疑回头:“什么都没有,你真的有在这里住吗?”   她起身推着闻九则的背往外走:“你现在去买些杯子回来。”   闻九则不放心地回头看沙发上那几个:“你去买,我留在这。”   薛铃:“我又不知道去哪买, 哎呀!你快点去!”   闻九则被她硬推出门, 嘴里还问:“买什么杯子?一次性杯子还是什么杯子,买多大的……”   坐在沙发上几位看着那位异常小队王牌, 被连推带搡赶出了家门, 被打发去买东西, 眼里都有点震撼。   ——您还有这么听话的一面呢?   挤在沙发边边的年轻人低声说:“这位大佬几年没见,脾气是不是变好了?”   薛铃“哐”地关上门,走回来说:“不好意思, 你们是需要我配合做什么工作吗,关于那个身份证明?”   为首的领导忙说:“其实我们今天就是来过个流程, 身份证明都是早就办好了的,我们就是确认一下是否本人激活,然后写个报告跟上级说明一下,因为您是情况特殊,希望您能理解。”   “嗯,应该的。”薛铃的好说话让几个人甚至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可以问一下,我的身份证明是什么时候办的吗?”   “这个是九年前,和闻九则先生一起办理的。”   “可我当时还……这不需要我本人出现也能办?”   “一般情况下是不行,但……”管理局的人擦了擦额头,笑得有点勉强。   薛铃明白了:“他做了什么才把我身份证明办下来的?”   “这个、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闻九则先生加入的是A区最顶尖的异常小队,获得了很多城市贡献奖章……”   ……   闻九则提着一袋杯子回来,发现那几个人都已经走了。   他把袋子随手放在桌上,看见薛铃坐在窗边。   “走得还挺快,他们没为难你吧?”   他这个保护欲是越发旺盛了。薛铃笑笑:“他们都怕你,怎么会为难我。”   闻九则靠在沙发上:“我可没对他们做过什么。”   薛铃把他拉起来:“还有很多事没做呢,你就想休息。”   没把人拽起来,自己反而被拉着坐到沙发上了。闻九则一条腿压在她身上。   “急什么,时间还长,现在什么事都可以慢慢来。”   薛铃撑着他的膝盖,忽然问:“你得了很多城市贡献奖章?”   “在卧室床头柜抽屉,你自己拿,都在里面。”   薛铃推开他沉重的腿,很快端回来一大盒东西,大的奖章小的徽章,可以戴在脖子上的章,全都混在一起。   她拿起一枚封存在玻璃里的金色徽章:“历史之心,这是什么奖章?”   “苏醒的冷冻者,曾经被记载在历史里的功勋烈士都有,这是我的那枚,你也有一枚,想要过两天可以去领。”   “你连我的身份证明都代办了,我的奖章怎么没帮我代领?”   “你不是喜欢这个吗,不想自己领?”   薛铃默了默,看他又开始有点懒散的样子:“其实,刚才听你和智能管家对话,我还以为你顺便把我们的结婚证都一起办了。”   闻九则不屑地笑了一下:“就是个证明而已,没必要。”   薛铃看他那个高傲的模样,就忍不住推推他,提醒:“你还记得吧,我们分手还没复合呢。”   闻九则看她,看了很久才说:“我们不是早就复合了?”   薛铃:“什么时候?”   闻九则伸手抓她变圆的后脑勺:“你是睡太久脑子都不清楚了,你和我,我们这种情况,知道叫什么吗?事实婚姻,三百多年。现在的新婚姻法和民政局都没我们认识的时间长。”   薛铃:“可我们还没复合。”   闻九则:“……”   “噗。”薛铃觉得他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了,捂着脸笑出声,“哈哈哈哈噢——”   她被拉得身形不稳,摔在闻九则身上,手撑着他的胸口。   闻九则的手特别大,指腹粗糙,插到她后脑勺的头发里,掌根还能抵着她的后颈,往下一压,薛铃就不由自主往他身上倒下去。   “不要别人承认,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他眯起眼睛,眼尾是笑的弧度,又有点威胁的意思。   薛铃才不怕他,故意说:“前……”   闻九则一口咬住了她的下唇,又松开:“你说什么?”   薛铃被他抓得头发乱糟糟的,闷笑低头往他脖子里乱蹭。才蹭了两下,感觉头发上传来拉扯的力道。   “松口!我头发你都咬,你是狗吗?”   闻九则一手把她乱糟糟的头发拂到一边,在她脸颊鼻子耳朵上又亲又咬。   “是狗,所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从鼻子里哼出带笑的不满,把薛铃半张脸都咬得湿漉漉红通通。   其实以前两人在一起时,除了第一次,闻九则很少在她身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那是他当时的青涩之处,因为他觉得那些痕迹看上去像是挨打了,所以通常他才是克制力道和动作的那一个。   反而是薛铃会比较喜欢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尤其胸口,经常咬他。   但薛铃变成丧尸后,他们每一次的接触都小心,连牵手都要考虑手上有没有伤口。   在闻九则也变成丧尸后,他们的生活始终动荡,充满了不确定和离别,痛苦还是快乐都只能用拥抱来表达。   但现在,好像随着复生,身体也重新苏醒。   刚才和户口管理局的人说话时,他们口中那个固执的,千方百计想要一个她活着证明的闻九则,让薛铃忽然就很想亲亲他。   但他回来就躺在沙发上,也不想她。   “闻九则,”薛铃有些不好意思地伏低身体,轻声问,“我想咬你,行不行啊?”   闻九则一手撑着沙发,瞬间抱着她坐起来了,皱眉盯着她的嘴:“哪种咬,你牙齿痒还是哪里难受?还和以前一样想咬人?他们给你做的复生治疗出了问题?”   薛铃:“……”   她勾住这个瞬间警惕怀疑起来的闻九则,咬他抿起的唇。   她脸上还留有一点刚才的红印,眼神躲闪羞涩又湿乎乎地看着他,但手上已经非常诚实地掀起了他的衣服。   闻九则:“……”   “不要绷紧,你放松,我要软一点的。”她小声催促,磕着他紧绷的胸口。   薛铃又听到了他胸膛里面清晰的心跳声。热烈的,让她想要穿透皮肤去咬它一口尝尝。   “嘶……”   “叮铃、叮铃,智能管家温馨提醒您,有客人拜访。”   沙发上缠成一团的两人动作停顿,闻九则捏了捏拳头,捶了一下沙发有点暴躁:“我早说了这智障东西就该关掉。”   但薛铃已经放开了他的脖子,抓着自己乱乱的头发往浴室里跑:“你去开门。”   闻九则黑着脸坐起来,捡过地上丢着的T恤随手套上,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才起身去开门。   “你们最好有事。”   队长副队长,带着队里凑热闹的三个年轻人,站在门外,看到他们队霸那张攻击性强到仿佛要吃人的脸,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不是据说队霸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现在心情应该超级好吗?怎么还这么一副可怕的表情,难道他们听到假消息了?   他们还特地带了东西来庆祝呢,别戳到队霸的肺管子了。   “闻九则,是谁啊,又是来办公务的吗?”   身后传来薛铃的询问,闻九则拉开门,让出位置。   “异常小队的队员。”   薛铃看到门口站着几个人,他们的皮肤都是如出一辙的冷白,红色眼睛,是和他们一样的解冻者。   薛铃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好像认识她,每个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奇怪的激动和兴奋。   她没忍住往自己身上看了下,怀疑是不是刚才还有什么痕迹没收拾好。   “哎呀你就是薛铃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是小队队长熊西元。”   “啊,你好,你们好,我是薛铃。进来坐,喝茶……”想起他们都不用喝茶,薛铃又把客套话咽回去,“先坐先坐。”   薛铃看到客厅里唯一的沙发,忍不住挠了挠脸。   真的应该添点家具了。   “我是小队副队长熊雯欢,早就好奇你了,今天终于见到了。”   “我叫东扬,叫我小东就好,早就听闻哥说起你了,我可以叫你铃姐吗?我特别崇拜闻哥,姐你以后就是……”   年轻人没说完,就被他崇拜的闻哥按住了脑袋。   闻九则表情恐怖:“你们打完招呼可以走了。”   剩下两位队员:“……”我们两个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被按着脑袋的东扬搞不太清楚状况,但感觉气氛不对,小心说:“闻哥,你找了这么久终于苦尽甘来,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怎么也该庆祝一下吧,我怎么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副队长眼神最好,注意到队霸手臂上青筋都绷起来了,连忙拉过东扬。   “我们就是来打个招呼认认人,薛铃刚来,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忙,我们不打扰,这就走了!”   他们放下一袋子老式烟花炮竹和彩带喜字,鱼贯而出离开了这通透整洁的屋子。   房门关上后,沉默的几人瞬间热聊起来。   “刚才我走进去还以为走错门,我记得上次来这里喊闻哥出任务,屋里黑漆漆的一股灰尘味。”   “那就是薛铃吗?和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跟闻九则完全不一样!”   “我看过历史上他们的记载,我还以为是个和闻九则一样凶猛的女战士呢,但她刚才看着挺害羞的,一直红着脸,说话也温柔和气。”   “副队长,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怎么感觉闻哥有点生气?”东扬忐忑,“我就是觉得闻哥终于不用再守寡了,心里替他高兴。”   “那不叫守寡叫鳏夫,你少胡说八道两句都不会有事。”   又送走一波客人,房间里安静下来。   薛铃揉揉自己还红着的脸:“我怎么觉得,每个认识你的人都知道我。”   闻九则从门边走过来:“不好吗,每个认识我的人都知道你,他们记住我的时候也会记得你,你不是说过,想被人记住。”   就算她不曾在这个新世界醒来,她的名字也会在这里留下痕迹。   “过来,我们继续。” 第79章   薛铃随手把头发扎起来, 露出脖子上一个吻痕:“不继续了,我想起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闻九则差点被她气笑了:“不是你先开始的?”   现在又不想了?   薛铃做了个中止的手势:“我开始的, 那我先按暂停。”   闻九则走过去, 单手从她腋下穿过去,勒住她就往房间里走。   薛铃挣扎了一下:“等等,我想洗澡, 可是你看,我就只有身上这一套衣服,都没有衣服换。”   闻九则:“穿我的。”   薛铃:“你的衣服,因为团在那里看上去有点旧, 我给你扔了, 现在就剩几件外套和裤子。”   闻九则:“……”   刚好走到房间, 他又看到空荡荡只剩下床垫的床。   薛铃:“我之前把你床上那些破床单被子都给扔了, 现在没有新的换。”   “你浴室里我就看到一瓶洗发沐浴二合一的清洁液,还是四年前买的,都过期了, 其他什么都没有。”   “你的毛巾我也给扔了。”   现在这房子干净是干净, 也是真的“家徒四壁”。   半小时后,两人到达附近最大的商场。   不出意外的, 就像是当初他们同居时每次逛街购物一样, 虽然有购物清单, 但不在清单上的东西越买越多。   日常的日用品类,会用洗发沐浴二合一的男人,是分不清那一堆各种效果, 针对各种身体部位的清洁护理用品的。   薛铃在护肤品柜台前看了一阵,回头问闻九则:“护肤品对我们这种解冻者有用吗?”   没用过护肤品的糙男人告诉她:“如果受伤了可以注射专用修复液, 很快会好。”   薛铃:“修复液对其他的皮肤问题也有效果吗?”   或者说,她现在还会有皮肤问题吗?   闻九则敲敲柜台,把这个不在自己知识范围内的问题转接给商场工作人员:“这里的护肤品对解冻者有用吗?”   那个年轻的导购好像才注意到他们的红眼睛,略有些紧张地僵笑了一下:“抱歉,可能这些会更适合普通人的肤质,我们没有针对于解冻者的护肤产品……”   虽然新闻上一直有出现解冻者的消息,听起来好像挺多,但和庞大的人口基数比,就极其稀少了。   日常生活中,除了相关工作者,普通人很少有机会接触到他们。   至少这位导购在这里工作三年,从没见过有解冻者来买护肤品。   “不过我们这一套系列洗护套装卖得很好,还有这边,都很推荐,香味很清新的。”   “男士洗护用品有推荐的吗?”   “……”   离开这个区域后,薛铃推着空推车感叹:“感觉现在比以前省钱多了,很多护肤品都没必要买了。”   他们走过食品区,薛铃的目光在各色食品上流连不去,脚步也不由自主停下,渴望都快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闻九则提着满满两大篮日用品在后面跟着,觉得她盯着零食的眼神比盯着他的眼神火热多了。   “想吃就拿。”   “不了,我们现在又不用吃东西。你不是说了,定时补充维生药物就可以。普通的食物我们吃了也不能消化,只能吐出来。”   话虽如此,她站在食品区根本就挪不动脚步。   “现在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不像以前每时每刻都感觉饥饿,现在就是嘴巴有点馋。”   很有条理,想要说服自己,但她不自觉看向闻九则的眼神——当初她被人在宿舍楼下告白,想找人求救就是这种眼神。   闻九则拿起货架上的零食往她推车里扔。   “好了好了,不用那么多,太浪费食物了,我尝一点点就行……那个糖也要。”   她推着半车零食,感觉脚步都轻快了。   路过饮料区时,她又停下,回头眼巴巴地问:“闻九则,我们可以喝饮料吗?”   闻九则没回答,直接拿了饮料扔推车里。   把两推车和几大篮子的东西寄存,又去买衣服。   这次闻九则拿起挂着的衣服往购衣篮里扔的时候,被薛铃制止。   她把那条紫色渐变裙子拿出来挂回去:“太丑了,我不穿。”   一些关于闻九则糟糕搭配和狗屎衣品的旧事重现。   “你给我选衣服就行,我给你选就不行?”闻九则拿着一条粉色包臀裙和一件鹅黄色女士衬衫,表示不满。   薛铃不敢多看一眼他手上辣眼睛的套装:“你想好了,你只能给我挑一套衣服。”   闻九则把手上的衣服挂回去,拿了一套高饱和视觉污染连衣裙回来了。   薛铃:我是说你可以选,但我没说自己会穿。   “闻九则,谢谢你没有提前给我准备衣服,真的谢谢你。”   “想过提前给你买,怕你醒的太晚,潮流的衣服都过季了。”   薛铃:就你的眼光,潮的丧尸都要得风湿,还担心过季?   醒醒吧,你选的那些衣服,再过一百年都太超前了!   买好两个人的衣服,闻九则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了吧。”   薛铃指着另一边的商场:“那边好像是卖家具的,来都来了,家里空荡荡的,我们顺便去买点家具吧。”   “明天再来。”闻九则拖着她要走。   薛铃:“我们要买一张新的床,躺起来舒服一点的。再买一张大点的沙发,现在家里那张沙发太小了,都不能翻身,你觉得呢?”   那张旧沙发确实太狭窄了,他一动薛铃就担心摔下去。   薛铃两句话成功将闻九则拖进了隔壁家居商城。   到了这里,一切就由不得闻九则了。   “家里的灯不是坏了好几个吗,你都不修,我们买这个新的灯具吧,这个好看。”   “你不是说买新床?”   “那个待会儿再说,我们先来看看这个阳台椅,坐起来真舒服。”   “……”   “哇这个落地台灯真好看。”   “……”   又转了几个小时,终于买完约好送货的事,走出家居城大门时,闻九则抱着胳膊:“现在该回去了吧?”   薛铃看着他说:“既然都出门了,那个‘历史之心'奖章在哪领的,现在能去顺便领了吗?”   闻九则似笑非笑:“‘顺便’领了?”   “快,你带我去,不然我就自己查路线自己去了!”薛铃晃晃手上新买的通讯器。   奖章之类都是在A区管理局领取,有一个专门的机构负责这些奖状奖章的颁发,还有一些优待条件,福利发放都是由他们负责。   管理总局非常大,管的事情也非常多,薛铃跟着闻九则一走进大厅,就感觉不少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都看过来。   他们看起来都认识闻九则,也对他很关注,想看又不敢多看似地在偷瞄。   薛铃想起醒来后遇到的人对闻九则都是这种态度,悄声问他:“怎么这么多人都认识你,我们在历史上难道很有名吗?”   “别误会。”闻九则对那些异样目光视而不见,“关于我们的历史记载只有北正基地遗留的一册简单任务记录,我们没有名气。他们都认识我,只是因为我苏醒后一直闹事。”   薛铃:“……”   低声些,难道很光彩吗?   你为什么能把闹事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又自信啊。   “闻九则,你该不会因为闹事被抓进过警察局吧?”薛铃揪着闻九则的衣服低声问。   “我帮警卫局抓过闹事的犯罪分子。”闻九则勾着她的脖子,熟门熟路地领着她进了一间办公室。   他进了办公室就去开柜子,拿出一块茶饼,取杯子,泡茶,比在自家还熟悉。   行云流水做完,将茶杯放到薛铃面前,接着自己坐在了办公室里的待客沙发上,对办公桌后坐着的老人家介绍:“她是薛铃,来领奖章。”   薛铃:“……”要不是办公桌后面还坐着个人,我还真以为这是你的办公室了,闻九则。   办公室的主人满脸心疼:“……那是我的茶,不是木耳,你怎么能这么泡呢!”   闻九则:“你懂什么,这是古法泡茶,我们古人就是这么泡的。”   老人家似乎因为这句话有点动摇。   薛铃:“闻九则你不要造谣!我们不是这么泡茶的!”   看得出来,闻九则对这里是真的熟。   “哈哈,当然,闻先生是十年来拿过最多奖章的人,我们都对他很熟悉。您就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位薛铃女士吧?”笑眯眯的老人主动过来和薛铃握手。   被一个老人家称呼“您”实在汗颜,薛铃连忙站起来:“麻烦你了,也不用尊称。”   “不麻烦,能亲眼看到过去的历史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也是我的荣幸,我很高兴能为你们颁发荣誉奖章。”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安排一个小型的仪式……”   “不用不用,这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纪念而已,简单些就好了。”薛铃赶紧阻止。   老人家笑呵呵:“你和闻先生不愧是一对,他也是每次都拒绝仪式,拿了奖章就走,给我们省了很多活动经费。”   所以糟蹋他的茶,他就忍了。   “本来历史之心奖章都是需要制作工期的,一般解冻者的信息上传到数据库里,我们这边得到通知,核实身份才会开始制作。”   “不过你这枚早就做好了,一直放在库房里,现在就可以直接交给你了。”   薛铃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闻九则,猜又是他当初提的要求。   “所有的历史之心奖章,都是由大灾变时遗留的陨石制作的,这块和闻先生那块,来自同一颗陨石。”   “你是第四十五位获得历史之心奖章的人,感谢你过去的贡献,也希望你在现在与未来能过得开心、幸福。”   老人真诚而郑重地说。   薛铃眼睛有点发热,笑着说:“谢谢,我会的。”   “别忙着感动,他对每个人都这么说。”闻九则插话,“我上次来拿城市保卫者奖章,他也说这个,词都记岔了,说了一半又翻看记事本重新说。”   在场另外两人:“……”   “你这么大年纪了,记性也这么差,怎么还不退休?”闻九则问。   薛铃冲过去捂住闻九则的嘴,把他拖起来:“我们今天就先告辞了,谢谢。”   出了管理局大门,闻九则说:“说吧,还想‘顺便’去哪?去给闻漪扫墓还是想去看她的日记?”   薛铃望着他,红色的眼睛里带着笑说:“来都来了,那我们再顺便去领个证吧。” 第80章   “……什么证?”闻九则怔了一下。   “‘就是个证明而已, 没必要’的那个证。”薛铃眼睛里的笑意更加明显,她忽然哎呀一声,“天这么晚了说不定民政局都下班了, 要不还是算了。”   她说完作势要走, 被闻九则一胳膊勾住脖子拉了回去。   “婚姻也归管理局管,二十四小时工作。”闻九则拖着她,转身又再次走进管理局大门。   薛铃当然知道, 她来时都查过了,知道优抚安置、福利和奖章发放,以及婚姻登记都在这个管理局大楼。   两人进了又出,出了又进的身影不出意外引起了注意。   刚才出去时是闻九则弯着腰被薛铃捂住嘴巴拉出去的, 现在是闻九则从背后勾着薛铃的脖子把她拖进来的。   “你放松, 你这样像是抓人逼婚, 待会儿工作人员怀疑我不是自愿的了。”薛铃捏他铁箍一样的胳膊。   “现在都是自助登记, 没有工作人员。”   这一点薛铃倒是不清楚,她还没来得及查那么多:“这么简单,就像在银行自助取款机上操作一样吗?”   “不, 还要考试。”闻九则说。   薛铃:“……”你真是随口就来, 你看我信吗?   “你等等!”薛铃挣脱开他的胳膊,清清嗓子, “在那之前, 我还有东西要给你。”   “我现在没有什么很好的东西能送出去, 所以我想把刚才拿到的东西当做礼物送给你。”   闻九则瞬间猜到:“想把你的历史之心奖章送我?”   难怪她要先来拿奖章,原来是想和他交换奖章。   薛铃拉过他的手,变魔术一样在衣服里掏出个东西, 放在他的手心里。   红色丝绒小盒子,那个大小放不进历史之心奖章。   闻九则:“……”   “你以前送过我一条项链, 可惜弄丢了,我醒来之后就没见过它了,现在用这个代替。”   “所以,里面是项链?”闻九则的表情很奇怪。   “你打开看看。”薛铃忍笑。   闻九则的手衬得盒子都变袖珍了。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枚戒指。   “刚才在商场,趁你去找人送货到家的时候买的。”薛铃牵着他两根手指晃了晃,“你喜欢吗?”   闻九则看了两眼戒指,抬手压上她后脑勺,薛铃瞬间被迫埋进了他的胸口。   旁边忽然响起一个陌生人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快来看热闹,那个第一不死小队的刺头被人求婚成功了,就在登记处这里!”   “真的,我没骗人,你快来……”   薛铃和闻九则同时转头看去,那个工作人员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拿着通讯器尴尬地远离了他们。   不过,周围像他这样拿着通讯器表情八卦的人不少。   闻九则放开了薛铃,皱眉在胸口捶了一下,表情有点不爽地说:“安静点,跳什么跳!”   周围说话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   薛铃:我觉得他不是在说你们。   她也悄悄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胸口,轻吸了口气。   “不舒服?”闻九则立刻注意到,手跟着就按上去了。   他感受了下这个单薄胸膛里的跳动频率,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一枚注射器,熟练地给她扎上。   “不舒服要立刻跟我说,你才复生不久,身体还比较脆弱。”   “那你呢,这样没事吗?”薛铃也担心地摸摸他的胸口。   “不管它。”闻九则无所谓,“炸掉了重新长一个。”   薛铃:“……”   别说这么恐怖的话啊!   闻九则若无其事地把她推到一台机器前,点开婚姻登记,刷了两人的身份证明,申请登记结婚。   接着薛铃发现他刚才那句“要考试”竟然不是胡说八道,真的要考试?!   “怎么真的要做题?考不过怎么办?”薛铃多年学生应考DNA瞬间动了,揪住闻九则问。   闻九则垂眸看她有点紧张的样子,深邃的眼皮褶子都笑深了两层:“不可能不过。”   “试卷”里很多题目,一眼看去,包括“是否知悉对方身体健康情况”、“是否知悉对方债务与信用情况”。   旁边还有便携的“申请查询”按钮,以及财产公证和模板婚姻协议。   甚至还有关于生育孩子问题是否达成一致的询问。   当然他们两个现在是生不了孩子的。   底下还有一排提醒,表明问卷会存档,请谨慎填写,在未来遇到婚姻纠纷时会作为凭证。   往下拉还有更加详细的日常问卷,“相识日期、地点”“对方喜恶口味”等等。   这一部分填完了待会儿还会结婚双方交换打分。   如果分数太低就会提醒是否要再考虑一下。   薛铃看得眼花缭乱,转头去看旁边闻九则是怎么填的,发现他已经快勾完了。   “这么快,你都不看题目就瞎勾瞎写吗?”   薛铃最讨厌考试的时候遇到这种同桌,她还在看题目,隔壁都翻页了。   她也只好赶紧埋头写。   写完后双方交换查看,薛铃才看到闻九则勾选的财产分享,就见他直接把页面划拉到最底下,给需要打分的地方写了满分,最后签字搞定。   薛铃:“……你都没看。”   闻九则:“有什么好看的,随便你写什么都给你满分。”   他甚至催促起来:“快点,别磨蹭。”   急什么,她还能跑了吗?   薛铃写上自己的名字,看到机器上跳出来的登记成功页面。   “这样就可以了?”薛铃伸出手指点着屏幕上的恭喜字样。   闻九则捏过她点屏幕的手指,动作丝滑地给她戴上了戒指:“现在可以了。”   “还有我的,我自己戴还是你来戴?”   明知故问。薛铃拉过他的手指,捏着他的指根抱怨:“你知道你手指这么粗,多难选合适的戒指吗。”   幸好她匆忙挑选的这枚尺寸还算合适。   一枚素圈箍住了他手指上隐约的疤痕,又新又亮的戒指和他的手有些不搭,像是草原上的野生豹子套了个项圈。   但闻九则自己很满意,伸手把戒指往指根处推了推。   “走,回去了。”   商场送回家的东西,已经被智能管家大致摆放收纳好,迎接一对新人的是干净整洁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家。   灯光亮起,客厅里的一大束花也印入眼中。   “花是智能管家准备的?”闻九则问。   “是我准备的,送给你的花。”薛铃说。   闻九则神情怪异地沉默,看着不太像是高兴,仔细辨别甚至能感觉到他有点警惕与怀疑。   他捏住薛铃的手,忽然观察她戴着戒指的手,又凑近嗅她的味道,接着在这个显得有些陌生的家里环视一圈。   薛铃都被他弄糊涂了,拍拍他的胳膊:“你怎么了?”   哪有人收到花这个反应啊?   闻九则没说话,拿出通讯器,联络了一个人。   “今天清晨,我在你们那里接走了薛铃,没错吧。”   电话那边声音惊疑:“是,没错,怎么了,薛铃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闻九则挂了通讯,又打了一个:“刚才,我和薛铃在管理处那边登记结婚,你看到了吗?”   “当然看到了,我办公室就在旁边,所以你现在联络我是想找人分享喜悦?不会是想我送礼吧?”   闻九则确认完就挂掉。   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点,再次看向薛铃:“你今天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一整天都没跟我生气,主动提出领证,还又送戒指又送花?”   薛铃服了:“你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我就是觉得你找我这么久太辛苦了,想给你送点礼物,你至于吗?”还给他怀疑上了。   薛铃无语又想笑,还觉得他有点可怜,把他的脑袋往下拉,亲了亲他的脸。   “你怎么想的,我活生生站在这里,还能是假的吗?”   “……”   “闻九则,你是不是变傻了一点?”   “对,脑子被你吃掉了。”闻九则抱着她坐到新的沙发上,“不是假的,那我们继续。”   这下轮到薛铃怀疑了:“你不会是在装可怜,骗我主动吧?”   …………   闻九则很少睡觉,对解冻者来说,用特殊药物来维持精力是比通过睡眠来恢复体力更加方便快捷的办法。   但偶尔他也会回到不常住的房子,在黑暗中睡一觉。   通常这一觉他会睡很长时间,直到队里的人提醒他该出任务。   长长的睡眠会给人带来记忆错乱,偶尔他会以为自己还在很久以前的末世时期,还在寻找薛铃的路上。   刚醒来的那一刻,他的脑子就会习惯性地想起还有未完成的任务,没找到的人。   于是眼睛还没睁开,眉头就下意识先因为紧迫感皱了起来。   在记忆混乱的几秒钟内,光亮透过白色纱帘刺进眼皮的缝隙。   不是他习惯的昏暗。闻九则抬起手背搭在额头上,感到一点凉凉的触感抵在眉心。   睁开眼的第一秒,他看清自己手上的戒指,忽然间惊醒,侧头往身边看去。   他的旁边躺着一个人,背对着他,只有黑色的长发散在枕头上。   是薛铃。   她回来了。   他们昨天一起做了很多事。   新婚。   对,是真的,不用再找了。   闻九则向自己确认了一遍,肩膀慢慢放松地落回了床上。   薛铃还在熟睡,从闻九则的视角只能看到她的耳朵和脸颊。脸颊上的细小绒毛都在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着。   盯着看了一会儿,闻九则靠近过去,伸手把人连着被子一起抱住。   被他勒醒的薛铃眯起眼睛,因为这个太过明亮的室内光线,把脑袋扎进了枕头底下。   片刻后,她忽然脑袋一挺:“不对!几点了,我们今天不是准备去给漪姐扫墓吗?”   她扭头去看闻九则,发现他安详地闭着眼睛。   “闻九则?闻九则醒醒,不要睡了,起来。”   她喊了好几声,闻九则一点反应都没有。抓他耳朵捏他脸也没反应。   “你再装?”   “没听说过谁结婚第二天去扫墓的。”闻九则闭着眼睛说。   薛铃坐起身,被子卷动几下,风漏进被子里。她凑近闻九则,手指拨动他的睫毛:“快起来,快起来。”   闻九则含笑睁开眼,看到她在接近正午的明亮光芒里,朝他这边倚坐着,没有遮掩的皮肤是脂膏一样的色泽,头发垂在胸前,隐约露出红的底色。   手不由自主往上覆盖住她滑腻的肩背,闻九则一口咬住她垂落的发尾。   “我们今天不出去了,好不好。”   薛铃从狗嘴里夺回自己的发尾,从他身上踩过去:“不好。” 第81章   闻九则接起通讯, 语气不太好:“任务?你现在通知我去做任务?我没空。”   “小高,你知道我昨天才登记结婚,今天还是新婚第二天吗?”   “不知道就去系统里看一眼。什么, 我没请假?行, 那我现在请假,你帮我把假条写了再签个字。”   通讯器对面,管理A区异常小队的领导高宁海:“……”   他挂了电话, 问旁边的助理:“刚才姓闻那个爷爷说他登记结婚了?他和谁登记结婚了,他还能结婚?我记得他不是还在找人吗。”   助理默默点开自己刷屏的朋友圈呈给领导:“您这几天去C区开会没关注,闻先生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昨天和人在管理局那边登记了, 很多人都看到了现场。”   高宁海看了好几条朋友圈的配图, 都是远远拍的, 他们异常者队伍里那个有名的拽爷, 在照片里抱着一个年轻女人。   脸也不阴沉了,眼神也不刺人了。平和得都不太像他。   还有他拿着戒指盒子的照片,这个拍照的人离得很近, 甚至拍出了闻九则手里的盒子和戒指样式。   “这个戒指系列还挺有名的, 我当初给我老婆买的也是这种,我记得叫‘一生等你’, 选这个戒指求婚, 没想到咱们这位王牌还挺浪漫。”高宁海点评道。   助理提醒领导:“闻先生是被求婚的, 戒指是那位薛女士送的。”   高宁海:“……”   这个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他果断说:“给我把薛女士的联系方式加上,以后有什么通知先联系薛女士。”   说完他开始给闻九则写假条, 再签字。   从他当上这个领导,闻九则就在找人, 都这么久了,就让让他吧。   “他结个婚也不容易,难怪刚才联系他要骂人,这时候估计是在度蜜月,没时间搭理我呢。”高宁海感叹。   此时此刻,新婚第二天的闻九则,正在去扫墓的路上。   闻漪的墓在A区边缘郊区,是个不大不小的景点,不过进入不需要门票,也没有额外收费。   但是……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薛铃拉着闻九则的胳膊,看着面前一群群的年轻人。   闻九则才挂了通讯,一副不是很高兴的死样,随意开口说:“都是快要考试的学生,考试季了组团来拜闻漪,每年都有。”   你怎么知道每年都有?   薛铃没问出来,靠在他身边,仰头看门口的雕塑。   那是个戴着眼镜的老人,一头短发,视线望着远方,手里拿着书本,嘴角带着笑。   在她脚下放着很多水果零食。   “闻九则,你觉不觉得,这个雕像不太像是漪姐?”   薛铃记忆里的闻漪是个大美女,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是不像,她除了冷笑和嘲笑,还能笑得这么慈眉善目?基因突变吗?”闻九则说。   薛铃看到周围有学生看过来,忙拍拍他的胳膊让他低声点。   他们继续往前走,路过闻漪的生平碑刻。   她活了八十多岁,是很精彩又很辛苦的一生。   经历了末世和后来的变异动物大灾变,终生都致力于研究丧尸病毒,为现在许多特效药物的研究奠定了基础,被称为丧尸病毒疫苗之母。   除此之外,她带领团队将冷冻技术不断优化完善,使冷冻舱能更好地保存冷冻者,大大减少了冷冻者的死亡率。   从3037年的第一批冷冻者,后续的几十年间,曾不断冷冻过病毒携带者,又不断将之前的冷冻者解冻,都是由当时已经成为研究院院长的闻漪主持。   从北正基地的研究院院长,到后来北正基地解体,带着学生和许多重要资料出走,辗转许多个大小基地,晚年在凤岭城逝世,死前仍然在做新研究。   相比如流星一般,只在北正基地历史上记载过一笔的薛铃和闻九则,闻漪的成果和事迹都让她成为历史上更加明亮的一颗恒星。   走过幽深静谧的树道,前方是闻漪朴素的墓碑。   “看那里。”闻九则转动薛铃的脑袋,示意她看那块墓碑底下的一行小字。   那是闻漪的墓志铭,她说:“人生匆忙,不必告别。”   竟然正对上了她之前没有好好告别的遗憾。   薛铃将脸埋在闻九则肩上,声音闷哑:“那不会是你偷偷刻上去的吧?”   “我闲着没事吗刻那种东西。”闻九则,“在这里乱刻要罚钱的。”   薛铃:“你被罚过?”   闻九则:“不是因为乱刻罚的钱。”   薛铃:“那是因为什么?”   闻九则:“……”   薛铃:“……”   是因为他到处找薛铃找不到,怀疑是不是闻漪带着一起下葬了,所以想挖出来看看。   “行了,前面的人走了,快来扫码体验VR互动。”闻九则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据说是根据她生前遗留影像制作的。”   薛铃有点生疏地扫码,很快,面前出现了一个房间。   一个看起来气质非常好的年长女士坐在桌前,她拿着笔看过来,像是在对她的学生说话:   “只要时间够长,世界总有一天会变好的,不过我跑不动了,下一个接力棒交给你们,继续向未来奔跑吧。”   薛铃吸吸鼻子,想对闻九则说点什么,却听到旁边扫码的年轻人们鬼哭狼嚎:“闻院长保佑我考试顺利!”   “院长捞捞,棒棒接接!”   混在一群求考试顺利,朝气蓬勃又清澈活泼的年轻人中间,薛铃的悲伤是真的很难持续太久。   她静静看完了全息影像,上前将鲜花放在墓前,抱了抱冰凉的石碑:“谢谢漪姐。”   难得的,后半程闻九则这个气氛破坏大王竟然没说什么刻薄话,只陪着她在陵园转了一圈。   他们坐在松树下的长椅上休息,闻九则胳膊搭在椅背,薛铃往后靠,脑袋刚好可以枕着他的手臂。   她仰头看头顶的松树林,忽然说:“你看,树上有松鼠。”   “这里松鼠多得都要占领陵园了。”闻九则说。   “小松鼠,过来过来,嘬嘬。”   “你喊狗呢,这样喊怎么可能过来。”闻九则嘴里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瓜子给她。   薛铃拆开包装袋,在地上撒了一小把瓜子,引来了附近的几只松鼠。它们并不怕人,几乎就在薛铃脚边摸起了瓜子,棕红色的尾巴扫来扫去。   薛铃看着松鼠,打趣闻九则:“你这么熟悉,是不是常来?还知道随身带瓜子。”   闻九则:“哦,刚才随手在闻漪墓前拿的,那些学生上供给她的瓜子。”   薛铃:“……”   你今天第几次给我干沉默了?   她忽然抓起闻九则站起来:“我们快走吧,我有点怕。”   闻九则:“怕什么?怕墓园阴森?”   薛铃:“我怕漪姐从墓里跑出来揍你。”   看过了闻漪的墓,他们又去了附近的一个历史博物馆里看闻漪的日记手稿。   这是个很小型的博物馆,距离闻漪的墓很近,人非常稀少。   “这里展览的是末世初期和末世前遗留的老物件。”   薛铃在玻璃展柜里看到自己很熟悉的许多东西,包括罐头食品、游戏机、手机、电视、平板、充电器、扫地机、无人机之类。   自己曾经最熟悉的东西以一种时光凝固的老旧模样,被放在玻璃展柜里,薛铃一路走过展柜,很难不露出奇怪的神色。   后面竟然还有个展厅是展出的末世初期丧尸尸体。   薛铃看一眼那个骷髅丧尸的出土时间。   “他甚至没有我老?我出生时间都比他早,这一排都是。”薛铃说。   闻九则:“那怎么办,我让人把他们搬出来,我们躺进去?”   薛铃久违地咬住了后槽牙:“你进入状态还挺快,又开始了是吧?”   薛铃捅着他的腰子,赶着这嘴贱玩意儿走到闻漪的日记展馆。   玻璃柜里打着光,一本很普通的黑皮笔记本摊开,放在柜子里。   薛铃凑过去看。闻漪和闻九则一样,字迹都很漂亮,哪怕龙飞凤舞也好看。   摊开的这两页,写的是她在做一个新研究的思考,整体看下来充满了端正严肃的学术气质。   薛铃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没看懂。   她问闻九则:“这本笔记能翻开看其他页吗?”   “不能,展柜里的文物怎么可能让人随便翻。”闻九则等薛铃露出失望的神色,又忽然一个大转弯,“但这家博物馆储存了完整的日记电子版。”   闻漪的日记在网络上也能看到几篇,不过只有这里收录了最完整的日记,而且不只有这一本。   因为那些日记里涉及了一些保密信息,不会面向大众公开,有权限才能来申请查看。   鉴于闻九则和闻漪有血缘关系,他的待遇又格外特殊一点。   闻九则不是第一次来看闻漪的日记,这个博物馆的负责人也认识他。   看到他来,连证明都没要,直接开门让他自己去阅览器上看。   薛铃在阅览器前坐下,看闻九则给她调出日记。   闻漪的大部分日记内容都是最近的研究项目,各种猜想和思考,几乎没有她自己私人的生活记录。   不是和她做同样研究的人看到这些内容,很容易觉得枯燥。   薛铃仍然是一字一句看了下去,翻了许多页,终于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内容。   “这几年冷冻技术逐渐成熟,年初一批解冻者存活率达到了一半,丧尸病毒研究也有了突破,准备先尝试解冻0。希望能成功。”   这一则日记是在3044年,他们冷冻了七年后。   在这一篇日记后,是一则很短的日记,只有一句话:“第一次尝试唤醒失败了,重新将0封存。”   没有任何心理描写,失望或者其他,都没有,后续是长篇大论的复盘和新的思考,她似乎因为这次失败得到了许多启发。   “老师去世了,她是带着遗憾去世的,因为在她手里,丧尸病毒没有被攻克,她说交给我了。”   “也收几个学生打打下手吧,再这样下去我也要累死。”   这是难得流露情绪的时刻。   “不想做研究就想搞斗争的傻缺,看到就烦,比闻九则还不会说话,他妈的,想到一些精神失常的疯狗,更烦了。”   看到这里,薛铃终于有了一点熟悉感,忍不住笑了下。   陵园里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记载中那个高尚的闻院长,都让薛铃觉得陌生,和记忆中的闻漪对不上。   直到这一句,没错了,姐还是那么不爽闻九则。   这也是闻漪日记里唯一一处出现了闻九则名字的地方,其余提到他们都是用数字0和9指代。   “我做了充足的准备,第二次尝试唤醒0,这一次我很有信心。”   “仍然失败了,到底是为什么?”   这是在他们冷冻十二年后。   ……   在现存的闻漪日记中,她一共对薛铃尝试过三次唤醒治疗,可惜全部失败。而闻九则并没有提到,他始终没被唤醒。   “日记只有这些,不过我在第一研究院那边也看过一些记载。”闻九则说,“闻漪生前没能找到治疗我们的办法,后面就没有再尝试解冻。”   “在她死前,她决定把我们封存。不过等她一死,她的一群学生四散,我们的冷冻舱也没有再被记录过。”   闻九则猜测,他因为没有唤醒记录,闻漪又刻意遮掩信息,他被认定为无用实验体一直封存着。   但薛铃,闻漪手里有她的唤醒数据记录,闻漪那些学生估计认为她很有研究价值,将她带走了。   所以他们才会分散在不同的地方。 第82章   “闻大爷, 爷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您,是实在没办法……”   新婚第五天, 还在婚假里, 可惜一大早又接到领导小高的通讯。   “别又给我在这装孙子,婚假写的一周,被你自己吃掉了?”闻九则嘲讽, 把手里剥干净的蒜丢到旁边碗里。   通讯那边高宁海讪讪:“等这事完了,假期给您补成吗?拜托了,先去救救急吧。”   “沁河那边本来说只有鬼脸蛾,我调二队的人去处理了一波, 但数量太多没清理完, 二队好几个还进了医院清毒。”   “今天那些鬼脸蛾又引来了一大群变异鸟, 现在在沁河上空盘旋。”   “那一片晚上不敢开灯, 又不能出门,戒严几天了,再这样封下去我们投诉电话都要被打爆了……”   “假期双倍补偿, 工资按休息日加班算, 你给我记着。”闻九则说。   高宁海那边连声答应。   果然是结了婚的人,他以前出外勤从来不关心工资, 现在都会计较这个了。   “还有个事啊, 就是你爱人那个联系方式, 我到处都找不到啊,你……”   闻九则把通讯挂了。   薛铃站在厨房里搅和卤料,等他挂了通讯, 说:“上司喊你去加班是吧?”   “嗯,还有两个小时准备, 下午两点准时出发去沁河。”闻九则点着通讯器,在小队的公共频道发了个消息。   “行,你去吧。”薛铃继续搅拌自己的卤料。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突然非常想念过去自己做的卤味,虽然现在不能吃了,但能嗦一嗦尝个味也好啊,卤点可以磨牙的,不往下咽就行了。   总之,这个怀念的味道她必须尝到。   所以清早,她把最近睡眠时间严重超标的闻九则从床上抓起来,让他陪着一起去买配料。   给她打了这么久下手的闻九则洗洗手,洗去手上的蒜味,扭头说:“你也快点,要出发了。”   薛铃:“什么,我也要去吗?”   闻九则:“不然呢?”   薛铃:“你是说,我才刚苏醒没几天,你就要我跟你一起去打工?”   闻九则:“你把我从床上赶起来,让我陪你去做什么就行,我让你跟我一起去就不行?”   薛铃:“……”   “也不是这么说嘛,”薛铃举着勺子,和他讲道理,“我是想,你和小队一起去工作,带上我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闻九则说,“你也是我们小队的队员,一起去做任务很正常。”   薛铃:“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小队队员?”   闻九则:“一支异常小队满编十人,我们小队只有九人,还有个位置我早就给你登记了。我不是说了,什么都准备好了。”   薛铃:“……”我没想到你说的准备,还包括帮我准备了工作。   又不是图书馆占位置,这你也能帮占?你这人真离谱。   “其实,现在这个世界差不多恢复秩序了,我也不是一定要做和你一样的工作,你觉得呢?”薛铃问。   闻九则说:“进队,队里的大型飞行器让你开,还有单人的小飞行器,市面上买不到的,你不想体验?”   薛铃盖上卤味的锅盖:“我换个衣服就走。”   被迫暂停了自己的卤味工作,薛铃被闻九则带到了他们的异事局,就在他们的房子附近,一栋同样占地面积很大的大楼。   从进门,闻九则就给她介绍:   “那些大厅里的规章制度不用看,犯了也不会罚款。”   “这里除了工作人员几乎都是解冻者,A区异常小队包括正式队员和候补一共一百多人,不用记,因为我也没记。”   薛铃走在他身旁,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们,但是没人来打招呼。   “闻九则,你的人缘是不是不太好?”薛铃问。   “我们第一小队的人缘都不太好。”闻九则说。   薛铃:肯定是你的原因,为被你连累的小队名声道歉!   “你们队名就直接叫第一小队第二小队吗?”薛铃跟着闻九则走进第一小队的休息室。   “正式队名不叫这些,第一小队第二小队只是大众叫法,以前是轮换的,一年一次重新排名,任务完成率高,队伍排名就靠前。”   已经在休息室等着的副队长熊雯欢解释说。   “但是因为闻九则在我们队,我们队任务完成率蝉联好几年冠军,慢慢的第一小队这个称呼就固定指我们了。”   薛铃和她打招呼,心说原来你们小队每年都拿流动红旗的。   怪不得闻九则这么拽,原来他是不能裁的大动脉,有一技之长就是厉害。   “那你们的正式队名叫什么?”   “寻人启事队。”熊雯欢说。   “……”薛铃默了默,“是闻九则取的吗,他是怎么同意让你们取这个队名的?”   熊雯欢笑起来:“我们的队名其实不错的,第三小队还叫蔷薇姐妹团队呢,但他们队里十个都是男人。”   “是因为队长当初希望队里都是女孩子,特地取的这个名字想要吸引女队员,但是申请入队的全是男人,取好的队名又不能改。”   “还有第四小队叫谁敢和我们作队,第五小队叫楚楚冻人队,他们队长叫楚楚。”   “第六小队叫百岁老人队,第七小队叫腰鼓队,第九小队叫我还是活人对不队,第十小队叫复生游击队……”   这都是什么大学辩论赛队名。   薛铃忽然觉得寻人启事队这个名字也不是不能接受。   难怪都直接叫第一小队第二小队,这正式队名都说不出口。   “不对呀,是不是还漏了个第二小队?”薛铃数了数。   “第二小队叫雷霆战队。”熊雯欢说。   这个队伍的名字混在你们中间也太正常了吧,因为太过正常甚至显得不正常了。   对第二小队,熊雯欢似乎有些意见,提起时神色一言难尽。   这时队长熊西元拿着一叠资料也走进休息室,他外表看起来年纪最大,多年来任劳任怨地给一队不靠谱的队员当保姆,处理所有琐碎的事务。   “薛铃这是第一次来报道,要填下表格,能填的地方我都帮忙填了,剩下签名要自己手写。”   熊队长把资料资料和笔都递给薛铃。   “还有这个,是异常者小队的身份牌,通讯器给我帮你认证一下,再开个全区权限。”   “好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用时不到三分钟,薛铃正式成为了A区第一异常小队的一员,她想象中的卡流程完全没有。   “这就行了?”薛铃把闻九则拉到一边,“都没个什么考核吗?”   她都搜过了,A区异常小队是最难进的,怎么到她这这么简单,比结婚领证还简单,人家结婚登记还要做题呢。   “我真行吗?我都和社会脱节了,现在的武器工具都不会,现在也不像以前要打丧尸,你们做的什么任务我都还不清楚,这就上岗真的没问题吗……”   闻九则看她焦虑得捏指甲的样子,只说:“你和我一样,有特殊优势。”   “现在的变异动物泛滥成灾,它们身上的病毒经过了很多代变异,但我们身体里的都是原始丧尸病毒,又比普通的丧尸病毒特殊。”   “其他解冻者对变异动物的毒抗性没有我们高,在很多情况下,现在的变异动物甚至不会攻击我们,所以我们去做任务会事半功倍。”   “在这份工作里,你有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优势,明白了?”   闻九则非常了解薛铃的性格,她对自己不自信,跟她说“你可以”没用,但如果跟她说“除了你没人能做”,她就会带着无与伦比的责任感勇往直前去尝试。   果然,她的自我怀疑立刻消失了。   “放心,不管怎么样,还有我在。就算你搞砸了闯祸了,我也能解决。”闻九则又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薛铃听了这话,果然更放松了:“对啊,我再怎么样,还能捅出比你更大的篓子,闯出比你更大的祸吗。”   闻九则:“……”   你要这么想也行。   有闻九则打下的良好基础,第一小队里剩下几个人都态度友好地和薛铃互相认识。   “好,人齐了,那就出发。”   一行人走出休息室,恰好对面休息室也走出几个人。   为首的一个年轻男人神情桀骜,他的目光准确地扫过第一小队中唯一的陌生面孔。   “这就是一直占着第一小队名额的人?闻九则,我承认你是厉害,但让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进你们队伍,我看你们的第一小队名头很快就要归我们了。”   第一小队的人全停下了。   走在薛铃身边的副队熊雯欢介绍:“这就是第二小队,那个雷霆战队队长黄茂了。”   熊队长也跟着解释:“因为他以前想进第一队,被闻九则拒绝说满编了,后来就一直找麻烦。”   薛铃:“……”   你们就当着他的面说啊,对面都听到了,脸开始黑了呀!   “我每次听黄队长说话,都觉得他好像那种古早电视剧里非常脸谱化的反派角色,像演戏一样,好奇怪啊哈哈哈。”队里最年轻的东扬爽朗地笑起来。   薛铃:你更是重量级。   队里另外几个队员旁若无人讨论起来:“不是说第二小队任务失败,好几个人进了医院吗,他怎么没事?”   “唉,要不是第二队太没用,我们还在蹭闻哥的婚假休息呢,也不用跑去做任务了。”   薛铃听着队伍里这些当面大声嚷嚷和小声蛐蛐,明白他们队伍为什么人缘不太好了。   好像和闻九则的关系也不是特别大。   “哼,你们一个个不就仗着闻九则才这么嚣张,我就不信你们没有任务失败的时候!”黄队长气急败坏。   闻九则手搭着薛铃的肩膀,瞧了对面一眼:“黄毛,你记住,我今天多和你说一个字,都是因为我心情好,你……”   薛铃感觉他们要打起来了,她不要上班第一天就和同事打架啊。   拉拉闻九则的胳膊,薛铃低声说:“我们打丧尸的时候说不定他爷爷都没出生呢,别和这种小孩子计较了,我们走吧。”   闻九则说:“听到了吗,你太奶说了,不和孙子计较,快谢谢太奶。”   薛铃:“……”   上班第一天,参与了一场群架。   接着踩点乘坐飞行器,赶往任务地点沁河。   闻九则问薛铃:“打完架还紧张吗?”   “好像不紧张了。”薛铃说。   “挺好,我们平时都用黄毛解压,还是挺好用的,下次再带你体验一下。”闻九则从座位底下拖出装备箱,“先把战斗服穿上。”   薛铃抬手要接,闻九则没让她动手,自己直接往薛铃身上套,背心腰带护腕一气都给她扣好,又抬起她的腿帮她系护腿。   薛铃被周围的目光盯得尴尬:“你这样他们会怀疑平时连衣服都是你给我穿的。”   闻九则:“最近是我给你穿的。”   薛铃感觉周围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很灼热。   闻九则从武器箱里翻出武器佩戴,丢给薛铃一个类似枪支的武器。   “今天第一个任务,就带你感受一下氛围,过来,我教你怎么用。”   薛铃拒绝:“我能找队里其他人教我吗,我怕你教到一半耍我。”   旁边看热闹的东扬举手:“铃姐,我也可以教你,我会!”   下一秒他被闻九则一个弹夹砸到脸上,嗷一声倒在座位。   “轮得到你喊铃姐吗。”闻九则瞟他一眼。   东扬爬起来瞪大眼睛,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啊不会吧,哥你也喊铃姐啊?”   薛铃不忍直视地拦住了闻九则的手:“你教,让你教。”   别打孩子了,本来看上去就不聪明。   东扬揉着鼻子看着那边闻哥和铃姐头抵着头说话,嘿嘿笑两声。   这样真好,往常他们出任务气氛哪有这么轻松,闻哥经常都不说一句话,现在好像活过来一样。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闻九则能说这么多话。”队友低声说。   东扬非常赞同地点头。   “现在应该说一句,‘好久没看到闻哥笑得这么开心了’。”   “咦副队,这说的这句话我在以前的一本小说里看到过!”   薛铃:“……”我都听到了。   “他们以前一直都这样吗?”   “不知道,没注意。”   “那你们以前怎么交流的?”   “交流?就像这样——”   闻九则帮两人佩戴好装备,站起来:“我先上,处理第一波,你们随后。”   他拉着薛铃站到一个收拢的单人飞行器上,打开飞行器舱门,控制着单人飞行器弹射出舱门,一头扎进空中。   天旋地转,薛铃抓紧扶手,被空中的气流撞得紧紧贴在闻九则怀里。   他们已经到达任务地点上方,他们的飞行器落进黑压压盘旋的变异鸟群里。   “你来掌控方向,我给你演示怎么用武器杀变异鸟。”   “我掌控方向?你压根没教我怎么开单人飞行器!”   这个天杀的狗,她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抱着扎进鸟群里了。   闻九则好像在笑,薛铃感觉背后的胸膛一直在震动。   她只能匆忙上手,感觉闻九则环着她,手里的武器喷射出流星般的火弹,将黑压压的鸟群冲出几个缺口。   周围接二连三出现其他的单人飞行器。   副队的飞行器靠近过来:“薛铃,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薛铃紧张地控制着飞行器:“还好,就是我还不太会开飞行器!”   副队好像沉默了一下,随即东扬声音诧异地喊:“啊,这个飞行器不是开的自动飞行模式吗,不用控制啊。”   薛铃:“…………”   她松开飞行器的控制杆,捏紧了拳头。   待会儿落地之后,她不杀变异动物,先杀闻九则。   闻九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东,接驳一下我这个飞行器,我们先落地去处理下面的变异蛾。”   他脚下一蹬飞行器的踏板,抱着薛铃从空中一跃而下。   薛铃感觉风呼呼刮过脸颊,还有些漏网的变异鸟在旁边飞掠而过。   世界颠倒混乱,有只狗在笑,她忍不住大叫。   “你就这么往下跳!我们!离地面!还有!这!么!高!闻九则啊啊啊啊——”   -剧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